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 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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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 天机-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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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仓央再次单腿下跪,谢过国王之后退出大殿。 
  这一幕全被珠帘后的顶顶看在眼里,她心里也感到奇怪,难道世上真有“穿越”这档子事?在罗刹宫殿废墟的子夜,一下子“穿越”到八百年前?她闪到宫殿另一边,从侧门冲了出去,旁边有几名武士和宫女,看到她经过都不阻拦——“穿越”之后还有隐身功能?让古代人都看不见自己? 
  顶顶自己感觉都好笑,不禁对一个宫女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没想到那宫女竟有了反应,立即惊慌失措地跪倒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公主殿下,奴婢犯了什么罪过,让殿下那么生气?” 
  真正被吓个半死的是顶顶,原来人家都能看到自己!那宫女说得显然不是中文(当然更不是英文),但顶顶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你——你叫我什么?” 
  现在顶顶说话已经不经大脑思考了。 
  “公主,罗刹国的兰那公主殿下啊。” 
  宫女的回答让她目瞪口呆,她都不明白宫女为何听得懂她的话? 
  公主——罗刹国的兰那公主殿下?就是自己吗?那萨顶顶又是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居然已完全换了身打扮,紧身的筒裙包裹着身体,看起来就像玉灵的装饰。而她裸露的肩膀,系在脖子上的丝巾,赤着的双脚,让她更富有热带风情。再摸摸头上,竟已挽起重重发髻,鬓角还插着一支鲜艳的“曼殊沙华”之花。 
  顶顶(还是兰那公主?)完全傻了,抑或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已回到八百年前?罗刹鬼国的宫殿之内?她任由脚步带着自己向前走,穿过一个个跪倒的宫女奴仆,走过一道高大的塔门,抬头只见那厚厚嘴唇的神秘的微笑。 
  穿过塔门却是个花园,种植着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不知道是谁使的法术,能让这些不同国度不同季节的花同时开放——艳丽的曼茶罗花旁盛开着白色的樱花;洛阳牡丹花下孤独绽放着蓝莲花;蓝色妖姬的玫瑰花上是黑色大丽花…… 
  仿佛来到了植物园的大型温室,顶顶(兰那公主?)已被这奇妙的花园惊呆。植物中间点缀着一些佛塔,还藤蔓缠绕的回廊,水池边小巧玲珑的亭子,一切都指向那座神秘花园——兰那精舍! 
  那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顶顶(兰那公主?)几乎跌倒在地,她的后背靠着浮雕,仰头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 
  “仓央?”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刚才在王宫的大殿之上,来自遥远的雪域高原的使者,向罗刹国王提出要迎娶公主回古格。 
  男子已单腿下跪在地道:“仓央冒犯了公主,请恕罪。” 
  “我饶恕你——请抬起头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的话竟一下子有了皇家风范。 
  于是,仓央抬起了头。这是一张钢铁般的脸,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古格高原的风霜,却在他脸上刻下了许多痕迹。 
  不待公主下命令,他已从容站起,一身罗刹本地的装束,仍难掩他宽阔的胸膛,还有腰间悬挂着的宝剑——武士的标志。 
  “你是古格国王的使者?” 
  顶顶也不知是如何与他沟通的,甚至搞不清自己说的是什么语言,却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古格在什么地方?” 
  “在千里之外的雪域高原,世界最高的屋脊,那里有连绵的雪山,无垠的草原,巍峨的佛寺,坚不可摧的城堡。那是个无比美丽的地方,只要能够翻越高山,克服你身体的所有困难,你便会永远爱上并无法离开那个地方。传说中的香巴拉圣地,便在我们古格的边境,只有通过古格才能进入那片秘境。” 
  在仓央冷静的叙述中,眼前似已浮起古格的景象,这究竟是对八百年后的未来记忆,还是对八百年前的古老想象? 
  “你又是什么人?” 
