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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没那么熟。”松亚杰好笑地回道。“对了,映蓝,老师的船还没回来,你现在恐怕没法换衣服。”
“喔——”高昂的情绪降了大半,温映蓝双眸蓄染哀怨。“我都忘了……等爸爸回来,荷庭铁定瞧见我这副德行……”
她相当在意那个叫“荷庭”的男人。他是谁?是那个遭遇海难被救,后来抛弃人鱼公主,害她变成泡沫的负心汉吗?景霞跃低低哼笑,再次捡起地上的大浴巾。“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女士弄一套BC服。”
温映蓝转头,盯住独眼男人的笑脸。
“如何?”他将她的浴巾摊开,往前递。
温映蓝夺回浴巾,别过脸去,一头乌黑秀发甩掠他的俊颜。“谢谢你的“好心”。”脚伤一阵一阵痛着,讨厌!走路不方便,她伸手拉住松亚杰。
“不要紧吧?”松亚杰低头看了看她的左脚。“很痛吗?”
温映蓝没回话,柔荑直接往松亚杰颈项攀揽。
“看样子,你有一阵子不能游泳了。”松亚杰遗憾地笑道,抱起她,当她的代步工具。
“亚杰,”景霞跃叫住松亚杰,说:“你的表修好了,要不要顺便到我舱房取?”
松亚杰这才想起进医疗舱一会儿了,仍未和景霞跃说上话。映蓝受伤,是他带她回来的,至少得先跟他道个谢。他旋身对景霞跃说:“就这么办——我们一起到你舱房用餐,我取表,你照你说的,帮映蓝弄套BC服。”
景霞跃勾唇颔首,走上前,帮他们开舱门。
走出门外,温映蓝不解地问松亚杰:“你认识他?”美眸瞪着走在前方领路的男人。
“霞跃吗?”松亚杰说:“我跟他有点熟。他是精密机械师,在BC里担任机械维修员,是个不错的人——”
“哪里不错?”温映蓝急言反驳。“他品行有问题!”
松亚杰挑眉。“哦?品行有问题?怎么会?”
“他就是因为品行有问题,勾引人妻,才丢了一只眼。”温映蓝压低嗓音,恨恨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松亚杰哈哈大笑。“听见了吧,霞跃——”
那穿长泳裤、赤裸上身的结实背影如雕像定立下来,发出声音。“谢谢女士指教——”
温映蓝圆瞠美眸,鬃翘的睫毛颤动着。他听见了吗?她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耳语,而且他走在——至少——五公尺前。
停在六公尺处,转身等他们接近,景霞跃挑唇道:“很可惜,要让女士失望了——本人并没有丢了一只眼。”他看着温映蓝,缓缓揭掉眼罩——
温映蓝呆住,耳畔传来松亚杰说悄悄话的气音。
“霞跃不只眼力好,听力也异于常人……”
那只眼睛是蓝色的。瞳孔当然是黑的,就虹膜像她发现的秘密沙滩那片海洋那样蓝。
温映蓝一直到进入景霞跃的舱房,依旧怀疑他的左眼除了戴眼罩,还戴了什么什么变色片之类的东西。一双眼睛两个颜色,这种情形温映蓝只在她小时候养的哈士奇犬身上见过。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突变或遗传,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心脏靠左胸,偏偏有人长在右胸。
“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温映蓝回过神,对上戴眼罩的男人。他已经梳洗过了,身上有淡淡肥皂清香,穿的是Bluepass的T恤和一件色泽老旧的牛仔裤。
“这给你换上。”他给她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并附皮带。“腰围比较宽,女士将就一下。”
温映蓝呆看着他,没接拿他手上的衣物。
