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Y看著我笑:“难怪你会想成为一个作家。”
“我现在不是麽?”我挠了挠头,好歹我也出了八本书不是?
“当然不是。”RAY予以否定回答,他从书柜中抽出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笑著对我说,“我初中的时候也想把它啃下去,结果没成功,太难了。光是俄 国人那一长串的名字就让人头疼死,更别说出自陀爷爷的手笔……那个写前言的人真是坑死人,居然说《白痴》是个爱情故事,我真没看出来……”
我大笑,“简单来讲,它的确是个爱情故事,看你从什麽角度分析。《红楼梦》其实也是部言情巨著,对不对?”
RAY看了我一眼,眼神非常温柔,温柔得简直不象是他,但他的语气是带著嘲弄的、不怀好意的:“怎麽?我说你不是作家,不服气?”
“没有。”我苦笑,我哪敢。
“阿伦,我觉得,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你对自己是不满意的,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背靠著床头坐下,琢磨著该如何回答才好。
RAY将《白痴》放回书柜,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柔声道:“为什麽不尝试著写你自己想写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写什麽……可是,我毕竟还是要混饭吃的……RAY,当我毅然得辞掉公职,从旱涝保收的政府机关退出来的时候,我曾 经下决心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忍受不了那饱食终日,从24岁开始等待60岁的生活……我不顾一切,冒冒失失,我以为我终於摆脱了束缚,终於可以去追求自 己那无形无状的自由和理想,但……”我深吸口气,“我太天真了,生活没那麽简单……吃饭,为了混饭吃,渐渐得人也成了个混混。有的时候,我问自己,这就是 你要的生活吗?跳出了一个框框,却掉进了另一个框框。偶尔我会想起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我羡慕死他了,他能够一方面卖言情小说度日,一方面还能够去完 成真正属於他的作品,两不相误──我做不到,我已经不知道什麽才是我想写的,什麽才是我要写的……”
话还没说完,RAY一掌拍上我的脑门,轻斥道:“羡慕马丁。伊登?你神经啊,那家夥最後可是跳海自杀了!”
啊,我摸著微疼的脑袋苦笑,我倒是忘记了这个。
RAY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摸了摸我的头,轻笑道:“你在矛盾什麽呢?你当然知道自己想写什麽,你是不敢坚持,你害怕对吧?阿伦,没有关系的,写吧,写你 真正想写的东西,不媚俗的,不能替你换钱、换名声的东西──如果那真的是你热爱的,你又在乎什麽呢?你说,属於自己的无法认同,属於别人的难以追求,但如 果你彻底放弃了属於自己的东西,你又还有什麽追求的必要呢?”
我有些怔愣,呆呆得看著RAY温和的笑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至於生活,”他停了一下,抿了抿唇,“怎麽麻烦都好,就当作是我们在坚持的时候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好了。”
他很认真得说,说完很认真得看著我。
我不由得抱住了RAY,渴求他的欲望在电光火石间点燃──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欣赏、鼓励,还有毫不留情得质问──
为什麽这样的他不能留在我身边呢?
为什麽这个人始终不会属於我呢?
四十五、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脑袋抢了别人一半的枕头……而那个别人,只好可怜兮兮得侧在一边,战略退却到床的边境,以至我的第一个意识就是:他该不会掉下去过吧?
我轻轻得把他往中心拉,可惜,RAY睡得也不沈,我稍一动作,他就醒来了。
“嗨,早。”我笑著打招呼,RAY含混得回了我一声,接著问:“几点了?今天回去吗?”
我翻身下床,道:“八点多,你困就再睡会吧。吃完午饭回去好不好?”
RAY朝我一笑,紧跟著起身。
这天上午也没什麽别的事,左右陪爸妈聊聊天,打扫打扫屋子,然後两个妹妹各自嚷著暑假要去我那玩,向我预约时间,磨著磨著,也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临走时候,爸爸执意要送我们到车站,我笑著坚辞,还不到两公里的路,两个成年的男人,还要爸爸送,怎麽都觉得怪异。
於是爸妈就送我们到了楼下,来时只提了两袋东西的我们,走的时候四只手都抓上了袋子,妈也不知道从哪里东翻西找,什麽蛋卷啊巧克力啊茶啊果汁啊整理出来一堆,硬要我和RAY带回去,这个可是怎麽拒绝都不行了。
等踏上了归途,我问RAY对我家的感觉如何,他却突然冒出来这麽一句话:“阿伦,我觉得你比我想象得成熟。”
“啊?”我完全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RAY笑了笑,主动解释:“不是有人说麽,成熟的标志是,既跟家庭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又不受家庭的束缚,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
“嘿嘿,”我笑起来,倒不为别的,认识这麽久,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夸我,可惜手头没有录音机什麽的,否则还真想录下来以资留念,“其实没有,我辞职的那 会,家里也是极端反对的。他们原本希望我毕业之後能回家找工作,我坚持不回去,考上了公务员,他们没办法只好任了我。哪想,我这人天生不安分,居然连铁饭 碗都踢了。”
“家里闹翻天了吧?”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不过,爸妈拿我没办法,我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我微笑著把手按在他放在膝头的手上,尽量平淡得陈述。
“我知道。”RAY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们相视微笑。
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时光若能停住,该多好?
