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久而久之艾妮殿下才总算是明白了,乌鸦只管送饭不管服侍,自己吃不吃都与他无关。
如果像对科恩那样对他发脾气的话,他眼中的冷漠会毫无阻碍的转变成严酷……科恩?凯达现在虽然疯狂,但好歹还有记起自己是个皇帝的时候。可乌鸦,他在很多方面是一个没有任何顾忌的冷血动物,所以,自取其辱的手法艾妮殿下是不能用的。
“除了交流,说话的另一个用处是表明态度。”乌鸦冷淡的回答:“我的态度想必你已知道,而我跟你之间,也没有事情需要交流。”
“我们之间,以前当然没有值得交流的事,但谁又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艾妮殿下拿起晶莹剔透的水杯,大水杯遮住了她的一半面孔,两只又大又亮的眼眸向着乌鸦俏皮的眨了眨,长而卷曲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
她那专注的目光,盯在乌鸦脸上就再也不移动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身分,别说凡人,就连神魔也难以抵挡!
然而,艾妮殿下这次还是失望了,因为在她的魅力之下,乌鸦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连厌恶的目光也没流露一丝……就算是冷血,他也应该会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应付一下吧?她不相信科恩?凯达真的只是安排他来负责自己的饮食,而没有授予他其他的用意。
“在传闻里,阁下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但我想阁下的沉默不会是没有原因的。”放下水杯,艾妮殿下用小手指拢了拢耳后的发丝,她知道在这个恰当的位置,自己耳环上的宝石可以闪耀出令人心醉的光芒:“阁下很有气势,并不像是心灰意冷了,那么阁下沉默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事情被某些人知道吗?”
乌鸦保持着刚坐下的姿态,一点反应也没有。
“跟我多说说话没有坏处,对你而言是放松,对我而言是排遣寂寞,我被科恩囚禁在这里,无法将话题泄漏给任何人,所以这应该是很安全的。”小公主的手放下,轻声的说:“除非你是不想……让除了你之外我唯一能见到的人知道这些话,不过这也没关系,在这种时候,他也不会相信一个阶下囚的胡言乱语吧!”
“用餐时间已毕,晚餐结束。”乌鸦站起,拉起餐车就往外走。
艾妮殿下一点也不惊异,事实上,这是乌鸦送餐的固定流程,但她也不准备浪费这样一个机会,毕竟已经准备了月余——艾妮殿下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乌鸦,其中有怜悯,也有鄙视。
任何人在乌鸦面前流露这种目光都是危险的,哪怕她是魔族小公主,哪怕她只是用这种目光看着乌鸦的背影!
“你在看什么?”虽然乌鸦没有转身,但他的口气却无可逆转的向阴冷靠拢。
“行尸走肉。”艾妮殿下不慌不忙的回答,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戏谑。
虽然知道这样的言行会引发乌鸦严酷的反应,但她却早已成竹在胸——因为她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其实是有弱点的,而且是致命的弱点!那才是她决心下嫁斯比亚的真正原因,一件她认为比魔化斯比亚皇帝本人更好玩的事,一件能让黑暗魔王允许她任性而为的事。
“有意思。”乌鸦手指一弹,餐车骨碌碌的滑向门边,硬如黑铁的声音响起:“你为了这一刻已准备了一个月,真正出手的时候却连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准备多少,使用多少,这都得看对象不是吗?”艾妮殿下的声音却很柔和:“对于某些人来说,准备得再多也未必有用。但对阁下你,我只需说出一件事而已。”
“对女人我一向宽容。”乌鸦依然没有转身:“仅仅说出一件事奈何不了我,你应该再准备点其他的东西。”
“不劳阁下关心,其实这已经足够了,”艾妮殿下对着乌鸦的背影笑了笑:“在这个世界上,阁下只有唯一的一个朋友,如果他还能被称为朋友的话……当然了,他的人品并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关键是从他的角度来看,阁下并不是他唯一的朋友,至少在某个时期,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加重要。这个人,相信我不说,阁下也应该知道是谁。”
“对女人我一向宽容,但我并不想听女人唠叨。”乌鸦说:“距离我转身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让科恩?凯达知道,他生平两个最重要的两个朋友见过面,甚至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猜科恩?凯达会怎么想?”艾妮殿下轻柔的声音顿了顿,片刻之后再次响起:“又会怎么做?”
