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的。”
刘瑾冷哼一声缓缓起身,身上叮叮当当一阵作响,那是手铐脚镣之声;哗啦啦,哗啦啦,刘瑾一步步走到草铺旁,盯着宋楠半晌,忽然猛一伸手,将草铺上的酒菜尽数横扫在地,顿时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外边王勇和侯大彪等人听到异响,忙高声询问:“大人,出了什么事?”
宋楠叫道:“没事,不用进来。”
刘瑾冷笑道:“宋楠,你假仁假义作甚?咱家有今日便是拜你所赐,要你来装什么好人,卖什么乖巧?没想到咱家会被你这个小人所陷害,竟然会死在你的手上,咱家悔不该没有早些决断,绝了你这个祸根,以至于今日之祸。”
宋楠摇摇头,伸手将落在地上的肥鸡猪蹄等物捡起来放在食盒里,抬起头来看着刘瑾道:“刘公公,干什么跟酒菜撒气?这些果腹之物可没惹你。不错,却是是我一手设计的你,你才会这么迅速的被打翻在地,可是你说的自己甚是无辜,这一点我是不同意的。我跟你之间本来无需到这一步,若非你数次对我下手,欲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这般对你,你有今日也是你自找的。”
刘瑾冷笑道:“说的好轻巧,当年若非我在皇上面前多次推荐你,你焉能有今日?你现在却恩将仇报,却来振振有词。”
宋楠冷声道:“刘公公,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话,那可没什么意思;你好像觉得一直对我有恩,希望我能拜倒在你的面前唯你马首是瞻,我不愿如此,所以你便处处与我为敌。你我之间谁提携谁你心里明白,当年你我初次见面之时,若非我从中周旋,你下场如何心中自知;内阁弹劾八虎之事,若非我劝说皇上保住你们几人,你们的下场又当如何?而这之后,你有对我做了什么?花言巧语答应我给予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却暗地里动手脚,拉出个石文义来,随驾巡边途中你也处处对我打压。这还罢了,刘六刘七造反之时,你指使谷大用按兵不动想让我死在新安。安化王作乱,你命李增在宁夏当街刺杀我,你对我做的种种,焉能怪我今日如此对你。”
刘瑾脸色青白,咬牙道:“你想咱家死,咱家想你死,这难道有什么错么?”
宋楠道:“既如此,今日咱们还来纠缠这些作甚?我若早被你除去,你也不会有今日;你有今日之祸,也不该怪我对你无情,咱们本不该相互指责。我今日来此,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是故交,你刘公公也是一号人物,所以才来探望探望你。故人将去,我来探望,这是我宋楠能做到的礼数,你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
刘瑾沉默良久,忽然长声一叹,缓缓在草铺上坐下,轻声道:“数年前,咱家便觉得你不是个易与之辈,咱家曾想过,若你我联手,天下间谁有敌手?只可惜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虽然咱家毁在你手里,但我还是佩服你的,你比我高明。”
宋楠摇头道:“你错了,你并非毁在我手里,你是自己毁了自己;起初我和你确实是合作关系,我也不否认是想凭借和你之间的联盟能平步青云,但后来我终于发现,你我并不是一路人。你太自私专断,断不会允许有人比你高明;而且你的一些做法也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说的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而是大明朝的事情;你本对政务不通,偏偏喜欢指手画脚,弄出的一些祸国殃民之策,搞得民心惶惶天下大乱,这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刘瑾叹道:“我对皇上一片忠心,难道这还不够么?”
