要能将大明基业稳稳当当的传下去,皇上便尽了责任。人说子息之事就如同姻缘一般,掌握在上天手中,有时候上天便是这么安排的,也是人力无所改变。”
宋楠说着这些话自己都感到脸红,作为一个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此刻坐在这里神叨叨的谈什么上天的安排,着实有些对不住后世那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和无数呕心沥血教诲自己的园丁们。但明知是鬼扯,宋楠也只能这么安慰正德,难道对正德说:“你特么的活该,叫你十几岁毛都没齐就开始搞女人,这下好了,影响发育了吧。叫你天天不知节制,每夜无女不欢,现在知道那精髓的可贵了吧。”
“就算是过继一位宗族之子为皇嗣,那也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事实上臣今日得知此事后很是担心另外一件事。”
“担心什么?”
“臣担心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并从中搞小动作。此事太后知晓,皇上知晓,现在臣也知道了,知道的人越多,秘密便越是守不住;在确立皇嗣人选之前,地方藩王若知道这些事情的话,难保会有异样的想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正德皱眉道。
“臣刚才听说,宁王爷带了长子和王妃住进了太后的寝宫,太后对宁王爷之子很是喜爱,臣在想……”
“你是说,朱宸濠故意这么做的?故意带着长子来到京城,博得朕和太后的欢心,有让其子成为皇嗣的想法?”正德惊道。
宋楠皱眉轻声道:“虽然是臣的臆测,但这件事很难说啊。”
正德摇头摆手道:“不可能,他怎会知道朕的身子有毛病,又怎会提前做出这样的安排。”
宋楠低声道:“事情无绝对啊,外边既有风声,知道的人也仅仅是皇上和臣,除了太后,还有皇上之前所说大学士梁储也曾暗示过这件事,亦即是说,梁储都知道的话,那知道的人一定不少了。”
正德惊道:“难道说此事已然泄露了出去?朕问过梁储他从何处听到这样的风声,梁储咬定说是见朕大婚数年没有子息,故而作为人臣关心过问。如果他确实知道的话,又告诉了宁王做出这番设计,那他们就是在找死了。这件事朕若宣布了,即便是公开甄选皇室人选,他朱宸濠带着儿子来参加甄选都不是问题,如果他和朝廷大臣提前勾结串通而为,这便是对朕的不忠,朕决不轻饶。”
宋楠道:“皇上息怒,目前尚未有定论,梁储从何处得知此事,又是否是他透露给宁王,这都是需要查清楚的,臣会派人暗中调查,但如无证据,皇上不能降罪他人。也许一切都是巧合,梁储确实是关心皇嗣之事,宁王爷也仅仅是带着儿子和王妃来走亲戚。皇上且沉住气,容臣将手头的事情办完,再亲自查一查这件事在做定论。这件事再不能扩散开来,皇上要请太后务必慎言。若朝中当真有人此刻便为了未来打算的话,臣将第一个出面,铲除这些不忠之人。”
正德微微点头,嘘了口气后,额上竟有细汗渗出;他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对皇位的压迫感,原来身边危机四伏,很多双眼睛窥伺着自己屁股下的宝座,想想都觉得可怕。
“朕绝不容许有人对朕不忠,朕如果真的命中无子息的话,朕也要亲自选择皇嗣的人选,若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设计,朕会叫他后悔一辈子。”
正德森冷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宋楠听了都有些起鸡皮疙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正德咬着牙瞪着眼攥着拳头说话,大明天子在这个时候再不是那个沉迷酒色的浑噩之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第七五六章 插曲
次日清晨,秋阳高照之时,宋楠率一千重新补充休整的锦衣卫火铳亲卫营离京上路,前来送行的官员不少,内廷张永亲自赶来,团营侯爷们也悉数在张仑的率领下到场,也有不少外廷的官员;然而内阁外廷的主要官员诸如杨廷和梁储费宏等人一个没来,倒像是这场仗跟他们毫无干系一般。:3w。
宋楠暗自冷笑,这些人已经连场面上的面子都不顾了,皇上休早朝一日,便是给众官员送行的时间,他们连面都不露,甚至连派个人来送行问候都不屑,显然已经表明了这自己决裂的态度,这是要将两派势力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在阳光之下了。
