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不由往后倒退一步,方才插队的青年躺在血泊之中,脑袋上一个大窟窿正“嗤嗤”地冒着血泡,不知名的盆栽植物被压在了他身下,地上一大滩烂泥中夹杂着几片破碎的瓦砾。
我急忙抬头望向路边的大楼,办公大楼的玻璃外墙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大楼所有的蓝色玻璃窗都紧闭着,唯独三楼一扇窗户在微风中摇曳,一个长发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有个人刚从那里离开,而我所站的位置恰巧在这扇窗户的正下方。
众人都以为发生了高空坠物的意外,大妈们扯开嗓子朝高楼大声嚷嚷着。
但直觉告诉我,这并非意外这么简单。据我所知,那一层的办公室没有租出去,长期闲置着,不该有人在那扇窗户的地方碰落盆栽。
我不忍再多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人,躺在那的本应该是我,插队的青年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他抢占了我的位置,成为了我的替死鬼。事实上,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一切,可能源自于昨晚的那起事件,她没有向警方告发我偷窥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想要隐瞒什么,想必这次事故是让我闭嘴的一次警告。
我想到了那个进入她家再也没有出来过的男人。
规划人生的计划被破坏后,我继续着无趣的生活,对自己的前途也是茫茫然不知所措。
每天仍用镜头注视着对面房间里的女人,就像有人喜欢吸烟,有人喜欢自慰一样,我也很难戒掉这种明知是不好的习惯。
取牛奶的时候,我翻看了邻居家的报纸,发现车站的那个青年死了,对于高处坠落盆栽的原因,警方仍在进一步追查之中。不过老实说,这位被砸中的青年要是没死,那才是天大的新闻。
看到这个消息,我后背一阵发凉,手一抖,牛奶瓶跌了粉碎,远处两只野猫扭过脑袋,贪婪地看着地上乳白色的液体。
我跑回家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避免再有第二次意外事故发生在我的身上。
对面的女人远比我想的狠毒,车站的事故是一次针对我的谋杀,我侥幸逃过一劫,我想去报案,可要是警察问起事情的起因,我偷拍邻居的事情恐怕也要曝光了。
自此之后,不论白天黑夜,我都把窗帘拉起来,镜头从窗帘的缝隙中伸出去,自己躲在这个昏暗的密室中,静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楼下的野猫凄厉地嘶叫着,嘴角的毛被鲜血粘结成一撮一撮,最终它倒在绿化丛中。
我看见它喝过我那瓶打翻的牛奶,牛奶里被人投了毒。
如果说车站的事情纯粹是意外的话,那么我的牛奶里有毒,进一步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
一定是她。
我近阶段的人际关系也仅限于她,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想要杀我。而这一切又都发生在我的偷拍被她发现之后,这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吧。
如此美丽的女人竟会有这样歹毒的心,让我对她的感情灰飞烟灭。
除了购买日需品和饮用水以外,我尽量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买水主要是因为我家的自来水喝起来味道有点怪,我怕水被下了毒,所以用矿泉水解渴。
我的窥探依旧如昔,只是我不再抱有爱慕的幻想,怎样的一个女人能漠然地杀人,我想要弄明白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一日,她忽然变得焦躁不安,光着脚蓬着长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像是在寻找某件东西。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我的窗户。顿时,她那张略显惊慌的脸,在镜头中慢慢舒展开来。
躲在窗帘后的我,明知她无法看见,可她诡异的表情还是让我冷汗直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后,她翻开黄页打起了电话。
大约下午两点左右,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搬运工将一台冰箱搬进了她的屋子。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是她将冰箱放在了卧室之中,正对着我的窗户,仿佛在向我炫耀她新买的家电。
难道这就是她的交流方式吗?
那台冰箱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因为她卧室的窗帘再没有合上过。
那天晚上开始,我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那种景象。
她穿着性感的蕾丝内衣,在床上摆着撩人的姿势,她高耸的双峰一起一伏,像在向我发出召唤。那微隆的小腰妖娆地扭动着,眼看她的翘臀就要从那条紧绷的小裤衩里挣脱出来一样。她的皮肤雪一样白,在昏柔的灯光下,迷人的胴体就像被烤脆的鸭酥皮一样泛着光。
这个比喻可能是因为我肚子饿了的缘故,不过秀色可餐应该说的就是这个景象吧!
