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屠上前站在他的旁边,望着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面容,温柔地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顶,臭小子,长高了不少,已经到了他肩头,只是还是清清瘦瘦的的模样,让人心头不由泛起一抹酸楚。
感觉到头顶传过来真真切切的温度,他委屈的咬了咬下唇,微微低头,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我以为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外面的报纸说师兄死了,可是我不相信……”
“师兄答应过你会回来的,怎么会失言呢?”
弥灯点了点头,愤恨似的疯狂吐槽着:“那些人都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会胡说八道……”
弥屠抬头看看残败凋零的寺庙,眉头紧锁:“师父哪?”
“师父他……”
看着弥灯吞吞吐吐的样子,弥屠莫名的冒起一个念头,像是被施了魔法的海藻一样,疯狂的蹿张起来,恨不得可以立马冲进去。
“师父他好好的,就是身体有点虚弱,没什么大碍。”发现弥屠焦急的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野猫,弥灯赶紧出声安慰。
“真的吗?”
“真的……”
弥屠长长的松了口气,强压下了心头的迷惑,对着年轻的小师弟笑了笑,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扫帚:“我来吧!”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师兄刚刚回来,我们先回去吧,这些放着一会做没事的,师父见到师兄很定会很高兴的。”弥灯连忙将扫帚藏到身后,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弥屠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
两人并肩走着,沐浴在流光璀璨的晨曦中,像那年在在佛祖面前一样。
弥屠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生怕吓到里面的人。弥屠吸了吸鼻子,闻见一股发霉的味道,原本轻松地心情变得沉重,伸腿迈过低矮的门槛,借着昏暗的光线,便看见靠在墙角的床上鼓鼓的一团,他凭借着多年来训练,扫视了一圈被封死的窗户,剑眉紧锁。
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看着瘦骨嶙峋的蜷缩在一块的老人,眼眶不由得湿润。
“怎么回事?”
“师兄走后不久,师傅就病倒了,他一直喊冷,师伯就让人把窗子挡住。”弥灯抽噎着,那时候他年纪小,怎么劝师伯都没用。
弥屠垂在腰间的手握紧,青筋暴起,显示着他现在的愤怒与恼火。
“那师傅病倒了,现在寺里的事物都是谁在打理?”弥屠强压下怒火,这么多年他已经可以完美的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师……师伯……”
弥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对于那些雕虫小技不屑于浪费脑细胞。
“好了……你去找些工具,我们先把那些东西弄掉,空气不流通,师父的病怎么会好?”弥屠一边伸手捣鼓着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一边吩咐着弥灯。
“师兄……这些可以吗?”弥灯手中各自一把镊子和斧头,气喘吁吁地问。
弥灯看着弥屠将手中拆下来的木板扔在地上,探出去的手缓缓地缩了回来,脸上的神色变得暗淡,他失落的咬了咬下唇,鼓足了勇气:“师兄,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照顾好师父……”
弥屠拆卸木板的动作一顿,怔了怔,对于他的敏感感到震惊。
他放下手中的铁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缓缓地走到一脸愁容的弥灯面前,右手搭在他单薄的肩上,声音慷锵有力:“傻小子,师兄怎么会怪呢,若是我没有执意要下山的话,我们都会好好的。”
如涓涓细流般的拂过心头,弥灯感觉到鼻尖酸涩:“师兄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上阵杀敌,所有的人都很崇拜呐。”
“有你吗?”弥屠揶揄道。
弥灯不好意的挠了挠头,笑嘻嘻的道:“师兄从小就是我崇拜的人。”
“是吗?”弥屠笑着摇了摇头,明显的不相信。
两人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将房间收拾干净,一缕缕阳光洒了进来,漂浮在半空的灰尘清晰可见。弥屠缓缓地坐在床边,崭新的被褥被压下去一块,他目光紧紧的盯着闭目昏睡的老人,温柔的笑了笑:“师父,我回来了,你放心,害你和小师弟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拿起毛巾,他动作轻柔的擦拭着老师父枯黄的手心,垂着的眼睑眨了几下,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入被褥中。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弥屠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勾:“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弥屠,你终于回来了?”来人一副悲恸的样子,脸上挤满了欢喜的笑意,只有那一双眼睛中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甚至是厌恶。
弥屠瞥了一眼,狭长凤眸中的不屑一闪而过,仍旧虚与委蛇,他帮老师父掖好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微微躬身施礼:“师伯。”
“这可使不得呀!”来人光耍着嘴上的功夫,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貌似很是享受。
弥屠皮笑肉不笑,声音冷冷的像是从地狱刚刚出的罗刹:“怎么使不得,师伯可是弥屠的长辈,师父从小就教导弥屠尊师重道,弥屠可不能像某些人,见到方丈竟然连声问候都没有。”
师伯嘴角的笑慢慢凝固,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一张老脸被人打的‘啪啪啪’直响,他脑袋中恶毒的念头像是有无数条张牙舞爪的毒蛇蜿蜒盘踞着,没想到这臭小子几年不见,本事见长……
第二十七章被掩埋的秘密(7)()
“师父,您慢点!”
