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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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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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良明白刘縯的意思。在刘縯看来,刘氏和王莽势不两立。如今天下已是王莽的天下,太学便是王莽的太学。刘秀一旦入了太学,便无异于他刘縯承认了王莽政权的合法性。况且,刘秀一旦太学毕业,在政府中谋得一官半职,那更直接变成为王莽卖命了。认贼作君父,耻莫大焉,是以刘縯态度才会如此决绝。

刘良瞪了刘縯一眼,冷笑道,“好,很好。那就让文叔继续呆在舂陵,也不读书,也不游历,昏昏无知,以至终老。你身为长兄,可是想要文叔这样?”

尽管被刘良施以强大的道德压力,刘縯却并不愿屈服。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他的底线就是,哪怕全世界都承认了王莽,他也绝不承认,至死也不承认。刘縯此举,颇有些春秋笔法的意思。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於河阳”。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事实,人家在乎的是怎样粉饰事实,从而安抚自己失落的自尊,就算不能战胜敌人,嘴巴上也一定要过过干瘾。由此看来,阿Q先生的精神胜利法,渊源固已流长也。

刘良乃是善辨之人,见刘縯以沉默为抵挡,便再冷笑道,“周武王以臣弑君,代殷而有天下。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俱饿死也。伯夷叔齐,非殷之宗室,而义高如此。今王莽篡汉,以伯升之意,我刘氏身为大汉宗室,岂可让伯夷叔齐专美于前,皆当不饮不食,饿死以殉国兮?”

刘縯若是争辩得过叔父刘良,也用不着每次见到刘良就本能地撒腿就跑。遭刘良这么一问,刘縯只得喃喃答道,“饿死自然不必。”

刘良道,“既不能死,则生乎?”刘縯只能点头。刘良再道,“既生,当求进乎?”刘縯还是只能点头。刘良这才加重语气,得意地质问道,“文叔入太学,求进也。何谓不可?”

刘縯自知被刘良绕了进去,但他理屈颈不屈,硬是不肯点头,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汉贼不两立”。

在许多人看来,刘縯的这种执迷,根本就是死脑筋,丝毫不懂变通。刘秀读个太学怎么了?如果刘縯真要造反的话,一个受过太学教育的刘秀,总比一个只做过农夫的刘秀更为有用。再进一步说,刘秀在新朝做官又怎么了?刘秀完全可以一边做官,一边为刘縯做卧底。但这些眼见的好处,刘縯完全置之不理。他就是骇于家国之仇这类抽象的大义,吓完自己,再拿来吓唬别人,结果往往作茧自缚,固步自封,最终必然是误人误己。

刘縯如此顽固,刘良也无计可施,只是一味生着闷气。一直保持沉默的刘秀,这时小声说了一句,“太学乃天下公器,王莽安得而私?”

刘秀这句话,可谓是一言而解纷。刘縯仿佛是终于卸掉了压在背上的巨石,神情顿时轻松下来。刘良闻言也是又愧又喜,枉他用了半天的归谬法,最终还是不得要领,而刘秀这小子,一出口便击中要害,解决问题。

刘秀这句话,其核心内容便是:反王莽不反太学。太学是天下人的太学,而不是王莽私人的太学。有了这样的定义,入太学便和反王莽的事业不存在任何冲突。心结已然解开,刘縯的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极力主张刘秀入太学就读。把刘秀禁锢在舂陵这种小地方,刘縯作为兄长,说实话,其实也是于心不忍。

刘縯以一个前太学生的身份,鼓吹起了上太学的诸多好处。其实重要的不是你学到多少东西,而是你可以结识很多同学。这些同学,皆是精挑细选而出,或有背景,或有才华,日后正可互相扶持,相为利用。即便世态炎凉,通货膨胀,而同学间的情分,总还是不至于太过贬值。倘若无心向学,至少人在长安,也足以开阔眼界,观九州风云,明天下大势。再不济的话,上过太学毕竟也是一个资历,多年后也可以拿来向人吹嘘,“想当年,兄弟我上太学的时候……”

太学之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而一想到马上就要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地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融入一群全然陌生的人,刘秀既害怕,又兴奋。

刘良不放心刘秀独自远行,几千里长路,保不准有什么差池,于是叹道,“文叔此去,须结伴而行。只是这一时之间,到哪里找这么个人?”