宋楠笑道:“你确实对皇上忠心一片,但你忠于皇上的目的是要谋取更大的权利,这是假忠;真正的忠臣是要为大明社稷考虑,帮助皇上坐稳江山,这才是真正的忠心。你可知道为何你看上去很强大,势力遍布内外廷,遍布大明各地,一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却连一个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么?平日对你阿谀拍马的那些人在朝上对你指责的最凶,之前你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的被击倒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维系他们的手段不是情感,而是利益;不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拥戴,而是威逼和打压,所以你一倒台,没人肯救你,只会狠命的落井下石,这便是你的可悲之处。”
刘瑾喟然一叹,突然伸手,抓起壶中半壶酒咕咚咚灌了下去,之后歪倒在草铺之上。
宋楠默默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刘瑾披上,道:“无论如何,你我相识一场,我来看你是出于我的道义。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能告诉你,每个人都想活着,而且活得更好,每个人在想要剥夺他人生命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做好准备迎接为此带来的代价。你刘公公是这样,我宋楠同样如此。这几日我会命人好酒好饭的招待你,刘公公,咱们就此别过,我不说再见,因为咱们恐怕再也不见了。”
刘瑾默不作声,喷着酒气摇摇晃晃,宋楠转身朝门外走,拉开牢门的那一刻,忽听刘瑾在身后似乎在喃喃自语般的嘀咕道:“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的路……便是你将来的路,哈哈……你又岂会逃脱命运的安排。”
宋楠凝步不动,头也不回的道:“你错了,我和你的命运判若云泥。”i861
第五七零章 格局变动
第五七零章格局变动
三日后的三月十六日清晨,满城的百姓都涌上街头看大奸臣刘瑾被凌迟,从清早起,坊间便有爆竹声响起,热闹的就像过年过节一般,人们纷纷涌在街道的两旁,等待着刘瑾囚车的经过。当游街的囚车经过几条主要的街道时,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将手中的泥块石块烂菜叶臭鸡蛋雨点般的砸向刘瑾的囚车,场面一度失控,最后不得不出动官兵举着长鞭子在街道两旁抽打百姓,才保证囚车在午时之前抵达城西刑场。
所谓凌迟之刑便是用刀子一条条将身上的肉割下来,这一回刑部请了最好的行刑刽子手,据说可以片下可以透光的肉片,可以凌迟数千刀而人不死。
午时起行刑开始,绑在木柱上的刘瑾口中塞着布条,手脚呈大字型捆绑,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行刑刽子手用咸盐水浸泡好薄刃尖刀从刘瑾肥腻的大腿上开刀,手法伶俐的割下了一条血淋淋的大腿肉,在盐水中漂净之后撑开,果然名不虚传,几乎呈半透明状。围观百姓掌声雷动,赞叹其技艺超群,没有人在乎绑在柱子上的刘瑾痛的死去活来的情状。
第一日,一千一百二十三刀,两条大腿外加胸前部分的肉都被割得差不多了了,不知是刘瑾生命力顽强,还是刽子手的手段高超,押回牢房之后用,刘瑾居然喝了半碗稀粥。
第二日,一千零八十九刀,手臂和后背的肉都被割了个七七八八,刘瑾再也撑不住了,押会监牢后于当夜断了气。
第三日,已经死去的刘瑾依旧被押往刑场,刽子手用了一千一百四十五刀,仔仔细细的将他身上剩下的完好部分的肉尽数割下。
三天时间,足足用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完成了凌迟之刑,割下的皮肉一条条搭在刑场一侧的松木横杆上,受过刘瑾迫害的官员家属们纷纷向刽子手讨要刘瑾的肉,刽子手生财有术,居然兜售起来,只是价格太低,每条肉只有一文钱,刘瑾全身上下的肉卖光了,却只值三两银子。
刘瑾既伏诛,刘瑾一党的众多官员的下场也可想而知,焦芳、顾佐自然是跑不掉的,虽然他们并没有参与谋反之事,但因依附刘瑾干了不少勾当,自然难逃刑罚;内外廷刘瑾党羽被杨廷和一网打尽,砍头下狱抄家发配一条龙服务,数十名官员人头落地,其中包括内廷刘瑾的铁杆高凤魏彬等人;京内外上百名官员遭受牵连,不少人主动自首,攀咬他人,以期减免罪责。