看着师父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弥屠渐渐地放下心。看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目光紧紧的盯着师父身上的袈裟,露出贪婪的目光的师伯,他微微皱了皱眉,厌恶的别开视线。
他换了件崭新的僧服,虔诚的跪坐在麦梗编织而成的蒲团上,身子挺的笔直,双手合十,仰头目光炯炯的盯着高大的佛像,他缓缓地开口,语气坚决:“师父,开始吧!”
老师父拿起托盘中的剃刀,不可察觉的犹豫了一下,随之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着柔软的发丝。黑色的发丝像一只只灵巧的蝴蝶,在半空中旋转着自己优美的舞姿。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整个法门寺,后山茂密的丛林中更是隐隐映出两个人影。
“按照师伯的意思是,我们俩合谋将师父……杀了,然后这个寺庙就归……”弥屠指了指隐藏在树荫下的师伯,又指了指自己,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师伯怎么有信心觉得我会答应?”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很认同他的看法。
师伯唇角微勾,意味深长的笑着:“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哦?一类人?”
“你不要否认,我都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何况你师父,你真以为他傻吗?”
弥屠笑了笑,无辜的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反问道:“可是那又奈何?”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不跟我合作?”
“嗯……”弥屠阴阳怪气的拉长声调,过了一会,风轻云淡的说了句:“我考虑好了,今天晚上你就会死在这……”
师伯对于这句话的信息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弥屠被放大的脸,他惊得连着后退几步,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一身骚,他双目瞪大,重心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你害我师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啊……你忘记当年他是怎么救的你这条贱命?”弥屠拽着他胸口的衣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
弥屠冷笑一声,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样,一字一句的顿声道:“我会让你感觉到很痛快的……”
挣扎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眼睛睁的像铜铃般大,黑色的瞳孔紧缩,变得只有黄豆般大小。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遍整个寺庙,刚刚昏睡的乌鸦都被这诡异的叫声吓醒,惊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低沉的钟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各大房门中的僧侣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这已经是第九声的时候,所有人扔下手中的东西前往大殿中集合,步伐慌乱。
大殿中央,担架上正躺着死相惊恐的师伯,所有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大家安静!!”方丈重重的敲了几下手中的禅杖,苍白的脸色,显得中气不足。他缓缓地躬身作揖,态度令人疑惑:“今天早上,离曲在后山发现了重润是师伯的遗体,我们就先安排下,给他准备准备后事吧!”
其中有些弟子胆大,上前一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方丈,可是重润师伯是怎么死的?”
方丈长长的叹了口气:“听离曲说,重润是自杀的。”他看了眼听到解释仍旧不满的小僧徒,顿了顿,缓缓地摆了摆手:“都下去吧,这些你们安排就好……”
众僧徒纷纷鱼贯而出,方丈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上,他僵硬的抬起头来,眼眶中氤氲着蒙蒙雾气,愧疚的看着慈眉祥目的伽蓝爷神像,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双手合十,咽了咽喉咙中溢出来的酸涩,上半身铺在地上,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呜咽的抽泣声渐渐传来:“弟子重照在下,现像佛祖请罪,望佛祖将这罪孽加在我一人身上就好,不要怪罪他人……”
“师父……您找我?”
弥屠一进来就看见盘腿端坐在床桌边,一脸严肃的方丈,他笑了笑,柔声道。
“……跪下……”方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方桌上的书,不没有看他一眼。
“师父,您说什么?”弥屠不可置信地道。
“跪下……”
弥屠撩起衣摆,缓缓地跪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很久吧!弥屠想。头顶才传来方丈的呢喃声:“弥屠……你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让你跪着吗?”
“徒儿不知。”
呵……方丈从鼻翼间哼出一声冷笑,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缓缓地伸手拿起平躺在桌上的《金刚经》:“昨晚你去那了……?”
