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周喃喃自语道:“这就奇了,匡堂主坚谓杨副堂主领着飞巡三使来永隆客栈,莫非麦贱婢闻讯逃去,他们追踪贱婢去了,老朽不免回报匡堂主。”说着身形疾掠上屋面,腾身而去。
蓦闻身后起了一片衣袂振风之声,知计已得售,程涵英两人已赶来,身法加疾,快如流星划空掠越城头奔去。
程要两人越追越远,暗中心惊道:“此人轻功身法极高,必非庸俗,分堂主下就有如此高手,七星帮势焰嚣张,高手如云,难怪门主对七星帮深深忌惮。”
唐梦周虽身法极快,却有意不让程涵英两人追失,诱使两人追入一片山谷中,山虽不高,但棘莽翳密,乱石嶙峋。
程涵英突感唐梦周身影已失,不禁心头大急。
青衣老者四巡了一眼,道:“谅此山谷必系七星帮临时巢穴。隐伏之处定不甚远。”
乱石之后忽闪出一头大如斗,身高不及五尺,穿着一身土黄色短褂短袜,足登芒鞋怪人,眼似铜铃、酒糟蒜鼻、唇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黑黄扳牙、手执一根铁烟竿、咧嘴冲着程涵英两人嘻嘻一笑,道:“二位可是七星帮门下么?”
程涵英不禁一怔,道:“在下是追踪七星帮匪徒而来,尊驾是………”
头大如斗怪人冷笑道:“老朽化了老半天功夫,一个七星帮匪徒鬼影子均未找到,依老朽之言劝二位不如省点气力。”
程涵英摇首笑道:“在下方才亲眼目击七星帮匪徒逃人谷中。”
头大如斗怪人目露讶异之色,道:“真的么?无奈老朽身有约会,不然定要偕随两位前往找寻。”迈开身形,如飞奔去。
青衣老者陡的面色一变,惊呼道:“护法,我等受愚了,此人正是七星匪徒。”
程涵英不由一怔,道:“不是吧,此人非我等追踪那人。”
青衣老叟道:“一丘之貉无疑,护法,我等仅两人,势孤力薄不可不防。”
程涵英冷冶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岂可半途而废。”身形飘闪而入,青衣老者不敢有忤,亦步亦趋。
进入山谷中,只见树莽绵密中乱石处处,笋峭牙竖,宛如鬼影幢幢,阴森恐怖。
蓦地——
一块怪石之后忽传来一声阴恻侧冷笑道:“两位何来?”
人影一闪,现出一身着灰衣长衫瘦长个子,耸颧高颚,凹目炯炯。
程涵英冷冷一笑道:“在下来此相寻一位朋友?尊驾谅身在七星帮,不知可否通禀一声,在下求见贵帮银鹿堂主匡瑞。”
瘦长个子逼视了程涵英一眼,沉声道:“朋友是何来历?”
程涵英轻笑一声道:“在下玄灵宫程涵英。”
瘦长个子面色一变,磔磔怪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入来,本帮与贵宫势不两立,程朋友速弃剑就缚,尚可免汝一死。”
青衣老者突抢身如电,右臂一伸,手中一柄短刃疾如电光石火“嚓”的一声刺入瘦长个子心坎要穴。
瘦长个子裂嘴发出一声凄厉噑叫,面色惨变,嘴角忽溢出殷红鲜血。
忽闻四外响起一声如雷喝叱,继又传来一森冷如冰语声道:“阁下心狠手辣,越发容你不得。”
程涵英别面一顾,只见四外袅袅升起一重黑雾,迅而弥漫郁茫,景物模糊难辨,不禁暗感凛骇,忙道:“年鹏,速屏住呼吸。”
青衣老者见状面色一惊,忙屏住呼吸,雾中忽生出两缕寒芒,身子迅疾一侧,手腕起处刀光电奔,惨噑腾起又是一个匪徒倒下。
但黑雾中飞出一道灰芒鞭影,年鹏耳闻脑后风生已是闪避不及,叭的一声大响,右肩如中千斤重击,闷噑一声仆栽在地。
这时,程涵英已陷入重围,但他剑招辛辣奇奥,寒飙飘飞,破空疾啸,但苦于莫辨匪徒影踪,藏于黑雾中刀光忽现忽隐,尚夹着歹毒暗器如雨袭至。
程涵英忽大喝一声,身形欺入雾中,长剑疾吐,一匪徒顿被利剑穿胸而过。
他一招得手,正欲乘机冲出重围,突感迎面涌来一股无形罡风,势若排山倒海,不由自主地身形踉跄倒出四五步。
蓦闻一蚁语传声道:“朋友,速退至左后方一块山石后。”
程涵英不瑕思索,循身退去,转入山石之后,扬目巡视,只见十数丈内并无黑雾侵入,但乱石林立不知此人影踪何在。
不远处传来苍老语声道:“朋友别急着与老朽见面,黑雾系慢性奇毒,朋友若不运功逼出,此毒侵入内腑,若有一丝遗留,必将侵蚀肝脏血液枯竭而死。”
程涵英道:“承蒙相救,德重心感。”
“你我虽非同道,却此时此地应同仇敌忾,朋友快运息行功吧,老朽禁制仅六个时辰,逾此即失灵效,但毒雾弥漫林中约莫三日后才可消失,朋友如不急着离去,可找一隐秘之处藏身三日。”
程涵英迟疑须臾,终于盘膝坐下,道:“阁下亦是向七星帮寻仇么?”
