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回转身来对沈云烟温声道:“云烟姑娘,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你已经是我宋楠的人,宁王该不会纠缠不清了;稍候我们离去之后,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沈云烟轻声道:“多谢公子搭救,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刚才宁王要我……”
宋楠摆手道:“不必说了,虽然我没听见他和你说的那几句话,但我猜也猜得出,他定是要你在我身边替他通风报信,将我的一言一行告知于他,是么?”
沈云烟惊讶道:“你怎知道?”
宋楠微微一笑道:“对我来说,此事并不难猜。”
第六七五章 夜杀
四更更鼓敲响,十七之夜,下弦月虽然升起的较晚,但到了四更也已经落入西方地平线,四更到五更之时,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候;南京城中即便是烟花柳巷之地,也到了热闹消褪人声渐寂的时候。
一群黑影正沿着秦淮河岸边的柳林小道疾走,街头上人声寥寥,由于不是边镇城池,巡夜的士兵也少的可怜,而且都是一个个的走过场,打着灯笼佝偻着身子胡乱走上一遭,阿欠连天中,连周围的景物也懒得多看一眼。
宋楠和王勇李大牛等人很快便穿街过巷来到了东城,在一栋不起眼的庭院门口,众人停下脚步,其余人远远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王勇一个人上前轻轻叩了三下院门。很快有人开了院门,探出头来。
“请问有没有灯笼卖,天太黑,看不见道儿。”王勇沉声道。
那黑影答道:“我家不卖灯笼,但可以借给你一盏,出门在外走夜路不容易。”
暗号对上了,王勇一摆手,宋楠等人迅速进入院内,几人迎接着进入屋子里,关上了门窗点起了烛火,这才看清,屋子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南京总衙指挥使王子通,另两个是两名陌生的锦衣卫军官。
“还不叩见宋大人?”王子通喝道。
两名年轻军官赶紧下跪行礼道:“卑职赵昀、卑职张婓叩见指挥使大人。”
宋楠拉了他们起来,笑道:“不用客套,你二人都在宫中当值?”
“卑职是宫中锦衣卫大汉将军百户,张婓是卑职的副手。”赵昀挺身答道。
宋楠微微点头,南京皇宫虽只有一切前朝王爷太妃和一些宫中女眷居住,但也配备了锦衣卫大汉将军的仪仗,逢年过节,也会代表皇家出来摆架子,大汉将军簇拥开道,金瓜金锤高举的威严是要有的,所以有一只百余人的大汉将军百户。
“一切可都安排的妥当?”
“回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好;一刻钟后,东角门值班守卫交接,换班的是金吾卫皇宫班直军第八百户所,那百户钟胜发是我们的人。”王子通低声回道。
“甚好,装备呢?”宋楠道。
“都准备好了,请大人和诸位兄弟更衣。”赵昀和张婓从角落里搬出两只大木箱子,打开后里边是盔甲武器装备,全是金吾卫的卫所士兵的衣服,宋楠摆手下令,众人一顿忙活,顷刻间全部换装成了巡城的士兵。赵昀和张婓也换了同样的衣服混杂在其中。
“王指挥使,你回衙门去,这几日他们肯定紧紧盯着你,若是你明日一早不照常开衙门坐堂,便会引起怀疑。还有善后之事你要处理好,这些换下来的衣服鞋袜都要销毁了,莫留下蛛丝马迹。得手后城中明日必然纷乱,你要稳坐其中,不要轻易表态,等我光明正大的回到南京,明白么?”
王子通点头道:“大人放心,大人小心。赵昀张婓,今晚的事你们干系重大,可别出了差错。”
赵昀和张婓无声点头。宋楠一口吹熄烛火,低喝道:“出发。”
一行人鱼贯而出,出了院门上了大街,大摇大摆充当巡城士兵,拐过数条小巷穿过两条大街终于看到南京皇宫巍峨的身影。高墙之外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墙头挂着十几盏风灯,在微弱的灯光下,可见到墙头上隐隐绰绰的人影,那是东角门当值的士兵。
算算时辰,东角门已经换班完毕,赵昀和张婓领头,带着众人走上广场,直奔东角门而去,远远的便听到有人高声呵斥:“站住,什么人?”
