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活下来,人类也能保存一部分。”
“你难住我了,我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意……好吧,长公主殿下,请你这样回禀魔王。”科恩放下酒袋,端正神色说:“事到如今,我们都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输或赢都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赢面渺茫的我都不怕,上族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真要这么决绝?”爱米妮殿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科恩,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到答案:“为什么一定要挑战规则?你这是变相绑架了整个人类。”
“有区别的,我的大小姐。”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科恩也不气恼:“我不干这事,人类就能过上好日子?他们不是一样要打仗,要糊里糊涂的死?伟大的神族、伟大的魔族,不是一样要干掉他们吗?至少现在有一部分人是清醒的,而且他们知道在为什么而战——投降的话,我会活下来?人类会存在下去?殿下,你们在说什么笑话?”
“你不会赢。”沉默了好半天,爱米妮殿下才说:“这是真话。”
“我不会输。”科恩与之对视:“事实上,我每天都有收获。”
“我不明白。”长公主很谦虚。
“茶道——跟你所知道的茶不一样,是另一种特殊饮品,我曾经的最爱。茶道是由这种饮品发展而来的文化,它的终极奥义认为,最后那杯茶汤的味道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在冲泡过程中得到的体会和感悟。就目前而言,人类是执壶的冲泡者,神魔是举杯的品饮者,彼此都不在乎这东西的味道。区别在于,人类从决定冲泡开始就有收获,而神魔,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爱米妮轻叹一声:“不该是这样啊!”
“以我的智慧和口才,可能说不清楚。”沉默半天之后,科恩才悠悠开口:“我不是木偶,我不能受人摆布。我知道上族和人类不同,我承认,人类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比不上你们。我们奋斗终生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实现的价值,在上族眼中是那么渺小和可笑。但即使如此,我们依然无比强烈地渴望这种奋斗的权利!这些东西,你们是无法理解的吧?所以你们也不允许。我曾经想过,只要你们肯正视人类就好,但历史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不合时宜的规则,即使发现自己腐烂了,也无法完成自己修复。”
爱米妮殿下说:“这里面有内情,神魔对人类的态度,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我本人而言,贵族、皇帝、至上,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我不过是想过轻松惬意的日子。你知道我曾经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吗?”科恩的目光闪烁,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我要找到一个顺眼的女人,把她培养得特别能赚钱、特别能战斗,然后我就可以过上无比幸福的、吃软饭的生活了……没错,吃软饭!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目标!”
长公主殿下如被雷劈,手里的肉块掉了下来。科恩脸上的表情证明他此时的话无比真诚,但也正是这样,才让台前幕后的倾听者们抓狂。
“当然,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我依然要战战兢兢地与人搏斗,我依然要在生与死、在忠诚和背叛中苟且偷生,甚至最后以一个彻底的失败谢幕……但直到最后一刻,我的希望都与我同在,所以,我没有恐惧,也没有疯狂。事实上,神魔要什么跟我有个屁相干,我不是个勤快人,也没有多到爆的正义感,说实话,我都懒得看你们一眼。”
“然而不幸的是,我跟人类有了牵扯,我跟这个世界有了牵扯,并最终导致你们断绝了我的希望。我找到了不止一个女人,也培养了她们,但我知道我自己吃不上软饭,你们甚至不给我卑躬屈膝的空间——连当时唯一的朋友,也被你们杀了。”科恩身体前倾,盯着长公主说:“这就是我个人的原因,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
“为什么人类会选择追随我与神魔对抗?其实他们跟我一样,希望破灭而已。这一点,我觉得你们应该是明白的,毕竟神魔毁灭过很多人类纪元。但你们从没更改过行为模式,这也就是说,人类和神魔根本没得谈……虽然我们的希望是如此渺小。”
“想对我发号施令,先得征服我的意志。想赢得我的尊敬,先要展示德行。遗憾的是,神魔已经失去了这种机会。”科恩正视爱米妮殿下的眼睛,为两人的谈话做了注脚:“剩下的,只有打。”
“且不说你是输是赢,”爱米妮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打能有什么用?”
“小姑娘,你不懂。”科恩淡然一笑:“神魔与人类现在没得谈,并不代表永远没得谈。
因为你们强,你们高傲,所以我就要打你们——打弱!打贱!打服气!”
爱米妮长公主殿下脸色一变,凄清的星空上,同时传下来两声冷笑。
“噗——”的一声,篝火灭了。
科恩想也不想,对着星空比中指。
也就是在这个夜晚,北条约商团又攻下了一个堡垒。在某人对神魔竖中指的同时,北商团军的士兵们在双方纠缠的尸体中翻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员——爆炎烧毁了这个人的面孔,护甲破烂不堪,也没有任何斯比亚军的身份证明,身边到是有一圈守军的尸体,可没有部队来认领他。
所以这个人的来历引发了争吵——在当天战斗中,有很多商团部队是全员战死的。
“我来看看。”有人操着一副懒洋洋的腔调挤进来,己方立即向这个年轻少校行礼,因为他是统帅的孙子——阿德勒少校蹲下去,在伤员身上翻找了一会,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纹身上面
“是我们的人,这是里瓦帝国北方山地部族的变异图腾纹身,表明勇敢和无畏。”阿德勒少校看看周围那一圈守军尸体:“这个乡巴佬干得不错嘛!来人。”
“在!”
