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长官,我就是罗曼,军衔准将,职务是待城第一方面军指挥官。”站在椅子边上的准将一脸风尘,穿着有些残破的军服,但明显是尽力整理过。
“这里是北线审查庭,我是主审官,左边是军事审查官,右边是情报审查官。在这里,你只负责如实回答我们的问话,做判断和下结论是我们的事。明白?”
“明白,长官。”罗曼此时站得笔直,视线久久凝视着墙上的一面挂毯,即使在昏暗中,那上面绣的斯比亚军徽也在熠熠生辉。
“坐下。”少将并没有抬眼看罗曼,也没有让人放松的开场白,“你以前是斯比亚驻里瓦特遣军第一大队的指挥官,管辖着相当于两个军团的部队。在你的部队改编成联盟第一方面军之后,你继续担任指挥官,并在战场侦察行动中接连获胜。你只用数天时间就突入北商团军纵深,而已方并无大量伤亡。以上的记录是否正确?”
“是的,长官,记录完全正确。”罗曼点了点头。
“但在与你配合的战场侦察将领离开之后,第一方面军的首战即遭遇惨败,然后一败再败损失极大。在进入国境时,第一方面军的战损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三十的紧急补充线。”问到这里,少将终于肯看一眼罗曼了,但他的神色异常冷峻,“你必须要解释一下原因。”
“我当然要说。”罗曼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里瓦特遣军第一大队并不是老部队,在里瓦这几年,部队大多时候是掩藏身份在活动,没办法进行严格正规的合成训练。转成第一方面军之后,我们依然还是轻装部队——前半段对北商团军的胜利,是因为我军行动突然,他们措手不及,让第一方面军掌握了战场主动。但在之后的作战中,这种临时主动就随着战事进展而逐渐丧失,战争毕竟要靠实力。”
“罗曼准将,你是在告诉我们,第一方面军在后半段的失败是必然的?”少将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这句问话却狠戳罗曼的心窝。
“我必须强调一点,长官,第一方面军没有失败!我军只是在作战中有所损失。”罗曼反驳说,“我们攻击了敌军六个军团,三支特遣部队、无数地方部队;横跨三个战区,以实战方式验证了敌军三分之一的前线部队;破坏十条以上的后勤通道、十一个物资调运地……总体胜负比率是三比一!我们对商团军造成巨大的打击,他们起码有四个军团损失过半!”
“好,那我们就先来谈谈损失。”少将身边的军事审查官开口,嘶哑的声音像是刀子刮过沙地,“第一方面军实兵满员开局良好,但你既没有完成绝密侦察任务,也没有延迟敌军的攻击节奏,甚至让敌军尾随在你的身后进入了国境线!这并不是一个合格指挥官的作为!”
“长官,第一方面军接到的命令是攻击一系列特定目标,我的部队完成了这个计划。”罗曼用一种平静的态度面对责难,“侦察部队在敌纵深长时间作战很勉强,并不以正面和断后作战为首要任务。如果在时间上有所拖延的话,损失将是必然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一点,那为什么不在主动权丧失的临界点前撤退?”
“第一方面军连续作战,周边环境难以想像,也没有接应部队,三成的损失是必然而可贵的。也是全体将士奋力拼搏的胜利!”罗曼说,“我们领会到了待城军部的意图,那就是尽全力攻击商团军必救之地!这是一个成败几率各半的行动,如果在商团军识破我军意图后撤离避战,侦察任务才是真正的失败。所以第一方面军才决定改换方向,攻击商团军另一侧面!”
“从第一方面军的报告看,后续行动没有得到战役侦察结果。”情报审查官慢腾腾的说。
“我们能提供的东西都在报告里,”罗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平静的回答着,“行动是否达成了战役侦察结果,长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待城联络部。如果长官有了答案,还请告诉第一方面军,因为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将士们也想知道,他们的血流得是否有价值!”