一时间,京城中捕快四出,官差奔走,一长串一长串的官员及其家属被缉拿归案,一长串一长串的人被押解出京远赴边镇充军,初始百姓们还兴奋的议论纷纷,不久第五七零章格局变动
之后便人人侧目,觉得胆战心惊了。
闹哄哄足足半个月之久,才算安定下来,随着李东阳王鏊两位内阁阁老的致仕,朝臣们一下子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一件事上,那便是大清洗之后的外廷诸多职位空缺,正是谋求上位的时候。
杨廷和府邸前门庭若市,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外廷如今是以杨廷和为首,焦芳下狱后杨廷和又兼任了吏部尚书之职,所有的官员的任免都要经过杨廷和的首肯才成。杨廷和动作迅速,在他的举荐之下,内阁六部来了个大换血。
经他举荐,梁储、刘忠、费宏、靳贵等几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忽然上位,分别被授予大学士之职进入内阁供职,这几个看似和杨廷和毫无干系,但细究之下却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的经历:都曾经和杨廷和在翰林院共过事,如今也都分散在各部各科担当副职或部门职位,说起来倒也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官员。六部中,除了保留陆完的兵部职位之外,其余五部尚书也尽数换人,吏部尚书刘机、户部尚书何鉴、礼部尚书费宏兼任、刑部尚书刘璟、工部尚书李遂等都是杨一清提名认命的新人。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众人赫然发现,原来刘瑾倒台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外廷,准确的说是杨廷和;几乎所有重要职位的人都是杨廷和一手安排,新任内阁首辅牢牢地将外廷抓在了手里,攥成了一团。
而扳倒刘瑾的最大功臣宋楠此时却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有心人忽然发觉,刘瑾死后不久,这位扳倒刘瑾的大功臣便忽然告假一个月消失在朝堂之上,京城中鸡飞狗跳这么多天,也没见宋楠冒个头,锦衣卫衙门也异常的低调,这一切显得极为诡异。
小公爷张仑去过宋府两三次,每次都看见宋楠翘着二郎腿躺在后院里晒太阳,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张仑责怪宋楠为何此时不出来主持局面,这时候正是宋楠的声望到达顶峰的时候,怎能任由杨廷和攫取这胜利的果实。而宋楠则每次都满不在乎的道:“小公爷,得享乐时且享乐,干什么要斤斤计较?杨廷和爱折腾让他折腾去,不是有句话叫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么?我便是深藏功与名的那一位。”
张仑气急败坏,苦口婆心的指责宋楠在这么重要时候不去经营,浪费了大好机会云云,拂袖而去;数次如此,张仑索性再也不去劝说了。
实际上,杨廷和的所有动作宋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宋楠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天殿上李东阳的话提醒了宋楠,李东阳的话其实代表了大多数官员的想法,在那天之后,宋楠忽然意识到,刘瑾一倒台,自第五七零章格局变动
己立刻成了外廷的眼中丁了。
宋楠不想成为刘瑾第二,再说就算自己出来说话,又有什么权利阻止内阁重组,阻止外廷的大换血?唯一有把握能做的就是咬着陆完手下犯下的罪行不放,将陆完拉下来,将杨一清捧上兵部尚书的宝座。
但且不说杨一清一门心思的要回西北将三边总制官任上的整饬边备之事进行到底,就算杨一清同意当兵部尚书,自己一发力,便等于在刘瑾之后立刻便同杨廷和翻脸,为了个兵部尚书的职位,这么做暂且不值得。自己其实还没到能和外廷全面作对的时候,在牛逼自己也只是个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个神枢营的提督。
而且其实更让宋楠下定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的决心的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瑾被凌迟之后数日,宋楠两次欲进宫觐见正德,却都被正德拒绝了,这是绝无仅有之事。