“全力去救,”阿德勒少校说:“如果救活了,直接送到我那去。”
“是的长官!”
第五章
任何战争,都是由防御和进攻组成。在防御方面,守方必然会选择优势明显的地理位置,不但要有效保存自己,还要让对手疏于防范损失惨重。眼下这场战争当然不会例外,位于南方战区中部的花雨峡就符合以上全部条件。其实在神魔分界线,这条路不是传统的交通要道,但要从魔属去往待城的话,走花雨峡最直接,而且过去之后一马平川,距离城防区几百里。
商团军攻击这里,能对待城造成现实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更能逼迫待城尽早展露实力。但很显然,在决定待城位置时,斯比亚人肯定把战争因素列为首要,作为门户的花雨峡被他们经营成一个隐蔽的要塞群,此番的对手南商团军是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花雨峡左右被密林掩护,本身由多条峡谷组成,因为密林雨季的洪水泛滥,再千百年冲刷下来,峡谷群里的河道变得横七竖八又相互交叉,就像古树根系一样复杂无序。有水的河道布满瀑布乱石,干涸的河道被藤蔓植物占据,头上的岩石摇摇欲坠,脚下说不定就是一个巨大空腔……在这种地方,别说打仗,就是探险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事实上,峡谷里的守军不多,他们撑死了也就三万多人,能目视辩别的防御支撑点只有五个,却让商团军伤透了脑筋。斯维斯公爵亲临战地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十几支鲜活生猛的部队使尽手段轮番上阵,结果却收效甚微。无论突击部队顺着哪一条河道进攻,他们都会在迷宫一样的路上耗尽体力,最后筋疲力尽的撞进敌人的埋伏圈;想步步为营蚕食进去,白天好不容易修的营盘,晚上就会被斯比亚人拔掉,能撑过午夜的部队就算是精锐之师。
幸亏他们事前拖住了雷根堡守军,要不然还会被斯比亚人前后夹击,变得不可收拾。
这并不是商团军准备不足、作战不力,而是因为斯比亚人太狡猾的缘故——他们熟悉这里每一段河道的地形地势,而且埋下了无数陷阱;他们的支撑点虽然只有五个,却时刻俯瞰着整个峡谷;虽然采取守势,但峡谷里到处都是斯比亚人的小部队。通常只是推一块石头、割一条绳索,他们就能瓦解一次商团军精心策划的攻势。
连魔殿武士和魔法师组成的袭击队,也没能在斯比亚人手里占到便宜。
绕路吗?用两条腿不太可能,因为左右都是暗无天日的原始密林,比花雨峡还要危险,况且走别的路线会多出一倍的路程。继续硬拼吗?已经损失了近万人却一点战果也没有……其实商团军手里的花雨峡资料不算匮乏,多次经过这里的外交使节画了很多地图,待城的间谍也提供了大量守军情报,但这些情报跟实际情况有很大差距,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比用要好。
战事进行到如此程度,士兵已经竭尽所能,是该让统帅发挥功效的时候了。下属们期待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年轻统帅的身上。众望所归这句话,就是目前最现实的写照。
斯维斯·赫本公爵没有回避这种使命,他换上礼服,向后营里一顶巨大的帐篷走去。这位南商团军的最高首脑用他名闻遐迩的优雅派头,向门口的守卫者提出了晋见要求。
与简单粗放的战地相比,帐篷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当然,帐篷里的大多数布置还是为战争而设,但在方式和细节上显得华美而梦幻。单调的地图被光影迷离的魔法荧幕取代,大比例沙盘上有一群群小精灵在扮演敌我,就连照明的灯具都给人以流光溢彩的强烈美感……
帐篷里有三位身穿大氅的男子,他们拥有比公爵还要俊美的面孔,但目光形如死人。
“尊敬的战争大使们,我此行是来请求帮助的。”斯维斯公爵站定,以学生的低姿态向三位魔族成员行了简礼,说出的话也像学生一样直白:“商团军被花雨峡挡住了去路,敌军强大又占据地利,我的下属虽然付出重大伤亡但还没有取得突破。我想,以战争大使的能力,必然能轻松解决这个问题。”
“魔族的能力,当然能轻松解决花雨峡里的虫子。但这跟商团军有什么相干?”居中的战争大使冷漠的看向公爵:“你不是想让魔族替商团军打这一仗吧?”