“注意你说话的方式,罗曼准将!怎么,你以为联络部的人不会被审查吗?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人都跑不掉!”主审官阴沉着脸说,“在第一方面军所有的战损中,几乎有一半是在一场伏击战中产生的,身为部队的直接指挥官,你怎么解释这个离奇的现象?”
听到这句问话,罗曼准将的目光恍惚了一下,然后在三位审查官的注视下,他的头微微向右上偏斜,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表情正在生成。
“回答问话!罗曼准将!”军事审查官不满的敲击着桌子,“你对此作何解释!?”
“那场伏击战……”
罗曼脸上的表情终于凝聚了,出人意料,那竟然是一个欣慰和狰狞交织的笑容,三位审查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我的士兵们……已经尽到了职责……”随着罗曼准将梦呓般的回忆话语,甚至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房间里。
“敌军先遣部队接近第二层潜伏哨!行军队列正常,尖兵已经通过!”
“敌军先遣部队进入战场识别范围!无异常,兵力确认,总数四千!”
“敌军先遣军兵种被确认!一千轻骑兵、三支侦察队、四个快速步兵营!”
“敌军先遣军进入我伏击圈,各部队无展开迹象!”
“敌军主力的距离?”隐蔽在密林中的罗曼准将搓了搓手,缓缓戴上手套。
“最新通报为二十三里!”第一方面军参谋官回答,“是安全距离。”
“好样的!这个独立第六军团是我们的了!小伙子们——”罗曼点点头,手掌滑下,一句命令迸出来,“出击!”
“出击!”作战参谋手里的旗帜向下一挥,命令顺着特殊通道一直传导到弓箭手列阵中,整齐的长弓阵列在长官无声的号令中同时上扬,随着长官下落的手势,数百枝响箭飞离弓弦,带着凄厉的尖啸声腾上天空,向着那些整齐排列的敌军飞射而去——长短不一、高亢连绵的异响夺人心魄,震得密林中的树冠微微颤动!
响箭刚刚离弦,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两片密林中就响起了更大的振弦声。
“嗡!嗡嗡!”三大片密密麻麻的箭雨飞上天空,各自循着高低不同的轨迹奔向第一打击目标,在飞临目标的最后一霎,三波弓箭在轨迹上完美的重合为一波——这就是名闻遐迩的三段射击,斯比亚军队弓箭部队的高级技能,意味着目标要同时承受三倍密度的弓箭打击!
“敌——袭!”商团独六军团的先遣队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袭,在响箭的啸声响起的时候,散布在外围的侦察兵才发出最基本的警戒。顿时,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原野上,最前面的尖兵四散开来。
“敌军弓箭覆盖本队!”先遣队中唯一能有所行动的是一千轻骑兵,但他们的紧急疏散也只开了个头,而快速步兵营的士兵有一大半人没能做出防御动作,虽然盾牌就在他们背上。
然而,装着金属箭头的羽箭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它们在布满阴霾的空中画了个饱满的曲线,积攒好巨大的能量,瞬间就从天落下——拖着残影如同长钉,带着啸叫好像死灵,最后狠狠的撞击在还没完全醒悟过来的行军队列里!
羽箭飞掠而至,那一撮白羽引发的“咻咻咻咻”的声音连绵不绝,转瞬过后,其中有小部分转化成“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而大部分都是在沉闷的“噗!”声中结束——与此同时商团军的队列中就会爆出一朵相应的血花。
这种艳丽而暴戾的颜色,能彻底点燃一个人的痛楚和绝望!
耀眼的第一方面军军旗在密林边沿竖起,给阴郁的绿色带来一抹跃动的鲜红,旗帜正下方,罗曼准将高举着战刀呼喊:“出击!”
闷雷一样的蹄声隆隆回响,无数匹健马从他身侧的林中跃出,马上的第一方面军骑士气势如虹,挥舞着武器越过他们的指挥官,并顺出发点组成三个规整的攻击面,毫不停留的冲向还在箭雨中奔逃惨叫的敌军!
