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全都给我退下!”獠牙般的发言。却突然的,朱殿说了这么句话。
朱友、朱大管、朱基等人,连忙离开。退潮似的。【朱大家族】里,没有谁敢对着暴跳如雷、宛若魔王的朱殿。那是比法令还要明确成立,仿如山岩线条一样的准则。
朱文国亦赶紧的动作着。
然而──“六大少爷,老子有说你可以走么?”
已转过身的朱文国,眸里充斥着惧意。但还是不得不回身,恭敬的,“是,爹。”
然后,………
“咳、咳,国儿啊,再怎么说,你都是我朱殿的儿子。女婿再怎么好,可也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更何况,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宝。再怎么宝她,都还是别人的。你懂吧?”朱殿忽然之间,又是另外一个声调。慈父式的声调。
朱文国还是低垂着头。一如先前。不敢或抬。
“抬起头来。”
朱文国应声虫般的反应。
“在老夫七个儿子之中,就属你最是懦弱。也是你最让老夫不放心。”
朱文国不敢相信。
“或者你不信。但爹这片真心,是作不得假的。”朱殿很是“真诚”的说着。
很忽然的,朱文国对朱殿的推心置腹,感到像是被一股寒流穿刺了。森冷的痛楚。痛得厉楚。剧烈的崩然。他颤抖了一下。从心底直冒起来的颤抖。那样的颤抖,直若欲和他生命基调,整个脉合起来似的。
只差没有老泪纵横的朱殿,一付很是恳切的模样,“国儿可莫怪爹方才对你那末凶狠。咳…若你成材点儿,或许爹亦就不用这般………那并不是在羞辱你。而是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正所谓求好心切、恨铁不成钢呀…你懂吗?”
朱文国止不着那份由心口处札札实实涌上来的颤楚。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呼唤声。
“爷!”
宇凌心来到穿堂。看到三、四个身影,骨碌碌的滚倒着、翻转着。他略略皱眉。
铁毅钢一般线条的脸庞,随即跳入宇凌心视界底。
铁毅已和【朱大家族】的人动上手。
梦幽音于一傍静静然的看着。含着一缕清然恬意的笑。
守门人则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其主人已至,忙不迭地趋上前去。
还没说些什么,宇凌心便挥了挥手,“无妨!我来处理。你去做该做的事罢…”
守门人吁了口气,自行退去。
先前那人,被铁毅一掌拍翻。一阵混乱之后,自有【朱大家族】的同侪们发现;于是乎,乃“义不容辞”的齐攻往铁毅。原本还零零散散。但而今已是完整而绵密的一个包围圈。但是,犹不能阻止铁毅那像是细薄影子的身形之自由来去。
宇凌心没有立刻上前阻止。他就那样伫于一旁看着。惯有的沉思中的手势与神态,又出现了。眉间的纠结,似亦愈发的严厉着。食指始终如一的摩拭着鼻梁。嘴际隐约的某种倾斜的“况味”,摆荡于指丛之间,并不显著。
铁毅身形之矫健、手法之迅厉、判断之精准,在在让人惊疑。以他这样的年纪,便似已达到某种“高度”的状态,着实难得。恍若萤萤光火,往天际舞去,愈来愈高,直像是和辽远混成了一片。奇妙的不均衡感:违和的流动之势。
铁毅神色却是平缓。彷佛无波无动。就只是悠游着罢了。暗之刀,像是闲置似的搁在背上,动也不动。彻底的沉睡着。他右手袖子一卷,缠住来敌的长矛,一抽、一放。敌人收势不住,倒跌出去。然后,顺手一拍,掌印实于另一个敌人的胸膛。“哗!”震飞得老远。左脚一伸,硬是插入使棍者的棍网之中,蹴到腹际。那人惨嚎;而后,软趴趴的躺下。铁毅理也不理,左手再探,夺过对手的刀,反手一刀,倒劈回去。对方立即被卸下一臂。他一个前闪,抢进左方。右肩膀一耸,斜撞敌人。那人被大力一撼,喷血倒飞而去。………【朱大家族】动手共三十多人。无一是铁毅的一回之将。转眼间,都已伤于铁毅手下。
铁毅一人傲立于血泊之间。彷佛一株活了千百年的古树,苍苍而寂然,像是看透岁月似的,悠悠于时空。铁毅的眼神,流露着奇异的色采──冷白却又带着滴滴点点谲丽艳红的焰之光。
一定距离之外的梦幽音,深深的专注。她目不眨眼的看住铁毅。
铁毅生根式的不动。某种悲郁,跳跃于眸底。无以切分的哀愁。以及,寂寞。
骤然!