“恕我冒昧,战争大使降临比斯大陆,难道不是为了消灭待城叛逆吗?”公爵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而且,魔族已经给了商团军很大帮忙,我们的战略是基于传送魔法阵制定的……”
“传送魔法阵,是魔族赐予商团军的恩物。”战争大使的冷漠表情中混入了一丝蔑视:“你应该清楚‘赐予’的含义。那即是说,居于上位的我们愿意给你而主动给你,居于下位的你和商团军便接受。魔族从来没有表示过,会在战争过程中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可是,目前的战事已经限于胶着,我们的损失在扩大。”斯维斯公爵强迫自己忽略对方的轻蔑神态,极力争取:“照这样发展下去,不等到达待城,南商团军就会损失殆尽了……”
“你是说,南商团军打不过花雨峡?”另一位战争大使接过话。
“我们当然能打过去!”斯维斯停顿片刻:“但不知道是否还有余力进行新的战斗。”
“战争中人力是第一要素,伤亡这种事情无需看重。”战争大使这样回答他:“战争是你恳求的结果,也是人类自救的方式。完成这场战争是你分内之事,即使付出最大的代价,你也要如你承诺的那样打到待城——会伤亡多少人,要补充多少人,魔族不关心,都由你决定。”
奇!“可是……”
书!斯维斯公爵刚刚张开嘴,就被对方强硬的打断:“魔族只会‘赐予’,而且只在魔族认为恰当的时间和时机。你的要求,无果!”
网!“既然是这样,请允许我告辞。”被彻底的拒绝之后,斯维斯公爵并没有死缠烂打,只是露出些许遗憾神色,行礼后退出了帐篷。
斯维斯公爵到了前线指挥所,脸色平静,以至于旁人弄不清他是怀着挫败还是无所谓的心情。他实地勘察了峡谷现状,又听了进攻部队的汇报,再端着地图研究了半个钟头,然后站在指挥所的屋顶上,平静安详的进行了自我批评。
“诸位,我们把问题想简单了。”他说:“单靠勇猛攻击花雨峡是个错误。”
“大家还记得土城吗?在那场战斗里,斯比亚人预设阵地,用防御纵深吸收了我军的冲击力。同时配合主动反击,对我军进行有效打击。这里的阵地,规模比土城之战要大,设计思路也更成熟。而我军的战术虽然规范,却显得呆板生硬,仅靠士兵们的生命是冲不过去的。”
“我们试图联合指挥,但没有取得进展。”有人回答:“狮鹫和石像鬼部队都出动过,魔法师和武士小队也没能打开局面……”
“这是正常的,因为对方还在检验我们的战力。在做出评估之后,他们会逐渐露出獠牙,用各种手段杀伤我们。所以,我们需要针对这点进行战术修正。”公爵遥望着战场:“斯比亚的支撑点不止五个,如果突然取得进展,那只能证明我们掉进了更深的陷阱……花雨峡协奏曲,好吧,就由我来接下这场演奏。”
“非常抱歉!长官!”公爵身后的将领们一个个羞愧难当:“让负责全局的长官来指挥这种程度的战争,这是我们的失职!”
“我也不想指挥这种细节,你们应该明白,在待城建立之后,魔属联军的整体实力就弱于斯比亚,各级军官在指挥上也是如此。”斯维斯公爵说:“但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内心里不承认这种差距,不以学习的心态去对待战争,还在用骄横强大的目光看待斯比亚。”
“我们自诩为勇敢顽强的军人,却连承认差距的勇气都没有,这是一个大错。可耻!”公爵转过身来,脸色冰寒的吓人:“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首领,同样我也不觉得你们是称职的指挥官,事实上商团军能走到这一步,是商团高层拼命向斯比亚学习的缘故!但你们呢?骄横和自大充斥在你们每一寸皮肉里,死到临头啦诸位,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
公爵很少使用这种阴冷刺骨的训斥,他面前的将领们憋得一脸通红,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现在说这样的话于事无补。早在神魔大战之后,魔属的军力就出现断层了。但我还是寄望你们能尽早成熟,就剩下这一次机会,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公爵脸上的苦笑一掠而过,几乎不被人察觉:“命令,集中所有的特别分队,各军团组建小型突击队,保证物资军械供应……从现在起,这里归我指挥!”
斯维斯公爵贵为南商团军首领,自然有说一不二的权势,而且在组织实施战场级别指挥方面,他并不逊色于任何人、包括他正面对的花雨峡指挥官。公爵很快就进入了战地指挥的角色,一个个口令从略显单薄与苍白的嘴唇间迸出来,从部队合成到攻击部署,他的计划严谨周密又充满想象力。
在斯维斯公爵的指挥下,这些被临时抽调来的部队聚拢成团,又分成几个波次进入峡谷,前后连贯,首尾相顾,行动顺畅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商团军,是勇猛有余灵动不足,所以才在峡谷里撞的头破血流的南商团军。
“所谓的风格,是指挥官给予部队的。部队鲁莽笨拙,那都是因为指挥官。”在指挥间隙中,斯维斯公爵还有余力教训人:“对上这种以阴险狡诈著称的敌人,你必须破坏他倚重的优势,找到关键点最重要——勇猛或者细致,仅仅是待你选择的方式!”
要知道,在公爵大人的人生经历中,实战指挥的经验并不多,这无形中令他的手下更加羞愧。将领们围着地图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的当起了学生。他们耳听参谋的汇报,手里在描绘战场动态,并试图从中领会到双方统帅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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