弥屠面色一变,却强装镇定,他当然听得懂那话语中暗示的意味。他敛去了眼中的戾气,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看着弥屠的默认,方丈隐藏了许久的情绪被他勾了起来,痛心疾首的捶胸顿足,色厉内荏的质问道:“师父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原以为你们是兄弟二人是最让师父骄傲的。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的那些仁义道德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他蓦地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弥屠的脸上,手指发颤。
弥屠被打的脸歪向了一边,红色的印记清晰地浮现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他依旧保持着原样,一动不动,只有那青筋暴起的双手,出卖了他的情绪。
方丈缓了缓,将手中的《金刚经》仍在弥屠身上,心情沉重:“没将你教好,是师父的错,这几天你就去藏书阁面壁思过吧!抄抄佛经,将你身上的戾气化解。”
“是,师父。”
弥屠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目光紧紧的盯着封面上书写精美的三个大字,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咬了咬唇:“师父……对不起,让您生气了。”
方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跪着的少年,目光稍微变得温润,开口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起来吧,师父只要你们两人好好地活着就好,其他的……”
他的话说了半截,突然顿住,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打算。
弥屠站了起来,略略倾身:“师父,徒儿先下去了。”
“嗯……”方丈缓缓地点了点头,伸手从衣袖间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递了过去:“你就先去那边沉淀沉淀心情……”
弥屠双手接过,感觉到冰冷的铜器上还残留着师父身上淡淡地余温,从他的掌心一直蔓延到全身。
“还疼吗……?”方丈皱了皱眉,心疼的看着弥屠的脸,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
“不疼。”弥屠摇了摇头,听见这句话,眼眶中瞬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第二十八章被掩埋的秘密(8)()
弥灯甩了甩酸软的手腕,重新提起笔,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当厚重的雕花镂空大门被推开时,他正好完成了最后一笔。
缓缓地抬起头来,便看见端着食盘的弥屠走了过来。
“吃点吧!等会再写。”弥屠将盛满米汤的端出来,放在桌上。
“谢谢师兄!”
弥灯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端着碗喝了一大口,他扬起头,冲着沐浴在从窗柩透过来的阳光中的弥屠笑了笑:“谢谢师兄……”
说着,继续喝了一口。暖暖的米汤下肚,整个人都觉得暖了起来,他撩着衣袖,沾了沾嘴角的水渍。
“哦,对了师兄,等过几天我们就一块去竹驿谷……”
弥屠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过了一会儿,弥灯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眼皮像是针锋相对的敌人,打得不亦乐乎。他觉得自己困得要死,也顾不得弥屠在场,急忙扑到床榻上,趴着向弥屠的方向无力的挥了挥手,口中呢喃着什么,弥屠并没有听清楚:“师兄,我先睡会,你……”
弥屠盯着睡死过去的弥灯,眼中的神色复杂,他缓缓地走了过去,吃力的将弥灯早已变得强壮的身体翻过来,动作轻柔的帮他脱掉僧鞋,单手托着他的头,抽了个枕头放在下面,想让他更舒服一些。
看着弥灯安详的睡容,弥屠有些恍惚,彷徨。
没办法了吗?
伸手摸了摸弥灯的头顶,动作一如既往,好似他们还是当年可以肆无忌惮嘻嘻耍闹的孩子,闯了多大的祸都有师父单着。
他痴痴地苦笑一声原来不是师父和师弟变了,变得是他自己,他原以为守得住本心,却没成想……
他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虔诚的跪拜在伽蓝爷神像面前,问心无愧。他缓缓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这上面沾满了鲜血,好人的、坏人的,甚至……还有自己最亲的人……
他原以为这一切都会变好的,却原来……
弥屠扬着头嗤笑一声,挺拔的身子缓缓地滑了下去,背靠在床脚,双手捂着脸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想好了吗?”一身苗族装扮的女子回头盯着身后神色莫名的弥屠。
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弥屠才回过神来,目光不舍的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冰床上的弥灯,他长满薄茧的修长的手指攥紧,青筋暴起。过了好久,他喉结滚动着,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嗯……”
女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弥屠,缓缓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超过七天,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弥屠后退了几步,将整个身子隐藏在阴暗中,眼框中打转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来,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缓缓地滑落,最终滴落在泥土上。
弥灯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老旧的火车上,整个车厢中就只有几个人,他们穿着奇怪,肢体动作僵硬,不论男女脸上都涂着厚厚的胭脂,他不解的蹙了蹙眉,疑惑的上前打探,却没有一个理会。
就这样,他兜兜转转了数十年。
1953年,距离日本天皇无条件投降已经八载。
晨曦的光晕刚刚才施展它的魅力,晶莹剔透的像水晶般的露珠也是刚刚上岗,身着袈裟的弥屠在寺庙中各处走访,安排着一天中的各种事物,这位年轻的方丈,稳重成熟的处事风格颇受众僧的爱戴。
“方丈……方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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