  “我,仓央,公主您最卑微的仆人——奉我家国王之命保护您平安远赴古格。”他俯首恭立在她身边,不时用眼角余光瞄向四周,就像忠实的保镖,“我的父母都是古格的牧民,从小在古格城堡下的原野长大。我十六岁便被征召入老国王的禁卫军,随老国王征战四方,因战功获得世袭武士的荣誉。我又作为老国王的使者,代表古格出使过许多国家。” 
  “整个雪域高原都走遍了。我出使过大宋国,去临安向大宋皇帝进献贡品,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繁华得无法形容,人们居然用纸张做钱币,建造能远航到任何地方的大船;我坐着大宋的帆船去了日本岛,见到了传奇的源义经大将军,在他遭到追杀时我救了他,并悄悄保护他去西藏隐居;我跨越沙漠经过和田与喀什噶尔,到达黑契丹帝国的首都虎思斡耳朵,带回了强大的古尔汗的礼物;我翻越了喜马拉雅山,抵达佛祖的故乡印度,与信徒们共同沐浴了恒河水;我还奉命远赴漠北草原,路过弱小的蒙古部落,与一个叫铁木真的青年结拜为兄弟——” 
  铁木真!
  四 
  凌晨,四点。 
  月光如一层保鲜膜覆盖着沉睡的南明城。 
  大本营。 
  三楼,伊莲娜的房间。 
  她还倒在沙发上熟睡,头发散在靠背上,洁白的皮肤被月光包裹着,那是俄罗斯与罗马尼亚的混血结晶。 
  厉书已独自爬起来了,屏着呼吸凝视着月光“美人”——美国之人,亦是美丽之人。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宛如童话里王子吻了睡美人,但伊莲娜还不曾醒来,不知在梦中见到了哪个男子? 
  反复回想几个小时前,自己和她究竟干了什么?感觉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奇妙,只有绝望中的喘息,和心底强烈的压迫感——错过了今夜便是世界末日?生命中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延续生命的话。 
  他甚至有些后梅了,那个瞬间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自己就像被某种力量操纵着,疯狂得像头野兽。幸好伊莲娜也是差不多,她身上还有股特殊的气味,带着淡淡的腥味,像来自某个古老的城堡。于是,两头野兽碰在一起,就像撞进了森林中的陷阱。 
  这座沉睡之城就是个巨大的陷阱? 
  旅行团所有的人都成了猎物,一个个自以为强大实际弱小无比——导游小方、司机、屠男、成立、唐小甜相继被猎杀,接下来还会有谁? 
  几分钟后,他挣扎着站起来,面对卫生间里的镜子。白色的灯光打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面膜。这张脸看起来有些怪异,虽然眼睛还是眼睛,嘴巴还是嘴巴,但以乎不再自然了,像是不同的机体拼接而成的。 
  厉书战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镜子里的脸裂了开来,就像有几道长长的疤痕划过。他惊恐地按着额头和下巴,害怕它们会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堆可怕的破碎器官。厉书用力地按了几十秒,镜子里又出现细细的针头,像医院的伤口缝合手术,用医学针线穿过脸庞,将撕碎的部分重新缝起来…… 
  终于,他的手松开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眼睛布满血丝,大睁着盯着镜子里的幽灵,他能看到那张陌生的脸——也许南明全城的居民,都被某种力量禁锢在镜子里了?其实居民们并没有消失,更没有离开南明城,他们仍然待在自己家里,只不过是在卫生间的镜子里。但他们无法逃脱出去,只能隔着镜子看狭小的卫生间。直到这群来自中国的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天机的世界,就像此刻的厉书,面对镜子里的主人。 
  是的,镜子里的人在挣扎,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他(她)看到了镜子外的厉书,他(她)正在狂暴地呼救。然而外面的人却根本听不到,只能感受到镜子的细微变化,那些微小的裂缝,破碎的脸庞,逐渐渗透的鲜血…… 
  正当厉书头疼欲裂之时,忽然又发现了什么——没错!就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 
  惊人的秘密! 