只听一声轻笑答道:“老朽为寻求紫电剑是否为七星帮所劫。”
程涵英心中一动,道:“阁下必有所见,是否可以相告。”
岑寂无声,静穆如水。
程涵英知此人不愿回答,逐定息行功。
奇门之外,魅影纷闪,搜觅程涵英藏身之处,却为禁制幻影迷惑。
程涵英身后忽现出唐梦周,黑巾蒙面,右掌微抬,意欲将程涵英一击毙命,但转念一想,暗道:“或许在程涵英身上找出真象,不如暂留下他的性命。”念定一闪而出,朝东南方位掠去。
方欲出得山外,侧向忽闻一声冷笑道:“老化子,想不到今日你也在阴沟里翻船,本门弟子丧生在你手中不知计数,有道是血债血还,你就认命了吧。”
接着只听苍老冷峻笑声道:“江湖生涯,风波难免,老化子何惧一死!”
唐梦周心中一动,循声蹑前,只见一个鹑衣百结,发须凌乱,清癯的老丐靠在一株巨干上,眼中迸射激愤神光,注视在迎面一个红瘢满面,貌像狞恶老者。
那老者狞笑一声道:“兄弟委实爱惜你一身武功,何况本帮正需用人之际,只须你与你几个得意门下听命于本帮………”
老丐大喝一声道:“住口!”
唐梦周忽闪身掠出,扑向那红瘢满面老者。
红瘢满面老者闻风知警,倏地回身,双掌疾推出一股暗红炽热如焚罡风。
唐梦周身形奇幻已极,旋飘至老者身侧,右掌回旋反甩,疾如雷奔,叭的击实在老者右胁上。
红瘢满面老者胁骨寸裂,内腑粥縻,噑声未出,已自眼目口鼻鲜血齐涌横尸在地。
那老丐一脸惊愕之色。
唐梦周忽抢身掠前挟起老丐如飞奔去,一口气奔出五六里外,一条山涧旁,一线流泉摇曳喷珠飞泻注入涧底,水面上浮流着片片黄叶,阗无一人,是一处极清净之处,放下老化子,揭下蒙面黑巾。
老化子炯炯目光凝视了唐梦周一眼,叹息道:“年轻人,你虽救了老化子,却救不了老化子一命。”
唐梦周诧道:“为什么?”
老化子道:“老叫化在大名用食之际不知不觉已服下一种慢性奇毒,更老叫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又骗来那山谷中守候一位敌人,一路飞奔激发毒性,只觉真气梗阻,内腑阵阵奇痛如割,忙闭了数处穴道护住心脉……”
唐梦周摇首道:“只要不死,便有解救。”
老化子两眼一瞪道:“来不及了。”
唐梦周诧道:“为何来不及?”
