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睹殿坪上横尸多具,又见一白衣面目阴森怪人立在三丈开外远处。
白衣人冷冷笑道:“两位定是铁笔震三湘涂勋、混元掌李成霸?”
手持铁笔灰衫中年人,面现得色道:“在下正是涂勋。”
白衣人道:“那么两位不言而知来此是与鬼手铁掌罗冲晤面了。”
涂勋点点头道:“不错!”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可惜两位见不到罗冲了。”
李成霸面色一变,大喝道:“为什么?”
白衣人手指尸体,道:“这些人却是为了罗冲而来,怎知尚未能相见即暴毙身亡!两位亦不例外。”
涂勋听出弦外之音,面色一变道:“看来均是阁下毒手残害的了。”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不错,尊驾过甚其词,他们自找其死,怨不得在下心黑手辣。”
涂勋冷笑道:“我们也是自找其死么?”
白衣人道:“那端视两位心意如何。两位追寻罗冲,必是为了一宗奇物而来,但不知是什么奇物值得两位如此奔波千里,矢志相求?”
涂勋双眉一挑,诧道:“尊驾竟不知道么?”
白衣人冷冷答道:“在下如果知道,也不会问两位了。”
涂勋呆得一呆,望了李成霸一眼,道:“涂某只知王屋盲叟得了一宗奇物,对武林人而言乃毕生难求,有莫大助益之物。”
白衣人道:“两位真的不知道了。”
话声冰冷寒酷,令人战栗,说着面色一变,接道:“两位今晚非死不可。”
涂勋、李成霸勃然大怒,身形一分,涂勋一招‘斗移星飞’攻出,笔震朵大寒星,指向白衣人胸坎死穴。
李成霸双掌疾翻,推出山涌内家真力撞向白衣人身后。
白衣人一声怪笑出口,身形倏地疾飘开去。
只见涂勋攻势用老,震腕回撤之际,突面色惨变,手中铁笔忽脱手堕地,双肩一颤,仰面倒地横尸气绝。
那李成霸更快,双掌推式不变,仆栽于地。
唐梦周虽瞧得真切,却不知死因,不禁诧道:“这是什么武功?”
老叟摇首凄然长叹道:“老朽不知,为此老朽在这无人荒寺中苦渡了六年时光,也费了六年长长岁月思考,但无法猜出其故。”
“什么!”唐梦周诧道,“老前辈也遭了白衣人毒手么?”
老叟凄然答道:“此事非一言可尽,稍时再说吧。罗冲已然来到,又有一场好戏瞧啦。”
只见罗冲同着马天祥、高麟两人如风奔掠至殿坪上。
白衣人率先冷冷一笑道:“罗冲,你我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罗冲一见白衣人,神色一凛,立抱拳躬身道:“原来是阁下,罗某无一日不在思念中。”目光却望着横陈遍地尸体,露出骇然神光。
白衣人道:“那很好,不负在下去年相救之情,眼下你那敌对人物俱为在下除去,你也可说实话了。”
罗冲道:“阁下是指王屋盲叟秘藏奇珍异物么?其实罗某也不知,仅风闻太行双煞告知王屋盲叟无意得手一宗奇物,约请罗某奔往王屋,岂知盲叟重伤洞外,奇物已有人捷足先登,强行夺去,盲叟只吐出‘一双蓝衣人’五字便自气绝,当时谷中长啸四起,显然盲叟友人已赶来,罗某是以匆匆逃离。”
白衣人目注高麟、马天祥两人道:“盲叟遗言所指一双蓝衣人无疑是指两位了。”
马天祥惶恐答道:“这不过是巧合而已,我等从未去过王屋。”
“两位是太原飞凤镖局的?”
“正是!”马天祥答道,“咱们局主接下三宗暗镖,言明由我等护送,其实暗镖不过是七寸见方木盒,上有火漆封妥,不知其内藏有何物。”
“交由飞凤镖局保送暗镖之人是谁?你可认识么?”
“不知!”马天祥摇首答道,“即是敞局主亦不相识,但全然不会武功,似一殷实商贾,矮胖脸圆,年在五旬上下,议明保银二千两,先付一仟二佰两,送至地头后余银立即付清。”
“送往何处?”