赵昀叫道:“自己人,出宫办事归来。”
“口令。天佑大明”
“天下太平!”赵昀叫道。
“这么晚了,你们出宫办的什么差?奇怪了。”守门士兵似乎还是不放心。
“内廷的差事,没办法。兄弟们方便一下,开了门让我们进宫。”
“口令虽对,但腰牌没验,将腰牌都抛上来瞧瞧。”门上那人叫道。
宋楠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了这守门的百户钟胜发是自己人么?这是在搞什么?
赵昀和张婓也觉得奇怪,赵昀叫道:“都是自己兄弟,我们走的脚都麻了,干什么这么认真?有意思么?你们钟百户呢?叫他来说话。我倒要问问他,还是不是兄弟了。”
城头上的人叫道:“钟百户拉屎去了,这里我做主,要进便验腰牌,不进便走开,不然可要当你们是细作抓起来了。”
赵昀错愕不已,装着解下腰牌,一边思索对策,正在此时,一个粗豪的嗓音在门上墙头响起:“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东西做主了?老子就去拉了泡屎你便在这里拽的人五人六的,滚一边去。”
“是是是,钟百户来啦,拉的可还痛快么?”
“痛快你妹子,老子痔疮犯了,你狗日的滚一边去,外边人是老子的兄弟,你要验腰牌,我验你妹子。”
赵昀大喜,叫道:“钟大哥么?快开门。”
钟胜发的头从城门上探出来,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我这手下脑子被牛踢了,这便开门让你们进来。”
吊桥放下,角门洞开,赵昀张婓带着宋楠等人顺利进了宫门,头也不回的朝内宫行去,身后兀自传来钟胜发喝骂刚才那副手的声音。
过了几座宫殿,众人在一处花坛的暗影里停下脚步,赵昀和张婓低声道:“大人,谷大用住在司礼监衙门后堂,便在前面拐角的那栋宅院,但这几日他调集了不少人手四面守着,不易进去。请大人示下,该如何动手?”
宋楠游目四顾,见右首有座小楼,于是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哦,那是御膳房。”
宋楠点头道:“去点了它?”
“抱歉,大人说的什么?”
“我说你去点着了它,没听明白么?”
赵昀吓了一个激灵,大人这胆子贼大,杀人也就算了,还要放火烧皇宫,虽然知道是调虎离山之计,但大人这手笔也太不拘小节了。
“快去,愣着作甚?”王勇喝道。
赵昀醒悟过来,这时候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完成今夜的目的才是正经,于是弯腰躬身摸向右首;宋楠等人则随着张婓的引领,慢慢靠近司礼监衙门大院;远远的果然看尽有人影在晃动,显然是守卫在此的护卫。
片刻之后,右首御膳房处发出红光来,只一瞬间,便见火头上了二楼冲天而起,都是木结构的房舍,烧起来格外的红火,噼里啪啦火光顷刻间映红了半边天。
宋楠暗自赞许,这赵昀倒是个放火的好手。
火光升腾之时,四周顿时全部被惊动,有人敲起了铜锣大叫:“走水啦,走水啦,快救快救。”
四周顿时人声鼎沸躁动,宋楠知道给自己的时间很宝贵,这时候的混乱正是最好的时机,等真正宫中兵马都赶来救火,那时候反倒麻烦。于是摆手带着人冲了出去,直奔司礼监大宅。
“干什么的站住。”七八条人影拦在路口。
“御膳房着火了,我等来请谷公公示下,到处乱成一锅粥,谷公公人呢?”
