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呀!水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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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呀!水当当-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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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的长辈,人言可畏,一不小心便会失了分寸,他不想为她招来任何的困扰。

“没道理!那个林什么东东还在的时候就没见你吭半声,现在他才走,你又多了这些鸡毛蒜皮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懂不懂?”

“不懂!”

她的名堂特多,每次一不小心就掉进她说话的陷阱中,他索性充耳不闻,坚持到底。

铃铛叮咚,她轻窜到他跟前,插腰怒道:“桐儿,姑姑说的话你不听了?”

哟嗬,她居然端起架子来了。

郭桐面如石刻,良久才迸出一声低吼:“听!”

虽说论辈不论岁,可被一个黄毛丫头拿要挟当有趣,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他那脾气怪诞的祖师爷到底替他招来了什么甩不掉的大麻烦?

“心不甘情不愿。”她又邪又俏地笑。

“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气归气,郭桐一点也没她法。

她噘了噘嘴。“你也太坦白了,碰你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看你紧张成那德性,算了,不好玩。”

他松了口气,但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忽略了水当当亮晶晶的眼中闪过盈盈的诡笑。

“哎唷。”

走没两步路就听见她大声小叫,郭桐明知她鬼点子一箩筐,可就控制不住回头的冲动。

她坐在鹅卵石上,膝盖沁出了丝丝血迹。

“都什么年纪了,走路还会跌跤。”他不相信,口气差得如雷挟电。

“你凶什么凶,我又没叫你扶我,又没喊救命,是你自己回过头来的。”这跤显然跌得还不够重!

他瞅了她圆润的膝盖一眼,无情地扭头。

又走两步路。

这次是“砰”的一声。

他的眼光要杀人般的回过头来。“该死的你又——”所有的话冻结在喉头,这次他连考虑都没,飞也似的扑向水当当。

水当当很难看的呈大字型趴在泥地上。

她灰头土脸的抬起脸。“哪个放冷箭的家伙……哎哎唷……”有人从她背后放了道冷箭,这下不止两个膝盖肿成了核桃,连手肘也难逃过一劫了。

郭桐检查了她的伤势后,面色沉重如铁。

打横抱起她,他那懒散落寞的神情为之一改,他全身肌肉做最有效的运用,像条猎犬般轻健矫捷。

“喂喂喂,好痛啰,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可没要他用抱的,不过她半边身子怎地麻木了起来?

她善使一切暗器,但她绝不在暗器上喂药,只有下三流的鸡呜狗盗才会这么做,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暗器,但那伤她的东西肯定喂了剧毒。

“喂,桐儿,我的手麻掉了……”她连最后嬉皮笑脸调侃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只觉脑中轰然一麻,整个人昏了过去。

郭桐面色如铅,不发一语的抱紧她跃进一处绿琉璃瓦墙内。

这幢曾经金碧辉煌,如今却颓败残废的大屋,处处荒草,曾是桂香千里,三月莲荷的庭园积满落叶枯木,显然久无人烟。

郭桐熟稔的舍径却路,像鹰似纵檐跃瓦,然后掠进一间门户紧闩的旧屋。

屋里,尘积三尺,蜘蛛飞虫结窝,曾是价值连城的壁画古董沾满陈年黄尘。

他扭开一个暗门的机括,一扇书柜应声而开。

他长驱直入地道。

地道下是间石室。

将水当当放在石床上,他寻来火刀火石和纸媒点燃半截残烛,此时火光通明,举目四望,只见整间石室全是巨石凿成的,石床床屋列满一排瓷瓶罐。

郭桐挑出一瓶葫芦状瓷瓶,看着上头用蝇头小楷写着“外敷内服”四字。

这外敷没多大问题,至于内服——

郭桐直接解开她的五色腰带,在她凸凹有致、玲珑雪白的腰部发现一块如铜币大的黑点,而那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中。