  很遗憾,作为小说家的我还不能说出来。 
  厉书则完全目瞪口呆了,他第一次与幽灵面对着面,与巨大的阴谋面对着面,与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面对着面。 
  他内心的承受极限已被压垮,六神无主地退出卫生间,回头看了看沉睡中的伊莲娜。 
  对不起,亲爱的,我要离开你了。 
  他再度吻了伊莲娜的唇,美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然后,他轻轻打开房门,冲入黑暗的走道中。 
  厉书顺着楼梯一路狂奔,飞快地来到底楼,回到小巷的月光下。他的额头已布满冷汗,想要大声地喊出来,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几秒钟后,一片黑雾从街道深处涌出,迅速笼罩了整个南明城,就连月光也被完全遮住了。 
  黑雾包围了绝望的厉书,将他吞没在浓浓夜色之中。
  五 
  罗刹之国。 
  依然在穿越。 
  充满各种奇花异草的“兰那精舍”——这也是以公主的名字命名的,夕阳照射着佛像的微笑,掩映着高耸入云的中央宝塔。在寂静的藤蔓回廊下,插着红花披着丝巾的公主,正凝视着来自雪域的武士,倾听他讲迷那些古老的传奇。 
  铁木真! 
  仓央居然说自己去过漠北草原,与一个叫铁木真的青年结拜为兄弟。 
  “等一等!”顶顶打断了仓央滔滔不绝的讲述,“你去过蒙古?见过铁木真?” 
  “是啊,一个豪爽的年轻人,蒙古部落的继承人,我觉得他前途不可限量。” 
  蒙汉混血的顶顶对铁木真很是敏感,自言自语道:“没错,铁木真的前途确实不可限量,他很快就会成为世界的征服者——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是谁?” 
  “离开蒙古部落后,我跨越草原和沙漠,经过河中地区的撒马尔罕和布哈拉来到波斯。虽然他们的信仰与我们不同,但我觉得人和人都是一样的,无论跪倒在清真寺内还是佛寺内,信仰都会护佑每个人的心。离开波斯进入两条大河的流域,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和平之城’,曾经是大食国的首都,可惜已不复当年的盛景。大食国的最高君主叫哈里发,是个终日闭关深宫的忧郁天子。我向哈里发交上古格王的国书,苦闷的哈里发终于有了与外人说话的机会,他异常兴奋地和我说了个故事:有个青年叫阿里巴巴,他用‘芝麻开门’的暗号获得了一大笔遗产,接着有四十个强盗几度来抢劫。” 
  “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顶顶觉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仓央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并没有给人话痨的感觉。相反他的每句话都很有力度,眼神也飞到了遥远的地方,让人沉醉在遐想之中。那景象如电影幕布展开——八百年前的《一千零一夜》,而《天机》将是“第一千零二夜”。 
  “你居然看到了十字军东征?” 
  “没错,萨拉丁下令围攻耶路撒冷,我也随同他的大军出发,冒着十字军的弓弩,第一个攀上耶路撒冷城头。最终,十字军向阿拉伯人投降,我随萨拉丁一同征服了这座圣城,前往金色圆顶的清真寺,还见到了犹太人的哭墙。萨拉丁念我战功第一,便赐予我三千户叙利亚封地。但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因为我仍是古格国王的使者。我离开圣城跨越西奈半岛,来到尼罗河畔的埃及。” 
  “见到金字塔了?” 
  仓央惊讶地点头道:“是啊,在沙漠中无比壮观美丽,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或许只有大罗刹寺的中央宝塔能与之媲美。我又在亚历山大港坐上帆船,渡过蓝色的地中海,经过一条狭窄的海峡,到达了海角上的一座金色城市,这便是君士坦丁堡,拜占廷帝国的首都。我游览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向罗马皇帝的继承人——拜占廷皇帝递交了古格王的书信,他正在被突厥人的进攻而困扰,还与我讨论了古格能否袭击突厥的方案。之后我在君士坦丁堡上船,顺风抵达雅典,游览了古奥林匹亚山。接着渡海到了意大利,经过那不勒斯到达了罗马。” 
  “你——见到教皇了?” 
