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点点头道:“我确实不知道,没想到你竟然心思如此缜密。”
赵鐩哈哈笑道:“老子不跟你玩心思成么?你这小子奸猾万端,稍不留神便会被你发觉,所以我不得不思量的周全,可不是让你白拿这一路上的二百多兄弟的性命的,为的便是要将你引到此处。”
宋楠咂嘴道:“然则,消息树放倒,刘六刘七便知道怎么做了,而你则骗着我往陷阱里钻,这恐怕也是暗语约定好的是么?”
赵鐩笑道:“那是自然,山谷里的消息树可是有十几棵呢,每一棵倒下都是约定好的暗号;我压倒的是第三棵,那是要诱敌上山的意思,六爷七爷英明神武心窍玲珑,又怎会不知道我的用意。”
宋楠微微点头道:“难怪你在山下极力的要把我们往这座山上带,我还疑惑,为何右侧的山峰树木茂密更易隐藏身形,你却偏不答应。”
赵鐩嘿嘿笑道:“现在明白倒也迟了,不妨告诉你,右侧的山上从谷中上去的石阶还没开凿好,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让六爷和七爷带着大队人马当着你的面上去设伏吧,而这边的崖壁上凿好了阶梯,只需从谷中攀爬上来设伏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你们死盯着山谷口,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宋楠长叹一声道:“你可谓是处心积虑了,没说的,本官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那是自己愚蠢,倒也不怨天尤人。”
赵鐩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自然无话可说,奉劝你一句,乖乖的束手就擒吧,你这么大的官儿,我们可不会轻易杀了你,好吃好喝的待着你,逼山外官兵退兵,再拿你跟朝廷打个交易也是不错的;没准你朝廷爱惜你,会花大价钱赎你脱身也未可知呢。”
宋楠呵呵笑道:“你们打得如意算盘,朝廷怎么会因为我而跟你们做交易,该投降的是你们才是,我倒是可以劝朝廷招安你们,这样你们便可洗去罪责,摇身一变变成朝廷官员呢。”
刘六刘七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刘六连连摇头,刘七则笑道:“宋大人,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招安么?那倒是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们虽非读书人,但未必不知道一切道理;小时候我们也曾听过茶馆中说书先生说的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的故事,那些绿林好汉个个是英雄豪杰,若非信了什么招安的鬼话,怎至于最后一个个死于非命?你却来劝我们招安?真是笑死人了。”
宋楠无言以对,水浒传的故事在明初便已成书,民间流传甚广,大人孩童尽人皆知,想骗他们招安那是不可能的了,况且宋楠也只谋求脱身之计而已。
“宋大人,勿要再动脑筋了,你们这二十来个人翻不出大浪来的,识时务的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省的大家麻烦。”刘六开始不耐烦了。
宋楠摇头道:“抓了我们朝廷也不会给你们想要的,朝廷不会跟你们做交易的,我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莫要骗我们了,你的底细我们早已知道,你是皇帝小儿跟前的红人,还是锦衣卫衙门的指挥使,更是英国公府的女婿,就凭这三个身份,朝廷怎么会不救你?即便皇帝小儿不管你的死活,英国公府难道眼睁睁看着英国公府的郡主当寡妇不成?”刘七冷笑道。
宋楠长叹一声,看看周围的二十名兄弟,猛然想起在人数上也是上了赵鐩一当,这厮以人少不易被察觉为名,硬是叫自己少带些人手,这下好了,身边只有二十人,面对周围数百弓箭手的围困,那是插翅难逃了。
