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是第一次,这战争规模之浩大,并不比今次逊色,”嘉德南脸上流露出沉痛的表情,“老爷你想想,留在战场上的人还有什么好下场?”
科恩点点头,“这个,你不说我也明白。”
“被杀、被掳、被奴役,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却只能默默的承受这伤痛。祖先们只希望他们杀够了可以不杀,抢够了可以不抢,好容易熬过这场战争。可谁知道二十年后,当新一辈的族人成年时,又发生了第二次的神魔大战!”嘉德南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周而复始,一直到现在。”
“为什么不逃?”科恩问。
“我们一直在逃,可我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就象这次,本来分散逃离的族人却会被魔属联军驱赶,用来堵住老爷你的退路,”嘉德南摇摇头说,“不但是二十年一次的神魔大战,就连平时的小战争、甚至没有战争的年月,我们都会被抢掠屠杀。我们就象是神魔俩个联盟的仓库,当他们缺少什么的侯时,他们就会威风八面的冲进我们的村寨,光明正大的拿走我们的一切。”
“不停的被伤害,不停的流浪,不停的逃亡……在这样的命运之下再怎么庞大的种族都撑不下去,”低声的述说着,嘉德南已经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双拳,“一个又一个的种族开始衰败、最终都没能逃掉灭亡的命运。”
“但你们不是还存在吗?”科恩不解的问。
“我们?我们是三十六部族,我们是神魔分界线上所有种族里劫后余生的人。我们失去了一切,我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我们甚至失去了自己种族的文化、自己种族的传统、自己种族的信仰!”嘉德南眼圈都红了,“在一次残酷相当的神魔大战结束后,分界线上再找不出一个完好的村落,再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是在这时,我们第一代的总首领爬山涉水,花费数年时间才把剩下的人召集起来。”
“第一代的总首领啊,”科恩问,“那你们为什么叫三十六部族而不叫七十二部族?”
“我们为什么会叫三十六部族?老爷你知道吗?因为我们当时所有活下来的人只够组建三十六个村寨!”嘉德南的脸色苍白,“您想想,从千万人口到只够组建三十六个村寨的人口——这当中有多少冤魂血泪!”
有着俩世经历的科恩也算是个狠角色,可一听到这话,还是呆了呆。
“三十六的村寨,自然再也分不了什么种族了,”嘉德南面带着自嘲的苦涩笑容,“人类、半兽人、野蛮人、精灵、沙人……所有的人种共同组成村寨,大家小心翼翼的彼此接近,战战兢兢的生活,在生存的威胁下,最终相互接受。”
“别说这事了!”科恩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本少爷在一边听,心里都堵得慌,你还是说说十乐章吧!”
“十乐章的诞生不是偶然的,老爷您得听完……在三十六部族起步之初,族民们语言不通,习惯传统又各不相同,这给当时的总首领带来很大的麻烦,”嘉德南再次拿起曲谱,“于是在取得所有部族首领的同意下,总首领谱写了十乐章。从此,所有部族居民舍弃原来的所有传统习俗,生活劳作皆以十乐章为准。”
科恩一拍额头,“舍弃原来的所有传统和习俗?”
“是的,或者说,十乐章里已经包含了所有种族的部分传统习俗,”嘉德南解释说,“经过无数代的发展完善,十乐章中已经定下了三十六部族所有可能遇到的状况的处理方式。”
“对你们来说,”科恩抓着自己的脑袋,“这个十乐章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
“老爷,我可以跟你这样解释,因为神族与魔族给我们带来的伤害,所以我们不崇拜他们,甚至可以这样说,我们恨他们……他们都是邪恶的!”嘉德南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神情。
“总得有个东西被你们崇拜吧?”
“有,就是我手里的十乐章,”嘉德南说,“我们崇拜十乐章,我们能在分界线上存活下来,就是因为有十乐章。”
“十乐章?”科恩眨眨眼睛,“万能的十乐章?”
“是的!”
“这样啊,”科恩摸着下巴,“那十乐章有没有跟那么说明,遇到本少爷应该怎么办?”
嘉德南暗自叹口气,决定放弃对眼前这人的血泪倾诉,直接说起了十乐章。
“十个乐章之中,各自的曲调有很大区别。每个乐章的用途必须在相对称的环境下才能发挥作用,用错的话会适得其反。”
“曲调不重要,战场上最重要的是节奏,”科恩想都没想,很自然的说,“你把每个乐章的节奏做适当调整,再依据战场态势灵活演奏!”
“调整节奏?”嘉德南的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都没闭上,对于一生都在演奏十乐章的他来说,更改节奏等同于臣子叛逆。
“是的,我已经听过全部的十乐章,我认为这样没有问题!”
“哪有这种可能?”嘉德南回过一点神来,“节奏一变,那还是十乐章吗?”
“嘉德南,我并不想打击你,”科恩淡淡一笑,“但事实上最能触及灵魂的乐章……那是没有固定节奏的。这世上没有俩个完全一样的人,也没有俩个完全一样的灵魂,你还认为以你的那个十乐章可以包治百病?”