“嗡——嗡!”连片的羽箭在轻骑兵身后腾起,每一个弓箭波次掠过头顶,都意味着敌人的实力会被再次削弱!在战士们剧烈抖动的视野里,商团军先遣队的队形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只有本部组织起了一个勉强的圆阵,那盾墙真是太单薄了,一捅就破!
“杀——”罗曼审时度势,知道弓箭的攻击成果无法再扩大了,于是改换了命令。只是这一个字,就让冲锋中的轻骑兵们不再保留马力。左右两个锋利的攻击面狠狠的戳向商团军的两肋,另一个略微宽点的攻击面就像钉锤一样,直接打向商团军的小圆阵!
“不错!全力压上!”罗曼冲上一座小丘,对部队的冲锋很满意,对敌军生涩迟钝的反应也大感满意,“就算是独六军团以前接受过联络部的秘密训练,现在也只配给咱们的人提鞋!”
“呜——”的一声,一枝黑乎乎的弩箭从敌军小圆阵中飞起,几乎笔直的射上了高空,然后“轰”的一声在空中爆开,变幻出一个三眼狼头图腾。
“终于想起报警了?”罗曼冷冷一笑,转头命令下去,“命令步兵和弓箭兵先行撤离。再加派一队侦察兵上去,严密监视敌军大部队!我们做好撤离准备,一旦他们靠近我们就溜!”
在罗曼下令的同时,羽箭的攻击已经完全停止下来,由轻骑兵组成的三个攻击面几乎同时接敌,无数呼啸的短标枪飞向了敌军散乱的队形。标枪这种投掷武器虽然射程不远,但藉助了马力,加之标枪本身的重量,所以并不是普通盾牌能够抵挡的——沉闷的啸声里,无数尖锐的枪尖洞穿商团军的盾牌,洞穿商团军的盔甲身躯,然后深深的扎进地面!
血雨奔洒、哀嚎遍野!被钉在地上的商团军士兵无助的曲张着四肢,被串在标枪上的士兵抽搐着歪斜……但更让商团军绝望的是,斯比亚人的标枪并不是一次全部投完,而是分阶段的飞来,自己一边要防御轻骑兵的马刀和长矛,一边还要留心头上的天空!
突然遇袭的惊慌,敌人攻击的猛烈,都强烈的动摇了商团军先遣队的战斗意志,四千人的队列在斯比亚人第一波冲击中就被截断成三截。可以说,商团军完全失去了招架能力。在迅猛而连绵的攻势中,唯一能保持队形的只有一处,就是商团军队列中心的那个小圆阵。
虽然小圆阵里最多只有千把人,虽然只竖起了一道盾墙,但却有惊无险的撑过了羽箭和标枪的打击。露出盾墙的如林长矛也让钉锤冲击面指挥官迟疑了一下,转而组织标枪过顶投掷,企图先从内部削弱小圆阵……前线指挥官的这个决定,却让后面观战的罗曼爆出粗口。
“这是什么?这就是第一方面军跟老牌劲旅的差距!身体素质一样,战术技能一样,可就是差了这点一往无前的气概!”罗曼大声下令,“重点攻击小圆阵!死也要给我踏碎盾墙!”
“嗷——嗷——嗷!”
号令响箭掠过战场,钉锤攻击面分两路绕回来,前锋积攒了足够的冲击能量和骑枪,终于势不可挡的撞向那密密麻麻的长枪林——这一次,枪骑兵被摆在最前面,他们的坐骑全被蒙上了眼睛,不会有任何畏惧,但进退全得靠骑兵用肢体命令去协调。
在冲击的时候,斯比亚枪骑兵所用的骑枪并不比步兵的短,更因为敌军的长枪前面有盾墙,所以骑兵长枪的有效长度又有了加成——这也就是说,在骑枪破盾的时候,骑兵跟敌军的枪尖还有点距离,而恰恰是这一两个枪头的距离,就能决定生死和胜败!
瞬间,轻骑第一列,有数十支长枪点在盾牌中上端,枪尖已经刺破盾牌的包裹层!
