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谈判非常需要像莫子棽这样的心理学专家来分析当前的危险度,把握罪犯的心理,运用犯罪学,社会学,心理学,甚至是精神医学等多种学科知识对犯人进行全方位的分析,从而把控局势。
遗憾的是……莫子棽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过多的交流,也不喜欢为谁而做事。他懒得开口,什么局势对他来说也不感兴趣。说他有一点儿冷漠是完全可以的,因为他是不可能像慕森一样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的。他不是畏惧,就是懒得废话而已。在他眼里,似乎除了慕森这个人以外,谁都不值得他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而且在莫子棽看来,慕森做这场谈判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那扇门内的罪犯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任他情绪再激动,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再强烈,心智也到底还是不够完全成熟。而且吕建也没有精神疾病,这就让莫子棽放心很多了。否则,他是不会让慕森一个人前去谈判的。万一罪犯因为情绪问题而产生了某种幻觉或幻听的情况,危险的就不止是人质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某种公式,某种学说,每本书,能够彻底的了解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所谓心理学者和犯罪心理学家,唯有凭自己的观察力和直觉,才能洞悉对方的一切。
慕森有冷静的头脑,善于从细微之处现细节和规律,懂得把握时机,勇于决断。所以这个时候由慕森来担任这个主要角色,远比那些警察要来的合适。
屋里沉寂了半晌,一个年轻的声音搭话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不想找麻烦就赶紧离开,带着你的人离开。”
这个声音年轻,低沉,语气中还带有一丝威胁性。不过如果他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讲话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声音轻柔,很阳光的男生才对。
慕森听明白了吕建话里的意思,他已经现了吴队长他们,也知道大门外的是无数警察。他没有提要求,没有讲条件,更没有试图逃走。这其实是个很不乐观的局面。因为大部分劫持人质的罪犯,当面对被围堵的情况下,通常都会和警方谈条件: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就放了人质。
这是一种根据局势变化而起的交换。还能想到这种交换的罪犯,通常很好解决。因为他们想活,他们还想活下去,不想接受严重的刑罚。只要有欲/望,就能够被控制。
然而像现在的吕建就不同了,他不想走,也不想逃脱,甚至不屑和警方谈条件。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让警方离开,不要打扰他的复仇行动。他没有想离开,确切的说,是没有想过活着离开。鱼死网破是他的初衷,这就很难办了。
慕森也没想马上就能得到什么进展,只想先安抚住吕建的情绪,以避免屋里的人质有伤亡。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莫子棽的声音。只听他轻声低语道:“慕森,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与理,不可欺以不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特点,你得先让他说话,先了解他,再谈其他。否则,只能使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忽然受到刺激。”
慕森轻声“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有了和吕建谈判的内容计划。
莫子棽说的那几句话,在吴队长他们听来可能觉得很难理解。不过慕森很清楚,那是谈判学中的纵横理论。针对不同类型人的各自特点,选择最适合的方式,这样才能事半功倍。比如,对以经济为目的的职业犯罪团伙,黑社会团伙,或者为了不义之财的亡命徒,当面对这种劫持人质的罪犯时,要以经济利益为中心展开谈判,暂时答应对方的经济需求,才能进一步使罪犯感到“归属感”。还有比如那种******分子,报复社会的劫持罪犯,一般都有很严重的精神障碍。吕建,差不多算是其中之一。这种人偏执,臆意,很难沟通。对这种人,就要找出他报复的诱因,从诱因展开谈判。总而言之,要弄明白不同罪犯的需求,才能和他们达成“一致”。像吕建,他需要的就是被理解和被认同。
所以,现在慕森站在门外,稍稍的呼了一口气,用一种很平和,很放松的语气对着大门内说道:“吕建,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受够了身边的人没完没了的追问,没完没了的教育,没完没了的逼迫和压力。我完全可以想象,你对这一切都已厌恶至极。”
慕森刚说到这里,门内就传来了一声冷哼:“呵,你知道?你不可能知道。你们谁也体会不到我过的有多么糟糕。”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么?”慕森低声询问,语气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依靠感。
可是门内的吕建还是沉默了片刻说:“没必要了,我已经杀人了,一切都已经晚了。从高考成绩下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的人生毁了。”
慕森笑了:“吕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太年轻,还是因为你的家人为你灌输的思想太根深蒂固了。你的人生,完全要凭你自己去创造。学历,学习成绩,你是不是全校第一,都只是你人生初步的一个经历而已。当然,这个经历走的好,可能你的人生会更容易一些。可即便这个经历走的没那么理想,也谈不上你的人生会被毁。你要相信,我们的人生始终把握在自己的手里。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毁掉它。”
这番话,似乎让吕建有些动容。他贴着门,低声的问了句:“真的是这样么?”