一个人影迅速袭往梦幽音。
梦幽音正凝注的望着铁毅,以致于分神,而被人有机可乘。
宇凌心左足一挑,一粒石子飞起。怀抱胸前的左手,食指轻轻弹出,正中石子。
石粒犹若嬴嬴弱弱的女子,以纤纤的姿式,似缓实快的射向那人。
“可耻!”铁毅亦瞬间反应到。
他左手往背后拍去。
“叮!”
一声澈亮一如青空的鸣响,于空虚之中,晃荡开来。
“看刀!”铁毅怒喝。
暗便要出鞘。杀机冷然。凛凛而威。
蓦地,铁毅停下动作。因为,他听到气劲迅速穿破空气的声响。也看到石子。
就在那人的手要抓牢时,梦幽音亦察觉了。她水一般的做一次摆荡,侧身让开。
“噗!”石子敲在那人的膝盖窝。
那人一个踉跄,只觉像被毒蜂螯实,全身火辣辣,不由自主,瘫趺于地。
铁毅很快的看往某个方向。
[侠]所在的方向。
“女儿啊…咳、咳,万事可还安泰?”
“爷,女儿都还好。都很好。凌心相当关注着呢…倒是爷近来身子可安好?”
“好、好、好!没别的。就是偶尔害嗽。咳、咳。其余都还挺好。都还好。”
“是么?那么天伶也就放宽心了。”
“女儿呀…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孝──顺。”
“是的,爷。女儿再怎么样都是你的女儿。翻也翻不出你手掌心的。”
“耶,女儿说的是什么话?说得爹好像是牢里的狱长。国儿你听,这像话吗?”
“啊,六哥也在此。妹子见过哥哥!”
“天伶,你这些日子过得可真好?”
“真好的。似乎没有理由不好呀…”
“那便好、那便好……”
“对了,六哥,方才跟嫂嫂聊了一会儿。她正在我房里等着你哩…”
“喔,是嘛…那我寻她去──”
“要去便去,看爹作啥?快去罢。你这个媳妇儿可没那个耐性多等人。”
“那文国走了。妹,你好好的与爹爹叙叙。稍晚,我再来访你。”
“嗯。六哥慢走。”
“爹,文国去了。”
“好。你去。我还要和你妹子多说说话儿。”
“怎么?爷还是对六嫂不满意?”
“有这事儿?”
“别瞒。听爷的语气,就明白得很。”
“嘿…”
“………”
“女儿有事?”
“………”
“直说便了。”
“爷,六嫂是你差遣去的?”
“差遣?她嘛…怎地?她与你说的?”
“不。六嫂再怎么,也没胆敢泄露爷的意思。”
“意思?”
“什么意思?”
“旁敲侧击的意思。”
“………”
“怎么,爷?没话说了。”
“咳、咳。爹不过是想关心一下罢了。也没别的。女儿别多心。”
“关心什么?”
“还不是你那夫婿的事?”
“什么事来的?”
“便是他何以不亲手对付[魔],却还要迢迢托请[幽然谷主]的事。”
“噢…”
“女儿难道不觉得不自然么?”
“凌心或者是想伴着我,才请梦殇情梦谷主出手的。这有什么?”
“………”
“………”
两人一片静默。
“哼!这小子总算走远了。”
“爷,六哥好像有些不妥,竟然偷听我们俩的对话──爷可要仅是预着了。”
“哼,他嘛…再等个几百年罢。来吧!我们父女俩再谈谈。有谧静的处所么?”