“解铃尚须系铃人,但老化子一个时辰后封闭穴道自解,少年人你虽有通天之能,绝无法在一个时辰内取得解药。”
唐梦周微微一笑,在身旁革囊取出一个小巧精致金杯,舀满涧泉,卸脱左手扳搬指浸在杯中。
老化子一瞬不瞬,注视着唐梦周,目露惊异之色。
片刻,唐梦周将杯中清泉递与老化子,笑道:“老前辈请服下。”
老化子毫不置疑,接过一咽吞服。
半晌,老化子弹身跃起,骇然变色道:“少年人,你何能解此奇毒,老化子向不受人涓滴之恩,终必有报。”
唐梦周道:“老前辈言重了,谊属同道,自应患难相扶。”
老化子摇首笑道:“在别人之前老前辈之称当之无愧,可是在你少年人而言就愧不敢当了,如老化子眼力不差,方才你对敌七星帮匪徒之际所使身法神似独臂人魔冷飞,而掌法乃邵宫虎老儿之独步武林,震烁江湖之阎罗五掌中最精华之学‘七星追魂’,一招中含蕴七式奇诡变化,罕有其人在此招下逃生,但老化子委实理解不透你何以能具两家之长。”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这两位老人家均可说是在下授业恩师。”
老化子目露惊喜之色,摇首笑道:“这就难信了,老化子复姓司空单名一个奇字,人称活报应,老化子应该称你一声老弟才对。”
唐梦周道:“晚辈如何担当得起,司空前辈德高望重,请勿以平辈相称。”
司空奇作色道:“老化子向来说一不二,老弟是不屑与老化子结交么?”
唐梦周在抚署中久闻司空奇乃武林异人,逐正色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空奇面色一缓,笑道:“老弟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唐梦周将自己来历告知,并将此行经过扼要叙出。
司空奇目光炯炯,突长叹一声道:“如不相遇老弟,老化子尚在盲目搜觅,看来,关键端在无忧谷二谷主颜鸿庆身上了。”
唐梦周摇首道:“此言并不尽然,颜鸿庆虽听命于白衣人,却不知白衣人真正来历,如不出在下所料,白衣人意欲并吞整个武林,施展鬼蜮伎俩,采蚕食之策,就拿程涵英而言,可为明证。”
司空奇惊诧道:“老弟何以断言程涵英系白衣人党徒。”
唐梦周道:“在下无法断言必是,却有此预感而已,程涵英叛门背师重投,又重回玄灵宫,图谋将玄灵宫收在其卵翼之下,管见一斑,可知全豹。”
司空奇颔首道:“老弟睿智,所见无差,我等须密谋对策,不容此凶有可寻之隙。”
唐梦周道:“眼前正如一团乱麻,千头万绪,无法找出端倪,为今之计不如从无忧谷玄灵宫着手,无奈在下又急需赶往白马山红叶谷相救一人。”
“救谁?”
“金面韦护沙青云。”
司空奇骇然变色道:“沙青云怎会为七星帮所擒。”
唐梦周摇首答道:“在下也不知。”
司空奇略一沉吟道:“老弟,老化子与你引见几位风尘怪侠,也可分头行事。”
唐梦周忽脸色微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忽闻一声清冷笑声道:“原来你这老化子躲在此处悠闲自在,害得我等苦苦追寻!”
语声未落,电疾风飘三条人影掠闪落下。
为首是一蚕眉凤眼,红面长须老者,其次为一白净脸膛,颔下无髭锦袍儒生,面色冷傲。
最后为一肩部微驼道长,目中精芒如电。
司空奇哈哈大笑道:“老化子不惧误中七星帮匪徒暗算,再世为人,全赖这位老弟相助。”
说着向唐梦周道:“老弟,老化子为你引见三位风尘怪杰。”手指蚕眉凤眼老者道:“这位是黄海钓叟席仲廉。
那面白无须锦袍儒生名蓝九梅,武林尊称降魔客。
微驼道长系黑龙观主。”
司空奇道:“这位是唐老弟………”
语声未了,蓝九梅忙冷冷一笑道:“幸会。”目光转注司空奇道:“老化子为何落入七星帮暗算?”神色之间似对唐梦周不以为意,倨傲洽谈。
司空奇暗笑道:“穷酸,你这次也失眼了吧!”闻言两眼一翻,怒道:“还不是为了你这穷酸。”
蓝九梅诧道:“为我何来?”
