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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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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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你等既不愿往,可将这几人穴道解开,放他们回去。”叶凌烟道:“这几人来路不明,不像是各派中的人物,何不细细审问,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周四甚是不耐,挥手道:“幕后之人早晚会来寻我,审这几人又有何用?我放他等回去,正欲使各派知我到来,不敢轻举妄动。”说罢独自下坡,往寺院方向走去。盖天行目视坡下,见教主确已去得远了,忽从背后抽出长剑,剑光一闪,两名黑衣人颈上喷出血来,反手一撩,另两个黑衣人半颗头颅也飞了出去。盖天行手上不停,长剑斜划,又将最后一名黑衣人右耳削下,厉声问道:“你受何人差遣?从实讲来!”那黑衣人见他出手狠毒,料难幸免,紧咬牙关,只求速死。盖天行大怒,长剑到处,又将那黑衣人右腿斩断。那黑衣人血流如注,却极硬朗,抬头望着盖天行道:“你今日杀了爷爷,终有一日,也教你死于他的剑下。”说罢把心一横,咬断舌根,倒地而亡。盖天行飞起一脚,将这人尸身踢出几丈开外,缓缓收剑,若有所思。叶凌烟急道:“教主令我等放几人回去,你为何全都杀了?”盖天行道:“我等此来,无人知晓,便于暗中行事;如不杀之,必露行迹,反易生出不测。教主年轻,虑事难免不周。我等伴其左右,宜多思多想,不生纰漏方好。”几人听他说得有理,当下将几具死尸扔到暗处,以免教主回来后发现。周四下得坡来,展动身形,不一刻,来到一条小溪旁。他幼年时在寺中干些杂役,经常到这条小溪打水,脚踏溪间卵石,往事又浮上心头:“那年寺中秋考,师兄们命我来此打水,说要事后洗浴。我刚到此,便撞见那个慧宁师傅。他挟了我飞跑上坡,又将我投入洞穴,我才遇上了周老伯,从此运命有改,再无归途。看来凡事皆由命定,人不能强。”转念又想:“上苍既放我出寺,必是早许我以大事,命我奋为。我出寺后沉迷情爱,耽于小仁,置自身于偶然之中,实负大命。今浮情飞逝,愚结俱消,正是借乱世应天而起之时。我当再告苍天,表我服命之诚。”想到这里,驻足溪间,向天祷告道:“周某离寺数载,始知皇天护佑,不忍以妇人小义毁我。今识天恩,自当壮固雄心,祛弊生强,纵负芸芸众生,亦不敢违志抗命,有失天宠。”是时月白风清,夜阑人静,月光流水般泻落下来,野外异常幽美,万物都好似在聆听其声。周四言罢,只觉心胸畅爽,四体轻健,跃过小溪,快步向寺院走去。少顷,来到寺院后门前。他久居寺院,知门内有执事僧人守夜,于是绕墙走出十余丈远,侧耳听了一会儿,这才纵身跃入寺内。刚一落地,便听近旁有人低声喝道:“谁!”随见几条人影齐扑过来,四五根木棒劈头盖脑地砸落。周四夤夜来访,不欲人知,轻轻躲过当头打来的一棒,气运周身,凝立不动。那几人棍棒挟风打来,都击在周四要害之处。不意棍着其身,如击败絮,只发出轻微响声。几人一惊之下,连忙撤棍,忽觉手上一麻,棍棒竟莫名其妙地断成数截。稍一迟疑,穴道已被周四点中,软软坐倒,都是糊里糊涂,一脸茫然。周四见这几人均在四十开外,料是慧字辈武僧,心道:“这几人习武多年,却只是二三流角色。少林后继无人,难怪为人所欺了。”他一击得手,犹恐几僧喊叫,大袖一拂,将几人震昏在地,随即隐在暗处,四下观瞧。直至确信无人发觉,方矮下身形,向前走来。刚走出十余步,忽见西面草丛中蹿出十几条黑影。一人高声喝道:“你……”周四一惊,不待那人话音落地,腾空飞起,直向近旁一株古松掠去。胸腹一展,一件长袍便被震裂,轻飘飘落将下来。那十几名僧人身手敏捷,同时扑上前来,执棍上望,见一物缓缓坠落,各吃一惊:“这人轻功好高!怎似落叶一般?”当下变换身形,棍头上指,顷刻间布下一个棍阵。周四趁众僧专注袍衫,已然跃上古松,脚下微一用力,一根粗大枝干便被踩断,呼地一声,向下砸来。这粗干枝条茂密,疾落而下,如同巨物相仿。众僧不知底细,纷纷后跃,双目被枝条遮挡,什么也看不真切。周四借力弹起,纵身向几丈外一处屋顶掠去。只听身后一人高声道:“大伙不必追赶,谨防调虎离山之计。前面自有师叔们擒他!”

