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点头道:“是,我本以为可以射出百步之外,跟弓弩的距离一样,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可以理解,之前的火铳射程只有二三十步,这玩意已经增加了近一倍距离,而且是多管齐发,已经很不错了。其实增加射程的办法倒是有,增长铳管,增加底火火药的强度都是可以做到的,只是那样一来,便失去了我希望的可以机动打击的作用;若想打的远,我不如干脆铸造盏口将军炮便是了。明日我去瞧瞧,最终确定型号,唔……忘了问了,这样一门造价多少?”
陆青璃和杨蔻儿对看一眼,杨蔻儿扭捏不肯说,陆青璃咬牙挺胸道:“一万六千两银子一座,不包括弹药在内。”
众人一片惊呼之声,小郡主咂舌道:“我的天,这玩意这么烧钱,弄来何用?再说了,夫君该请朝廷掏钱制造才是,难道夫君打算自己造?”
宋楠心中盘算着,一万六千两银子的造价确实太高了,而且弹药的消耗其实才是大头,试想一下,这玩意一下子便是六十四发出去,那可是几百两银子的成本,一场战斗打下来,随随便便射个几轮,那便是几千几万两弹药的消耗,这可是个无底洞。
而且小郡主说的对,这种重火器若不得到朝廷的允许便造出来,那可要出大事情。之前的火铳毕竟只是轻火器,而且关键时候救了正德的命,所以才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事后自己也假模假样的提请朝廷制造,不过是提高了一倍的成本罢了,最后朝廷实在没钱造出来,才默认了此事。可现在,这玩意要是造出来,一旦为人所发现,定会引发恐慌,正德恐怕也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宋楠摆摆手道:“无论如何,火器需要定型,其余的事情我会妥善解决,这火器暂时命名为宋夫人火箭炮,明日午后我亲自去十里庄瞧瞧去,青璃和蔻儿小姐在哪里等着我。”
众人闲聊了一会,夜色渐深;孩子们都已经不知何时在臂弯中昏沉入睡,婢女们在一旁用扇子赶着蚊子,暑气也逐渐的消褪了去,众人也各自告辞回房安歇。
宋楠没有回房睡觉,他独自坐在园子里,仰望繁星点点的天空,心情有些烦乱,偶尔发出轻轻的叹息声。“夫君是有心事么?”不知何时,戴素儿折返回来,轻轻的在宋楠旁边坐下,轻声问道。
宋楠微笑道:“你怎不去睡?白天工地上的事情已经够伤神了,早些休息吧。”
戴素儿摇头道:“我不累,夫君今日有心事,从吃晚饭的时候奴家便看出来了,出了什么事了?”
宋楠摇头道:“公务上的事还是不说为好,在府中不提公务,这已经是规矩了,免得连累大家的心情。”
戴素儿道:“奴家想替夫君分忧罢了,夫君不说奴家自然不会多嘴,我陪着夫君坐一会可好?”
宋楠伸手揽过戴素儿,戴素儿乖巧的依偎在宋楠怀里一言不发,宋楠忍不住开口道:“哎,告诉你也自无妨,你就是只好奇的小猫,心里其实想知道,偏偏又说不勉强,却在我面前踱步不走摇着尾巴。”
戴素儿吃的笑了声,腻声道:“奴家哪里有尾巴?”
宋楠伸手摸到她滑腻的臀部,轻声道:“你是狐狸精,尾巴变没了。”
戴素儿笑的身子发抖,双手搂着宋楠的脖子在他怀中磨蹭,宋楠在她熟悉丰满的身体上摩挲了一会,轻声开口道:“今天上午早朝后,皇上招我觐见了呢。”
第六二二章 无时无刻不在的危机
早朝后皇上召见宋楠这本是件极为普通的事情,有一段时间里,宋楠朝后觐见几乎成了一种惯例,这本不足为奇,但宋楠郑重的提及此事,显然不同寻常,戴素儿也感觉到宋楠身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不觉从宋楠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宋楠的脸。
“皇上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能感觉到皇上似乎对我有些不满,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话,让皇上对我起了异样的想法。”
戴素儿吓了一跳,他从宋楠的话语中听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忙起身坐直了身子问道:“是咱们家大张旗鼓经商的事情么?确实……确实我们有些过于高调了;要不这样,从明日起,你别来工地了,还有那个商会名誉会长的职务,你也辞了吧;人家官员行商多少有些遮遮掩掩,咱们确实有些张扬了。”
宋楠缓缓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件事,这些事皇上不会管,皇上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他可不会去管这些事,而且白纸坊开发的事情事前是朝廷许可的。”
“那会是什么事情?”