“潮州福德坊岳尚书寓西席普秀才。”
白衣人目中逼吐慑人神光,道:“这话实在么?”语音森沉,寒冷澈骨。
马天祥、高麟面色一变,悚然战栗,道:“句句实在,倘有虚言,死而无怨。”
白衣人略一沉吟,道:“好,咱们走!”
四人鱼贯掠出寺门而去。
十数具尸体在迷蒙清冷月华覆照下,阴风飕飕,令人不寒而栗。
唐梦周道:“老前辈,在下要前往殿坪上察视有无友人在内。”
那老叟竟断然摇首道:“不用去了,绝无你所说友人在内,你以为他就此离去了么?未必!至少他尚有门下潜伏四外。”
唐梦周心神一震,惊诧地注视老叟一眼,道:“白衣怪人是何来历,老前辈留此六年亦是受白衣怪人所害?”
老叟摇首凄然叹息道:“此人来历似谜,迄至眼前为止,恐无人知其来历,即是罗冲亦未必知道,老朽居此六年更与人世绝缘,心兴愿违,为之奈何。”
唐梦周道:“老前辈为何甘心情愿藏至荒废无人、暗无天日的承尘上,难道世上就无其他隐秘藏身之处么?”
老叟经唐梦周言,似勾起胸中无限辛酸,目中泪珠不由滚滚落下,长叹一声道:“老朽故友与一黑道凶邪顶尖人物结仇难解,就在六年前中秋夜晚约在此无人荒寺中拚斗,老朽故友心高气傲,仅约请老朽与另一位同道赴约,那知对头人物竟约请十七位黑道顶尖高手,混殴血战之下,老朽三人将十八名黑道凶邪悉数歼毙。老朽正志得意满之际,怎料这白衣怪人忽倏地现身,冷笑道:‘在下一步来迟,致铸成大错。三位也太手黑心辣了,竟不留一人活口,须知血债血还,在下容你三人联手合攻,十招之外不死,即让三位离去………’”
说着老叟又发出一声叹息,续道,“那时老朽盛名赫赫,武功渊博,几不作第二人想,怎容他如此猖狂?老朽三人联手快攻,谁知这厮身法神奇飘忽,武功精奥,七招一过,这厮忽长啸一声,腾空拔起,轮转如鸟,两位故友忽惨嗥一声,倒地死去,老朽惊觉不妙,穿空掠出,突感两腿被虫蚁噬咬了一口,只觉阴寒砭首之气循股攻上,半空中老朽忙运气封闭要穴,但闻白衣怪人传来喋喋怪叫,笑道:‘你绝不能逃出百丈外。’老朽掠落出寺墙外,深知这厮出言必然不假,又忖念他必追远不迫近,是以老朽藏在隐处不动,果然这厮追出寺外而去,老朽又翻回寺内,发现此处极为隐秘,遂以此承尘之上作为归宿之处。”
唐梦周诧道:“白衣怪人追出寺外,就未回来么?”
老叟冷笑道:“怎未返转,片刻之后即回至寺内搜觅老朽,只因老朽不露丝毫破绽,三天来这厮进出频频,带着满怀困惑离去。”
唐梦周道:“老前辈就该离此,约请同道觅寻这厮复仇。”
老叟微微一笑道:“孩子,你不知江湖中险恶,老朽非不愿再现身江湖,只怕为江湖又带来一场血腥浩却,更恐为友人引来性命之危,这厮寻不到老朽尸体,心中留下一个死结无法打开,凭添了一重顾忌,使他无法任所欲为,何况老朽实又不能。”
“为什么?”
老叟将一方黑布蒙住窗口,道:“孩子,你带了夜行火折么?”
