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幢房子里面。”
“这里?就在史泰尔兹庄?”
“正是,就在史泰尔兹庄呀!根据这个事实,你在理论上,有什么可以推测呢?”
我知道如何回答,我说:“那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白罗郑重地说:“不久,这里就会发生命案--就在这里。”
第三章
一瞬间,我吃了一惊,凝视着白罗,但很快地又回复意识。
“不,不会发生的。有你在这里。”
“我忠实的朋友,你这样信赖我,可知道我多么高兴。但是这一次,我很担心恐怕会辜
负你对我的期望。”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可以防止的。”
白罗严肃地说:“你想想看,海斯亭,不错,我可以抓到凶手,但要怎么作才能防止凶
手杀人呢?”
“这个……只要在你事前已经知道的话。”
我忽然发觉这是多么困难的,我有气无力地把话中断。
白罗说:“你明白了吗?事情可不那么简单呢。实际上只有三个办法可以防止它的发
生。其一就是向凶手所要加以杀害的人物警告。也就是说要让他或她提防。可是,这个办法
并不一定会顺利。我的意思是说,要让该人物了解他或她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也就是
说怕有被亲近的人加害的危险,这个困难恐怕在想像以上。或许会生气,或许连听也不要
听。第二个方法是要向凶手警告。也就。也就是说要拐弯抹角委婉地劝告凶手说“我早知道
你的意图,这里如果有某某死了,你一定上绞首台!”这个方法大多数比第一个方法成功,
但还是有失败之虑。因为这个世界再没有比杀人凶手更自大的人。每一个杀人凶手如出一
辙,都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聪明--没有人会怀疑我,警察可能也束手无策吧!--所以,
他或许是她即使受到警告,仍然不会悬崖勒马呢。于是,我们所能做到的,顶多只有等他达
到目的后,才把他送上绞首台而已啊。”白罗歇了一会,然后深切地说:“直到现在,我曾
经有两次向凶手警告过,前一次是在埃及,后一次是在某地。无论哪一次,都没有使凶手改
变初衷--这一次恐怕一样。”
“你刚才说还有一个方法。”
“正是。这个方法需要高明的技巧。必须正确预测凶手将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手段下
手,然后准备在准确的机会一瞬间插上一手。而且即使不是现行犯,仍然不毫无疑问地抓住
有犯意的杀人凶手不可。
“好吧,告诉你,这是非常困难而且需要严密监视的方法啊。全然缺乏一定会成功的保
证!我虽然也是个过分自大的人,但不敢自满。”
“那么,你想采用哪一种方法?”
“可能三种方法并用。第一个方法最难。”
“为什么呢?我觉得这个方法最简单。”
“是呀!如果事先能知道谁会被杀害……可是,海斯亭,我至今还不知道什么人会遭毒
杀的啊!”
“什么!”
我没有好好思索,冒昧地发出惊讶的一声。然后,这才渐渐知道事态的困难与严重了。
这里有和那一连串谋杀案的某一种连环线索!不,必定是有的。可是,这个连环线索是什
么,却不得而知!动机呢?没有决定性的动机。然而,要不是先弄清楚这一点,便无从知道
到底某人正身处险地了。
白罗从我的脸色看出我已经感到情势困难重重了。他点一点头说:“怎么样?不那么简
单吧?”
“嗯,这一点我明白了。可是,目前为止你还无从知道这一连串谋杀案的关连吧!”
白罗摇头说:“全然不知道。”
我又沈思了。在“ABC谋杀案”,我们非想办法解开一连串的字母所含的谜不可。当
然,虽说后来才知道实际上那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但是仍然需在一开始就采取这个先解开字
母之谜的步骤。
“你确信没有金钱上的动机--譬如说,真的没有向你在叶维林.卡赖鲁的案件所查的
一样的动机吗?”
“正是,的确如此。海斯亭,因为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经济上的利益。”
对,这是事实。打从前些时候起,白罗对金钱早就从脑海里,有嗤之一笑的看法。
我继续推敲。是否某种报仇行为?这种想法或许还算合乎事实。可是,纵令猜对了,仍
然觉得缺少了连结着每一个案件的连环线索。我想起了曾经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桩无目的的连
续谋杀案的报导--被害者均做过陪审员,这一点成为破案的线索。这是过去被害者判过刑
的男人行凶的。于是,这一次是不是有和此案件类似之处的念头,忽然闪过我的脑际。可
是,惭愧的很,我竟然把这个念头紧闭在我的心坎上。如果这一念头能向白罗提示可以解决
目前处境的关键,当然可以使这一念头抛头露面。可是……
我把心中事秘而不宣,问白罗:“那么,X到底是什么人呢?”
白罗斩钉截铁地摇头,使我好不着急。“海斯亭,现在不能告诉你。”
“不要开玩笑,为什么呢?”