他不再迟疑,倒了些许粉末抹于伤口处,接着又寻来亚麻布覆上伤口。

扶起水当当的身子,他瞧见她额际已蒙上一层漆黑如墨的翳气,郭桐以两指想撬开她的牙关,接着将解药倒入自己口中,对着她渐成雪白的樱唇渡哺了进去。

她的唇柔软如花瓣,舌与舌不经意地纠缠,像春风拂过郭桐极寒冰封的心。

他的肺腑无一处不在震动。

他居然……居然对这么小的,喔,不,他的师姑产生那么一丝旖旎绮梦。

把药渡完,他如避蛇蝎的走得远远地。

回到地面,他神魂不属的走出屋外。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打算回来。

“十方枫林府”,昔年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兼武状元总瓢把子郭桐的府邸。

血艳如火的枫毫无预警地在他拐过锁翠湖,闲幽廊后展放在他眼前。

枫林如旧,可小阁楼里的人儿呢?

闭上眼,他仍记得小楼里的摆设。

门上挂着湖绿绣锦的软帘,四面墙壁贴着剔透水晶雕成的琴剑瓶炉,地上的石砖是她最爱的水苍玉美化,一夺花梨大理石案几,斗大的汝窑花瓶,插满一瓶水晶球的水仙,红罗帐,锦锣蓉毯,还有一只胖滚滚、长年只爱打呼的大肥猫。

他霍然睁眼,眼底已蒙上一层水雾,水雾中尽是迷离的孤介沧桑。

记忆存在太久便成了沧桑。

人海桑田,容颜已改,心情已老,伊人已远……

在那个褪色的年代里,这宅邸里有好多好多笑声,宓惊虹、林修竹、林倚枫,还有他——郭桐。

倚枫、倚枫,他们老爱挪揄她将来必是枫林府的女主人,因为她的名字里头有那么个“枫”字。

那时的他竟气风发,心里挂记的只有她,那超尘脱俗、清灵飘逸的惊虹表妹。

虽然彼此间从不曾表示过什么。当时他们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得没想到生离死别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先是他接回了同父异母却流落在外的弟弟郭梧。

然后,林探雨也加入了他们——

故事慢慢地变调,变成了今天这般凄凉景象……

宓惊虹嫁给了林探雨,成了惊虹峒庄的庄主夫人,郭梧走了,因为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而倚枫,自郭梧一去不回之后性情大变,迥若二人,而他,抛弃了一切远走关外——

这一别,倥偬许多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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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毓华水呀!水当当第06节



第06节

郭桐再回石室,水当当已醒。

他将一包吃食放在石桌上。

“好过些了?”

她的小脸仍有黑气未散,原来红润健康如苹果的俏脸顿觉瘦削不少,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我见犹怜?不会吧,她给人的邪气一向掩盖了她少女该有的清新无邪,天,他肯定是被外头的初雪给冻得意识不清了。

她神情忸怩了下,不过口气一点也没改进。“那放冷箭的兔崽子要被我揪出来,铁定有他苦头好吃的。”

脆弱稍纵即逝,真是死性不改!

“你什么时候得罪‘长空帮’的人?”长空帮一向在沿海出没,在金陵出现虽非奇事,但他们的势力范围不在这里,又在此地伤人,其中透着玄机。

“长空帮?那是什么烂帮派?”她连听都没听过。

“它不是‘烂’帮派,基本上,它是个有守有为的帮派,清誉不错。”烂?也只有她会用这种奇怪的字眼形容。长空帮是由一群沿海讨鱼的渔民为保护自己权益所组成的帮派,和掳掠杀人越货的“鲸杀帮”不可同日而语。

“你又知道了。”水当当不以为然地冷哼。

说他从关外回来,却对关内的帮派了若指掌,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分哪。

“它曾是我旗下的一个分舵。”他含糊带过。

过去的事没有重提的必要。

“看不出你还是个手握重权的佼佼者。”她的气打鼻孔喷出。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屑,于是故意刺激。“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曾是个武状元喔。”

水当当脸色更臭,她直身坐起,气愤地指着他鼻头叫道:“又是一个贪官!”

