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伸手从怀内取出七封密缄,逐一递在七人手中后,转身走了开去。
唐梦周藏在神龛后屏息凝神注视着殿中,忖道:“君上是何人?看来江湖上委实云诡波谲,自己如不涉身江湖,怎知江湖道上如此诡诈。”
只见七人拆阅密缄,突个个面色惨变,那僧人暴喝一声,身形平射飞出,肩上戒刀应手而起,一抹寒芒疾如奔电砍向皂袍人前胸。
皂袍人面含狞笑,目睹刀势电奔砍来竟若无视,铮的一声,如砍金石。
那僧人扑势忽如强弩之末,蓬然堕地,翻了两翻,七孔溢出紫血气绝而死。
其余六人此刻身形均摇摇如倾,强自支撑着,道者凄然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妄入人罪,贫道委实不服。”
皂袍人阴恻恻一笑道:“你等吃里扒外,君上早经查明,本命你等暗袭无忧谷及华盖村,如今中止此行,君上认为留下你等必成心腹大患,姑念前功故赐全尸,你等应该知足。”话落人已疾逾电闪掠出殿去。
面貌狞恶大汉咬牙叫道:“我好恨!”说着仰身倒下,九孔流血而死,其他人接着一一倒地。
唐梦周忽掠出神龛外,扶起道者,一掌抵在道者后胸命门穴上。
道者睁开双目,看清唐梦周形像,面泛凄凉笑容道:“施主救不了贫道,毒性极剧,内脏已然糜烂,施主请速离此是非之处为妙。”
唐梦周忙道:“君上是什么人?”
道者有气无力道:“杏花峒主方………”话犹未了,已自气弱难继。
唐梦周右掌一紧,攻入一股纯阳真气。
道者眼皮未睁,喉中断断续续道:“施主……倘……欲……除他……非紫电……不可……”猛然头一歪气绝死去。
忽见一血流满面青衣老者睁目沙哑出声道:“牛鼻子说得一点不错,阁下必须除此老贼,不然将有甚多正派武林人物像老朽等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唐梦周忙道:“老英雄是何来历,在下愿传讯老英雄友朋同道,共谋歼除此獠。”
青友老者气息奄奄,面泛一丝苦笑道:“师门蒙羞,不说也罢!”
唐梦周急往探视,青农老者已然气绝,暗暗叹息一声,将尸体草草瘗埋在院中飘身而出,疾行如风回至华阴县县署。
尚未坐定,忽闻窗外传来宏亮大笑道:“老弟,你我好久未见,不料在此相晤。”话音未落,屋外迈入一魁伟高大,貌像威武中年锦袍汉子。
唐梦周一眼瞧出是大内一等侍卫铁掌李廷芳,在京中与自己最相投契,亦因此获益良多,不禁大喜道:“李大人何事出京?”
李廷芳坐了下来,目注唐梦周面现一丝笑容道:“我何事出京老弟最知,为何明知故问?还不是为了三家藩王密谋篡位之故,亦因老弟密札由娘娘交下,才使我风尘仆仆,寝食难安。”
唐梦周微笑道:“李大人查明了多少。”
李廷芳苦笑一声道:“三家藩王恭敬从事,一丝痕迹不露,无从着手,但当今皇上深信三藩必不安于位,一再密旨严查,却苦于无蛛丝马迹可寻。”
唐梦周笑道:“真的么?”
李廷芳两目微瞪道:“怎还有假,如今武林乱象已萌,与三藩不无密切关系,但官家方面一定要有确切证据,不然无法定罪。”
唐梦周颔首道:“李大人明白其中道理就好办,皇上亦不是不知,当年之事历历如新,自应防止其变,三藩虽做得天衣无缝,却究竟是百密一疏……”
李廷芳轩眉一笑道:“老弟请说说看。”
唐梦周道:“三藩如今各自为政,谁也不相信谁,蓄养党羽,翦除异己均慎重将事,只耳提面命不留只字片札,是以无丝毫痕迹可寻,此乃最近之事,但昔年往来密札要件却不慎失窃部份,故有乾坤独叟、王屋盲叟之死。”
李廷芳面色一变,道:“这些密札要件为何人取得?”
唐梦周道:“在下相信已在一人手上,但他不敢献出。”
李廷芳诧道:“为什么?”