絮叨到这里,正事已经完成一半了,接下来是一连串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不外乎刷牙洗脸吃饭睡觉谈天说地,要说收获,那就是我对RAY的了解又多了好多细 节上的东西,比如这个人对高档地方轻车熟路,但是对诸如麻辣烫摊子之类的小吃却情有独锺,原因无它,大学时代残留的怨恨,据说每当宿舍里的同伴们凑夥上哪 海吃海喝的时候,他只能远远得吞咽著口水。
对此,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天啊,麻辣烫的一串才一块钱,即使不跟人合夥,自己也该消费得起吧,哪料到RAY给我一个更加令人喷血的答案:“我怎麽知道啊,在跟你一起去吃之前我怎麽可能知道它的价格……”
我伸出手,郑重其事:“欢迎来到地球,火星人。”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在市内四处瞎逛,托RAY的福,一些我想过要去但一直倦怠著没有去的地方被提上了日程,市博物馆,科学馆,纪念堂,还有一些旧居遗址 什麽的。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关系,我也终於有了做饭的心思,不再是简单的泡面泡粉饼干面包快餐了,容我大言不惭一句,我个人是觉得经过几次磨练之後我的手艺 已经可以和RAY相媲美了,只不过RAY本人不认可……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我特地约了师姐出来,让她和RAY见个面,毕竟她是唯一知道我和RAY之间纠缠的人。只不过,我安的当然不是什麽好心。
师姐见到RAY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活象哪位英俊年轻的王子向她求婚,私下里感激涕零得狂拍我的胳膊,哭曰:“阿伦啊,阿伦,我真没白认识你一场!”
我说“别激动得太早,我可不是白带他来见你的。你有多少存款?借我。”
嗯,对,这才是我真实的目的,能多一分就是一分,就算逼不得已要和罗先生交易,那也得想尽办法减少我方的负债才是。
提到钱,师姐立刻回到了现实:“阿伦,你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帮他?”
“你帮不帮我吧?”我朝RAY看了一眼,他正远远得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得四处乱看,我可是以“老情人旧情话”的理由将师姐带到一边的,量他也不会突然间杀将过来。
“我帮你是没问题,”师姐叹了口气,“我可以借你五万,不能再多了,你知道……”师姐的脸红了一下,“我快要结婚了。”
“我知道,恭喜你。”我不由笑了,由衷得感到开心,“谢谢你。”
师姐回我一笑,张开了双臂,爽朗得叫道:“阿伦,快拥抱我!”
我当然不反对,一把抱起她,在原地绕著圈子,师姐大笑不止。
祝福你,我在心里说。
四十六、
三十五减去十,等於多少?
小学生的算术题目。可惜,一旦在数字後面加个“元”字,那就是经济学的问题了,再简单也是微观经济学的问题。
终於到了最後一天,那天我和RAY都变得异常的怪异,我们努力得去装作正常,可惜每每在视线相对时候,各有各的心思,想说什麽,常常唇已半启,口已半张,愣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我想的是,终於结束了,整整一周的共处,到此告一段落,未来如何,已经全不在我们的掌握中。而我,始终耿耿於怀的是,为何他最信的始终不是我?我当然知 道,这样的效果反而好,可惜,心痛并非理智所能控制。RAY就算是提出一点疑问,表达一点愤怒,尽管无碍我的决定,但至少我心里还能好过些。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知道自己对RAY的感情,该怎麽去定义。我很想说是爱,但又害怕这个已经滥觞的词汇难以表达他对我的独一无二,也许一生真的可以爱上不止一个人,若真如此,我又该怎麽告诉RAY他是我的唯一?
我问RAY还想去什麽地方,RAY回答哪里也不想去了,这正合我意,我也不想再在人群拥挤的地方去挥霍与他一起的时光,我只想与他独处,一天,仅此一天。
那一天,我们真的无所事事,虽然面临即将到来的生离,但似乎谁也没有刻意得去营造那种悲剧的气氛。上午,我们同去市场买菜,路过超市的时候买上几瓶啤酒,到楼上房东处请他帮忙冷藏;下午,他看书,我玩星际,就这样到傍晚。
说好了晚饭是火锅,倒也方便得很,菜洗洗切切也就完事了。大夏天吃火锅,感觉我们两个还真的有些不正常。
啤酒当然不可或缺,在热气腾腾的火锅中,我和RAY以极快的速度消耗了一半的啤酒,不知道是气氛还是真是酒精的功效,渐渐得我开始觉得昏昏然、飘飘然、呆呆然,同时勇气倍增,在吃到末尾的时候我对RAY说:“今晚陪我好吗?”