“他怎么想,怎么做都不重要。”乌鸦慢慢转过身,身影一闪,已经到了魔族小公主面前,森严的杀机从他眼中散发出来:“重要的是我怎么想,怎么做。”
“首先,阁下要确定能杀得了我,善意的提醒阁下,魔族是永生的。”艾妮殿下展现了生平最柔和的语调,还配上了最狡黠的眼神:“其次,阁下还要确保我永远不能再见到科恩?凯达,否则,他心中最不能被触碰到的往事,就会被揭示出新的线索。”
“神魔挑拨关系的手法如出一辙,你就这么有把握让别人相信你的话?”出人意料的是,乌鸦没有马上出手,充斥着杀机的目光反而闪动起来:“科恩?凯达似乎不是轻信谣言的人。”
“如果我说的是谣言,阁下这后半句话不是应该放在前面说吗?是不是阁下心中慌乱,以至于忘了组织好语言顺序?这可真是少见呢!”魔族小公主像是在调侃一位经年好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因为乌鸦的应对,已经把他心中的弱点明显的袒露出来。
“对黑暗魔族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的秘密,哪怕是光明神族的事情也是一样,更别说是光明神殿那些自以为隐密的勾当。至于阁下与菲谢特?夏麦之间的事嘛,怕是连捏造的必要都没有,只要我肯说,科恩?凯达自然会去想办法证实的……只是,那必然不是阁下想看到的。”
“这样做似乎对你没有好处,”对方既然已经翻开底牌,乌鸦也没有再对这件事的“真实性”进行任何探讨,直接就切入主题:“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别担心,我想要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让我先替阁下考虑一下吧!”
魔族小公主的身高比乌鸦矮了不少,因为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所以她得抬起头才能看着乌鸦的脸,所以两人实际上虽没有身体接触,场面却显得很暧昧:“第一,你没有办法灭我的口;第二,你也不放心把我继续放在这里,因为我每天都跟科恩?凯达见面,万一无意泄漏了秘密,那可糟糕。”
“直接说要什么。”乌鸦打断她的话:“我的耐心不够。”
“不是耐心不够,而是你的心经不起煎熬吧?放心,我也不想这样,因为……”小公主的手指点到了乌鸦左胸上,顺着皮肤画出了一个轮廓,暧昧的表露了些自己的本意:“对我而言,你的心也是充满神秘的所在。”
“如果你说这么多话,仅仅是想用手指在我胸口画圈而不挨耳光的话,你已经做到了。”听小公主这么说,乌鸦的眼神逐渐平复下来:“最后一个机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现在不过就是一个被囚禁在深宫的魔族而已,我又能向人要求些什么呢?是啊,或者我真能像其他人要求些什么,但是你真的会给我吗?不,你不会给我我想得到的。”小公主殿下保持着淡泊的笑容,移向别处的目光里甚至还带上了些被囚禁的哀怨:“你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你不会为我做任何事,哪怕我有能威胁到你的秘密。”
乌鸦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身影一闪,已经出了囚笼,施施然的推着餐车出了门——他的思考模式很直接,既然现在杀不了她,也不能杀她,而她又不说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那么谈话就到这里为止了。
静静的看着乌鸦走出去,艾妮?伊萨伯安特眼中禁不住流露出几分得意。今天的事情仅仅是一个开始,乌鸦,这个斯比亚皇帝最为倚重的人物,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科恩?凯达对黑暗魔族的轻视和冒犯,终有一天会让他付出最沉痛的代价……既然上一个挚友的遭遇还没让他认清上位者的手段,那么这一个挚友必然可以让他清醒过来!况且,乌鸦和科恩?凯达,他们俩真的是挚友吗?
因为之前的种种原因,乌鸦深藏着自己的秘密,科恩?凯达对这种现状看在眼里也无法突破,如果把一些有趣的东西放到这两个人之间,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艾妮殿下自信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细嫩的皮肤、修长的手指、光洁的指甲,目光中满是得意……没错!这就是一双命运之手,即将搅动斯比亚势力核心的一双命运之手!
完成了送食物的差事,乌鸦又顺便检查了两处出口的防御,这才走上了地面。远远的,就听到科恩在花园那边的训斥声,他脸上的冷峻不由加深了几分,想也未想就信步走去。
几年朝夕相伴的生活,虽然没有让乌鸦的性格产生明显改变,但却让他有了更多牵挂和珍视的东西。比如说琴伦,比如说待城——乌鸦这样的人,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字典里有”喜欢”这个字眼,但这并不是说他心里就真的没有眷念。世间万物最怕比较,对于身边的人,身处的这片土地,显然要比其他事物来得亲切。
来到花园边沿处,乌鸦先看到斯比亚皇室的一位常客,被科恩御封”夜之灵”爵位的血族上任首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位科恩的长辈正坐在树荫下,神情中有几分无奈,几丝解脱——他的女儿,古灵精怪的葳莎小姐正站在他身边,一反常态的安慰着父亲。
“……既然已经把整件事情交到了科恩的手上,还跑去问什么?传说里的东西,大家离了这个就活不下去了?这不给科恩添乱吗?”看见乌鸦出现,说话的葳莎藏到父亲的侧面,冲他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在旁人看来,异族前首领无法自持,在皇帝附近展现出这样的神态,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关心和打听的事,但乌鸦却视若无睹的走过。
看到乌鸦过来,守卫花园路口的近卫连忙让开,这位总是穿着盔甲的”长官”负责皇宫核心的保卫,地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科恩坐在花园边沿的一张石桌边,左右两侧站了十来个祭司,那是两殿派来监督斯比亚撤军的走狗,站在科恩正面的是两排斯比亚将领,看军衔都属军团主官级别。
长住皇宫,乌鸦自然对斯比亚的种种麻烦了然于胸,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是撤军遇到问题,监察祭司跑来告将领们的御状,奈何管理帝国并不是乌鸦的专业,他擅长的手法也完全帮不上科恩的忙,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科恩施为。
“……尊敬的陛下,裁军中遇到的阻碍并不仅仅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些,跟帝国条文抵触的麻烦,我们可以想办法回避,但一些人为的因素就……”躬身说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祭司,深黑色的法袍正面绣着两条三指宽的金带,这身份放到魔属帝国至少也是个大祭司。
“就怎么样?”科恩淡淡的回了一句,把玩着手里一柄亮灿灿的匕首。
“对于人为的不配合与不作为,我们就无法回避了。”说到这里,魔殿祭司的目光扫过身侧的将领们,那些斯比亚的军官们一个个梗起脖子对他怒目而视:”但我们又无法冲撞这些将领们,无奈之下,只有厚颜来请陛下主持公道。”
“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嘛!”科恩难得的笑了笑:”这些将领,他们都干什么了?”