白罗的眼睛有点戏谑似地闪烁。“那是因为你跟当年的海斯亭一点也没有不同呀。因为
你的脸依然是“会说话的脸”呀!如果让你望着X发呆,以那副尊相在X面前明显地流露出
“眼前的家伙是杀人凶手”的神情,可受不了哪。”
“你不相信我了。别看轻我,我还是学会临急时会假装得一无所知的本领呢。”
“你假装起来更糟。海斯亭,你和我非采取明查暗访的行动不可。然后该扑上去时,就
要扑上去啊。”
“你这个人也真是老顽固,依我的见解,我要在这里……”
有人敲门了。我把话停顿下来。“请进。”白罗才说完,小女茱蒂丝已进门来。
茱蒂丝的身材修长,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抬头挺胸,姿色傲人。向两旁笔直划过去的黑眉
毛,严肃,却是美丽的颊与下巴的线条,乍看一本正经似地,但略带一点机诮之色。还有,
以我看来,经常总是弥漫着悲剧性的气氛。
她的笑容带着矜持,虽然有点难为情,我可以看出她很高兴地见到我。
“好不容易来了。”我以和年轻人打招呼时,时常感到的尴尬心情说。
“很乖嘛。”
“刚才正告诉他这里的伙食问题。”白罗说。
“果真那样不好吗?”
“你有资格问吗?你的脑子里,可不是只有试管和显微镜?中指都被亚甲蓝染成蓝色
了。等到你有了丈夫时,不替他照顾肚子就可怜了。”
“我不要有先生。”“就要有了。你知道神为什么把你送到这个世上来的吗?”
“为了要让我作种种事情的啊!”
“第一个要作的,无论如何,是为了要结婚。”
“好哇,赫丘里伯父,请你介绍一位好好先生吧。我会尽量照顾他的肚子哪。”
“这个丫头竟和我开起玩笑来了,这个女孩子很快会明白老人的智慧了。”
又有叩门的声音,来人是富兰克林博士。富兰克林是个三十五岁的青年,高高的个子,
瘦瘦的,象徵着意志很坚定的下巴,略带红色的头发,和一对爽朗的蓝眼睛。我从没有见过
这样笨手笨脚的人。时常都是处于恍惚状态,老是撞这撞那的。
他猛然一声碰到白罗椅子旁边的屏风,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去,反射地嘟喃着对不起。
我差点笑了,但忽然看到茱蒂丝,一丝笑容都没有。可能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是我爸爸,你还记得他吧?”茱蒂丝说。
富兰克林博士忽有所思,手足无措地,眯着眼睛望着我,但冷不防伸出手来,生硬地
说:“是,我还记得,你好吗?早就听说你快要来了。”然后偏过头去看茱蒂丝。“不改变
一下方法不行吗?要是不改变也可以的话,我希望晚饭后,继续工作一会儿,那个玻璃片要
是能再做两、三片的话……”
“不,我有话跟我爸爸说。”
“哦,对了,我知道。”富兰克林忽然露出笑容。是一副歉然中含有像小孩那样天真的
笑容。“对不起,脑子里满是工作,对不起。无意中任性了一点,请原谅。”
这时候时钟响了,他慌慌张张地偏过头去。
“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吗?这就麻烦了。我和巴巴拉约好在晚饭之前要念书给她听
的。”
他向我们做出苦笑,急急忙忙地告辞,但出门时这一次竟撞上了门柱。
“夫人可好?”我问茱蒂丝。
“还是一样,一样得令人讨厌。”
“夫人孱弱多病,真令人同情。”
“大夫可真受不了吧。医师总是喜欢健康的人。”
“年轻人心肠真硬!”
茱蒂丝冷酷地说:“我只是说说实话而已。”
“尽管如此,”白罗插嘴说:“善良的医师会为了念书给病人听而飞也似地赶到身边去
的哪。”
“再没有比这更傻的了。如果希望有人替她念书,有护士会好好地念给她听呀。要是
我,绝对不让人念书给我听。”
“那还用说,人各有不同嘛。”我这样说。
“巴巴拉真是个拿她没办法的傻瓜啊。”
“可是小姐,”白罗说:“我不那么想。”
“她喜欢看的书尽是那些无聊的小说。既不关心先生的工作,而且也不想迎合现代思
想,每次听她跟人说话,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管说她生病的事。”
“尽管这样,我的见解仍然不变。”白罗说:“你可能不会知道,她是使用她的灰色脑
细胞的。”
“真是道地的女人。说起话来柔柔娇娇的,你也喜欢那种女人吧?赫丘里伯父。”
“差多了。”我说:“白罗喜欢的是高大而大方的女人。”
“海斯亭,你打算抢在我前面替你脱罪吗?茱蒂丝,你爸爸当年喜欢褐色头发的女人。
为此不晓得惹出了多少次麻烦呢。”
茱蒂丝露出小孩似的笑容面向我们。“二位一唱一和,真好笑。”
茱蒂丝向门那边走过去了,我也站起身来。
“得了,在晚饭以前,冲一冲凉去吧。”
白罗按下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小电铃,不一会儿,他的男仆人进入里面来。意外地,那
是我不认识的男人。
“咦?乔治呢?”
