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彻底没有。
罗先生好厉害的人物,紧紧抓住RAY那对人的不信任不安全感,一举出击,大获丰收。我和RAY,我们两,都在他的指挥操纵之下跳著可笑的舞,但细想起来,他做了什麽?他什麽都没做,问题是出自我们的,堤坝已经摇摇欲坠千疮百孔,难道能怪得洪水汹涌无情?
就在那一转念间,我下了我的决定:我不解释,他要这麽认为,就这麽认为吧。
一周之後,各走各路,再无交集。
我们两人,或者择一堕落,或者一起堕落,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由得笑起来,RAY,有谁如你,伤我至此?一周之後,真的就此咫尺天涯了。
只不过,若无其事,不动声色,这些演技,你我都娴熟,对不?
他洗了澡出来,边擦著头发边问我:“吃饭没有?没有就出去吃吧,你也要洗澡麽?”
我笑答:“反正要出去,回来再洗吧。你想吃什麽?”
“嗯,先出去再说。”
到了楼下,RAY执意要带我上海鲜酒家,我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其实我对海鲜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尽管生长在沿海都市,但不晓得为什麽如此不幸,肠胃对海鲜的高蛋白吸收甚差,常常吃一顿,非正常排泄一次……
但我明白RAY的意思,他要请客,他要请我吃餐好的、丰盛的。看著他殷勤得点菜,嘈杂的酒店里,我心中还是一片悲凉──现在是在比演技麽?比谁更开心?
我全力配合著他,作出一副“啊,终於可以敲诈你小子”的姿态,毫不客气得乱点,不吃龙虾,就象拔蚌清蒸多宝鱼燕窝炖青菜,连茶都要的是极品铁观音。
RAY没有一句反对,只是调侃著“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吃完直接进厨房洗碗啊?”
“放心放心,我有数,不会超过五百的。”我嘻嘻笑著,说,“我没打算要酒呢,你就先叫了。”
“你要酒吗?什麽酒?”
我摆摆手,“不要,我不喜欢白酒,但是吃海鲜喝啤酒会拉肚子的。”
RAY看著我,温和得问:“红酒好不好?”
我默默点头,柔和的红酒,喜庆的红酒──我更想要的是烈酒,最好是俄罗斯的伏特加,味道象药用酒精那种!
红酒拿上来了,服务生帮我们倒好酒,我看著杯中的一片透明的红色,恍惚中又看到我和RAY第一次吃麻辣烫喝酒的场景,我举杯,对他道:“也算不打不相识,这杯我敬你。”
RAY一笑,与我碰了碰杯,道:“相逢就是有缘,互敬了,校友。”
我们干杯,各自一饮而尽。
四十二、
介绍我们七天的行程。
一周,七天,一百六十八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锺,不过其实我们还小占了点便宜,RAY来找我的那个晚上,并没有计算在七天之内。
晚上吃完海鲜大餐,我们回到家,作了一系列的规划:
首先是,RAY要趁假期去看看病院里的母亲,我欣然赞同,全无二话。
其次,我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回家了,提议RAY与我一道返乡一趟,拜见我爹妈。这个,RAY笑著应允。
这里,便去除三天。
还有四天,RAY说反正去不了什麽远的地方,不如就在市内逛逛,该玩的玩,该看的看,该溜达的溜达。
我举双手赞同。
当晚,我把床让给RAY,自己打了个地铺。RAY邀请我上床──字面意思,我称床太小,翻身不易,前晚已经严重少眠,今夜必须补足。
第二天,我和RAY一同前往精神病院探望他的妈妈。
RAY的妈妈依旧是老样子,对外界的刺激几乎全无反应,坐在轮椅上低垂著头,无神的目光注视著地面,她已经完全得在属於她自己的世界里了,没有人,包括RAY能干扰得了她。
不过,我倒是觉得,对於病人的家属来说,这已经是顶好不过的状态了。在精神病院里,我看见有人站得笔直不断得重复一句话,有人躺在沙发上安静得把衣服穿 了又脱脱了又穿,还有人大吼大叫,各种恶行恶状,不一而足,直看得我毛骨悚然。想著这些同类,同胞,便不由得害怕起来,哪一天我的精神线崩断,会落个什麽 下场?
RAY应该是见怪不怪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妈妈的身上,缓缓得推著他,笑著说一些童年的、过去的事情,我在一边安静得听,当发现他的往事里,丝毫没有父亲的身影时,不禁向他露出了然的一笑。
RAY发觉了,他似乎知道我为什麽而笑,轻轻回我一笑,然後……云淡风轻,仿佛是错觉般的脸颊一吻。
太柔,太短,那究竟是真实,还是不过我的幻觉,已无从查证。
只是那个瞬间,我突然心思泉涌,RAY是不是只有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才可能面对真实的自我?如今他暂时得抛开了一切,那他,会不会其实是喜欢我的?