她生来最恨官府,绝不和任何沾上一点“官”气的人打交道,和郭桐一路走来,没想到他居然是……

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腰,踢踢拖拖穿起她的绣鞋,她打算和郭桐一刀两断,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

郭桐可没料到她有这么大反应,瞧她小脸全是气愤不平之色,怪了,状元头衔不是每个女孩都爱的吗?

她到底是——

说归说,有没有行动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她逞强地坐起,鞋儿都穿不好,身子一歪,已倒进郭桐适时伸出的胳臂。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

“我也很想拿开,不过——碍于你是我的长辈,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我做不来。”

她的眼圈一下红了起来。“我讨厌那些欺世盗名的白道小人,我讨厌羊质虎皮的官佞奸臣,在朝为官的全没一个好东西,讨厌!讨厌讨厌!”她一鼓作气的喊,眼泪滚滚如钱塘潮。

谁知道一出生就无父无母的苦?若不是她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姊姊,这一路她根本挨不过来。

小时候两姊妹抱头痛哭的情景时常浮现她的心底。

年纪小的她从一懂事就明白自己肩负的任务,她必须比姊姊坚强,因为她那唯一的姊姊自在母体便中了寒毒,随时有撒手而去的可能,所以,她从小便能忍一般小孩所不能忍受,一人做两人份的事,学习如此、扛起明教的责任也如此,在某方面来说,她甚至可说是水灵灵的姊姊。

她眼底流转的轻愁震撼了郭桐的心。

其实他略略沉思,已泰半明白她那仇视的心理来自何处了。

她的父母皆没于朱元璋的手中,难怪她要恨,白黑道的妒才嫉世和对明教的斩根除草行动,直到近年还时有耳闻。

自小就在这种背景下活过来的小孩,谁敢企望她不愤世嫉俗、偏持固执?

虽然她有些地方惊世骇俗了些,脾气也怪,浑身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邪气,但郭桐以为,她的灵魂纯洁而美好。

这样孤单害怕、带泪的脸庞深深绞痛他的心。

这许多年来,他都只是一个孤独的影子,寂寞、漂泊,不喜与人接近,可是对水当当的强烈情感在一瞬间突发,几乎快将他淹没。

他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占有欲。这一生,他没逃避过任何问题,这次,他也不想对抗自己的心意,因为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存在对他是必须和确定的,他知道!

“我知道,小傻瓜,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别忘了,还有我。”

“讨厌!这种气氛才说那种话!”这丑木头是不是被她的泪吓傻变呆了?讲话没头没脑的。

上一秒,雨急雷大,下一秒,竟收云散雾了,郭桐实在很佩服她来去自如的情绪。

他冷硬的唇盘旋着无奈的笑,带点不自觉的宠溺。

“我带食物回来,你铁定饿了吧!”他伸手,轻松拿来纸包。

“你不是想用食物来收买我吧?我可不是意志不坚的人喔!”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典型的范例。

郭桐放声笑了出来,这丫头片子,真有她的!

待看到食物时,她完全忘记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说过什么话,立即瞪大眼珠,猛吞口水。“哇!熏鸡、花瓣糕、糌粑,全是我爱吃的东西……”她的口水和急色差点淹湿了那张包食物的纸。

她没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恬静娴淑,她想笑就笑,想生气就发顿脾气,想达目的则诡计百出,一点都不肯委曲求全。

她和宓惊虹完全不同。

是她的坦率、不造作,重燃起他对生命的热情,敲开他寂寞的心扉,和她一道,他的人生或许会再重写一遍。

“你没沽酒?”她肚子里的酒虫犯瘾了。

是啊,他忘记自己有多久不沾酒了——似乎是遇见她后不久的事……

他觉得震撼。

自从发生那些事后,他便一直沉溺在酒乡里,谁也无法使他振作一些。

曾几何时,她对他的影响力已到这地步?

“你……到底是谁?”他梦呓似地吐出这句话。

她白了他一眼。

自始至终,他完全是一副心不在“马”的样子,她才懒得理他咧。她拔起一只鸡腿便往嘴里送。“你的‘姑姑’啦,木头!”