我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我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就像在看成人电影一样,期待着她还能再精简一下身上的衣服。
她来到冰箱旁,十指像抚摸爱人般在光滑的表面游走。她的双手移到内衣前面的搭扣上,我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快要涨破了,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现在的动作。
镜头中的她,像只小猫般舔着嘴唇,像是在刻意挑逗我。
她并没有如我所愿解下内衣,而是从内衣里取出了许多记事贴的磁铁薄片,她将磁铁薄片一块块地摆到冰箱上,放上去之前,她时不时会舔上几下。
我的眼球充血得厉害,一股热血涌上了我的脑门,两只鼻孔就快挡住沸腾的鲜血了。
当她把磁铁薄片全部放完之后,她晃动腰肢围着冰箱转起了圈,时不时抬起一条腿摩挲着冰箱,又或是弯腰用臀部贴近冰箱。她的一只手慢慢去打开冰箱上部冷冻室的门,当她慢慢扭头望向那里面时,一瞬间,她的表情怔住了,就像见了鬼似的颤抖起来。
这个表情,我曾经在车站的大妈们脸上看见过,那时,她们看到的是死人。
我调整光圈,想看清楚冰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令她这般恐惧。
她没有完全打开冰箱的门,以至于我无法做出和她相同的吃惊表情。
她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和勇气才关上了冰箱的门,激情像是被这个冰箱封藏了,可这个冰箱并没有插上电源。
直到她去睡觉,我依然没有想出冰箱里的东西是什么。
她每晚都会进行一次这样的舞蹈表演,将我的欲火点燃到顶点的时候嘎然而止,最后以注视冰箱里的东西这一举动作为艳舞所特有的收尾,再给我几分恶心。这恶心程度就好比你在夜店和一个美女调情,小便时,突然发现隔壁位置站的正是你的女伴,之前的欲望一扫而空。
整整六天,她就像被定了时的木偶人,一天一遍跳着舞,无规则地摆放着那些磁铁薄片,一天一次看着冰箱里的东西。
照相机记录下了一切,反复看了几遍后我的好奇心越发膨胀起来。我的欲望渐渐被好奇所替代,我想看冰箱里的东西胜过了想看她的裸体,或者说,我可以接受一起看了。
一天,我在看之前拍的照片时,记起了那个曾经进过她房间的男人,我没有看见男人出来,会不会他还在她的房间里呢?要是有个活人住在她的房间,是没法躲过我的镜头的,除非他生活在卫生间这个死角里,或者就是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一个美女在浴室中肢解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将他的身体分批装进每天都要丢弃的垃圾袋中,而把他的脑袋放进冰箱里。那位杀人的美女也许精神上出了问题,每晚看到男人的脑袋后,她才能安心地去睡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天天陪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会出去鬼混了。
听过这个俗套的故事吗?之所以我会想到它,是因为我曾有过怀疑,莫非冰箱里是那个男人的尸体?
反正这样一个行为怪异的女人,碰上一个我这样的摄影师,发生什么怪事都不足为奇。
第七天,她没有再跳那惹火的舞,起床后她穿了一身火一样的红色长裙,挎上一只同样鲜红的皮包,出门去了。
之后三日,我在照相机前苦苦等候,等来的竟是一个震惊的消息。
天边传来隆隆雷声,一场大雨即将席卷上海。
公寓楼里那对演技一流的小夫妻熄灯入睡,我估摸着应该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但她已是第三个晚上没有回家了。
突然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了清脆而又急促的皮鞋声,脚步到我的门口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三记有力的敲门声。
我心头一紧,是谁会在深夜来敲我的门呢?
我赶忙把照相机连同架子搬到角落,又蒙上了一块布,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大声问着门外的人:“谁啊?”
这些天来我第一次开口和人说话,嗓子没有放开,听起来反倒像被吵醒的嘶哑嗓音。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我们是警察,今天晚上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有些事情需要向你核实一下。”门外的男人说道。
我打开了门,看见外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莫非我偷拍的事情被发现了?我最多算游走在道德和律法的边缘,我虽然违纪过,违规过,可从来没违法啊!最恶劣的事情也就是在我十岁那年揍了隔壁的一个小流氓。
咦?他什么时候穿上这身制服了?难道是来要报仇的?
瘦警察向我出示了证件,继续说:“麻烦你穿好衣服,立刻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东西正等着你去看。”
他好像没认出我来。
“什么东西?”我不禁感到奇怪。
瘦警察有点不耐烦,催促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赶快去穿好衣服。”
我刚要转身去穿外套,那名胖警察探头朝暗淡的房里扫了眼,我取过门旁的外套有意无意地挡住他的目光,生怕被他看到桌上来不及收起来的照片。
“你的眼睛怎么了?”胖警察直起身板,点点自己的右眼眶问我。
“怎么了?”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没什么感觉。
胖警察笑着说:“照照镜子,你都快成海盗了。”
我关上门,满不在乎地说:“我眼睛没事,你们不是赶时间吗?快走吧!”