“是五月里我带人闯扬威营军营的事情,那件事被人翻出来,皇上提及的便是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拿联合演练搪塞过去了么?怎地又有人提及?难道是焦正泰乱说话了?”戴素儿皱眉问道。
“不是,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我能轻易调动京城锦衣卫的一万多人手,外加我的神枢营一万兵马,而且没有经过准许便大举调动,此举让人甚是不安。”
“啊?那意思是……怀疑你有什么意图不成?”戴素儿吓的脸色发白,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宋楠轻拍她的手背道:“别激动,那也不至于,若真如此的话,皇上也不至于招我觐见将事情告知于我;皇上是信任我的,所以他才会跟我说这件事。但不可否认,干系到这样的事情,皇上心中是肯定有想法的。”
戴素儿咬着下唇呆呆道:“皇上相信你,你解释了没有啊;你也知道,大明朝前几年出了不少事情,先是刘六刘七,后是安化王,皇上身边的人也跟这些事有染,皇上心中怕是对这样的是极为敏感。”
宋楠点头道:“是,他就是太敏感了,所以别人一说,他便急着找我去说话,这正是他心中惊慌的表现。现在的问题是,说这话的人便是杨廷和和定国公徐光祚,而且我问了张永,这两人是同时入宫觐见的。张永昨天晚上派人来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本没在意,现在看来,昨夜这两人进宫便是说我的坏话去了。”
戴素儿有些手足无措,这两人一个是如今的团营总督,京营中的一把手,另一个是最近风头正劲,在朝中声望日隆的外廷文官之首;若此事属实,则说明这两人已经联手,这才是最棘手之处。
宋楠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苍穹,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来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有人是见不得我过的舒坦,要出来弄些花样了。”
戴素儿紧紧攥着衣角,她意识到宋楠心中的焦灼,尽管他表面平静,但面对两大势力的联合,他也是有些心虚的。戴素儿吁了口气,伸手过去握住宋楠的手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全家都是你的后盾,我们永远站在你身边,哪怕是死。”
宋楠笑出声来道:“你怎么会想的这么悲观,我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上个月我让焦正泰和高虎高调宣布脱离他们的小圈子的时候,便知道会有反击的一天。只是我没料到杨廷和也掺合进来罢了。也好,本来我只是想慢慢的炮制他们,现在他们既然出手了,便在无回旋余地。他们不想过平静日子,也由得他们。”
戴素儿急道:“可是皇上那里怎么办?皇上若对你不满,你若再有什么动作的话,皇上岂非要偏向他人?”
宋楠一笑道:“放心,皇上和我的关系没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昨天觐见时我跟皇上长谈了两个时辰,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我都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皇上可非你们想象的那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马马虎虎,什么都不在乎;皇上早已经张大了,他心中自有他的想法。他心里明白的很,我宋楠才是他真正能信赖的人,除此之外,他没什么人可以信任和依靠。”
戴素儿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宋楠笑道:“你定以为我的话太过自大,但我却认为这一点都不为过。之前老公爷在世的时候,他还是皇上心目中所能依靠的人之一,这便是老公爷为何总领团营近二十年却从未有人敢于挑战他的位置的原因。但在老公爷去世之前的几年,便是老公爷其实也力不从心,勋戚集团早已糜烂散漫,就像是聚拢不起来的一团散沙,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到出,他们除了忙着给自己捞好处捞油水之外,对朝廷并无太大的裨益。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这些人把持着团营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他们却绝不可能出什么纰漏。也许先皇和当今皇上最放心他们的便是这一点了。”
“刘六刘七造反、安化王造反,本朝的两件大事,勋戚们帮上了什么忙么?徐光祚倒是挂了剿贼大都督的名号,但他的儿子却被人打得一塌糊涂,丢了山东诸府,让反贼得以发展壮大,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朝廷到了现在还在为那场造反付出代价。当时老爷子推举了我去剿贼,以我的资历根本不可能得到这样的任命,可勋戚侯伯们个个缩着脑袋,正好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剿贼成功之后,皇上心中难道没有分教?他是皇上,从小受先皇耳濡目染,什么人能帮他稳固住江山社稷,什么人有用什么人无用,这些难道先皇不会教诲于他?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时候也知道谁才是真正愿意为朝廷效力的。”
宋楠的情绪略有些激动,戴素儿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低声道:“夫君确实帮朝廷做了好几件大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宋楠摇头道:“我并不是说只有我才能剿贼成功,其他人可能会做的比我更好。但这是态度问题,有本事的多如过江之鲫,大明朝深山老林里隐居着多少世外高人,又有多少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但再有才你不出来用,或者为了一己之私患得患失不愿承担风险,那便对朝廷和天下毫无建树;带着满肚子的本事老去死去跟没来到这世上有何两样?我虽不一定是最有本事的人,但我敢于尝试,勇于承担,我有今日也是我数次冒着生命之险而得来的,这便是我和那些人之间态度上的不同。因循守旧和积极进取之间永远是矛盾和敌对的。”
戴素儿点头道:“这些话你跟皇上说了么?”
宋楠点头道:“我自然说了,我跟皇上说,大明朝最缺的不是良将贤相,最缺是其实是一种态度,一种进取的担当的态度;有人非但不鼓励这种态度,反而想方设法给别人戴上各种高帽子和名号加以打压,所以朝中暮气越来越甚;我还跟皇上说,如果皇上觉得我宋楠行事过于激进跳脱,那是因为别人太保守因循之故,其实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别人连本分也没做好。”
戴素儿眼睛发亮,点头道:“夫君这话说的有新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宋楠道:“我跟皇上说,要么相信我让我为大明朝做些事情,要么干脆罢黜我,让我归隐山野,免得受小人窝囊气,我是绝不会为了自己所做的行为而告罪或者是觉得有不对的地方的。我还告诉皇上,如果我连锦衣卫和神枢营都调动不了的话,那才是最大的危险,因为那说明,对皇上最为忠心的两只军队已经脱出我的控制了。”
戴素儿惊道:“你当真跟皇上这么说了?皇上有何反应?”