景霞跃微挑嘴角。“好过让荷庭瞧见你这副德行——”
温映蓝脸色一变,抢过衣裤。生气了。
景霞跃淡笑,往通口门走,说:“你在这儿换,我和亚杰在隔壁工作室,换好叫一声。”
他的舱房比医疗舱大许多,是两间舱房打通合并,分成卧室和工作室。工作室占大部分,有透亮采光大窗,堆满仪器的工作台环在窗下,像一个工作狂——也有可能是怠惰者——的专属密室,杂物很多、乱七八糟。卧房整齐得多,睡铺床单很干净,枕头上看不见一根落发,床头紧靠的窗台上,摆着电子闹钟和阅读灯。
冷眄着男人走出卧房,温映蓝下意识放开衣物,一只手伸进枕头下。
摸到了!一本还满厚的书。这个男人与她一样,习惯把睡前读物压在枕下……摇摇头,温映蓝快快收手,不开心这项发现。她站起身,抱着衣裤,半走半小跳,远离男人的床铺。
隔壁工作室里,松亚杰坐在连墙的软垫锡椅,咬柠檬片、舔盐巴,喝着昨晚BC成员喝剩的tequila。
景霞跃走出卧房,指着杯盘狼藉的铁箱桌。“那酒品质不太好,我劝你少喝几口。”
松亚杰笑着放下玻璃杯。“你们实在不够意思,喝酒狂欢没找我。”可怜兮兮地吃起隔夜pizza。
“别开玩笑了,你们温老师有多严格,BC成员没人不明白,谁喝酒敢找你。”景霞跃行至桌边——拉起防水桌垫四个角,唰地把余酒剩菜杯盘瓶罐束成大包袱,铁箱桌前重现洁净。
“真方便!”拍拍冰凉的空桌面,松亚杰看着景霞跃将集收袋提至舱房外,一转眼,他推着餐车进来。
“BC的伙食很粗犷,你晓得吧——”番茄汤、马铃薯泥、水煮青豆、裸麦面包、盐烤厚牛肉,外加歪七扭八提拉米苏一坨。景霞跃摆妥午餐,拉了把单椅与松亚杰隔桌相对。
“映蓝不挑食。”松亚杰说了句,眸光转了转,放下手中的隔夜pizza,补道:“要挑也没差,她不吃的,我帮她消。”
景霞跃扯唇。“是吗……我不知道你有这么美丽的情人——”
“嗯,老师是希望把她嫁给我啦。”松亚杰说得云淡风轻。
“那个叫“荷庭”的咧?是她的宠物狗、宠物猫吗?”景霞跃随口闲聊的乱问。
松亚杰哈哈笑了几声。“你错了,那家伙帅得要命,是个贵族,了解吗?”
景霞跃挑眉,起身摊手,低笑着。“了解、了解,当然了解,讲血统的那种嘛……我外婆经营的B&B也养了几只有血统证明的猫狗。”
松亚杰笑得更大声。
景霞跃扬提一边唇角。
“你在笑什么?”温映蓝站在房室通门,脸庞对着站在工作室休憩桌椅前的男人。他的表情很淡,没什么特别,但她知道他在笑——轻蔑嘲讽的笑。
“我听到你移动的声音。”他说:“不是请你换好叫——”
“亚杰,”打断景霞跃的嗓音,温映蓝语带撒娇地唤道:“来一下好吗?”
松亚杰离座,绕过铁箱桌,拍拍景霞跃的肩,笑了笑,走向温映蓝。
景霞跃静静看着松亚杰抱起温映蓝。她那双挂在男人左肘臂的腿,这会儿藏入拖长的牛仔裤中,不过,他瞧得见那微露的粉红趾尖和白色绷带。
“你车上那双鞋,我有拿下来。”景霞跃开门,转个方向,在一团凌乱的工作台中提起女性帆布便鞋。“你要穿上吗?”他认为她应该穿上,应该把那可爱的粉红趾尖包起来,即便牛仔裤长得足够掩藏那分美丽。
“我看Bluepass下回招募海报的模特儿该找映蓝。”松亚杰将温映蓝放在软垫锡椅上,赞赏地说:“瞧,映蓝穿起这衣服,简直是美化了你们Bluepass,是吧?”目光瞥往景霞跃。
景霞跃笑笑说:“和我一起入镜吗?我不反对,下次开年会时,我会提议,希望温小姐与我同在——”
“无聊!”温映蓝骂断男人的妄想。
松亚杰同情地一笑,接过景霞跃手上的鞋子。“你要穿吗?映蓝。”落坐温映蓝身旁,他把鞋放在她跟前。
温映蓝摇首。
“你最好穿上——”一个声音好心似地穿进她耳里。
温映蓝向左转头,眼帘映射那张老是笑靥嘲讽,目光真诚的矛盾脸容。
景霞跃不知何时占据她左边的空位——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她一厘米——她有些恼。他又说:“荷庭应该很讨厌女孩子不端庄地打赤脚吧?”