唐梦周道:“晚辈身旁带得有。”迅快取出夜行火折,递在老叟手中。
“擦啦”一声,一道火光亮起,老叟揭开长衫,只见双股以下骨瘦如柴,只剩了皮包骨头。迅即火光灭去,老叟道:“孩子,你瞧清楚了么?老朽料测这厮伤人之物,必是世上稀有的毒虫,而且身长飞翼,体积微小,使人难以发觉,老朽为此耗费了半月时光,在足底刺穿小孔,运功驱放毒血,又无法一时之间将其放尽,必须培养生机,更恐残余毒血渗入内腑,是以极为谨慎小心。”
唐梦周道:“看来老前辈武功并未失去。”
“不错!”老叟道,“比前更精进了不少,六年来被老朽悟澈甚多武学无上心法,只是两股以下比起常人恐强不了许多。”
唐梦周心中为这老人难受,六年来居然熬尽这无边的寂寞和与世隔绝的滋味,这种坚毅不拔精神常人难能,钦敬之念不禁油然泛起。
只听老叟蔼然微笑道:“孩子,你为何卷入这场是非中?”
唐梦周于是将强风阻途,酒店中所见及以后的情景详细叙出,不过把革囊在他身旁之事隐起。
老叟喃喃自语道:“这又是一桩难解之谜了。虽疑是那三老一女所偷,但他们又何故竟不藉机离去,却投店歇宿,使三老暴毙店内,少女无故失踪?”默然须臾,忽又喟然叹息一声道:“孩子,只恐你尚有什么隐瞒之处。你既不说,老朽也不强人所难,老朽意欲相求两事,不知你能否应允?”
唐梦周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应允。”
“那很好!”老叟道,“老朽打算明日就离开,不过须买来一份易容药及换洗衣履。”
唐梦周道:“在下遵命。”
老叟口叙药方及所需衣物,唐梦周紧记在胸。
老叟笑道:“这第二件恐你无法办到。”
唐梦周道:“老前辈不妨说出。”
老叟似觉精神一振,道:“老朽意欲将一身所学传授于你。”
唐梦周一听此言,不禁猛然呆住,心中生起茫然之感,道:“这又为什么?是否藉晚辈之身与老前辈复仇雪恨?”
老叟摇首道:“这倒不是!老朽行年八十,所以苟延在世,无非不愿一身惊人武学随之葬入黄土,觅一根骨奇佳之人倾囊相授,将之发扬光大,至于白衣怪人,无论你愿不愿学老朽武功,你都要找他。”
唐梦周心中大奇,诧道:“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
老叟哈哈一笑道:“言为心声!你在酒店中所遇,言语中不觉流露出怜悯那少女之意,是以老朽断言你还有隐瞒之处。沙青云与你不过是萍水之交,何况你又非武林人物,居然不惜珍贵之身,冒险犯难暗随来此,此乃大悖常情之事。红衣罗刹卢琬玲在武林中以美艳著称,追逐裙下者不乏其人,但卢琬玲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微露轻薄即辣手处死,罗刹之名亦出于此,你言辞中却未对卢琬玲稍有爱慕之意,反对那风尘满面少女寄以无限关怀之情,老朽能不心疑……”
唐梦周见他察理人微,不禁大感钦服。
老叟语声略略一顿,又道:“马天祥囊中失窃暗镖,定然系极其珍异,武林中人梦寐难求之物,白衣怪人绝不放过丝毫线索,一面追觅那托镖人来历及普秀才,另一面沙青云与你亦必为他追寻之人,要知江湖凶邪为求目的,往往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令人防不胜防,所以说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
唐梦周冷笑道:“他不找晚辈还好。否则必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老叟微微一笑,揭下黑布,一缕曙光穿窗而人,道:“夜聚苦短,不知东方之即白。孩子!你可以走了。”
wavelet扫描 侠圣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黄河渡口,风扬尘飞,骄阳初止令人生出燠热难耐之感,唐梦周慢步从容,飘然进入客店。
店主一眼窥见唐梦周,如获异宝,奔出躬身道:“唐公子,昨晚往何处去了?抚台衙门已遣来武师两人相迎,护送公子回衙。”
唐梦周笑道:“昨晚店内乱嘈嘈,无法入睡,在下寄宿附近农家,他们人呢?”
店主答道:“现在后院。”
唐梦周又问沙青云返回店中否。
店主道:“未曾返回,不是小的多口,这等江湖人物,公子还是少与他们交往为宜。他们多无事生非,往往招来一场无谓烦恼,以公子之身份无此必要。”
唐梦周淡淡一笑。
只见两名锦衣武师闻讯已慌忙奔出。唐梦周用手一摆,道:“我们回去!”