周四踏上屋顶,脚不敢停,如风般连穿几座房屋,方伏下身来,观察左近动静。他只身入寺,一来欲重览故地,二来也是怕众僧防范不严,为人所乘。伏得一阵,眼见四下里草木浮摇,人影晃动,也不知有多少僧人潜于暗处,心道:“众僧防备甚严,我亦不敢轻易现身。各派便有人来,也难讨得好去。”他探清虚实,不欲久留,辨了辨方向,便要出寺。正这时,忽见对面一条小径上走来两个僧人,年纪均在五旬开外,一僧身躯高大,神情威猛,一边快步走来,一边愤愤地道:“那厮如此无礼,方丈师兄还与他谈什么香火之情?我少林宁可灭绝,也不容他来作威作福!”另一僧体态肥胖,一副笑面,闻言摇头道:“我寺已历千年,岂能毁在我等之手?师兄与他周旋,也是迫于无奈。你适才太过鲁莽,怪不得师兄赶你出来。”那高大僧人怒道:“天王殿上十几位师兄,个个没有血性,只盼那厮慈悲,好图个苟延残喘。嘿,我少林真要毁在这班人手里了!”说罢连连顿足,向东而去。那肥胖僧人呆呆地站了一会,叹息一声,也自向南去了。

周四听二人谈话,心中起疑:“莫非群僧起了内讧,有人要夺方丈之位?”他本欲离寺,这时心又悬起,深恐大敌当前,群僧内乱,坏了大事,暗忖:“天心方丈向来受众僧爱戴,危难之时,正须由他主持,方好合寺一心。今有人欲夺其位,必定武功奇高,远在众僧之上。此人要一意孤行,存心误事,我只有动手除之,以安众僧之心。”他已有计较,去意顿消,站起身来,不走阴暗小路,反向一条平整的石道走去。说也奇怪,这石道宽宽坦坦,极易露了形迹,偏又无人拦截。周四暗笑,知众僧只防暗处,似此明处反无人留意,于是专捡青石阔道,直走出十余丈远,竟无人发觉。

此时已近子夜,万籁俱无声息。周四绕过一片屋舍,也恐一时不慎,为人所察,又伏下身来,四处张望。如此走走停停,万般谨慎,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方来在天王殿前。

他见殿内灯光闪亮,确有人声,殿外却没半个人影,寻思:“众人在殿中议事,殿外怎不派人把守?难道寺中好手皆伏于大殿四周,只待我来?”他为人仔细,因适才入寺时被人发觉,心下已自不安,只怕众僧有意引他至此,合力围之,那时非但有口难辩,且要另生枝节。当下加了小心,藏在距大殿几丈远的一片草丛中,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周遭仍无动静。周四放下心来,蹑足向大殿走近。他武功虽高,却不敢随便纵跃,唯恐衣袂带出声响,被殿内僧人察觉。少刻来到切近,偷眼向内观瞧,只见大殿上坐了十几个僧人,年纪都已不轻,有几人更是古貌苍苍,一副龙钟老态。众僧坐于椅上,个个面色阴沉,神情沮丧,只有上首二位老僧神色自若,不时言语。

周四向这二人望去,见左首老僧须眉皆白,皱纹满面,好似病了一般,毫无神采,依稀便是方丈天心,不由一怔:“我离寺不过数年,方丈大师竟已老成这副模样,全然与当初判若两人。”再向另一人瞥去,更是吃惊:“他怎么也来到少林?”原来右首老僧不是别人,正是五台僧妙清。