“回禀皇帝陛下,裁军时限已到,可诸位将领所在的军团……”一位身穿洁白法袍的神殿祭司上前说:”可诸位将领却诸多藉口,麾下军团一兵未减,我等无法,只能请陛下裁决。”
“这跟朕有什么关系?斯比亚裁军是你们两殿跟几位亲王负责,怎么裁,裁多少,根本就没有经过朕的手。”科恩一副就事论事的口气:”现在出了麻烦就跑来找朕,难道朕是为你家打短工的?”
“请陛下恕罪,我等只是听命行事,至于上谕如何,那并不是我等可以解释的,而这些将领属于斯比亚皇室,我等与几位亲王均无权驱使……”魔殿的老祭司表现得很沉稳,没有跟着科恩跑题:”不过,裁军是一件大事,如果不能按期完成,恐怕会引起非议啊!”
“非议?朕好怕啊~~~~~~!”冷冷的哼了一声,皇帝终于抬起眼来看着魔殿祭司:”不过朕更怕插手裁军,上族在看着呢,到时候朕吃不了得兜着走。”
“陛下放心,请陛下出面的事情,我们双方还是有默契的,必定不会让陛下为难。”魔殿祭司每说一句话,脸上的皱纹就随之变化,很有点沧海桑田的意味:”请陛下援手。”
“空口无凭。”科恩要的就是两殿祭司请自己出手。
“这……”祭司们对望着,终于有人出面说:”我等愿意行文。”
“准备笔墨。”科恩放下手里的匕首,开始敲诈:”帮你们办了这件事,朕能有什么好处?”
两殿祭司被这些军团主官为难,不得已求到科恩这里,早就知道不会一帆风顺,也做好了被讹诈的准备。
但给别人好处终究会肉痛,于是接下来好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说动了科恩。
与此同时,两殿恭请斯比亚皇帝出面协调裁军事宜的公文也写好了——有这张公文在手,科恩这就不算”擅自插手”裁军。办完了一切,祭司们无不怀着大事已定的心态,睥睨着不远处的将领们,静待斯比亚皇帝发威。
“拖拖拉拉。”科恩陛下根本不问原因,只用刚好能让众人听见的声音说:”谁带头的?”
将领们站得很标准,听到皇帝发话,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已经局促起来,甚至有那么一点慌忙,可没有人回话。
“带头的。”科恩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些:”上前一步。”
众将整齐的上前一步,一两个出脚慢了的,神情中还有些羞愧。
“好啊,你们觉得法不责众是吧?”将领们同进退的行为显然让科恩不满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将领们面前:”两殿祭司的话不听,几位亲王的话不听,连朕的话也不听了。”
“回陛下,陛下的话哪敢不听。”有人小声说:”只是大家对裁军的细节弄不明白……”
“现在想弄明白?晚了!”科恩脸色一冷:”传令——近卫军五军团,北方战区七军团主官入皇家军事学院补习礼仪,麾下各级军官进入相应学院补习礼仪,直至裁军完毕!”
“陛下!”有将领哭丧着脸申辩:”我们倒楣也就算了,可是不关下面人的事啊……”
“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简单的说,就是连坐。”科恩好心解释了一下:”回去收拾东西,立即去皇家军事学院报到!”
“陛下。”后面的魔殿祭司连忙上前说:”圣都的皇家军事学院,也在此次裁军的名单上。”
“皇家学院也裁?”科恩猛一转头,冷冰冰的目光直刺向魔殿祭司的面门:”谁的主意?”
“这个……”老祭司不敢与科恩对视,低下头说:”我等不知。”
后面几位神殿祭司面有得色,因为提议裁减皇家军事学院的就是魔殿祭司,有感于斯比亚军队对魔属联盟的破坏,众祭司一致认为斯比亚的最高军事学府不能再存在下去。可那是科恩?凯达一手创建的学院,岂是那么容易摧毁的?现在被科恩一吼,果然不敢承认了。
“传令——皇家军事学院及其下分院、各军种学院,立即迁往待城附近。”科恩阴冷的语气在花园里浮动着:”朕把这学院都放到待城边上,方便你们裁,有种就裁给朕看看。”
就算有上族旨意,众祭司还是禁不住的打了个冷战,连着那些神殿祭司一起。
“现在,你们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