王勇的伤势尚未康复,这次随身保护宋楠的换成了万志,此君在宫中任锦衣卫大汉将军统领多年,看着宋楠和王勇在外驰骋早已数次请求宋楠给予职位的调整。昨夜宋楠向正德提出调万志随军作战,正德也应允了,这一次万志终于能够出宫跟随宋楠作战,心情自然大好;自打出了京城之后,他的嘴巴便没有合拢过。
宋楠和万志率领的一千火铳亲卫营当先上路出发,后续尚有五千兵马押解着粮草物资辎重缓慢行进,杨一清也被留在京城之中,宋楠要求他当这次北伐的总后勤官,募集的战争债券款项中有三百多万两银子直接交给杨一清打理,让其在后方采购粮草辎重,负责后勤的供应。既然这是一场无需外廷参与的战争,宋楠是绝不肯将负责后勤之事委托给外廷相关部门的,对他们,宋楠是一丝一毫也不相信了。
马儿飞奔,千余骑奔驰在西去的大道上,宋楠骑着大黑马奔行在队伍中间,他的脑海里纷繁糟乱,想起昨夜从正德口中得知的那些消息,宋楠隐隐感觉到一种危机感。这危机感不是来源于此次北伐的成败,而是来源于朝廷之中那些滚滚暗涌的潜在危机。表面平静的朝堂上下,其实已经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而自己在此刻却必须要去和鞑子离京作战,会不会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
道路两旁的秋色正浓,景物也极为悦目,但宋楠丝毫没有心情欣赏,除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谈话,还有一件事也一直在宋楠心中萦绕。宋楠的思绪回到了前天午后在白纸坊的一场闹剧。
那天下午,宋楠如前几日一般坐镇战争债劵发售现场,接待熙熙攘攘认购的百姓们,在认购间歇的休息时间里,十余名衣衫华贵之人上了台,纷纷拿出几十万两到上百万两面额不等的银票要求。购买债券,让台上的众师爷和台下的众百姓惊愕不已。
宋楠本临时休息坐在后。台的银子堆里喝茶,听到前面有些闹哄哄的,忙出来查看,见首席师爷正拱手作揖跟那几个人解释着什么,那几人吵吵嚷嚷的大声吆喝,场面显得极为混乱。
“怎么回事?”宋楠问道。
首席师爷忙回头来禀报道:“这几位来认购债券,拿出的都是巨额的银票,有的高达百万之巨,最少的也有几十万两,小人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正劝说他们几位要慎重呢;可是他们不听,还吵嚷了起来。”
宋楠一愣,看向站在台口的那十余人,那些人见宋楠出现,明显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宋楠上前道:“几位是来认购债券的么?”
一名尖下巴的中年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道:“是啊,我等听说镇国公在此募集银子北伐鞑子收复河套,特来出一份力。”
宋楠点头道:“是要出一份力,但我提倡的是量力而为,几位这般大手笔的购买,可经过深思熟虑了么?这买的可只是一张纸而已。”
尖下巴的汉子挺胸道:“那有什么,镇国公不是许诺三成红利一年本金红利归还么?别人我不信,镇国公还能坑我们老百姓?若镇国公言而无信的话,岂不是在设局坑害咱们京城这些一心为国出力的百姓么?”
宋楠皱起眉头问道:“尔等是何方人氏?”
尖下巴汉子梗着脖子道:“怎地?我等是来认购债券的,可不是来受审问的,你又是什么人,这债券还卖不卖了?不卖的趁早贴了告示散了便是,我等一腔拳拳协力之心倒要受到审问,岂有此理。”
一旁的亲卫营千户赵大鹏低喝道:“放肆,你面前的便是我大明镇国公宋公爷,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尖下巴的汉子一惊,眼中闪烁着一丝恐慌之色,但片刻便稍纵即逝,口中道:“镇国公亲临自然更好了,小人只想问镇国公,我这银票是假的么?为何你们不愿卖给我债券?我等也是大明百姓,想出份力不成么?”
宋楠呵呵而笑道:“卖,为什么不卖?你们有这份报国之心,本官岂能不给你们这个机会,师爷,全收了。”
首席师爷惊慌的凑在宋楠耳边低声道:“国公爷,这几人手中握着的银票高达八百万两啊,这要是收了,光是利息一年便要给他们两百多万两,这可不成啊。您不是事前告知了说,银两超过十万两便需查问清楚来源,所售债券总量不得超过六百万两,现在一下子便来了八百万两,怎可收下?”
宋楠一时也有些犹豫了,在发行战争债券之初,宋楠以为会没有多少人响应,所以以三成高利相吸引,但凡稍有眼光的人都知道,三成的利实在太夸张,而且是在一年之内便要归还,任宋楠有三头六臂,除非他发现了一座金山,否则这利钱从何而来?