他喜欢我麽?他相信罗先生。不相信我。
我心如刀绞,但仍然必须作毫不在意,小步追上,继续并肩,继续谈笑风生。
出了精神病院,已是下午二时,此时本日已再无安排,我问RAY还想去哪里,他想了想,回我两个字“书店”。
他要去书店,倒不是为了买书,不过纯粹得想去看看,他说他的生活里,并没有多少机会多少时间能让他安安静静得看书的。去书店,只不过也是大学时候遗留下来的一个娱乐项目的回味吧。
RAY告诉我,读大学时候,穷极无聊加穷困潦倒,图书馆的书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的时候,他常常跑来这大书城混个一天,靠著墙壁,就能读下一本书,这便 是他的休闲他的娱乐。我笑著应和,大城市呀,吃喝玩乐,哪个不花钱,我们都是潇洒不起来的人,无可奈何下,只好靠这个打发余生。
我们 只是非常随意得逛著,欣赏著来来往往的书客,RAY走进英文版的文艺作品里,顺手挑起一本书问我看过没有,我凑上去一看,竟然是美国黑人作家James Baldwin的《另一个国度》(Anther County),不禁轻笑起来,对著他有些调侃的眼神问:“你故意的,对不对?”
RAY露出了诡计被拆穿的笑容,他靠近我,低声道:“你会这麽说,说明你看过,对吧?少在这里给我装纯洁。”
我忍不住继续笑“我可没装过什麽纯洁,不过,英文版我没看过。我看的是翻译成中文的。你读了英文原版的?”
“是啊,”RAY将书放了回去,我们继续乱走,他说,“不记得是大二还是大三看的了,当时看了内容简介,觉得挺好奇,里面的人物似乎乱七八糟,不可理喻,但不晓得为什麽,我对他们有种凌驾於了解之上的理解……能明白麽?”
我略点头,“嗯,我知道。我读这本书的时候,还由此对恋情产生过深深的困惑……哈哈,说来你可别笑我,我曾经以为爱情是超阶级的、超世俗的,但是,这本 书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我错了,没有这样纯洁无暇的爱情。在扭曲的社会,即便是再纯真的爱情,最终也会扭曲异化得不成原型。”
RAY开口了,他显得深思熟虑,“你说得对,阿伦,我忘不了主角在萨克斯风里听到的曲调,‘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可是,到底什麽样的爱才能够满足我们?才能够带我们脱离这错乱的生活……?”
我从侧面看著RAY那英气十足,因为思考而显得更加英俊优美的脸,在心里给他一个回答:“我不知道。可是,如果我没有办法带你一同离开,那就让我代替你堕落吧。”
你爱不爱我?
你的爱是真的吗?
同性、异性……我只要你的真正的爱……
别无它求。
注:《另一个国度》主要描绘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纽约林尼治村、哈莱姆以及法国几位艺术家的故事,涉及性乱、同性恋、吸毒和种族矛盾的问题。
四十三、
第三天,我早早叫起熟睡的RAY,匆匆吃过早餐,便往汽车站赶。
RAY坚持要提点什麽礼物上门,我没奈何,由著他在车站买了几斤水果,买了一盒包装还算精美的饼干。
上了车坐定,我苦笑著对他说:“你买这些干嘛,我家里又不是没有。”
RAY显得有些困惑,也有些羞赧,含糊得应著:“第一次上你家啊,还是不该两手空空的吧。”
我强忍住笑意,感觉自己并非是简单得带朋友回家玩,而是……嗯,领了个小情人回家,让爸妈看看……
到家大概有两个小时,我看RAY有些紧张,不禁好笑,便主动跟他聊起自己现在的家庭。
“放心好了,我爸妈人都很好,都很欢迎你去。估计他们现在正在准备大餐等我们回去吧,告诉你,我爸很会做菜哦,那个烧排骨啊──嗯,我妈的手艺也不错啦,她比较会褒汤……你喜欢喝汤麽?”
“嗯,”RAY笑答,“喜欢的。不过以前在家的时候很少能喝到,我跟妈妈都是把吃剩下的菜油冲些开水作汤喝。出来以後,才知道那样对身体不好。”
他的话告一段落,我正要寻思下一个话题,RAY突然道:“你爸妈……会不会很奇怪我去你家?”