宋楠道:“皇上当即当着我的面命人去给杨廷和和徐光祚回话,斥责他们不要疑神疑鬼,说他今后再不想听到此类的话,并且留了我吃了午膳。”
戴素儿喜道:“那可好了,皇上既然是这样的态度,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楠摇头道:“你不明白,这次是徐光祚和杨廷和的联手,这说明朝中格局即将改变;本来外廷和侯爷们之间只是偶有勾连,这一回明目张胆的来,那是孤注一掷了,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我说,安稳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在他们整垮我之前,我须得先下手为强。朝堂上的争斗不亚于战场的厮杀,皇上现在虽然对我没什么芥蒂,但难保将来不会,如果他们用些手段让皇上不得不信,我也是难以招架的。”
戴素儿呆呆道:“就像夫君对付刘瑾的那样?”
宋楠一愣,转头看着戴素儿,戴素儿忙低下头道:“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
宋楠轻声道:“不用对不起,阴谋和阳谋其实是一样的,没什么光彩和不光彩之分,譬如你当面用刀砍死你的敌人,跟你背地里用砖头砸死他一样,结果都是为了自保而要他死,又何须要讲究什么手段的不同呢。”
戴素儿无言以对,夫妻二人默默坐在夜色里,夜露微微泛起,将周围的一切缓缓浸润,慢慢笼罩。
第六二三章 大杀器
七月初九上午,正德早早的便结束了早朝,巳时没到,六七名穿着普通的人便出了东华门,其中一人上了一辆马车,其余人骑着马儿跟随马车一路往南,半个时辰后从永定门出了城。
城外风光大好,七月里正是万物繁茂物竟风华的季节,平整的官道两旁大树参天,郁郁葱葱的树叶在风中哗啦啦作响。那马车里的人从车厢内探出头来,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闭目赞道:“好舒服,朕很久没有出宫了,宫里没有外边的风光一半好,简直烦闷透了。今儿天气也好,风景也好,心情也好,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骑马行在车边的张永青衣小帽打扮,探下身子赔笑道:“皇上开心就好,都怪奴婢,平日也不会想法子给皇上解闷,今日还的感谢宋大人,不然还没这个机会呢。”
正德点头笑道:“对对对,宋楠,你以后该多陪朕出来逛逛。哎,大好时光闷在宫里实在是不好玩。朕知道,你是怕外廷那些人说你怂恿朕玩耍是么?”
宋楠一袭普通长袍打扮,笑着策马上前来道:“皇上,我可不怕,咱们可是秘密出宫办正经事呢,只是不希望被人发觉便是了;我们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就算是被外廷的人知道了,咱们也是不怕的。”
正德笑道:“说的是,咱们是办正经事的。你说的那地方在何处?远不远?”
宋楠往南一指道:“不愿,城南十里处,片刻便到。臣已经命人准备妥当,就等皇上去过目定夺。”
正德摆手道:“好吧,那我们赶紧赶路。”说吧缩回头去,宋楠摆手下令,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城南十里庄而来。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十里庄无名小山脚下。和以前满山坡的草地野花不同,这座小山山坡上已经用石头砌好了长长的石阶,坡上坡下驾着粗绳辘轳,石阶一侧的平整的碎石道上面深深的车辙印清晰可见,显然常有车辆在此上下山。
宋楠引着正德往山坡上走,片刻后便见到山坡后方小小的谷地里的一片平整的地面上建有数排房舍,宋楠指着哪里道:“皇上,就在那里了,咱们下了坡便到了。”
正德擦了擦汗道:“你倒是会选地方,这个小山包看着不大,没想到还有个山谷别有洞天。”
宋楠道:“这本是我的庄园所辖,这等事自然要寻些隐秘处进行,不然动静太大,想来想去还是在城外寻个地方,所以便选择了这里。”
正德点头,众人谷地行去,宋楠快步走向其中一间屋子,里边叮叮叮当当当敲击声不断,宋楠站在门口的草棚之下叫道:“青璃,蔻儿,在里边么?”
话音未落,屋子里花蝴蝶一般的飞出两个人来,两人均是满手污垢,头发也是乱蓬蓬的,陆青璃飞扑而至,杨蔻儿虽然保持着矜持,但难掩脸上的惊喜之情。
陆青璃飞奔过来张着脏兮兮的双手便要抱住,宋楠忙道:“皇上来了,不得无礼。”
陆青璃和杨蔻儿都吓了一跳,赶忙停步朝宋楠身后的那帮人看,正德笑嘻嘻的上前道:“宋楠,这两位便是你府上聪明伶俐的两位如夫人么?”
宋楠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