“谷公公在穿衣,你们稍候。”那几人放松了警惕。宋楠猛扑上前,抬手一刀砍入面前一人的喉,身边众人一拥而上,嘁哩喀喳一顿砍,七八名守卫登时了账。
嘈杂声中,死前的惨叫也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宋楠带着人提刀万衙门里闯,大堂上两名太监见宋楠等人气势汹汹闯来,高声呵斥道:“干什么?谷公公在更衣,退出去。”
“杀。”宋楠低喝道。
王勇李大牛上前一刀一个,将两名太监了账,纵身往后衙奔去,二进处有人发现不对,高声呼喊示警,宋楠等人不管不顾直冲入后衙,一名宫女缩在廊下发抖,宋楠喝道:“谷大用在何处?”
那宫女朝一间屋子一指,宋楠一摆手,众人破门而入,点起灯火之后,却都傻了眼,屋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搜,上了天不成?”宋楠喝道。
众人四下搜索,片刻之后,有人叫道:“这里有个瓮中之鳖。”
宋楠和众人围拢过去,但见一名亲卫正从一只太平缸中水淋淋的提出一个圆滚滚的人来,不是谷大用还是谁?
第六七六章 惊天大秘密
“谷公公,是你么?”王勇喝道。
“不是我,不是我。”谷大用掩面抱头不愿露出真容来。
“带他进屋。”宋楠低喝道。
王勇一把揪住谷大用的衣襟往最近的屋子里拖,进了屋子,其他人守在门口,宋楠和王勇留在屋子里问话。
还没开口,却听谷大用叫道:“饶命饶命,宋侯爷饶命。”
宋楠和王勇均是一愣,所有人都在脸上蒙着布,这谷大用居然脱口便猜出是宋楠率人前来,不可谓不敏感。看来他早就明白这次宋楠来南京城便是来寻自己的麻烦而来。
“宋大人,王佥事,饶命啊,咱家知道是你们,咱家也知道有今日,但求饶了我一命。”
“谷公公既然已经认出了我们,我们也不躲躲藏藏了。”宋楠微微扯下脸上那个的布巾,露出半张脸来:“你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我凭什么饶你一命?”
“饶了我一命,我愿为宋大人效力。”谷大用叫道。
“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了,刘瑾被诛杀,你本该受到牵连,但我念及往日相交之谊饶了你一命,没想到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跳出来找我的麻烦,你是只中山之狼,姑息不得。”
“宋侯爷,冤枉啊。咱家只是奉太后之命行事,您和公主的事情……”
“住口,还在狡辩,你在太后面前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可都知道,别以为三言两语便能糊弄的过去,宋某是什么样的人,岂是你能糊弄过去的。”
“大人,跟他啰嗦什么,一刀砍了完了。”王勇道。
宋楠逼视谷大用道:“给你一个机会,那晚你亲自带人勒死公主贴身女官的时候,可曾审讯出什么重要的口供落于太后之手?说出来,便饶你一命。”
谷大用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低声问道:“大人是指哪一方面?那晚太后确实吩咐我问出大人何时起……在宫中留宿,留宿了多少晚,公主是否有过身孕。还有……除了公主,大人还和什么其他的后宫嫔妃有染等事情,不过咱家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那两个女官也是嘴巴硬,本来她们无需死的,实在是惹恼了太后,太后才下令咱家动了手。”
宋楠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原来当晚太后盘问的方向是自己是否淫。乱后宫,这倒也是一条置之死地的方向,只可惜走错了路。想来红玉和红英没有按照太后指点的方向招供,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宋楠直起身子,点头道:“很好,谷公公倒也算合作,我对你的态度很满意。”
谷大用喜道:“宋大人……饶了我了么?”