“杀——”一声整齐的怒吼,枪骑兵们让马匹向左跨出,同时身体前倾手上发力,在巨大的势能中稳住长枪——这个动作难度很大而且要看运气,大概有一半的轻骑兵并没有做好,或者是长枪突然断裂,或者是在盾牌上滑开,其结局就是直接撞在对方的长矛上!
另一半的轻骑成功了,他们身前几十面倚靠在地上的方盾“哗啦”一声被顶歪顶翻,直接打乱了周围的长矛!甚至有几面盾牌因为放得不牢,所以被长枪的巨力顶得旋飞起来,盾牌边缘就变成了斧面,在自己的长矛队列里砍出一条血淋林的通道来。
早有准备的第二列骑兵是整支队列里唯一穿着重甲的,他们趁乱上前,在对方长矛的缝隙中逼近盾墙,催马举起前蹄重重踩踏在那些歪斜的盾牌上,让本来就松垮垮的盾墙彻底塌下去……
但他们这时也得看运气,成功率只有一半。
但是,成功一半就足够了!
“杀!”
后续的轻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有的攻击手段一起用上,火油石弹爆裂、标枪飞斧横行,甚至有用卷轴召唤出的小闪电和小火球!战刀翻飞、杀声震天,他们不顾一切的拓宽了这个战友用生命打开的突破口!
“这才是战斗意志!”罗曼点了点头,“这才像是我们第一方面军的风格!”
敌军小圆阵的盾墙塌陷了三十臂左右,但轻骑涌入之后并没有顺势破开整个阵型,罗曼凝神一看,才发现对方悄悄地在盾墙后面十多臂的距离上组织了第二道盾墙——其中的盾牌金光灿灿,饰纹极为华丽。很明显,这一定是商团某高级将领的亲卫队!
“抓住大鱼了!”罗曼重重的一挥拳,“钉锤攻击面组织对冲,其他两部歼灭敌散兵!”
“长官!敌军主力动了!”参谋官冲上了小丘,“他们的骑兵正全力来援,数量足有四千!”
“二十多里的距离!他们就算赶来也只能打扫战场而已!”罗曼坚定不移的下令,“你带伤员先走,我在这里继续打!”
“不错,骑兵全力跑二十里,到了战场什么都做不了。”参谋官点点头,“还有时间。”
第二章
依照罗曼的命令,除了攻击小圆阵的部队之外,其余轻骑兵全部追剿零散敌军,处于无队列状态中的敌散兵在轻骑的铁蹄下迷惘的奔逃着,纷纷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却无法抵御背后的追剿。只有一些小部队倚靠着仅有的几处地势,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喊下结成脆弱防御……
而这个时候,钉锤冲击面的对冲战术已经初具成效,小圆阵被挤压,向右移动了上百臂的距离,原地留下百来具尸体,其中不乏中级军官。可以说,这场伏击到此时是相当成功的。
看着这些苦苦支撑的小部队,再看看越打越薄的小圆阵,罗曼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他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战术安排,却没有发现纰漏出在哪里,但那种隐隐浮现的焦虑却更清晰了一些。
“战争中,指挥官难免犯错,胜负就看谁犯的错误更少……”兄长的话浮现在罗曼心头,他的目光又一次掠过几处还有小抵抗的地方,那些敌军正被清剿干净,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对!”罗曼转头看着副官,厉声问道,“在战斗打响之后,小圆阵里除了报警之外,有没有试图指挥过整体防御?!”
“之前曾经有过两次!”副官一个激灵,“但在被我军分割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号令了!”
“这群喝人血的垃圾!”罗曼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凶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透出来,“命令全部非战斗人员和伤员立即撤离——命令三个攻击面准备渐次撤离——我亲自带近卫团断后——命令留守部队和各步兵团做好接应准备!”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打下来了!”
“还打个屁!这个先遣队是一支诱饵!正面来的不是骑兵,而应该是一支来挤压我们的步兵。”罗曼恨恨的说,“必须立即脱离!”
即便不是老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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