嘉德南无言以对,一大把年纪的他可以说是演奏了一辈子,自古相传的东西早已经是根深蒂固。他并不赞同科恩的观点,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战乱中的难民性命是没有保证的,为了部族中那一千个有希望逃生的名额,就……就赌上这一次吧!
“好的,”沉默片刻,嘉德南非常吃力的说,“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你需要什么样的节奏呢?”
科恩没有说话,他只是抓起嘉德南的手放到自己左胸上。
卡罗斯带着人在难民堆里忙乎着,如果不是有嘉德南的弟子陪同,他可能需要杀光所有难民才能带走被们视为圣物的大鼓和号角。可即便是如此,那些家伙在交出乐器的时候还是很罗嗦。
“我们要乐器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卡罗斯对一个小部族首领抱怨,“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面大鼓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如果不是嘉德南的决定,我们死也不会给你的!”那部族首领嚷嚷着,只有天知道他那来这么大的嗓声,“小心!小心!不要那样抬!”
听到这家伙的话,卡罗斯是又好气又好笑。如果不是看出自己不会无礼,这无赖哪敢说出“死也不给”的话来?
收集乐器及乐手花去卡罗斯整整俩个钟的时间,当他回到科恩的帐篷复命时,却看到很怪异的一幕——闭着双眼科恩和嘉德南正面对面的坐着,俩人之间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摊开的卷轴。
好一会,嘉德南才睁开眼睛举起右手,卡罗斯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木棍。
“啪——啪啪,啪——啪啪,”嘉德南手中的木棍在桌面上敲打一阵,然后问科恩,“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很轻柔,而且语气表情都乖得象个学徒。
科恩也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把头微微一摇,再用手中的木棍在木桌上敲打了几下,“应该是这样。”
嘉德南继续敲击着,直到科恩点头为止,而迷茫的看着这一切的卡罗斯就觉得自己脑袋转得已经不够快了。
“记下来,”嘉德南吩咐身后的弟子,然后转头对科恩说,“到下一个乐章了。”
“卡罗斯,”科恩转头问,“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卡罗斯一个立正,“是的长官,我准备好了。”
“我这里有张图,上面有安放这些乐器的地点,你去把乐器安放好。”科恩递过一张纸说,“然后赶紧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是的长官。”
卡罗斯转身走出帐篷,开始指挥着士兵把乐器抬到图上指定的地点。
“长官,”一个少尉军官不解的问卡罗斯,“科恩长官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科恩长官为明天战胜敌人而想出的办法,”卡罗斯微笑着说,“很有效的办法,我们照做就是了!”
“是的长官!”少尉欢天喜地的走了,走时还说了一句,“科恩长官真是了不起。”
听到少尉的话,卡罗斯的脸上有一丝苦笑闪过。
“真的是不可挽回了吗?”抬头看着夜空,卡罗斯心中一阵翻腾,一股伤感又遗憾的情绪不可压抑的浮了上来,“连一直都在想办法避免失败的科恩长官都……都在为明天突围的人做着准备了。”
如果是别人,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执着的相信科恩能挽回局面,但卡罗斯不一样,他是科恩的总参谋官,有关于敌我双方的一切他最清楚不过。
虽然魔属联军在前几天的攻城战中损失了很多士兵,但他们的后援一直是源源不断的到达。
就在今天晚上的早些时候,敌军那边还有一个军团风尘仆仆的赶来。后赶来的部队居然未设营帐,好几万士兵席地而坐……看来敌军是准备明天决一死战了,现在的停战,只不过是让士兵们为明天的战斗积蓄体力而已。在今天下午的战斗中,卡罗斯知道他们的大型攻城器械已经形成规模。
而己方的部队呢!不但兵员疲惫、物资消耗殆尽不说,连前面那道一直被视为生命屏障的城墙也快坍塌了。敌军明天会出动多达三十万的军队,再算算自己这边,好胳膊好腿站起来不打晃的撑死了四万人。除了让一部分人突围外,也实在没其他办法。
但要在这种情况下突围,难度好象是大了些——想必科恩也是有感于此才用上这些乐器的吧!
“不过,”卡罗斯看了看远处忙碌的士兵对自己说,“仅仅这样的安排,的确是有点儿戏,希望敌军指挥官明天是处于白痴状态好了!”
当卡罗斯再次回到科恩的帐篷时,那俩个疯子已经敲完了棍子——不用怀疑,在卡罗斯第一眼看到那种情形时就决定这样称呼他们了。虽然这样对科恩不是很尊重,但明天大家的生存希望都很小,就连这样称呼科恩的机会也不多了,更何况这一惯是卡罗斯用来缓解压力的方法。
在随后召开的战前会议上,卡罗斯更是在心里大叫科恩疯子,因为科恩对所有人公布了第二天的战术。
“放弃城墙!”科恩在脸上挂起他的招牌笑容,“我决定了。”
事实上所有高级军官都已经先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因为有事错过没得到消息的卡罗斯差一点就晕了过去,而其他军官的反应就各种各样……
好半天帐篷里才恢复安静。
“长官……”看到其他人都不说话,比所有人都年长的卡罗斯无奈的行使着自己的职责,他问科恩,“这样对我方有利吗?”