“当然。”慕森说。(。)
第五百四十八章 学子()
“可我从小到大经历的就从来不是这样的!!”吕建忽然
这个少年面白如纸,黑眼圈很重。他消瘦,苍白,憔悴,目光里透露着敏/感和神经质。他右手死死的扣住一个小女孩的脖子,左手用尖刀指着那个女孩。不用怀疑,这就是他姨妈家的那个八岁小姑娘。
女孩已经吓坏了,她的嘴上有血,被透明胶带封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受伤了,一双大眼睛流着眼泪眨啊眨的,可就是不敢出一点儿声音。
慕森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女孩,所以才规规矩矩的向后退了去。他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与吕建近距离交谈。因为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他产生焦虑和不安全感。
吕建看着慕森冷笑道:“你们怕了?怕我杀了她是吧?屋里还四个呢,你们怕不怕?”
慕森小心翼翼的放下双手,诚挚的看着吕建,轻声开口道:“吕建,你是高才生,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知道,你杀了这个女孩,你的人生就真的毁了。”
“哈哈哈,你别闹了!你在逗小孩子吗?我不杀她就能安然无恙了?我杀了一个老师,还杀了一个出租车司机!而且,那个司机还造成了一场大车祸,十多人的伤亡,都要算在我身上的吧。更何况……屋里那四个是死是活我还不知道,总之,现在的我,血债累累。你跟我还谈什么人生?”吕建瞪着眼睛质问慕森。
慕森见劝阻行不通,马上换了方式问:“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出租车司机和那个老师吗?”
吕建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和慕森说的话有点儿多了,戒备感低了很多,他毫不介意的告诉慕森:“我杀那个司机纯属是愤怒的驱使。当天我刚刚从家里跑了出来,漫无目的的上了一辆车,本来就在极度的压抑着怒火。可他看见了我的书包和手里攥着的成绩单,就问我高考如何。我不说话,他就没完没了的絮叨着他眼中的高考有多神圣,多重要,他认为上不了好大学的孩子就是没有前途的,还告诉我等以后就知道这个社会的艰难了。我听他絮叨了二十五分钟左右,实在忍无可忍了。我改变目的地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在那里杀了他,并缝上了他的嘴。可谁知道,我还没离开,他就又站起来了!并且开着车逃走了!我当时有点儿害怕,就一路奔跑,最后打了车掉头追了上去。之后,就看见了那场车祸。看见那个司机死了,我也就放心了。因为他的死会被归于车祸,而不是他杀。”
吕建说的每一句话,都通过慕森的耳机传到了每一个警员的耳中。包括吴队长和莫子棽。他们都听清楚了吕建的犯罪过程,只是着急他手中的那个孩子还没有被救下来。
“那那个女老师呢?她是不是平时对你太严苛了?”慕森一边问,一边试着靠近了一些。
吕建好像没有现,很鄙夷的说:“那个女的,还能被称之为老师?每一次考试之前,她都会在课上说自己的家里装修了需要钱,或者家人生病了需要钱,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需要钱。总之,就是明目张胆的找学生要钱。想要她为考试画重点,就必须得给她钱。同学们都给了,或多或少的都给了,我也回家要钱了。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他们说我在说谎,说我是为了自己偷着花钱编造谎言!!诋毁,谩骂,根本就不给我证明的机会。我没要到钱,没给成那份钱,结果全班就我没有重点。而且从那以后,她就处处开始针对我。扫厕所,倒垃圾,罚跑千米,什么样的处罚都有过。就因为我没能给的了那份钱……你说,她该不该死?”
吕建红着双眼看着慕森,慕森的表情也是十分惊讶。他没想到,现在的老师要红包居然能明目张胆的要到了课堂上!还是在吕建所在的这所比较知名的学校!这……怎么可能呢?
吕建冷笑道:“没法相信是吧?可事实就是这样。这个肮脏的社会,培养出了一大批一大批肮脏的人,这些人有的成为了流/氓混混,可有的却成为了专家教授,为人师表!逼我学……学什么?到底要我学什么!?”