宋楠原来的计划只是募集两三百万两银子,一年后的利钱不过几十万两的话,这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宋楠这么做绝非是仅仅为了募集这笔银子,也是为了造成一种声势,将外廷散布的反战言论押下去。后来即便经过朱秀芙的提醒,以这种形式募集银两参与战后重建的暴利生意中去,但宋楠还是控制住风险,让人控制住总额不得超过六百万两,让这些高利银两在大笔的财团银两中分摊冲销,这样才能从容消化。
但现在,募集的银子已经接近限额之时,忽然来了八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光是利息便要支付二百四十万两,这真的教人有些措手不及。几乎在一瞬之间,宋楠便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些人的到来绝非偶然;能拿出这么多现银的人,在京城中也很少见;而这帮人无论穿着举止都不像是屯有巨额家资之人,很可能是受人指使前来。目的很简单,利用自己放言的高额巨利,大笔买进债券,到了归还本金和利息的时候,自己将陷入困顿之中,若不能正常归还本金和利息,那可就是麻烦事上身了,自己会在一夜之间被搞的臭不可闻,会被定性为诈骗财物之罪,朝廷也必不会坐视如此巨大的金额诈骗。特别是这些人身后的指使之人,定会推波助澜,将自己搞臭搞烂。
这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局。
“到底卖不卖?镇国公难道是怕将来没钱归还么?如果这点能力都没有,干什么放大话要给人三成利?”尖下巴汉子见宋楠和师爷嘀嘀咕咕的说话,有些不耐烦了。
“莫不是其实就是个骗局?我等数额太大镇国公怕闹将起来所以不敢收?那百姓们认购的债券加起来也有几百万两,镇国公打算如何收场?”另一人开始煽动台下的百姓。
百姓们鸦雀无声看着台上,心中直犯嘀咕,莫不是真的被这几人说中了?自家的几十两银子是打了水漂了?要说几十两银子若被骗了,自己也犯不着去跟镇国公去打官司,镇国公定是也这么想的,人家几十万上百万的银子送上门,定是豪富之家,镇国公却是怕了。”
“散了吧散了吧,人家不收,我们也没办法,但我等可是要提醒认购了债券的百姓们赶紧来拿回银子,什么战争债券三成利,我看是搜刮地皮欺骗老百姓拿出积蓄来挥霍,到时候人家是国公爷,就是还不出银子给百姓,难道百姓们还能蹦上天不成?”
“就是,我瞧着也是如此。”
台上十余人摇头大声一轮,摆手往台下走。
宋楠喝道:“站住。”
几人回头道:“怎么?”
“师爷,收了他们的银子,我来签名盖章。”
“国公爷……这……”
“莫废话,手下。”宋楠旋风般的坐到案后,做好了盖印签名的准备,首席师爷无奈,只得摆手道:“收了,填金额。”
几名师爷接过那些人手中的银票验好,按照金额填写好债券金额,送到宋楠面前。宋楠提笔刷刷签名,盖上镇国公大印,一一交到那些人的手上,那十余人揣在怀里便一言不发的转身下台。
“就这么走么?”宋楠喝道。
“我等还有私事,镇国公便是安排了宴席,我等也没工夫去吃。”尖下巴汉子越发的放肆,回头龇牙笑道。
“来人,将他们每人掌嘴二十,刚才这几人肆意诋毁皇上许诺的发行战争债券大事,本该解拿入锦衣卫衙门审问企图,但本官网开一面,竹板打嘴二十以示惩戒。至于对本国公不敬之事,本官向来仁慈,便免了他们的不敬之罪了。来人行刑。”宋楠喝道。
赵大鹏眉开眼笑,他早就想动手了,宋大人不发声,他也打算安排弟兄们跟上这十几个家伙,半路上摁倒狂揍一顿,现在大人发话,更是理所当然。
当下数十名锦衣卫亲卫一拥而上,将尖下巴汉子等十余人尽数摁倒在台口,那十余人惊慌大叫,却被揪着头发控制住身子;但见裹着红绸的巴掌宽的大竹板横空而来,啪啪啪啪啪清脆的像是过年放的炮仗,不一会,这十几人便满口鲜血,牙松齿危,脸肿的像猪头了。
第七五七章 背后一刀
数日后宋楠一行抵达宁夏镇境内,渡过西崖渡口之后,宋楠便将所有的杂念抛诸脑后,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战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