“大人,若是大伙儿都要死在此处,那也是天意使然,便请大人下令吧,我等绝不投降。”亲卫百户低语道。
宋楠一个个的从众亲卫脸上看过去,见众人虽然紧张,但却是一副慷慨不惧的神色,不由得长叹一声,转回头来对着刘六刘七道:“我认输,我手下的兄弟你们也不准伤害他们,不然咱们便鱼死网破。”
说话间,伸手将火铳丢到地上,又将绣春刀连鞘解下丢在地上,身后的亲卫个个愕然,宋楠皱眉喝道:“还愣着作甚?丢下兵器。”
众亲卫无奈,只得纷纷缴械。
刘六呵呵点头道:“好,不愧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决策果断,佩服。来人,尽数绑了,押下山去。”
第四一四章 囚于牢
贼兵们涌上来取走兵刃火器,并将二十余人齐齐上绑;刘六伸手取过一只火铳来,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儿,对准一颗黑乎乎的松树树冠轰的放了一枪,顿时扑簌簌一片断枝落下,小松树的树冠被轰去半边。
“他娘的,好东西啊,难怪咱们打不过官兵,遇上这玩意,血肉之躯如何低档的住。”刘六赞道。
刘七道:“是啊,在新安县,我们便吃尽了这玩意的苦头,要不是这厮和佩戴这火铳的锦衣卫阻拦。我们恐怕早已在南方诸府纵横了,现在却被困在此地。”
刘六笑道:“莫抱怨,一切都是天意,现在这厮落入我们手中,你我兄弟还都毫毛未伤,手下尚有四千多兵马,这便是翻身的本钱。”
刘七点头,摆手喝道:“押下山去。”
刘六转向赵鐩道:“疯子兄弟,这一回你机智勇敢立下大功,下山后我亲自摆酒敬你几杯,这回要给你升官了,唔……我是天帅,老七是地帅,你便封个人帅吧,天地人三才,咱们包圆了。”
赵鐩惊喜交加,赶忙跪倒拜谢。
众人推推桑桑押着宋楠等二十余人从山坡上往谷底行去,到了崖边,确实见到开凿好的层层阶梯直通谷底,周围还有七八架简易的巨大辘轳架在崖边,下边挂着巨大的竹篮,显然在石阶未开凿好之前,贼兵们便是通过这辘轳绞索上下山崖的。
一路往下,行了相当长的时间,这才踏足谷底的沙石地面上,宋楠估算着这崖壁的高度,足足有二三十丈高,换算成后世的度量单位便有五六十米高了,右边王勇摸去的那座山峰的山崖也应该差不多高,宋楠有些担心王勇等人能否顺利下到崖底了。
石阶凿通之后,左侧这座山峰便更是难以攻上,贼兵可以快速的从石阶支援山上,只要守住险要之处,任凭千军万马也攻不上山去,更遑论是从这五六十米高的山崖攀索而下了。
天色已经微明,黎明即将到来,再过个把时辰,便是约定好的许泰和江彬所率兵马攻击谷口之时,在那之前,须得在谷中制造混乱,而自己这一队已经失手,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王勇身上,但愿王勇能够顺利下到谷底配合大军攻击。
谷底地面平坦,一条积雪扫净的大路通往远处燃着篝火的营地之处,不时有贼兵的身影在路边的雪堆边出现,在扫开积雪的道路上还设有数道关卡;宋楠觉得有些可笑,这谷底一片平坦,何处不可行走?为何要在这路上扫出路径来设卡,真是不可理喻。
但他无暇多想,此刻的处境大是不妙,自己选择缴械被俘也是无奈之举,宋楠可不想逞英雄被射成刺猬,他还不想死在贼兵之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命太值钱了,可?,可舍不得轻易的舍去。而且自己这条命也早已不属于个人所有,自己要是死了,宋府中除了小郡主之外,所有的人恐怕都难以活命,以刘瑾的尿性,自己一送命,他便要赶尽杀绝了。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一片片茅舍石屋这帐篷聚集的营地处,营中呼喝连连,有人在整顿队伍,似乎是在作战前准备;宋楠走过之时,一帮子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家伙们都盯着宋楠看,倒像是因为宋楠穿着鲜明的盔甲,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反倒是另类一般。