红潮飞快淹漫美颜,温映蓝怒瞪景霞跃。“关你什么事!”拉高裤管,裸足趿进鞋里,她起身想走。
右边的松亚杰用起餐了,没准备让她过。“霞跃,你倒是挺了解皇荷庭——他正如你说的那样——”取了两片裸麦面包夹马铃薯泥、青豆、盐烤牛肉,淋一点番茄汤,他喜欢吃三明治,省得一道道以刀以叉以匙慢慢切食,拘谨又浪费时间。“映蓝,吃一点。”拍拍椅座,要她坐下。
温映蓝不情愿地坐回椅上。“我要吃taco饼。”语气娇倔。
“好。等老师的船回来,我们请荷庭一起到岸上那家Mexican吃——”
“不用了。”没等松亚杰说完,温映蓝拿过他手上的三明治,闷闷地咬着。
松亚杰摊了摊手,视线越过温映蓝头顶,对上景霞跃。
景霞跃挑眉。她不是你美丽的情人吗?怎么她好像非常在意荷庭?啊,我越来越想见见那个血统尊贵的家伙了……“
“映蓝,”松亚杰沉眸,大掌温柔地放在她肩上。“你今天很幸运——”
“幸运?你忘了我脚受伤吗?”温映蓝嗔怪他一眼。
松亚杰揉揉她的肩,往下道:“所以我说你很幸运——遇上极少出工作室的霞跃,还瞧见他神秘的左眼,你知道吗,霞跃几乎从不揭眼罩的,据说他只有跟情人在床上时,才会揭下——”
“喂、喂,”景霞跃敲了敲铁箱桌面。“谢谢考古专家将本人不公开的秘密揭示得如此清晰,若嫌餐食不足塞嘴,本人这份也给你。”
松亚杰微笑。“我只是让映蓝知道你其实不是那么品行不良——”
警告他别勾引她吗?景霞跃拿起汤匙,捣开汤杯里一整颗完整的番茄。松亚杰大概不知道他偏爱走险道……
“霞跃——”一个交换和着开门声猝来又停。站在舱门外的海英一手抓住舱门金属把,脸朝向墙角休憩区那排排坐的三人。“你们在干什么坐得像小学生吃营养午餐一样规矩——”
“什么事?”景霞跃插问。
海英耸耸肩。“工作艇和考古队的船回来了,葛哥说有仪器故障,要你马上过去。话传到,不才在下告退。”关闭舱门,他打算回医疗舱睡个午觉。
“今天的午休真短……”喝口番茄汤的时间也没有。景霞跃放下餐具,往旁一看。
温映蓝捧着三明治,像在等他让路,好使她可以直奔那个荷庭怀里。
景霞跃唇角斜扯下,敛眸,沉声对她说:“你父亲的船回来了——”
“我有听见。”好冷淡的嗓音,怪他罗唆多嘴。
好吧,就不做好人了。“所以,荷庭也到了,我现在要去检查他出海搞坏的仪器——”
“这与荷庭什么关系?”温映蓝急声急调。这个人是怎样?他与荷庭多熟?做什么三番两次提荷庭?
“我敢断定是他跟船,仪器才出问题——你的荷庭是瘟神,他今天一来,你不就受伤了——”
“简直无聊透顶,发神经!”温映蓝将手中的三明治往地丢。
景霞跃动作敏捷,顺她手势,接个完整,没浪费掉食物。“这世上有些地方正在闹粮荒,要珍惜……”说着,咬了一口她吃过的三明治。
滋味不错!景霞跃不放手了,拿着三明治站起,边走边吃,离开舱房。
她是自己走过来的。
从他们的母船通过接驳梯,到达考古队研究船主甲板。她很容易引入注目,他的五官——葛维铎嘴里说着声纳,检测仪的定位不灵光,视线一直朝她瞟去。
“葛哥……定位很灵光啊——”景霞跃凉凉说了句。
“你再仔细检查检查。”葛维铎一声令下,不容争辩,摆足长官威严。下一秒,换个语气,亲切地喊道:“映蓝,好几次天没看见你,忙什么去了?”
“你好。”温映蓝步伐慢慢地,看不出来受伤,反而更添悠然韵味。
“哇!”葛维铎双臂大张,叫道:“你穿我们BC的T恤好看极了!”