刘縯道,“叔父难道忘了,有三表哥在呢。”

刘良一惊,道,“三表哥?”

 第11节

日期:2008…9…303:11:47

光武皇帝卷一“努力”NO。13:

入学

刘縯口中的三表哥,姓来名歙,字君叔,乃刘縯姑母之子。

来歙和邓晨一样,也是南阳新野人氏,出身于官宦世家,其六世祖来汉,汉武帝时任光禄大夫,随楼船将军杨仆击破南越、朝鲜。父亲来仲,汉哀帝时官居谏大夫。

来歙也是一个奇人,读了十年太学,还没有毕业,有人戏称他为赖歙,赖在太学楞不肯走。好在他的家庭背景摆在那,学费不成问题,而他也不会有非急着就业不可的压力。当然,我们绝不能因为来歙读了十年太学,便武断地认为他有智力障碍,或者是一个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相反,来歙素有大志,性情慷慨,和刘縯有得一比。事实上,再过数年,我们便可以领教到来歙的真正实力。

眼下,来歙正在新野老家探亲休假,不日便将重返太学,正好可以带刘秀同行。刘秀旅伴的问题解决了,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刘良悠闲地啜了口茶,瞄了瞄刘縯,道,“我说伯升啊……”

刘縯一看架势,就知道老爷子又要趁机训话了,慌乱之下,也顾上不什么礼节,猛跳起来,夺路而逃,眨眼便没了踪迹。

且说刘秀揣着刘縯给的盘缠,在三表哥来歙的带领下,踏上了离乡之旅。一路无话,将将大半个月后,便抵达了长安,抵达了这座世界上最宏伟的都城。然而,暂时还顾不上进长安城游览参观,得先赶去太学报到。

太学,位于长安城外东南七里,最早由大儒董仲舒提议,汉武帝创立。创立之初,学生仅五十人。后来规模渐渐扩大,汉昭帝时,增至一百人,汉宣帝时,增至二百人,汉元帝时,增至一千人,汉成帝时,增至三千人。

十年前,也就是公元四年,当王莽还是宰衡①的时候,对太学进行了大肆扩建,修宿舍万间,专供教师和太学生居住。太学由此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扩招高潮,注册学生一万零八百人,其规模之大,较诸今日大学也不遑多让。

太学类似于今天的大学,也分为不同的系,系下面又分为不同的专业。太学的分系原则,是根据教材的不同。太学共有六种不同的教材,即我们所熟知的六经——《易》、《尚书》、《诗》、《礼》、《春秋》、《乐经》(其中《乐经》为王莽时新增),每经便是一系,每系学生也只专攻该系所对应的一经。

于是有问,既然一个系里面读的都是同一本教材,那为什么还要再分专业呢?这是因为,所谓的六经,在其流传的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解读。对经文的解读不同,甚至完全相反,而又各不相让,解读者个个以为自己才是真理在握,才是经文作者的隔世知己,于是便分裂为不同的门派,各自招揽信徒。经文的作者早已作古,自然也无人来定其高低对错,当六经成为太学教材之后,官方本着“与其过而废之,宁过而立之”的宗旨,将这不同的门派,都纳入太学的教育体系之中。于是,一经之下的不同门派,自然便演化成了不同的专业。譬如,《易》下面便分为施氏《易》、孟氏《易》、梁丘《易》、京氏《易》;《尚书》下面分为欧阳《尚书》、大夏侯《尚书》、小夏侯《尚书》;《诗》下面分为齐《诗》、鲁《诗》、韩《诗》;《礼》下面分为大戴《礼》、小戴《礼》等等。