被像是被从山上抓到的一只猴子一般的看了一路,押解宋楠等人的队伍来到一座石屋前站住;刘六回身吩咐道:“将宋大人押入地牢,派人严加看守,没我之命,任何人不得靠近。”
贼兵们答应着,有人上前推开黑暗的石屋大门,刘六看向宋楠微笑道:“宋大人,本想请你喝杯水酒,但无奈你的兵马聚集在山谷之外,本人只能先去会会他们;原本应该带着你去瞧瞧场面,但我担心被你的手下看到你被俘会不敢进攻,而我很想杀些官兵解解气,所以便只能委屈你呆在地牢了。”
宋楠冷笑道:“你便如此自信?也许不一会你便要请我去劝官兵停止攻击,因为你会被打得很惨。”
刘六哈哈笑道:“我不和你宋大人做口舌之争,不过若是需要的话,我自会来提你当挡箭牌,你最好祈祷你的手下对你是真心,别教他们乱箭射死了你。”
刘六说完拂袖而去,宋楠兀自发愣,身后的贼兵推了他一掌喝道:“看什么看,进去。”
宋楠骂道:“你最好对我客气些,这样当你们全部被俘之后我便有饶你一命的理由。”
那贼兵一怔骂道:“直娘贼,还嘴硬的很。”
宋楠叹息一声,迈步走进石屋之中。
其余的亲卫继续被推着往前走,尽数绑了手脚关入木栅栏围成的露天围栏之中,像圈马一样的圈了起来,唯宋楠享受特别待遇被推进黑漆漆的石屋之中。进入屋内,其实发现还是有光亮的,在右首墙根下放着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来,闻着味道像是动物的脂肪油在燃烧,显然在这里连灯油也是很宝贵的。
“下去!”一名贼兵掀开油灯边上的几块木板条,露出一个两尺方圆的洞口,简陋的木梯子搭在洞口之上,那是通往地下的阶梯。宋楠知道这便是刘六所说的地牢了,也无从抵抗,沿着木梯爬下,下边阴冷潮湿,不远处挂着两盏油灯,身后的木梯被抽走,有脚步声传来,呼啦一声,一只火把在油灯上点燃,顿时四周大放光明。
宋楠眯着眼睛适应着突然的光亮,看清了里边的情况,挖掘出来的地下牢房面积倒是不小,足有十丈见方;拐角处有木栅栏牢房,七八名贼兵脏兮兮的站在自己面前,领头之人手指举着火把,呆滞的瞪着宋楠。
“天帅有令,这是要犯,着你们严加看管,我带人在上面守着。”上面那贼兵探头朝下叫着。
下边的贼兵回应道:“知道了。”
哗啦啦,上面的洞口在此封死,宋楠看着面前众人的摸样和眼光心头有些发怵,那举着火把的人一努嘴,身边两名贼兵走上前来,伸着脏兮兮的手朝宋楠身上摸来。
宋楠吓了一跳,叫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你们天帅眼中的重要人物,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不跟你们天帅合作,你们的天帅便要宰了你们喂狼。”
宋楠是担心真的如赵鐩所言,自己生的细皮嫩肉的,被这帮贼兵给爆了菊花,那可真是人间至惨之事了,今后还怎么活下去。
那两人不答话茬,自顾自在宋楠身上摸索,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摸到,顿时怒骂连声;宋楠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要搜自己身上有没有吃喝的东西。
刺啦一声,一名贼兵拽下了宋楠身上的剩下的半截牦牛绒披风,往身上一裹,顿时眉开眼笑道:“暖和,真暖和。”
宋楠瞪眼叹息,这半幅披风到底还是保不住,如果能脱困,自己定要宰了这家伙,可是脱困又谈何容易。
宋楠被推入木栅栏之中,地上湿漉漉的,全是岩壁间渗出的冰冷的水,连一把稻草也不给,宋楠坐都无处可坐,只能寻了一处不积水的石头上站着,斜靠在木栅栏上。
外边的贼兵看守也没什么兴趣搭理宋楠,吹熄火把之后便围到铺着干草的墙根下歪倒便睡,那半截牦牛绒的披风便成了他们被褥了;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感觉到头顶有闷响声传来,想必是地面上贼兵的脚步声。
外边不知情形如何,王勇进了谷底了么?许泰和江彬率大军开始进攻了么?自己不见踪影有人知道么?贼兵会拿自己如何?