我的“陪”当然不是指他人在我身边的意思,而是多了层成|人的意味,这个RAY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他笑了,笑得很顽皮:“我早有这个打算了,你不说,我也会说的。”
我听他这麽说,再也按捺不住,摇摇晃晃得站起来,拽起他就往床上扔──当然我的力气没那麽大,只不过在RAY也有这个意思的前提下,他一甩,再一带,我们双双倒在了床上。
我胡乱得亲著他的脸和颈项,含糊得说些混话,例如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安全套什麽之类,他轻笑著,回吻著我,附在我的耳边,温柔得说一切都听我的,一切都照我的意思。
受到了鼓励,我很快将他全身的衣物褪去,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得欣赏著他的裸体,我目眩神迷,激动万分,甚至较初次的交欢还要兴奋。我亲吻著 他的身体,我极尽温柔得抚慰著他的早已昂然的性器,那真的是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同性的性器是那麽美好,第一次为同性的性器在我掌中渐渐得涨大而自豪,我忍 不住低下头去亲舔,满意得听著他突如其来的深深的喘息和脱口而出的惊叫。
他的双眼迷离,但意识犹在,他微笑著,主动吻上我的唇,他的 手游离於我的周身,毫不客气得、粗暴得将我的衣服扯下,我们完全赤裸著,野兽一般纠缠著翻滚,我轻咬著他的耳尖,他的喉结以及他的肩膀,他强硬得扳过我的 头,对准我的嘴唇猎食一般亲、咬。我们的性器互相摩擦著,我觉得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与生俱来的雄性的本能让我焦躁万分,我拼命得折腾,要他把後面露出来, 他却就著我在上面俯卧的姿势,狠狠得将手指往我体内探去,最终,我忍无可忍得在他腹部一阵摩擦,达到了我的高潮。
对上他那欲望正高的眼神,我认命得投降,自动得平躺下来。RAY翻身骑到我身上,张开我的双腿将它们高高架到他的肩上,压著我的腰,亲著我的脸,一寸一寸得攻城略地。
我用尽全力得拥抱著他,他的体温同时灼烤著我,我咬紧了唇,配合著他大力的律动,他在呻吟,在陶醉,我突然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全是快感,这跟我一 模一样的性器,跟我同样粗壮的手臂和腿,同样有力的嘴唇和下巴,它们带给我不仅仅是性所能提供的快感,我想哭,是因为我终於发现,我想属於他,而他的动作 他的表情,仿佛是宣告著他对我的所有权,我为此开心,因此激动。
他的欲望终於在我身体里释放,他疲劳得倒在我身边,带著满足的笑意,他舔著我的耳朵,他轻声得说,谢谢你,你来吧,我想要你。
於是我开始疯狂得亲吻他,温顺的他,任我为所欲为的他,他始终带著柔和的笑意,承受著我施予他的不算温柔的侵略,他额头上沁著汗珠,他的眼神蕴藏著带著 温情的感激与宠溺,他回吻我,主动的,软弱的,他的吻有著生涩的酸苦,我不由更加心生怜惜,加倍得抚摸他的身体,直到他轻声得呻吟著,沈重得喘息著,在闷 哼中再次释放出他的欲望。
就这样,我们一直在床上缠绵著,直到体内的酒精都挥发成了汗珠,激动都化作了疲累,但我们仍然紧紧得贴在一起,眼看著眼,嘴对著嘴,依稀是两条相濡与沫的鱼,微笑著,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悔。
四十七、
我不知道该怎麽去描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在我这一生中,从未承受过象那个时候那麽沈重的绝望,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宛如世界崩溃的绝望──想比起那种痛苦,其实地球还是毁灭了的好。
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怪责我的狂妄,如果那个人还年轻过,还记得年轻时候激|情失落时候的悲痛,那就会明白,不亚於天翻地覆的痛楚究竟是什麽。
那一晚,我还在感慨,是谁说爱情是最好的春药;那一晚,我还在好笑,是谁说男人可以将性和感情分开──那一晚,他递给我一杯水,在我口干舌燥的时候。
我接过,喝个底朝天,我甚至感谢他的体贴,在我们即将离别的时候,给我最後的温存。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自作聪明而已。
我睡去,我醒来,已不见RAY。
桌上有一封信,认认真真得用信封装好的信。
我心虚得非常,心跳得厉害,但仍然忍不住打开它。
那是RAY留给我的,自陈的字句──
“阿伦:
时间无多,我不希望你看著我离开,所以对不起,放了些药,希望你好好睡一觉。
我现在看著你的睡姿,回忆著我们从相识到如今的种种,真的很谢谢你在这段时间来给我的快乐和幸福,你所带给我的,一定远远超出你自己的想象。认识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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