我回视他那有点泛红的脸,羞涩的眼神和迫切等待回答的表情,终於忍不住笑出来:“你不要那麽紧张好不好?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的,我保证。再说,带你回去有什麽大不了,感到奇怪那才叫不正常。”
原本想说“带朋友”,话到嘴边改了,这种感觉新鲜有趣,且隐隐有些温暖,我暂时还想让自己沈溺在这个短暂的梦境里。他必须配合我。
RAY终於不再就这个问题吭声,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在紧张,我也有意不再去开解他,毕竟,这份趣味难得一现,恐怕今生仅此一次。
终於到家了,出门人回家,爸妈在笑得见牙不见眼中不断埋怨我人在异乡如在异球,不但终年不归,电话也少得掐指可数。
我一边道歉一边介绍RAY,爸妈果然是我所想,对RAY表现出了最大的热情,只可惜RAY这不争气的小子,在热情之下更加拘束难安,要不是我在一旁还能帮他挡掉一些来自爸妈的关心询问,我估计他能就此晕倒。
等回到我的房间我两独处的时候,我趴在床上爆笑,哎呀,一个初见公婆的新媳妇也没有RAY表现那麽“绝妙”了。
RAY在我面前倒是恢复了正常,面目狰狞得跳过来,一脚把我踢下床,怒骂:“笑什麽笑!?FU××!早知道就不答应你了……你这家夥,存心要我难看。”
“哪有!”我连忙叫屈,我真的早想回家一趟,只是正好赶上RAY的一周,当然私心里,我的确是希望他能见见我爸妈,看看我的家庭──有什麽意义?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带他回家。
还好,等到吃午饭的时候,RAY总算是比较适应了我家人的气氛了。爸爸那边的大妹妹过来玩,小女孩儿见了帅哥,那个放肆呀,她就差没把目光粘到RAY身上了,爸妈做了一桌的好菜,居然视而不见,一顿饭小麻雀一样叫个没完。
吃完饭,我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爸妈要叫RAY跟他们去看电视,我非常蛮横得阻止了,我对RAY说:“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洗碗。”
当然爸妈骂我乱来,RAY却轻笑著随我进了厨房。
“你真不懂待客之道!”他笑说,往欲洗的碗里滴洗洁精。
“你又不是客。”我轻描淡写得招架。
然後分工,我洗,他擦。
不再说话。
按照计划是要在家里住一晚,於是下午我就领著RAY出门上街。小城市不比大都会,人少空气好,不过,倒也没什麽好看的就是。
想来想去,思来念去,我提议去公园划船──这提议一出口,RAY的表情明显是啼笑皆非,不过反正在这里,他也只能跟著我走,所以我们还是去了划船。
夏天两三点的太阳仍然毒辣,整个湖面似乎就只有一条傻船慢悠慢悠得飘著,我们把船划到湖畔柳树遮阴的地方,便不再划桨,随波逐流。
RAY放下船浆──此人这辈子第一次握浆,在最初非常努力得把我们的船划得在湖心打转──叹道:“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傻。”
“什麽意思?”我靠著船舷,享受著夏日凉风。
“哪有人在大太阳底下划船的,还是两男的……”
“有什麽关系?你呀,就是太在乎别人怎麽看你了。”
“……嗯。”RAY笑了笑,学著我斜靠,把腿伸开,在一摇一摆的小船上眯起了眼睛。
静溢的湖面,除了知了的合唱,并无人声。
我舒服极了,轻轻拍了拍RAY的手背,笑道:“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这算什麽?”
“哼,”RAY从喉咙里滚出笑意,“我看是上辈子修行不够,这辈子才被罚来跟你这个白痴一起被晒成肉干!”
我闻言大笑,伸手撩拨起一掌湖水往他泼去,RAY哪里认输,迅速以牙还牙,与我展开对战。
然後,我们跌湖里去了。
……
当然,没那麽回事。我们真的没那麽白痴……
四十四、
晚饭RAY自告奋勇坚持亲自下厨,无论爸妈怎麽阻挠都不肯退让,双方各执一词,爸妈说远来是客哪好意思,他说长辈为晚辈做饭实在惭愧,我原先保持中立,中立到後来发现再争下去晚饭该变消夜了,便毅然得投到RAY的阵营。
於是这顿饭终於决定让RAY掌勺,我放心不下,深怕他把我家的厨房毁了,亦步亦趋得跟在他身後。之後妈妈也进来了,以“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理由把我赶出厨房。
我不得已,只好回到客厅和爸爸一起看电视。
到这里,我发现RAY有个很奇怪的地方,估计他若生在古代,不是“千金感漂母”的韩信,就是“士为知己者死”的聂政豫让之类的人物──抱歉,穿越文看太多了……
晚饭依然很丰盛,出乎我意料的是,RAY居然也做了一款烧排骨,香味扑鼻而来,差点让我当场垂涎。
说实话,我还真的没想到RAY还有这麽一手,看他素日的表现,哪里有半点象能够搁在厨房的人?在我们一家都吃得赞不绝口的时候,RAY不好意思得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妈妈没空做饭,基本上都是他下的厨。
接下来就不用说了,当然是爸妈一阵赞叹然後把矛头对准我“阿伦,你长这麽大还从没有煮过给我们吃”……
我能怎麽回答?当然是埋头苦干。
好容易一天过去,到睡觉时间。我家不大,没有客房一说,RAY也就顺理成章得睡我房间了。等我洗完澡,进房间时候他正在书柜前,翻看著我的藏书。
“阿伦,你的书真多啊!”
我轻笑,走到他身边道:“是啊,每当我想著我还有那麽多书没看的时候,就想活著真是美好。”
房间里最显眼的家具,并不是床,而是那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柜,书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除去这些之外,下面的抽屉里也塞得满满。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收藏,囊括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现在正努力延伸到青年时代。
RAY看著我笑:“难怪你会想成为一个作家。”
“我现在不是麽?”我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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