眼看吕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慕森连忙顺势说道:“吕建,既然你已经报了仇了,那个老师你也杀了,还何必为难你自己的家人呢?你看看你手里的女孩,她是你的妹妹吧?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屋里还有你的亲生父母和亲人,你总该对他们手下留情才对。”慕森试图劝阻吕建,不要再伤人了。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也该放下愤怒了。
可是吕建却用刀连连晃动着说:“不不不,你大错特错了。你是不是认为我最恨的老师已经死了,我就该老老实实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呵呵,你错了,我最恨的不是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师,而是他们。”说着,吕建用刀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意思是指他的家人。
“我从学龄前,就强迫被学习书法,钢琴,舞蹈,还有一些该学不该学的东西。从迈进幼儿园的那一天,我就从没脱离过补习班。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好的,坏的,我也都进去过。有的补习班是真的讲课,而有的……呵呵,你们根本就想象不到。从小学,到初中,我被要求每次考试必须第一,哪怕九十九分,我回家都将面临一顿皮带毒打。并且,我的家庭作业,复习题,只要是打分的东西,我都必须满分,否则就是非打即骂。那时候,我很害怕,我特别害怕。每一次考试,我都觉得自己心惊肉跳。我甚至跪下求过老师,那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能不能不扣分?因为他们随手一划,我回家就是好几天的噩梦。呵呵……这些,你能想象吗?”吕建悲哀的看向慕森问着。(。)
第五百四十九章 敏感的心()
吕建的这种经历,慕森早就已经推测的差不多了。≯他必定是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才会冲破理智和底线,做出了后来这一系列无法挽回的事情。
可是海明威也曾说过,这世界会打击每一个人,但经历过后,许多人会在受伤的地方变的更坚强。显然,吕建并不是这种人。他在打击和巨大的压力之中变得压抑,偏激,敏感,更掺杂了暴力倾向。他没有在痛苦中坚强,反而选择了在痛苦之后,给人以更加痛苦座位报复。
不得不承认,吕建的经历是悲哀的。
虽然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却可以决定自己在面对强压时候的心态。
慕森觉得,事已至此,再谴责吕建父母的教育方式也毫无意义了。从吕建父母的这些亲戚上不难看出这对夫妻的本质。他们受教育的程度不高,生活水平不高,素质修养不高,但是心气儿却非常高。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高,所以才会把自己完成不了的所有梦想全部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于是,他们要求他必须出人头地,必须光宗耀祖,必须出类拔萃。否则,就是对不起他们的养育之恩,让他们失望至极。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可是,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吕建,是不是和严父严师也有很大关系呢?
当理智低于了自制力,愤怒高于了自制力,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就此诞生了。而自制力的本身,又是哪里来的呢?是教育,是修养。吕建的父母,以望子成龙之名,强行把自己的梦想压在孩子的身上。稍有不符合他们期待的地方,便是拳脚相加,甚至是侮辱和谩骂。这本身就是一种缺乏修养和自制力的行为。在一个根本没有自制力的教育下,如何要求他们的孩子有成熟的自制力可以控制自己的冲动和愤怒?
这全部的连带关系,毁了一个原本成绩优异,刻苦努力的学生。
就像那个校工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个平时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孩子,他要是忽然写了一次作业,父母一定会激动的感恩戴德。一个每次考试都不及格的孩子,一旦及格了,父母和老师必定会大肆鼓励和嘉奖。同样,一个次次都考一百分的孩子,一旦失误考了九十九,那所有人对他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就好像他对不起全世界一样,让全世界都失望了。你本来可以考一百分的,为什么要考九十九?人们习惯把别人的努力出的成果想成想当然,而完全不考虑那些努力背后的心酸和刻苦。
所以,慕森非常理解吕建的这种变化过程。可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现实归现实。没有人有义务为另一个人的不幸买单。吕建的不幸,说的残酷一些,是他的命不好,是他的心态不好。没有其他人的责任。那个司机死的太冤了,因为那个司机而导致的重大车祸中死去的人更冤!所以纵使吕建有百般的委屈,他也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慕森看了一眼吕建挟持的孩子,试探着说:“吕建,你看看你手中的这个女孩,她还那么小,她还没开始她的人生。那些属于年少的美好,那些长大之后才懂得的美丽,她都还没来得及感受。你放了她吧,你是个成年人了,我们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放过这个孩子吧,好吗?”
吕建皱着眉对慕森笑道:“美好??你又在开始骗人了。你从和我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没有一句话是真话。年少的美好?青春的美丽?令人期待的人生和未来?我他妈怎么一样都没感受过?!你们这些人说的这些废话都是放屁!你们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坑骗下去,等他们长大了,就自然明白了,这些话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所以……我想帮帮她,趁她还不知道人生有多痛苦,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肮脏,死了也好。”吕建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
他现在是一种喜怒无常的状态,也许前一秒还能好好说话,后一秒就会火暴怒。
慕森眼看情势不对,就准备马上安抚一下吕建的情绪。
可这时候,吴队长偏偏走了过来。他站在后面用枪指着吕建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说话真是能把活人气死!你手里那小姑娘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