胖警察摸摸自己的圆脸,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什么东西,引起了这位资深警察的注意,连身旁的瘦警察也没有搞明白胖警察为什么会笑。
瘦警察不停摆弄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老是想让平安符正对着前方。
第一次坐警车,就见识了我听说过的所有交通违章,逆向行驶、闯红灯、超速、强行超车等等,我觉得警车鸣笛和警察鸣枪的效果差不多,听到这两种声音的人和车都不敢乱动了。
我虽然猜不到他们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但如此玩命的车速让我知道,一定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情。
在车上,我琢磨着刚才胖警察的怪异笑容。可是用手机屏幕照了半天脸,除了黑眼圈可以和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相提并论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海盗特征了。可是看到别人有黑眼圈需要表现得这样高兴吗?
车在一条小巷口停了下来,小巷里停着好几辆警车,蓝色和红色的警灯交替闪烁着,有不少穿黑外套的人在一根黄线围成的圈子里走动着。
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震耳的雷声呼唤着更狂烈的风雨。
“赶紧!要下暴雨了。”瘦警察望了望闪电交错的夜空,快步跑向小巷的深处。
胖警察似乎职位很高,一路不断有警察向他敬礼致意,大家都称呼他为诸葛警官。
我跟着他俩来到黄线旁,终于知道了他们要让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已经开始积水的地上,一个女人背靠墙壁斜坐着,舌头含在红唇之间,腰部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在挣扎时都磨裂了。长发盖住了她的脸,但盖不住脖颈处青紫色的伤痕,那是被人扼颈杀害时留下的印记。她白皙的皮肤此时看来像冷冻过的死尸,格外恐怖。
我认出了她,女尸身上那条红色长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时的装扮,那火一般的艳丽色彩此时却在被雨水打湿后变成了黑色。
她,或者说它,永远失去了令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魅力了。
“你认识她吗?”瘦警察在一旁问我。
我的余光扫到胖警察在一旁死死盯着我的脸看。
“不认识。”
我要是说认识她,那么我侵犯他人隐私的罪行,会让我认识到法律的严肃性。
瘦警察有点不相信我,重复问了一遍:“你看仔细了,你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我真的不认识她,你们怎么会以为我认识她呢?”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算作不认识她并不为过。
两个警察相对一视,改由胖警察问我:“你既然不认识她,为什么我们在她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找到了你的名字和地址?”
“我的名字和地址?”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胡诌起来,“没准是个保险推销员吧!”
“你有见过这样打扮的保险推销员吗?”瘦警察没好气地说。
“先别讨论这些了,”胖警察伸手制止了我们的谈话,对我说,“我们请你来主要是让你看一看这个。”
说着,他指指死尸倚靠的那堵石灰墙。他稍稍移动了一下死者的头部,在尸体右耳的位置,墙上刻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汉字却又不是汉字的符号。
胖警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着说:“因为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这个证据很快就会遭到破坏,所以我们才心急火燎地找你前来,希望你能在第一时间看一下,给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资料,毕竟在案发四十八小时内的追查是最有成效的。”
“这是什么?”我问道。
胖警察说:“这是‘冰箱’两个字,看起来像是死者临死前,被人摁在墙上的时候,用指甲在墙上写下来的。”
我听罢,扭过头一看,石灰墙上写的果然是“冰箱”两个字,只是刚才没有发现,应该倒过来看而已。
冰箱指得应该就是她新近购买的那台,自从有了那冰箱,她的行为开始一反常态,冰箱里一定隐藏着重大的秘密。我这样想道。
她在口袋里放着我的资料,又拼死在墙上留下“冰箱”两个字,想必这些都是为了我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提示,可她究竟为什么要偷偷暗示我这些事情呢?
“想到什么了吗?”胖警察虽然是笑眯眯地问,但他敏锐的目光让我很不自在。
“没什么。可能杀她的人名字或者绰号叫‘冰箱’吧!死者被杀前一般不都是留下凶手的名字吗?”
我扯远了话题,打算先不提起冰箱一事,凡是危及我偷窥曝光的事情都必须禁止,况且我前面已经撒谎说不认识她了,现在如果坦白冰箱的事情,反而会在警察心里加深我的嫌疑,那个胖警察看起来早就对我心存怀疑了。
一对医务人员开始清运尸体,墙上的字迹也已经被雨点破坏。
雨淋在身上很冷,无人交谈的凶杀现场更冷。
瘦警察咂咂嘴,打破了沉寂:“那你还有什么情况要反映给我们吗?”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
胖警察突然问我:“你是做摄影师的吗?”
我打了个冷颤,此时恰巧响起一个惊雷,掩饰了我的惊慌。
“不,我不是摄影师,我只是个退学的学生。”我忙摆手解释,好让胖警察别再继续联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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