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莫名其妙的,郭桐居然萌生一股无端的幸福感。

他看痴了过去。

“桐儿,喂,你再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翻脸喽!”他到底发哪根神经呐?跟他在一起除了要有超人的耐性外还是耐性,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来的男人真教人又爱又恨。

又爱又恨?

她一口肉呛在喉咙,几乎岔了气,她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猛力摇头,打算用无比的毅力将那可笑的念头驱逐出她的脑海。

“你怎么——”她的眼光闪烁得教人生疑。

水当当反射性地将鸡腿藏到背后,如临大敌的嘟起嘴。“鸡腿是我的!”

她“小人”的以为郭桐要与她计较鸡腿的“归属权”,故而先声夺人。

郭桐又摇头又是朗笑。

真是孩子气得可以。

“嗯,原来你还不算太无情,我以为你不会笑呢!”他太安静了,和他一道,一天难得见他主动说上几句话,他看起来沧桑又忧郁,像一个难解的谜、一本难懂的书。

他的笑如春溶初雪,飞快地自他性格的脸逃逸无踪。带着惯有的阴寒,他喃喃低语:“我——爱过一个女孩。”她的影子朦朦胧胧,他仍记得她那双似上过釉、绝美的素手和迷离的雪瞳。

他的眉眼一抹凝重,水当当直觉这似乎不是个美丽圆满的故事。

擅于隐藏感情的人最寂寞,那股感同身受的体会令她心涌怜惜的情愫,她忘了方才还视为“生命”的鸡腿,不觉用油腻腻的手抚了抚郭桐深镂悲伤的脸。

他为她这小小的举动满心怛恻,一刹,他只觉往昔承受的心力交瘁得到了抚慰,喉头的梗痛变淡了。

“她——”水当当无从猜测。

“嫁为人妇,她的夫君是我的好友。”他的声音很淡很淡,轻得仿佛一不留意,字字便要逐风而失。

“你还爱着她?”

他的眼光自空冥处收回。“我希望她幸福,”他困难地咽了口气。“在她披上嫁衣的那一日,我已失去再爱她的资格。”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你不是那种肯廉售自己爱情的人。”

“我说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爱情是无比自私的,可他怎忍见挚友日日消瘦憔悴,为了相思缠绵病榻,那样魁梧奇岸的男子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让渡他的爱情,只因他爱她胜于自己的生命。

他大醉十天,和郭梧大吵一架后遣散了十方枫林府的所有仆佣,又辞去江南七十二道水路码头总瓢把子的职位,远走关外。

沧海桑田,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踏进关内。

“爱就是爱,你以为她嫁过去后会幸福吗?”如果哪天她爱上一个人,即便死也休想叫她“让”出她的爱情来。

“探雨向我保证他会让惊虹幸福的。”

水当当冷笑。“那么她又何必寄那一张帖子给你,真要沉浸在幸福里的人早该把那种东西给毁了。”

郭桐沉默了许久。

“不管如何,我都要上惊虹峒庄看一看。”

“我想——那里不会有人欢迎你的。”这一路她虽然没和林倚枫正式见过面,但她知道她也是那不欢迎郭桐去的人之一。

“我要去,没人能改变我的心意。”他眼中迸出了五彩锋芒。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她从没打算阻止他,因为她比他更好奇。

“反正已近在咫尺,随时随地都行。”

“随时?那这鬼地方是?”

“我家。”以前的十方枫林府。

“我要去参观。”

“废墟一座鬼声啾啾,有什么好看的?”人去楼空啊。

“桐儿——”她还有一箩筐问题。

往事尽是难堪,郭桐不愿再提,随手捉来那瓶解药。

“三钱外敷,三钱内服。”

“我还没——”

“吃!”他严格把关。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他心情欠佳,还是顺从他一次好了。她嘟嘟嘟,一口气把瓷瓶里的药粉吞下一大半。

交差!

郭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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