唐梦周道:“此人亦是当年参与密谋之人,他为求自保,所以挟之隐藏不出。”说着微微一笑道:“当然此是猜测之词,内中真情决非如此简单,容在下慢慢叙出。”
李廷芳击掌召来从人命送上酒食。
唐梦周娓娓说出经过详情及胸中猜测。
李廷芳目中神光一振,道:“老弟说得不错,白衣凶邪,紫袍人及杏花峒主各受命于三藩,但请问老弟从何着手。”
唐梦周道:“各个击破,挑衅残杀。”说着低声密议一阵。
李廷芳喜形于色道:“就如此办,我立即回京禀明娘娘。”
两人又谈了一些京中轶闻,酒意已够,李廷芳告辞而出。
唐梦周沉息了片刻,飘身出得署外,觅一巧匠重金打造一支铁拐,与傅嬷嬷所持一模一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薄暮时分已然打造交货,唐梦周仔细察视之下只觉毫无破绽,携着铁拐望无忧谷奔去。
百泉崖外另有一处秘径仅柏月霞寥寥数人知情,此径险峻异常,若非身负绝乘武功亦无法攀越。
子时时分,百泉崖一处绝顶现出一条挺拔洒脱身影,正是唐梦周。
蓦地,只感脑后风生,一股暗劲袭来。
唐梦周身形疾转,五指飞出,一把扣住一只皓腕,但闻一声嘤咛惊呼,眼前现出一少女。
那少女诧道:“原来是公子,小婢不知,尚请宽谅。”
唐梦周认出是柏月霞使唤婢女小桃,笑道:“如非是我,差点伤在姑娘琵琶掌下了。”
小桃娇靥一红,唱道:“公子身法太快,突如其来,又月黑无光,婢子认是凶邪潜袭,故猝然出手,公子怎可责怪婢子?”
唐梦周笑道:“不知不罪,适才戏言尔,姑娘无须认真,请速禀明柏贤妹前来相晤,但不可被傅嬷嬷知之。”
小桃亦是玉雪聪明,见唐梦周手持的铁拐与傅嬷嬷所用一模一样,似若有所悟,不禁嫣然一笑道:“如此公子请稍待,婢子这就去。”翩若惊鸿一闪掠下崖去。
第十七章
片刻时分。
柏月霞只身一人掠来绝顶,四目相接,久久不发一声,只觉万般相思,无法宣诸于口。
唐梦周微笑道:“霞妹,你好。”
柏月霞面现薄嗔道:“梦哥,在此百泉崖只觉度日如年,难道你不为小妹着想么?”
唐梦周微叹一声道:“霞妹暂请忍耐些时,愚兄此来意欲贤妹相助一事。”
柏月霞不禁一怔道:“只要小妹力之所及,万无不允之理。”
唐梦周道:“愚兄相借紫电剑一用,但不可使傅嬷嬷知情。”说着铁拐一伸,道:“以假换真,谅可瞒住一时。”
柏月霞不禁目露疑容道:“为何须瞒住傅嬷嬷,难道你也信不过她老人家么?”
“不是!”唐梦周摇首道:“群邪图谋紫电剑甚急,百泉崖频生变故即因紫电剑而起,凶邪中不乏睿智之士,万一猜出仍在百泉崖疑心到藏在拐身内,必暗中遣人劫取,傅嬷嬷必慎重保有铁拐,使凶邪无法得手,亦可使颜鸿庆心有所疑,定奋起与凶邪拚搏,俾收挑衅残杀之功。若傅嬷嬷预闻紫电剑为在下借用,铁拐失去与否则漠然无惜。”
柏月霞响起银铃笑道:“梦哥委实高深莫测,普天之下只有你使小妹心服口服。”接过铁拐,道:“小妹去去就来。”一闪下得崖去。
不久,柏月霞匆匆返回,娇笑道:“幸不辱命。”将藏剑铁拐递与唐梦周。
唐梦周手中略使暗劲,喀登一声折断,露出紫电剑柄鞘,取剑披至肩上,将断拐压挤成一铁块抛向崖下。
柏月霞见唐梦周似有离去之意,忙道:“你这就走了么?”