宋楠道:“本来我打算砍了你这颗脑袋的,现在嘛,留你个全尸吧,你亲手勒死了女官红英和红玉,我便亲手勒死你,也算是公平。”
谷大用大骇道:“饶命啊宋大人,咱家真的是身不由己啊,只要宋大人饶了我这一命,从今日起我若做一件对不住宋大人的事情,便横死在大人刀下。”
宋楠略微有些心动,若是能收罗谷大用于手下,倒是可以利用他得到不少的消息,但宋楠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谷大用此人狡诈多变,这种人根本没有永远的忠诚,一转脸他便会将此事宣告出去,让自己陷入绝境;而且他若不死,自己有什么理由救出公主带回北京城。
“动手。”宋楠喝道。
王勇伸手挽住屋中帐幔用力一扯,一大条幔布便被刺啦撕下,手一圈便绕在谷大用脖子上,谷大用骇然大叫:“饶命啊,饶命啊。”
宋楠冷声道:“饶你不得,今日饶你,他日必为你所害。”
谷大用尖声叫道:“绕我一命,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宋楠皱眉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谷大用颤声道:“你亲口许诺饶了我,我便告知你这个秘密。”
宋楠怒道:“爱说不说,这时候还来跟我讲条件。王勇,动手。”
王勇手臂用力,布条收紧,谷大用伸手紧紧攥住脖子上的布条,发出怪异的声音道:“我说,我说,且慢动手。”
宋楠摆手示意王勇停手,俯下身子道:“最好这真是一个大秘密,否则便是耽误了你我的时间。”
谷大用扼住喉咙咳嗽数声,喘息道:“这秘密比天还大,说出来您定是不信。宁王朱宸濠有异心,他正在积极图谋一桩大事。”
宋楠皱眉道:“什么事?”
谷大用道:“皇上五六年来都没有留下骨血,太后私下里让太医秘密检查了皇上的身体,发现皇上身患不育之症,此事知道的人甚少,不知为何朱宸濠得知了此事,皇上若是无后,皇上殡天之后,皇位该由何人继承?所有的藩王都有资格继承皇位,首先要做的便是拉拢朝臣,关键时候得到朝臣的拥护,朱宸濠正在为此做积极的谋划。这难道不是个大秘密么?”
宋楠确实被这件事给惊呆了,皇上不育这件事他本身就不可能知道,淫乐过渡也会导致难以受孕,却不知是正德的身子出了毛病。然则太后关心皇家后嗣的问题,私下里命太医检查皇上的身体,得出皇上这辈子将无法生育的结论,这对整个大明朝而言都是一件足以引发灾难的消息。
太后知道,与之相近的个别臣子也知道,但给地方上的藩王知晓,这便是大大的不该了,谁通的风报的信,这个人便是在为未来做打算,在向未来的皇帝表示忠心,换句话说便是对正德的不忠。
“你是说,有人已经开始为未来打算了?皇上正当年少,这时候便有人想着以后的事了?”
“皇上不能生育,便无子嗣存留,未来寻新皇的人选也是势在必然。况且皇上的身子不好,您恐怕不知道,当年咱家和刘公公他们还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候,皇上便经常身子不适。太医诊断之时没敢说,私下里却被刘公公逼问出来,皇上气血两亏,身子衰弱不堪,又好酒色;说句难听的话,二十岁的身子,怕是不如民间五六十岁的人的身体好。而且还伴有咳血之症,说不准什么时候便……”
“啊?”宋楠惊讶不已,自己和正德交往虽多,但毕竟不如正德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人知道底细,这些人可是连皇上命。根子上几根毛都清清楚楚的。回想和正德的每一次见面,似乎正德在自己的印象中永远是一副阿欠连天脸色苍白,不时的低声咳嗽,走路都有些踉跄的样子;平日没注意这些,现在想来倒恐怕真是身子衰弱之像。
“告诉我,这个消息是谁透露给宁王知晓的?这可是杀头大罪。”
“这我实在不知,也许是朝中有人未雨绸缪,又或许是太后为了以后的稳定找了宁王谈了这件事,再或者是宁王爷自己的耳目探听得知,总之都有可能。”
“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又是如何知道宁王知道此事的?”宋楠铁青着脸问道。
“太后来南京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我在一旁伺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