白罗的男仆乔治,伺候他已经好多年了。
“回他故乡去了,因他父亲生病。大概不久会回来这里的,在这以前……”白罗向新的
男仆微笑:“目前由这位卡狄斯照料我。”
卡狄斯礼貌地微笑。他是个表情笨拙、愚蠢的彪形大汉。
要步出房门时,发觉白罗正把那份手记放进刚才那个箱子里上锁。
我抱着混乱的头,回到对面的我的房间。
第四章
那一天晚上,我怀着世上的一切,全部都忽然变成不是现实的心情,下了楼去吃晚饭。
正在换衣服时,认为这可能全部都是白罗的空思梦想的疑问,从脑际掠过一、两次。再
怎么说,他已上了相当年纪,而且严重地损失了健康。他自信聪明依旧,但是实际上果真如
此?他曾经牺牲一生,侦破许多案件,建了不少功劳。结果,即使空穴来风地把不会发生的
凶案,作可能会发生的大胆假设,也不必那般大惊小怪才对。可能是在健康上被夺去了行动
的自由,而使他焦躁不安也不一定。而比这更能设想的是,由他自己想出新的缉凶的事呵。
愿望--这是有充分理由的神经衰弱!他选出几则曾刊载于报纸上的案件,竟任意制造不会
发生的案件……制造躲在案件背后的幻想中的人物,塑造一个发疯的大规模杀人的凶手。也
许,叶撒林顿太太真的杀了丈夫,那个农夫真的开枪杀死了太太吧!年轻的小姐可能使姑妈
服下过量的吗啡吧,那位扬言杀夫的太太,可能是真的采取行动,杀死丈夫,而脑筋古怪的
老处女,可能如她所自白,真的犯了杀人罪。总而言之,此一连串的谋杀案,正和表露于表
面的完全一样啊!
对于这个见解(颇具常识的见解)所提的反证,只有我寄于白罗的洞察力那种无法摆脱
的依赖而已。
杀人计画一切准备就绪了……白罗这样说。也就是说,这个史泰尔兹庄,就要再度成为
谋杀案的舞台了。
或许时间会证明他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可是,万一正确,我们自有事前采取必要措施,
以防止其发生的义务。
还有,白罗和我不同,他已知道凶手的来源。
越想越恼!何不干脆说给我知道。可恨的白罗!你要求我协助,却不把秘密向我吐露!
为什么呢?不错,白罗有他的理由--简直是估计错误的理由!我已听腻了他以我的
“会说话的脸”所造成的无聊、笑话!要保守秘密的本领,我绝对不输给任何人的啊!我天
性爽直,任何人都能从我脸上读出我心里所隐藏的秘密,白罗在很早以前便主张这种具有侮
辱性的信念。然而有时候却说那是比什么都讨厌欺骗的一种高贵而正直的性格使然,以缓和
对我的打击!
的确是的,如果这一回只不过是白罗的假设,那就容易解释他为什么要三缄其口了。
在尚未理个结论来的时候,锣声已响了,我以抛弃先入为主的观念,瞪大眼睛严加监
视,推测白罗所提起的X的一念,下楼到餐厅去。
姑且一口咬定白罗所说的是事实吧。那么,此刻正有一个曾经杀过五个人的人物,逍遥
于这个屋顶下,而现在他又为了重施故技而有万全的准备,几乎无懈可击。
尚未到餐厅之前,在客厅透过介绍,见了柯露小姐和阿拉顿陆军少校。柯露小姐约三十
三、四岁,身材修长,颇具姿色。至于阿拉顿少校,一眼就感到讨厌。脸晒得很黑,肩膀宽
宽的,四十岁出头的美男子。看他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但是话里几乎包含双重意思,看他也
许是过着放荡的生活吧,小腹已经松弛了,也可能是饱食终日,赌喝,还有见色而神魂颠倒
的家伙。
依我所察,赖特雷尔上校对于阿拉顿既没有多大好感,而波德·卡林顿也采取疏远的态
度。可是他偏偏受女士们的欢迎。赖特雷尔太太手足舞蹈地和他喋喋不休,而阿拉顿却不隐
瞒那漠不经心的态度,不耐烦地恭维着她。连茱蒂丝似乎也流露出和他一起就多么快乐的神
情,比往常说得更多,使我感到焦虑不安。这种低级之类的男人,竟使最高级之类的女性高
兴,获得青睐,是我多少年来解答不出来的谜。一眼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没出息的浪子--我
这样说,凡是男人,十之八九必定会同意我的意见。可是,十个女性之中,必有九个,不!
怕是有十个都会被他迷住。
大家就坐。白色黏黏像个汤似的液体,排在各人面前时,我把视线一面徘徊于餐桌上,
一面试图归纳各种可能性来。
白罗的话如果没有错,而且他的脑子要是真的还那么明晰而没有衰退,那么,在座其
中,某一个人就是危险透顶的杀人凶手呵--甚至,该人物可能也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白罗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我可以推测那个X的人物,必定是个男人,那么,难以猜想的
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