教师方面,太学则不同于今天的大学,太学的教师,并不分教授、副教授、讲师这么些级别,而是一律称为博士。王莽时,太学的师资力量也得到了很大的扩充,每经各设五个博士,六个系加起来,共有博士三十人。

刘秀和他长兄刘縯是同一个系,都是《尚书》,专业也是一样,都是欧阳《尚书》,老师也是同一个人,都是中大夫庐江许子威。

来歙帮刘秀办妥入学手续后,便匆匆告辞,将刘秀一个人扔在宿舍。刘秀知道,接下来就全靠他自己了。表哥来歙虽然和他同校,但却并不同系,来歙学的是左氏《春秋》,上课不在一起,住宿也不在一处,以太学之大,可想而知,两人平时碰面的机会并不会太多。况且,来歙和他之间存在代沟,来歙在长安经常来往的,大都是已经成名的英雄豪杰,如隗嚣之辈。而刘秀在来歙眼中,只是一个小孩而已,不可能玩到一块去。

刘秀正沉思间,有人敲门进来。来人叫韩子,也是新生,也住在这间宿舍,年纪和刘秀差不多,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

两人互通了姓名之后,便面对面干坐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终,还是韩子打破了沉默,对刘秀道,“给你讲个笑话,听学长们说的。问,你来太学干什么?你离开太学之后打算做怎样一个人?”

刘秀茫然地摇了摇头。

韩子道,“来太学干什么?混。离开太学之后打算做怎样一个人?混混。”

刘秀哈哈大笑,韩子也跟着大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起来。笑完之后,刘秀却又忍不住陷入思索。韩子所讲的虽是一个笑话,但那两个问题,却是很好的问题。来太学干什么?离开太学之后打算做怎样一个人?对此,现在的刘秀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他有的是时间,接下来将在太学渡过的几年,足够他寻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①宰衡,王莽在篡位当皇帝之前,自己给自己特别创设的官职,位上公,在诸侯王之上。昔日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太宰,王莽各取一字,合为宰衡,以自尊宠。

 第12节

日期:2008…10…13:11:44

光武皇帝卷一“努力”NO。14:

新生的烦恼

太学,乃是当时的最高学府,不仅可以学习知识,更是一条通往仕宦利禄的捷径,因此,招生名额从来都是供不应求。即使王莽扩建了万间宿舍,招生人数激增,但依然不能改变僧多粥少的局面。最终能入太学就读者,大多还是有背景有来历,所谓同学少年多不贱是也,很难轮到穷苦人家子弟的头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甫何其愚也,有了广厦千万间又能怎样?即使有了广厦亿万间,也还是不够富贵权人瓜分,寒士仍将无立锥之地,只能叹一声“受冻饿死亦足”,聊以自慰。

话说回来,但凡太学的新生,在他们所来自的地方,都是大鱼,都是骄子,自命不凡实为应有之义。好比你总觉得自个身材不错,骤然入了澡堂,当然忍不住要四处比较打量。同理,新生一入太学,互相也免不了要或明或暗地攀比一番。虽说他们不用入学考试,没有入学成绩可以一较高下,但只要一个人愿意攀比,那便总能找到可以攀比的东西。比衣服,比钱包,比排场,更重要的是,比名气。但毕竟都是新生,只有一些当地知名度,到了长安,入了太学,这点小小的知名度,又实在是不值一提,无从比起。

不过,也有那么极个别人,他在入太学之前,就已经名闻天下,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入太学读书,不是太学给了他面子,而是他给了太学面子。而在太学方面,对这人也会大作宣传,以为政绩。这种待遇上的不平等,很容易让心高气傲的新生们不服气,但另一方面,又贱贱地劣根性发作,对那人充满了测度和好奇。