周四认出妙清,暗暗合计:“当年我与李大哥外出避祸,宿于显通寺时,便觉这僧人心怀叵测,将于我少林不利。今夜他既来此,必是受人指使,图谋不轨。此人不除,终是少林一大祸患。”

正思间,只听妙清开口道:“老衲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方丈只是犹豫。须知老衲此来,非为虚位,实是为少林存亡着想。方丈若不早决,良机必失,那时寺毁人亡,众位大师皆成千古罪人了。”众僧闻言,俱添愁容。有几人愤然而起,话到嘴边,又颓然坐倒。

天心沉吟良久,面无表情道:“果如师兄所言,那自然是好。贫僧德薄,也乐得让位高贤。只是口说为虚,师兄以何为凭,能保事后各派不再来寻衅?”妙清露出喜色道:“方丈自管放心,只要老衲做了少林方丈,各派绝不敢再来打扰。”天心盯住他道:“师兄果真有此把握?”妙清站起身来,连声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天心似仍有顾虑,皱眉道:“我寺上下虽知师兄之能,便只怕各派……”

妙清大袖一挥,面带骄情道:“方丈不必多虑。各派虽然聚集,却是乌合之众,况丐帮梁帮主都已应承此事,别人谁还敢再生异议?”话音刚落,一红脸僧人腾地站起道:“梁九算什么东西?竟敢插手我寺之事!他仗着各派人多势众,便想为所欲为么?”

妙清瞥了瞥此人,冷笑道:“梁帮主虽算不上一手遮天的人物,可此次各派兴师问罪,却是他的倡议,各派也都听他号令。他既说让天心方丈让位,这份量可是不轻。”那红脸僧人哼了一声道:“这话是梁九所说,还是大师杜撰?”妙清脸一沉道:“我为少林安危而来,只想息事宁人。天弘大师为何无礼?”

天弘笑了一声,逼视妙清道:“你觊觎方丈之位,谁人不知?却还说顾念少林安危。我少林垂寺千年,岂能受人威胁?休说是区区丐帮,便是你幕……”刚说至此,天心突然厉声喝道:“师弟休得胡言,还不出去!”天弘见师兄疾言厉色,倒被吓了一跳。众僧不知方丈怒自何起,也感诧异。天心见天弘呆立不动,怒气更盛,顿足道:“我命你出殿,为何还敢停留!”天弘羞得满面通红,低头答应一声,悻悻地走出殿去。

天心闷坐许久,怒气方消,拉妙清坐回椅中,微露不解之意道:“梁帮主虽为后起,却有冲天之势,日后江湖,想要以此人为首。却不知师兄如何与之结下深谊,竟使其率众前来,甘心为师兄争此虚位?”妙清正色道:“方丈此言差矣。少林勾结魔教,偷习魔教邪技,乃人所共知之事。梁帮主邀各派前来问罪,原是义之所驱,为武林安危着想。此大义之举,岂含半点私心?”向众人望了一望,又道:“但说到梁帮主与老衲的交情,确也非泛泛之交。近年来我二人曾有数次长谈,对武林大势已得共识。正所谓同忧共虑,而成莫逆之友。此等剖腹明心、甘托生死的情义,等闲实难知之。”

天心听罢,好像顷刻间又苍老了许多,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兄与梁帮主交厚,堪称一段佳话。贫僧年老体衰,久有赋闲之意,这方丈之位早晚要让与师兄。不过事关重大,还须与众僧商议之后才好决断。师兄暂且屈待一时,贫僧明日必有答复。”妙清心下欢喜,起身道:“方丈能识大体,老衲甚是钦佩,这便告辞了。”说着向殿外走去。天心连忙相送,众僧却无人起身。

妙清走到殿门口,又转回身来,冲天心低声道:“各派汹汹而至,少林危如累卵。方丈乃明达之士,想不致有意拖延,自招祸乱吧?”天心合十道:“师兄无须多嘱。贫僧自有计较。”妙清嘿嘿一笑,迈步远去。天心呆立殿前,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少顷,目中忽流下两行浊泪,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哀伤绝望之情。

众僧见方丈如此悲痛,都走出殿来,悄立其后。天心缓缓转身,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唯有贫僧让位,方可保全少林了。望各位日后凡事皆能沉思默虑,切不可因一时血气,招灭顶之灾。”