“有的。爹请随我来。”
“走。”
铁毅、梦幽音总算正式的和宇凌心见面。
宇凌心向两人致意:“关于先前的事,真是惭愧。宇某人督下不严,还──”
铁毅摇摇头,“宇大侠,此言差矣…”
宇凌心并不因为铁毅截断他的言语,而有丝毫不豫。反倒还饶有兴致的问:“铁少兄,此话怎说?”彬彬风貌,谦合备礼,着实使人心折。宇凌心两眼之诚之恳的看往铁毅。
铁毅和宇凌心眼望眼,眨也不眨的对视着。“这些嚣徒之辈,与宇大侠何干?”
“不。既出入在我‘侠者庄’。宇某人自难逃其咎。”宇凌心显然要揽了下来。
“无干之有。”铁毅断定式的说着。“要嘛…也是朱大老板才有相干。”
宇凌心笑了,“铁少兄,你莫非不知朱大老板便是宇某的丈人?”
“铁某清楚。”
“那便是了。若然少兄听闻过,那便该知晓这些人与宇某不单有干。且还是大大相干。他们是宇某人丈人之下。且活动于宇某人‘侠者庄’内。他们不肖,不懂得规矩,就该算在我宇凌心的头上。又岂会无干之有?少兄以为然否?”
“宇大侠好宽的胸襟。”
“铁少兄好说。来,请入大厅稍息!”
“好。”铁毅亦不推辞。大方坦然的步入。
梦幽音微微对宇凌心点首,也跟进了。
宇凌心延两人进座,自己亦坐定。“来人,奉茶!”
自有人领命去了。
“将外面伤者悉数带去疗伤!”宇凌心淡淡的说道。
灵觉甚强的铁毅,心中一动。往外瞧去。外头人影闪动,迅疾地将倒瘫地面的诸人抬走。看来,“侠者庄”是戒备森严、卧虎藏龙。高手不少。单就只看到的,都莫不是一顶一的好手。来去无踪。更甭说可以想见那些隐于幕后的高手们。
“咿呀…”
从铁毅他们所坐大厅的另一侧,一扇门巧巧悄悄的推开。
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穿行出来。款款摆摆,颇有出尘之样。
宇凌心讶道:“小妹,怎么是你?”
铁毅眉头大皱。
那被宇凌心唤做小妹的女子,嫣嫣一笑,“二哥很意外吗?”然后,将三盅茶,依序而流灵灵的,搁于桌几。“好秀丽的姑娘家!”她看到梦幽音,似不禁的赞了声。而当到铁毅之际,则百媚横生地瞥了他一眼。随即,退下。
宇凌心略带苦笑,“两位见笑了。方才那位是宇某人的妹子。闺名是华心。”
“是[女流剑侠]宇华心宇小姐。”铁毅这才省晓,忙道:“还不及拜见──”
女子的声音,在门后轻笑道:“铁大哥,你真那末想要拜见小妹么?”
“这──”铁毅怔住。似乎他又遇上一个伶牙俐嘴的女子哇…
“华心唯有恭敬不如从命,出来让铁大哥拜见拜见哩…”说罢,人由后踅出来。
铁毅楞着。
宇华心步履轻飘,晃似浮云,柳枝般的摇至。“铁大哥,华心来了。”
“嗯。”铁毅神色不动。但眼底却难免荡满尴尬之情。
“咦?铁大哥怎地还不拜见?你不是说要──”
宇凌心叱道:“小妹,休得胡言!”
宇华心娇然道:“妹子哪里胡言?是铁大哥他自己──”
“哼!”严厉的颜色,似若万箭齐飞,制得宇华心不敢再行放肆。
宇华心噤声。
宇凌心拱手道:“让少兄为难了。宇某人这小妹素来刁钻。还请你勿要见怪!”
“宇大侠言重了。铁毅并无任何责怪的意思。”
“还不进去!”宇凌心目不视妹。
宇华心瘪起嘴,犹如云层蹙起之际扬荡出的绉褶,有种艳艳的嗔美。
“小妹──”宇凌心最后通牒般的叫道。
“二哥啊,人家、人家只是──”欲哭无泪一般。
“只是,如何?”
“人家只是想看看名闻遐迩的[铁·云]生得是什么模样嘛…”简直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梦幽音,有些不是滋味。细致的脸庞,抹开两片红晕。染点怒意的红晕。
铁毅这可惶乱了,只得道:“这──铁某人亦甚是久仰华心女侠的风范。”
宇华心听得一笑。花开蕊绽般的笑。“是么?二哥你听!”