“是啊,葛哥,下回的招募海报,请温小姐和我一起入镜,如何?”景霞跃附和长官,顺道建议。
葛维铎回瞅景霞跃,眯细双眼。“你这小子,脑筋动得真快——想要美女相伴?好,看在你工作努力的分上,我请大爵士让玛格丽特公主跟你入镜——”
景霞跃嘿嘿地干笑起来。“我想,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葛哥交代的“定位不灵光”检查个彻底。”他走向放在船首待修的仪器。
“玛格丽特公主很喜欢你——”
“无福消受。”景霞跃从腰间的工作袋掏出螺丝起子,这下,他可不管仪器是否真坏了,拆了就是。
葛维铎哼哼笑笑,回头温温和和地告诉温映蓝。“你父亲宴请皇先生父子,刚上岸,我一会儿也要过去,你和松亚杰一起搭我的车……对了,那小子呢?”居然不见那护花使者跟着她?“你父亲交代他留下来等你,跑哪去了?”
“亚杰到母船底舱车库开我的车——”说着,岸头传来呼喊。
“映蓝,葛长官。”松亚杰开着吉普车,往码头系缆桩前停,人自驾驶座站起,扬声道:“你们下来吧,我接到老师的通知了。”
葛维铎眺望那挥手挥得殷勤的家伙。“那小子要当司机?”挑了挑眉,移动脚步。“也好,省得我再开一部车。”他走向舷梯处,霎地又转头。“走喽,映蓝——”
“我得换一下衣服。”温映蓝回道。
葛维铎笑笑。“没问题,你换,我和松亚杰在车上等你。”他很绅士地说,再往舷梯走去。
甲板上,剩下她和他。海风习习,有种仙人掌科植物的气味,刮撩她的波浪长发,也刮撩他半长不短、弯鬃弯鬃的黑发。一对鸥鸟停栖栏杆上,眼溜溜地看他修理仪器,他还分神去搔搔它们的脖子。真奇怪!那对鸟没飞走,像他豢养的、乖乖让他摸。
温映蓝双脚缓移,鞋底与地板磨出声音。
“你改变主意了?”景霞跃转够头来,翻高眼罩,视线定定抓牢了她。
就像那对鸟,温映蓝跌入他的目光里,无法动弹。好一会儿,她恍过神,才道:“你说什么?”
景霞跃咧嘴一笑。“女士不是打算向长官告发我?”
“我为什么要告——”话没说完,她脑子里想着玛格丽特公主——像他这么恶劣的怪男人,居然有什么高贵公主喜欢他!差点忘了他在医疗舱的行为。“等会儿,我就同葛先生说。”
景霞跃颔首。“葛哥上次徒手潜水被海蛇咬伤,海英不在,是我帮他注射血清解毒的……”
无言。温映蓝瞪着他,久久,冷冷地说:“我拿你没辙就对了!”玛格丽特公主对男人的品位根本差到极点!
景霞跃摇摇头。“别这么说,我也很没辙,你知道吗,就是我想的那样——瘟神荷庭跟着我同事下水,不仅搞得这些仪器定位不灵光,更弄坏了残压表深度表——”
“你好像对荷庭很有兴趣?”温映蓝看着那一蓝一黑的眼睛,尽量平心静气。玛格丽特公主喜欢的男人,也许有同性倾向,非得抓着荷庭当话题!
“我对他没兴趣。”无事人般地回答。“稍早,我见过他,看起来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咧嘴露齿,丢下一记令人费解的笑,他回过身去忙拆仪器。
“什么叫做挺像那么一回事?”温映蓝走上前,绕至他正面。
两只鸟在她背后鼓翅飞离,景霞跃昂首望着天空缓聚乌云。“雨快来了……明明早上天气很好的,看来那个荷庭不但是瘟神,还是个雨男——”
“荷庭不是雨男!”温映蓝驳斥道,嗓音娇脆脆地。“你是什么意思?”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弄得她要追根究底!“玛格丽特公主又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很神气吗?拿荷庭说嘴很有趣吗?”一连串毫无道理的质问,才最有趣。
景霞跃挑挑眉,眸光闪亮,牙齿也闪亮。“玛格丽特公主不是什么东西,嗯——”他沉吟,眼神上下打量她半晌。“这么说吧——玛格丽特公主比起温小姐你,绝绝对对称得上是超级大美女!”
绝绝对对!超级大美女!他说,比起她……
温映蓝直愣愣盯着景霞跃神采得意的脸,美眸未眨一下,直到带仙人掌科植物气味的海风,吹得她眼睛泛酸,她动了动,说:“不打扰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