张永传话出来,说正德连续数晚做恶梦,醒来后流泪说刘瑾可能是被冤枉的,这些话让宋楠胆战心惊,到了这个时候,正德还在惦记刘瑾,还在怀疑刘瑾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说对自己公布的所有证据都持怀疑态度,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在这个时候,自己还以诛杀刘瑾的功臣自居,跳来跳去的指手画脚,以正德的性子,自己怕是要被他真正的恼恨上。
鉴于上述情形,宋楠果断选择了告假一个月,让杨廷和去折腾去,反正自己也在外廷插不上什么手,杨廷和折腾的越欢,便是越拉正德的仇恨,宋楠巴不得他折腾的厉害。宋楠也完全不担心杨廷和会坐大会对付自己,无论如何,以外廷文官们的尿性,他们和正德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杨廷和要是聪明的话便不会和他的前辈们那样的爱管闲事,否则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宋楠相信,正德只是一时生自己的气,说到底正德除了内廷和自己没什么人可以真正的依靠,有些事就算是勋戚们也是不肯替他摆平的。
于是宋楠便优哉游哉的在府中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日子,同时为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一件事做些规划和设计,这件事对将来而言要重要的多,也要实际的多。
本卷完。请看下卷:风云乱
第五七一章 人间四月
四月末盛春时节,树荫浓郁、满目青翠、芳菲正盛,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北京城南门外的宋家庄园的水田中一片忙碌景象,宋家庄园的原本只有一千亩田地,宋楠剿灭刘六刘七之后,朝廷又赏赐了一千亩田地,便在原来田地的东南方,两处田地一合并,便形成了如今的宋家庄园的规模。
宋楠卷着裤脚踩在水田里,手中拿着嫩绿的秧苗学着身边人的样子往田里插秧,周围的农人们捂着嘴偷笑,这位东家也是好奇心重,什么不好玩,偏偏要学人当泥腿子在田里干活,也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庄园管事万大宝提着茶壶从田埂上走来,高声叫道:“东家,您可别帮着干活了,我爹都骂我好几回了,您还是上来歇着,不然反倒耽误乡亲们干活了。”
李大牛瞪眼道:“万大宝,怎么说话呢?东家给你们添乱是不是?”
万大宝忙道:“不是不是,东家是天生的富贵命,当官配印上马杀敌那是一个顶老百姓一万个,可这粗活儿实在不是东家该做的事啊。您也帮着劝劝啊,哪有东家来踏青却跑来帮着插秧的道理。”
李大牛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办法,哥儿要体验生活,我拦也拦不住,这不,丢下府中夫人们在山坡上不管,硬是要跑来水田里弄得一身泥,也是莫名其妙。”
宋楠叉着两手上的泥巴叫道:“你两个别当着我的面议论我好么?当我是聋子么?我不过是想亲自动手激励乡亲们的干劲,早日将秧苗插下去罢了,得了,我上来了。”
宋楠趟着泥水上了田埂,赤着脚叉着手往大路上走,脚下踩着田埂上软软的草叶,刺得脚心痒酥酥的甚是舒服;万大宝提着茶壶跟在后面,宋楠摆手道:“你去忙,不用管我。”
万大宝道:“东家中午回村里吃饭,俺娘俺爹在家里捉鸡呢,打算宰两只老母鸡炖了招待东家和主母们。”
宋楠忙道:“别忙活,我们自己带着吃食,莫耽误了乡亲们的活儿,大牛,一会将带来的一车礼物送进村里去,让大宝负责每家每户分一点。”
李大牛点头答应,提着宋楠的靴子跟着宋楠沿着大道万北面的山坡上走去,万大宝站在田埂上看着宋楠的背影叹道:“我万家庄的百姓也是前事积德了,遇到这么个好东家,租子越交越少不说,人又是这么和气;外边传说东家杀人不眨眼,我却是一点也不信。”
万家庄北面的山坡上绿草如茵,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开放的鲜艳灿烂,一块蓝色的大布铺在山坡上的平坦之处,上面摆着几十盘点心果脯果仁,还有几坛酒;宋家众人散落在山坡四周各自游玩,宋楠走上山坡来的时候,只有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