唐梦周道:“夜深风寒,愚兄不久即返,贤妹多加保重。”
柏月霞忽有所觉,迅疾出手扣着唐梦周左腕,疾跃向一处崖隙内。
只见两条淡淡身影飞掠而至,但听一人诧道:“怪事,老朽亲眼得见柏姑娘掠上绝顶,为何未见,其中必有蹊跷,让老朽传讯与二谷主。”
柏月霞忽飞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点向二人。
二人只觉胁间一麻,闷哼一声双双倒地。
唐梦周疾闪而出,道:“贤妹珍重!”身如飞鸟般扑向崖下秘径。
柏月霞只觉心头一阵梗塞,目中莹然如滴,扭转娇躯掠下崖去,唤道:“小桃!”
暗中小桃娇俏身影疾闪而出,嫣然含笑道:“小姐,唤婢子何事!”
柏月霞面色一冷,道:“你去请二谷主来。”
小桃领命奔去。
柏月霞间转居屋客厅内,眼前不由幻出唐梦周俊逸拔俗的身影,不禁惘然若失。
蓦闻一声惊咳道:“贤侄女找愚叔何事?”颜鸿庆身影已迈入厅内。
柏月霞面色冷漠如冰,道:“劳动二叔前来甚是不该,但侄女又不能不说。”
颜鸿庆两道剑眉一蹙,他深知柏月霞习性,无重大事故决不致如此,由不住心往下沉,朗笑一声道:“你我并非外人,说此不是显得太生分点么?究竟发生何事,愚叔替你作主。”
柏月霞道:“二叔不知侄女每晚子时必至北崖绝顶上练剑,今晚突有两人暗中施袭,侄女百忙中施展金刚指将两人点毙,才知是二叔邀来同道至友……”
颜鸿庆闻言面色一变,道:“居然有此等事,待愚叔前往北崖查明。”转身趋出,扑向北崖绝顶之上。
果然发现两具尸体倒在崖上,随身兵刃堕在两丈开外远处,察视死者致命伤痕判出系柏月霞金刚断魂指,暗暗忖道:“这两人都是武林一流好手,功力不凡,无疑发现什么重大可疑,不然怎会向柏月霞猝袭,其中定有蹊跷。”
他沉思了片刻,身形一跃如飞掠下崖去。
暗处忽闪出严薇薇,目凝颜鸿庆身影消失在崖下后,飞身掠下,从柏月霞居室之后穿窗而入,只听柏月霞道:“二叔去过北崖么?”
颜鸿庆答道:“去过了,愚叔心想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月黑无光,暗中莫辨友敌,误认贤侄女系外来劲敌,故猝袭出手。”
柏月霞冷笑道:“侄女不是三岁顽童,纵是来敌也该问明,这无忧谷内外伏桩密如星罗棋布,发出警讯,来敌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侵越雷池一步,有烦二叔将手下撤出百泉崖,
免得混淆不清,不然他俩怎会轻易登上北崖。”
颜鸿庆面现一抹苦笑道:“这个愚叔无法从命,恐有负令尊重托,此事愚叔尚须查明其中情由,贤侄女无须心存芥蒂,早点安歇吧。”
柏月霞冷笑道:“好!二叔手下及同道友朋若在百泉崖发生意外凶危,恕侄女无法负责。”
颜鸿庆道:“愚叔尽量避免下次有此意外发生就是。”
随即一阵远去步履声,严薇薇知道颜鸿庆已离去,潜回自己居室,芳心内油然泛起一股落寞怅惘之感。
须臾--
门外起了轻微剥啄声响。
严薇薇不禁一呆,问道:“谁!”
只听柏月霞语声传来:“是我!”
严薇薇嫣然一笑启开房门。
柏月霞翩若惊鸿般疾闪入室。
严薇薇随手拴了木门。
柏月霞晶澈眸光巡视了室内一眼,道:“薇姐还未睡。”
严薇薇道:“与霞妹一般,奔波劳碌,恐澈夜难眠。”
柏月霞不禁玉靥通红,面现薄嗔道:“你全知道了?”
“全知道!”严薇薇微颔螓首道:“如非我在北崖上将两具尸体上兵刃取下抛在丈外,颜鸿庆一定认为霞妹有意毒手残害。”
柏月霞默然须臾,柔声道:“你见到他了么?”