“当然有利,”象是对他的反应比较满意,科恩微微的点了点头,“根据侦察团今晚的情报,敌军已经完成了攻城器械的制造,同时他们的投石车也已经安装好,并在今天下午的战斗中做了调试。如果我们明天依然死守城墙的话,在敌军大量远程投石车的打击下我方会有很多无谓的伤亡。”
“那长官你的完整计划是……”
“我们放弃城墙,进入以街道为基础修建的阵地中。”科恩指着地图说,“而敌军,他们的指挥官在明天会有什么计划呢?”
“第一,他不会知道我们放弃了城墙,所以他在进攻的安排上仍然是老套路。这么多的军队一但排列好可就没机会重新来过了,也就是说,即使在发现阵型不对时他们也无法做出调整,而当敌军在城墙上手足无措时,我们就可以下手。”
“第二,我们放弃城墙,他们的投石车和攻城器械就没了用处。而我们的主力,就要在这个阵地上牢牢的拖住敌军!”科恩的手重重的拍在地图上,“其后,我准备了俩支反攻部队,他们会在敌人久攻不下士气下降时发起反击!”
“在明天的行动中,最重要的就是时机的把握!所有人必须在得到我的信号后果断行动!有违反命令的……严惩不殆!”科恩的目光变得凌重,一一在几个最亲密的人身上扫过,几个人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无一不是把头低下。卡罗斯看在眼里,明白这几个人已经知道自己明天是会待在在“反攻部队”中了。
在科恩接着说下去的话里,战术布置反而不是很多,占了重头戏的已经是近于宗教式的催眠……虽然这是科恩一向反感的东西,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很有煽动性且自然。
听着某人的长篇大论,卡罗斯知道科恩在明天的战斗中也不会带队突围。如果以这种方式鼓励部队,那就需要把主将作为中流砥柱来支撑住场面,一但主将稍有闪失整个军队也就跟着完蛋。
科恩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这点呢?但这是三十万对四万,无论最后的战局如何,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会死去。与其让他们在绝望中闭上双眼倒不如让他们带着点希望去死,这样的话,说不定当时的痛苦会减轻很多。
“好了,那么你们对各自的任务对了解了吗?”科恩终于结束了这场对别人、也是对自己的催眠,“没问题的话就回去准备吧。”
在军官们走出帐篷时,科恩叫住了卡罗斯,要卡罗斯陪他散散步。
“怎么了卡罗斯?看来你的情绪不高啊。”
“没什么,长官,我只是有些疲劳而已。”卡罗斯心绪一晃,没想到自己也上了科恩的撤退名单,刚刚心里还有的那丝惆怅已经不翼而飞。倒不是为了自己没有逃生的机会而不快,而是因为进入反攻部队的军官都是军团中最优秀的人。
“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科恩边走边说,“是对明天的战局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我没有其他看法,长官。”
“那好,你明天就待在反攻部队吧!”科恩说,“我身边的人手已经够用了。”
“长官,我可是您的参谋官,”卡罗斯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以肯定的语气说,“哪怕就是我帮不上什么忙,在您身边待着都是我的职责。”
“何必这样固执?要知道在反攻部队里本来就有你的位置。”
“下官拒绝接受您的这次调遣,”卡罗斯依旧坚定不移的要留下,“作为斯比亚帝国皇帝派给你的助手,我有权这样做,我死也不去反攻部队。”
“干!”科恩的粗口又来了,“一个俩个都他妈这样!”
“长官,”卡罗斯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老实说我和其他人有些细微的差别……从现在起我会一步不离的跟在你身后。”
“不去就不去好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科恩有些泄气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提高了声音骂,“别他妈的冲我笑,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远远的地方有一阵喧哗传来,那是嘉德南正在临时训练着他的乐手,看来,这家伙也在为明天的战斗而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
“卡罗斯……”科恩踌躇了一下,低声问身边的人,“我一直在想,没有在战局刚开始出现危险时就撤退,应该是我的过错。”
“长官,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卡罗斯小心的回答,大战在即,还是尽量不要刺激自己的长官为好——虽然这的确是科恩的错。
“不是这样,”科恩摇着头说,“我对战局的揣测一直只停留在战术层面上,战略上我做得很不好。我一心一意的要跟吉伦特对着干,只考虑到要争回自己的脸面,其实在吉伦特出现之时我就应该后撤的。”
“长官,这也没办法,军部是不会让我们撤退的,而且魔属联军准备周全,我们周围是个严密的包围圈,无论我们从那个方向撤退,他们都有办法包围我们。”卡罗斯低声说,“至于说到错误,你想听一个小军官的故事吗?”
科恩点点头。
“有一个出身不是很好的小男孩,在第一次看到从家门前经过的近卫骑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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