新生入学的第一课,自然是在校园里遛达,以便熟悉学校环境(今天的大学由于是男女同校,所以大学新生又多了一个遛达的目的,那便是寻找美女)。刘秀吃完饭后,也在太学里游荡着,迎面便看见一群新生扎堆。新生的模样,很容易便可以辨识出来。不一会,又有几个老生,也凑过来加入了那群新生的队伍。刘秀隐隐听到传来的窃窃私语,“知道吗,今年从南阳来了个狠角色。”

刘秀一听之下,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这还没发挥实力呢,怎么名声就已经传开了?他低着头,快步走过人群,唯恐被人认出。此时的刘秀,已经发育成熟,身长七尺三寸(约合今一米六十八),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光从外貌来看,已经相当具有说服力,很难不吸引别人的注意。

意外的是,并没人认出他来,甚至都没人朝他投来轻微的一瞥。这让刘秀颇为不忿,他又折将回来,在那帮人眼面前晃来晃去。果然,人群很快就发出了一阵轻呼,看,他来了。

刘秀心中大悦,正准备屈尊和大家打声招呼,却发现大家的视线都向前方望去,根本就没人在乎他。刘秀大为沮丧,明白这个南阳来的狠角色其实是另有其人,于是也随着人群一道望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壮士,还没入学便已经引起轰动,让新生和老生都为之悚然不安。

然而,来人却不过是一个瘦削的六尺童子,身边跟着两个老态龙钟的仆从。刘秀不免暗暗失望,但人群却已经激动地议论开了。

“没错,就是他,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

“听说只有十三岁。”

“可不,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太学生了。”

“听说是祭酒亲自登门,特邀过来的。”

“据闻他在《诗》上的造诣之深,连博士也不敢自居其师。”

人群投来的赞叹目光,邓禹一一看在眼里。他太熟悉这种目光了,他就是在这种目光中长大的。他迎着这些目光,不疾不徐地走着,一点也不怯场。就这样,他走过了人群,忽然却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刘秀面前,行礼道:“足下莫非便是舂陵刘文叔?”

刘秀心中狐疑,点了点头。邓禹笑道,“禹在新野,久闻刘兄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邓禹这么两句话一说,人群也一下子对刘秀刮目相看起来。这让刘秀倍感尴尬,没想到,他居然靠了一个童子的垂青,这才能获得众人的注意。

众人于是纷纷向刘秀行礼,问其来历。邓禹代刘秀答道,“好叫诸公得知,此乃南阳刘伯升之弟。”

想当年,刘縯在太学里可是一位传奇人物,很出过一番风头。听闻刘秀乃是刘縯之弟,众人对刘秀越发景仰,而刘秀的心中也越发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他都笼罩在刘縯的阴影之下,逃也逃不掉。没想到来了太学,刘縯的阴影依然摆脱不了。他热爱长兄刘縯,他对刘縯满心崇敬,但长此以往,他的自尊心也难免很是受伤。如今,他远离了刘縯,孤身独处长安,这给了他展现自己的机会。从现在起,他将独自作出所有的决定,独自迎接所有的挑战。

有些东西不宜乱露,譬如大腿。有些东西当露必露,譬如锋芒。刘秀已然觉醒,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虽然姓刘,但他名秀,字文叔。

 第13节

日期:2008…10…42:42:01

光武皇帝卷一“努力”NO。15:

哀太学

太学和刘秀想像中的大不一样。

在刘秀的听闻里,曾经的太学,聚集的是这样一群年轻人:他们热血沸腾;他们以天下为己任;他们满怀理想,不避利害;他们不畏公开反对朝政;他们敢于直面天子,上书献言。

总之一句话,只需一小点火星,这群人马上就能变成易燃易爆品。

或许,这些太学生毕业之后,热情渐渐耗尽,最终成了沉闷的官僚或顺从的臣仆,但至少在就读太学的时候,他们年轻过,他们轻狂过,他们的太学生涯没有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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