宋楠脑中纷繁杂乱思绪万千,一夜的疲惫和辛劳,加上惊吓和焦虑,脑子里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宋楠竟然靠在木栏杆上睡着了。
第四一五章 战于野
山谷西边的峭壁上,一根粗大的长绳缒下岩壁,十几个黑点正攀援而下,绳子下边的已经有数十人成功下到谷底。
王勇站在崖下的荒草中,看着微明的天色,焦急的催促:“快快快,天一亮便无法行事了,都别磨蹭。”
一名亲卫百户在旁低声道:“千户大人,东边山崖上不久之前火光耀眼,不知道宋大人是否进展顺利。”
王勇皱眉道:“以大人的本事当不会有差池,不过大人带的人手太少,咱们才是主力。”
几名百户默然点头,王勇其实心知肚明,宋大人将人手分配的如此悬殊,恐也是打算一旦被贼兵发现便制造动静吸引贼兵的注意力,掩护西边这一队顺利下崖。虽然王千户没有挑明了说,但东面山上的火光和动静极有可能是宋大人被发现了行踪,索性闹腾了起来。
事实上自己等人能顺利的寻到崖壁缒绳下来,也是得益于东面闹腾出来的动静,本来在靠近崖壁之处有两处贼兵的暗哨,正因为东面的火光,暗哨们探头张望,这才被官兵窥见,得以悄悄摸上去瞬间绞杀了他们,否则恐难以隐蔽的顺利抵达。
……
山谷之外,斜坡之上,黎明的曙光之中,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坑洼狭窄的山坡和谷地前的小片空地上聚集。
江彬和许泰于昨夜在山谷外会师,万余人马聚集在谷外这片积雪乱石之地,根本无法整理队形,显得有些杂乱无序。
江彬叉着腰,披着黑色的大氅,站在一块岩石上,身后两名亲卫士兵扛着江彬的长柄大砍刀侍立。江彬眉头紧锁,仰头看着晨雾中高大的山谷之门,那天然相连形成的山梁上白雾缭绕,看不清上边贼兵的布置,下边的门洞被两扇巨大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前的山地仅可十余人并行,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他奶奶的,贼兵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好地方,这他娘的如何进攻?”江彬大骂道。
许泰一脸轻松的道:“江老弟,大都督的人已经潜入营地之中,只要营地之中大乱,当不难攻破。”
江彬斜了许泰一眼,不满的道:“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许泰,你怎么可让大都督亲自去涉险?这等事便是你不愿去,也可命其他将领带队前去,你倒好,缩起头来当孙子了;大都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活劈了你。”
许泰委屈的道:“你当我想啊,大都督行事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那日大都督带人去查看被袭的小队士兵之后,便决意脱离大队行走;我曾命数百兵士去跟随支援,却被大都督尽数打发了回来,说是目标太大。事实上若非大都督带队行动,我们怎也不知道贼兵会藏在这处山谷之中,更不知道大军的一切行踪都在?都在贼兵的暗哨监视之下。”
江彬翻翻白眼道:“话虽如此,但大都督毕竟是主帅,主帅涉险乃是兵家大忌;你可别忘了,你老许可是我江彬推荐给大都督的,要不是看在咱们两人几十年的交情份上,我岂会推荐你为大都督所用,这回剿贼成功,明显是一场大功劳即将到手,你可别忘恩负义。”
许泰连忙道:“这是哪里话,我许泰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事实上跟着大都督剿贼这一路上,我对大都督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你跟我谈及大都督如何如何,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现在是真心的服气了。”
江彬哼了一声道:“你才明白啊,你也莫腹诽我老江没出息,总之我是决定一辈子跟着大都督混了,本事没人大,不服气可不行,我可不想一辈子守着边镇,难道你许泰便愿意一辈子呆在宣府?”
许泰低声道:“老弟,是不是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