提到他,两女眸中神光一亮。
严薇薇嫣然颔首道:“自然见到他了,送出山外作别而去,他异常关心霞妹。”
柏月霞娇羞不胜瞪了严薇薇一眼,嗔道:“难道他不关心薇姐?”
严薇薇幽幽叹息一声道:“蒙霞妹视愚姐情如手足,其实愚姐在此如睡针毡,恨不得插翅飞去,他劝我俩应顾全武林大局,尤其是霞妹……”
柏月霞摇摇首道:“他不知道我留此百泉崖也是多余。”
严薇薇笑道:“他知道,并且他知道得很多。”
柏月霞不禁一怔道:“他知道的很多,知道什么?”
严薇薇嫣然一笑道:“他知道霞妹隐衷,也知道霞妹身世。”
柏月霞面色一变,忙道:“薇姐,他是如何知道的!”
严薇薇摇首道:“此时提及这些徒乱人意,你我目前应密谋对付颜鸿庆,挑衅残杀,以毒攻毒为是。”
柏月霞颦眉低鬟一笑道:“说得也是,小妹就在此与薇姐同睡,俾作竟夜之谈。”
口口 口口 口口
细雨霏霏,寒风啸涌,入冬以来,太原城这样的坏天气一连数月,天空彤云密布,黑压压地大白天里晦暗如暮。
长街上一片泥泞,行人钉鞋雨伞仍是那么熙来攘往。
大兴客栈门前忽奔来一骑棕色口外良驹,骑上人双眉飞鬓,四方脸瞠,虎目隆隼,黑缎长衫,肩披长剑,约莫廿五六岁,顾盼之间威棱逼射,英气逼人。
客栈内店小二飞步抢出,一把抓住了缰绳,笑道:“大爷要住店?”
黑衫少年道:“不错,要住的就是这大兴客栈。”
店小二连连哈腰道:“多谢大爷照顾敝店,敝字号在此太原府也是数一数二的,房间宽敞雅净,招呼特别周到。”
黑衫少年冷冷一笑道:“这个早知道了,有一陈德三朋友在此么?”
店小二不禁一震道:“大爷是………武少主!”
黑衫少年眉宇间泛出一抹傲然神采,道:“正是武东山。”
店小二神色一变道:“少主快请!”
武东山一跃下鞍,店小二拉着马匹进入大院系在马厩中,抢前领着武东山走入店房。
掌柜老者目睹武东山进入,忙欠身立起。
武东山忽道:“陈德三他们现在何处?”他暗觉事有蹊跷,自己命他们先行到此,约好今日自己准时赶来,怎么一人未见。
店小二忙道:“陈爷等人住在内进跨院中,三月来未出得跨院一步。”
“什么!”武东山神色一变道:“这是何故?”
店小二道:“小的不太清楚,武少主最好面问陈爷。”
武东山鼻中冷哼一声,不再询问。
跨院中一片泥泞,檐下十数个劲装江湖人物各自成群聚在一处,有的在下象棋,也有在闲聊或喝着闷酒,鼻内哼着小调。
忽闻一声大喝道:“少主来啦!”
大伙儿纷纷立起,执礼甚恭,屋内趋出一瘦弱老者,抱拳一揖。
武东山面色一寒,沉声道:“陈德三!你怎不遵命行事?”
陈德三目露惶恐之色道:“少主,容属下回禀。属下等一进入大兴客栈,即有抚署派人来找属下谈话,谓太原府江湖人物云集纷涌,酝酿一场武林杀劫,官府亟谋戢止,戒飞鹰帮外出,不然奇祸立至。”
武东山面色微变道:“此人是何形像,究竟他是否官府中人,你等查明了么?”
陈德三惶悚尚未答言,忽闻传来朗朗大笑道:“无须查明了,兄弟已及时赶来,不知少主愿否一见!”笑声中跨院外昂然迈入一身着锦缎长袍浓须老者,双眼开阖之间精芒逼闪。
武东山不禁一怔道:“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见示?”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周骧!武少主你我长话短说,飞鹰帮不远迢迢千里而来必有所为,老朽官府中人,不愿涉入江湖是非,亦不容江湖人物在太原地面生事,奉劝武少主速率领属下撤离三晋,不然奇祸立至,言尽在此,听与不听,端凭武少主了。”说完双肩一振,潜龙冲天拔起,半空中宛如一只鸟般疾闪而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