  “公主殿下,你的学识真的让我吃惊。在这隐蔽的神秘罗刹国里,居然连万里之外的天下事都如此知晓!教皇劝我家国王改信基督教,我认为他侮辱了我的信仰,便与教皇身边的卫士发生冲突。我一个人挥剑砍死数十人,孤身从梵蒂冈逃出,藏匿于古罗马竞技场内。有幸褥得到一位商人的帮助,辗转来到水城威尼斯。见过威尼斯总督后,我翻越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仿佛又回到故乡阿里。最终,我来到一个叫德意志的国家,拜访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一直旅行到波罗的海边,又坐船到了寒冷的挪威。那里曾是海盗的国度,他们带着我横渡大洋。经过几个月艰苦的航行,我们到了一片荒凉的大陆,那里有着成群的野牛,把脸涂成红色的土著,还有广阔的草原和高山。” 
  “不会是到了北美洲吧?”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海盗们又悄悄离我而去。我只能独自向西走去,翻越了数十座雪山,杀死了无数头野牛,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见到了大海。那里仍然是万里蛮荒,没有文明的迹象,我沿着海岸往北走,一路上越来越寒冷,直到一片冰雪世界,就连海洋也布满了冰块,有驯鹿和大白熊出没。” 
  “那不是北极吗?或者是阿拉斯加?” 
  仓央却听不懂她的话,径直说下去:“我在冰冻的海面上跋涉,可以看到在透明的冰面下,有成群结队的鲸鱼游动。我渴了就吃雪,饿就杀头海豹充饥,艰苦地沿着海岸走,直到冰雪消融,露出莽莽的森林。那里生活着猎人和牧手,说这里叫‘西伯利亚’。于是,我沿着几条大河向南走。穿过无数森林和山冈,一直来到大金国的地面。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我经西夏国回到雪域高原,古格老国王的跟前。” 
  顶顶听到这儿不禁惊叹道:“天哪!你从亚洲到了非洲再到欧洲,跨越大西洋到了北美洲,又从北极回到了亚洲!这不已经环游地球了吗?麦哲伦的船队只能算是第二了。” 
  “麦——哲——伦——他是谁?” 
  “啊,他是比你晚了三百年的人,也许我下次还能梦到他。”顶顶忽然被自己的话怔到了,低头思索道,“梦?这一切都是梦吗?” 
  梦? 
  不,是梦魇——迅速吞没了她的身体,一层白色的雾笼罩着视野,仓央红色的胸膛渐渐淡去,回廊里的浮雕纷纷脱落坍塌,整个花园被风暴席卷而过,瞬间只剩下残垣断壁、荒烟蔓草。金碧辉煌的宫殿陷落了屋顶,石壁孤独地伫立在废墟中,太阳也落入莽莽丛林,转眼月亮升上高天。 
  梦——醒了。 
  当顶顶睁开眼睛时,一切又回到了倒塌的宫殿,神秘的星空覆盖着回廊,罗刹国早已破碎在身下,她也不再是鬓边插花的兰那公主,而是二十一世纪的不速之客。 
  她身后靠着古老的浮雕,整个背部都酸疼难忍,而在她的隔壁——这堵回廊的另一面,叶萧仍在熟睡之中。顶顶打开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2006年9月28日凌晨五点整。 
  原来只是一场梦! 
  如此奇怪的一场梦,梦中的顶顶“穿越”到八百年前,成为罗刹国的兰那公主,见到来自雪域高原的武士仓央。他奉古格王之命求娶兰那公主,并为她讲述了自己环游世界的奇迹…… 
  简直是荒诞不经!顶顶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而且梦中的所有细节,尤其是仓央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那样清晰又历历在耳。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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