三人登上渡舟,船上已有许多旅客,黑压压地一片。
唐梦周登舟后,舟子长篙一抵河岸,船身悠悠驶离,随即橹声伊伊驶向中流。河面辽阔,浊流滚滚,唐梦周侧坐船舷,目注对岸远处,似有所思。
船中旅客几乎有一半均在谈论昨日酒店中发生之事,唐梦周察觉身旁不远两名青衣汉子蹲坐舟中,瞑目不语,佯装入睡,暗暗生出警觉念头。
一名武师突笑道:“酒店中事公子亲眼目睹,不知公子可否见告?”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这等捕风捉影、无事生非之事,不值一提。”
那武师愕然道:“言之凿凿,公子何谓捕风捉影?”
唐梦周道:“我别的不知,那一双蓝衣劲装汉子入店之际,神色狂傲,在我同席坐下,吆喝酒食,不禁心生厌恶,暗中对他们便留意观察,据我所知,他们身旁并未有什么革囊,或许在途中已然失窃,竟然诬良为盗,引起轩然大波。”
“公子何不说明。”
唐梦周冷冷一笑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既有沙青云仗义执言,为何自找麻烦?”
武师笑道:“公子与沙青云似有极深的交情。”
唐梦周道:“萍水相逢,杯酒论交,说不上有什么深厚交情,但觉其和蔼平易,令人油然生出亲近之感。”
这席话显然是说与那一双青衣汉子听的,只见一双青衣汉子仍自瞑目蹲坐,丝毫不动声色。
唐梦周暗暗冷笑一声,目凝远处似极心旷神恰。
一顿饭光景过去,船已靠河岸,岸旁早预备三骑快马,唐梦周三人登骑挥鞭绝尘奔去。
济南府古为齐都,名胜古迹,不胜枚举。全城无河,诸泉汇为大明湖,居民赖以灌汲。湖在城西北隅,周围约十二里,占济南府城三分之一,湖水极浅,其水碧青,清澈见底,水鸥浮沉其间,游鱼历历可数,尤以碧流回环,水木明瑟,多泛水天,忧挹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绺,对湖千佛山,奇伟深秀,梵宇居次,苍松翠柏,高下相间,远望画屏,徘徊其间,尘虑尽涤。
一艘精致绿油画舫,帘幕深垂,只见一妙龄船娘轻摇桨橹驶向河浪深处。
舱中唐梦周与一中年儒生对坐。
那儒生面色白皙,三绺短须,气度宏正,含笑道:“少君风尘仆仆,甫抵家门,即召学生泛舟,谅必有什么紧要大事相商。”
唐梦周即低声叙出经过详情。
中年儒生点点头,沉吟须臾,道:“学生尝谓少君有非常之器,必成非常之人,令尊又不禁少君习武,学生极力反对之故,只以仰承极是重要,盲目习武似有急病乱投之嫌,江湖中事学生所知不多,不敢妄加蠡测,此老定为武林奇人,少君不可错失良机,此老居处自有学生安排,少君你去吧!”
唐梦周即揭帘命船娘摇向西北岸旁浓荫密柳,极为隐秘,他倏地穿窗外出,一闪即隐,画舫又驶向河浪深处……
暮霭四起,繁星满天之际,唐梦周悄然抵达荒寺,四顾无人,跃上偏殿,揭开屋瓦,缘下承尘。
只听冷冷语声道:“速合上屋瓦,不可发出响声。”
唐梦周急将屋瓦还原,凝目望去,隐隐见那老人仍坐窗前,走前坐下,低声道:“老前辈有什么发现么?”
老人急摇手制止,只听窗外急风破空,屋瓦上生出落足微音,但闻有人惊噫了一声道:“我明明瞧见一条人影跃上偏殿,怎么不见影踪,难道我眼花了不成?”
另一森冷语声答道:“疑心生暗鬼,我怎么未见,我委实猜不出谁人胆大包天,敢向瓢把子轻捋虎须,自找其死,我等还是静候瓢把子到来。”
急风破空声起,显然两人已离开偏殿屋瓦之上。
老人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