一僧急道:“方丈何出此言?我寺内尚有数百武僧,纵使不敌,也当力拼不屈。此时群情激愤,正应敌忾同心,共御强敌,安能出此气馁之词?”一白眉老僧也道:“妙清素非善类,一旦得逞,必然内坐威福,外结狗党,毁我少林清誉。方丈负兴衰之任,切不可如此草率。”众僧均知事关重大,纷纷劝阻天心,力主一战。

天心摇头道:“大势所迫,刚则易折,只有委曲求全,方是正途。各位不知内情,久后必识贫僧良苦用心。此刻已晚,都回去歇息吧。”众僧仍要劝阻,天心只是摆手。

天宝见状,忙止住众人道:“此事干系甚大,仅凭方丈一言,也不能定,须请达摩院、罗汉堂、戒律院各位大师齐聚一处,共同商议。各位暂且回去,贫僧与方丈还要细细斟酌一番。”众僧难放宽心,谁也不肯离去,你言我语,渐露怨容。

天心听众口纷纭,喧嚷不止,也恐犯了众怒,专意难成,说道:“各位惶惑不安,贫僧何尝不忧心如焚?适才所言确有不妥,且容我仔细想来。各位回去少待如何?”众僧见他愁云满面,语带哀恳,心中都感酸楚,当下含悲忍愤,相继走散。只剩下天宝、天际伴在天心身旁。

三僧眼望众人散尽,迈步走回大殿。天际不待天心坐定,忽拉住他袖角道:“事到如今,师兄还不肯说出那人是谁么?”天宝也凑上前道:“几年来师兄日夜忧烦,难道此人果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天心颓然坐于椅中,垂头不语。

天际心急,跺脚道:“寺中之事,一向由我师兄弟三人商议而定,为何到此紧要关头,师兄还要隐瞒心事,不肯吐露实情?难道对我二人有所怀疑不成?”天心抬起头来,眼望二人道:“非我不肯相告,只因师父临终前一再嘱我,不可轻言与人。”天际不解道:“那是为何?”天心叹息一声道:“师父恐一旦真相大白,此人野心败露,众目昭彰之下,他无法隐身事后,势必要跳将出来,毁我少林。”天宝道:“此人若出,岂不更好?”天心苦笑道:“你等哪里知道,他此时自顾身份,藏身不出,尚是少林之福;一经露面,我寺顷刻便成瓦砾了。”天际、天宝吃了一惊,望着天心,都有些半信半疑。

天宝道:“当年周应扬技冠天下,也不能毁灭我寺,难道说此人武功,更在周魔之上?”天心点头道:“他几十年前尚不及周应扬,时至今日,武功确已登峰造极,无人能比了。当年空如师伯对我讲此人技艺之高,犹在周应扬之上,我还有些不信。及至亲见,方才惊服。”

天宝、天际如坠云雾,彼此看了一眼,满心狐疑。天宝道:“空如师伯数十年未曾离寺,怎会知此人武功高于周魔?”天心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等可还记得空信师伯撞阶而死之事?”天宝、天际点了点头,往事浮现眼前,都感到其中确有蹊跷。

天心示意二人坐到身边,压低声音道:“当年空问方丈及空寂、空砚两位师叔在日,空信师伯便怀异志,只因他势单力孤,在寺中又无太大声望,故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其时空问方丈早看出他心怀叵测,常以言导之,盼其消除邪念。空信师伯不思悛改,反生怨恨,私下与一人串通,竟欲倾覆少林。”天际插言道:“空信勾结之人,便是我等适才所提之人么?”天心微微点头,又道:“其后周应扬来寺寻衅,杀了空问方丈和空寂、空砚两位师叔,我寺元气大伤。空信师伯见有机可乘,便欲引那人前来,为其争名夺位。亏师父深谋远虑,将周应扬囚于深穴,饲而不杀。空信师伯不知底细,疑心师父与周应扬定有秘计,也不敢轻易招那人前来。”

天宝不解道:“是时周魔心脉已断,空信为何仍这般小心?”天心道:“当年周应扬被擒,我亦在场。是时他杀了空问方丈,周遭僧人都惊得不知所措,他却突然浑身颤抖,举步维艰。师父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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