宇凌心被惹得是啼笑皆非。“都几岁人了,还哭哭笑笑的,你羞也不羞?”
宇华心白了他一眼。有些风情万种的味儿。“华心可没哭哭笑笑。顶多笑而已。”
宇凌心抚面一叹,“你总有话说。”
“那可不!”宇华心还有些得意的说。
“好了。你耍够了人,也该尽兴。去吧!”
宇华心吐了吐舌。“二哥果然厉害。”
“任谁都看得出你方才是装假来的。铁少兄只是不好落你脸子罢了。”
“是吗?”宇华心大辣辣的看着铁毅,“依华心看,铁大哥似乎真相信华心会哭呀…该不是作假来的。否则,他又何必那末紧张哩?你说对不,二哥?二哥,你会否高估了别人?”
铁毅而今是哭笑不得。
梦幽音扯了扯铁毅的袖子。
铁毅回头。
梦幽音比划了一阵。
铁毅淡淡的笑了。点点头。没说什么。
“对了,不知这位小妹子是谁家人来的?干啥比手画脚的?没嘴巴说吗?”
那一句“没嘴巴说吗”,让铁毅的神经,陡然间暴胀起来──杀意森寒。
冬夜底的雪。纷飞的雪。大雪。
铁毅似已怒。冰天雪地式的怒。
梦幽音善于读唇语。当然晓得宇华心说了什么。同时,亦能理解某些“什么”。
宇凌心熟知他妹子的纠缠蛮劲儿,“小妹,你若不想遭我禁足,就立即离开!”
宇华心却是理也不理。看来她似乎吃准有客人在场,她的二哥绝不敢对她如何似的,“二哥,你又怎么?华心可有说错什么?有吗?没有吧…华心说的本来就是嘛…这小妹子又不是没嘴巴,干嘛不直接用说的,还在哪儿比来比去的?好玩咩?”
宇凌心叹了一声,一个闪动,人已由坐化立,去至宇华心的身傍。
宇华心犹是纳闷的看了宇凌心一眼。
遽然的,宇凌心食指伸出,轻柔的一戳,点向宇华心。
宇华心应指而倒,像是大风吹起,枝叶便会弯折般一样的自然。
宇凌心告罪一声:“少陪了!”身形一展,人已掠出。
朱文国顺着回廊,总算找着他亲妹的宿间。他甫入门,一声惊喊:“娇玫,你怎么──”赫然的,他看到他的妻子,宛似傀儡般的定住着。两眼盈荡着满满的怨与及满满的愤。“你怎么搞成这副德性?”
“还不是你那妹子?!死泼水的,竟偷偷止住我的穴。”
“喔…”朱文国恍然,“原来如此啊…七妹看似温娴。可底子里着实古怪──”
朱文国的声音,空幽幽的,于墙面四处反弹。彷佛流荡于荒冢里的凄寂氛流。
“软骨头,还不过来替我解穴,在哪儿废话些什么!找死么!”
“啊,是、是。我这就来了。”朱文国趋向前,两手待要探出,却又突然停顿。
然后,朱文国竟又走出门去。
那可气得朱娇玫大喊大叫:“软骨头,你马上给我死回来!………”
朱娇玫骂了几句,朱文国又走回屋内。
“你死到哪儿去了!”朱娇玫冲着他,就骂。“快帮我解穴呀…”
忽然间,朱文国的双眼,张满奇异光采。像是某种萎缩中,有着危险感的异物。
如今已改姓朱的朱娇玫,嗔喝道:“你又做什么?还不快点,死软骨头!”
朱文国看了看自己的指。再瞧瞧他的妻──恶妻。“老婆大人,我──”
“你怎么?死软骨头,动作老这么慢──难怪七个兄弟里,就属你最没出息。”
朱文国缓缓的、缓缓的,绕着朱娇玫走着。
“你干嘛?”朱娇玫瞪着朱文国。简直恨不得立即剥了他的皮。
“老婆大人啊…”朱文国脸上的神情,猝然拥挤起来,形成一堆堆让人觉得刺眼的肉块。犹如有百只蜈蚣在他的脸里钻爬着。情景诡异莫名。脸庞肉的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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