司空奇冷笑道:“不知是谁假冒你这穷酸笔迹,命老化子赶至鲸山酸枣林,老叫化不虞有诈,食物中又被人弄了手脚,赶至酸枣林便毒性渐发………”
蓦闻西风送来一阴冷刺骨语声道:“老叫化,这叫做在劫难逃,此次你算死定了。”
司空奇等人循声望去,只见土阜之后冉冉升起五条面目阴森怪人。
五人正是五大邪神。
夺命勾魂乌南辉。
阴阳童叟白襄。
丧门神颜昌。
吊客神卜无极。
无常天尊时北年。
只见丧门神颜昌目注降魔客蓝九梅,逼射狠毒精芒,阴阴一笑道:“穷酸,别来无恙。”
蓝九梅杀机顿生,厉喝道:“是你假冒蓝某笔迹么?”
颜昌阴阴一笑道:“颜某本算无遗策,本欲制住老叫化后,不怕不使你等就范,不过老叫化功力深厚,逼住穴道使毒性暂不发作,但老叫化亦勿庆幸,颜某此毒越在体内存留过久,其毒愈深,死状极惨。”
老叫化司空奇冷笑道:“想不到五大邪神亦听命于七星帮。”
乌南辉干咳了一声道:“你错了,不如说是七星帮听命于我等。”
老叫化不禁面色一变,仰天放声大笑,笑声宏烈,震播云霄,鸣应不绝。
乌南辉大喝道:“老叫化笑什么,不嫌死得快点么?”
司空奇瞪目答道:“老叫化笑你等大言不惭,五大邪神虽在武林中极负盛名,但七星帮主未必听命于你等。”
唐梦周突冷冷一笑道:“说的不错,五大邪魔身后还有其人,他们不过为虎作伥而已。”
乌南辉不禁老脸一红,正说中他们心病。
阴阳童叟白襄突扬掌望唐梦周劈去,冷冷道:“小辈找死!”
一股阴寒无形罡劲如涛潮涌,司空奇呵呵一笑,斜掌封去,两股暗劲一撞,司空奇衣袂飘,屹立如山。
阴阳童叟白襄则身形连晃,拿桩不稳,倒退了一步。
丧门神颜昌冷笑道:“老叫化别卖狂,你等逃不出百丈方圆。”
活报应司空奇神色冰冷道:“这倒未必!”
此刻黑龙观王高宣了一声:“无量寿佛!”道:“五位施主无故寻衅,究竟用意何在?”
丧门神颜昌大笑道:“究竟观主玲珑心窍,我等奉了敝门主之命,延搅诸位共图大事。”
蓝九梅冷笑道:“什么大事?”
颜昌道:“乾坤独叟遗物。”
黄海钓叟席仲廉微微一笑道:“原来为了乾坤独叟的遗物,但贵门主知道多少,贵门主来历可否见告。”
颜昌道:“见了敝门主,诸位自然明白敝门主是何许人,颜某仅略略点透,敝门主与诸位昔年并非风萍陌生之交。”
司空奇哈哈大笑道:“颜昌,你在做梦,老叫化不吃你这一套。”
丧门神颜昌面目突变狰狞,冷笑道:“那以别怨我等心辣手黑了。”手腕挥起,飞起一条似鞭非鞭,似索非索的兵刀,一招“八方风雨”幻出凌空索影望降魔客蓝九梅罩袭而去。
降魔客蓝九梅大暍一声,撤出眉后金剑疾攻而出。
司空奇、黄海钓叟及黑龙观主亦相继出手。
老叫化司空奇以一对二,空着双手独斗乌南辉时北年二邪。
激搏猛烈势如石破天惊,如雷掌风卷起满天砂尘。
唐梦周负着双手,不时打量四外,防五邪另有恶毒归诡计,与老化子司空奇等掠阵。
双方均是武林绝顶高手,武功已臻化境,一招一式俱奇奥凌厉。
一盏热茶时分,双方仍难分难解,尤其司空奇掌势宛如五丁开山,力逾千斤,风起云涌,啸声雷动。
唐梦周暗中袖手,参悟了甚多武学中变化。
突然,天际远处送来一声澈越长啸。
吊客神卜无极连出三招逼开黑龙观主,噤噤怪笑道:“蓝九梅,你那七柳阁中家小均被我等所掳,难道你不要他们性命了么?”
蓝九梅闻言心胆皆寒,目迸怒火如炽,却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