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迪安警长。”
卡里从桌上拿起那张照片,走过去把它扔进垃圾筒。“忘掉它。”她又回过头看着雷切尔说。“过去的事已经结束。无论发生了什么,出过什么事,现在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母亲死了,理查森也死了。”
卡里走进卧室上了床之后,雷切尔从水池下面拖出那只绿色的陶瓷花盆,百无聊赖地给它浇水。她蹲在餐厅里,轻轻地抚弄那一片片绿叶,感觉它在手指间颤动。乔曾经坚持说植物会以某种方式表达感情。是否这盆栽在恐惧中颤抖?她触摸着它,是否在骚扰它?雷切尔知道大千世界远比人们认识到的要神秘莫测。
她给盆栽浇完水,便去看孩子们。乔蜷缩成一团,吮着拇指熟睡了。她轻轻地从他的嘴里扳开大拇指,然后亲亲他头顶汗湿的头发。特雷西面朝上熟睡着,手臂向两边伸展,胸脯和缓地起伏着。少女的稚气已从她脸上消失,雷切尔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的女儿会是一个美丽而自信的女人。雷切尔拉过一条床单盖在她身上便悄然退出房间。
她从门厅壁橱内取出一套新制服,把那双擦得发亮的皮靴放在沙发边的地上擦上了鞋油。她捧起警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边,然后倒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当雷切尔闭上眼睛时,她期待着内森·理查森拿着娃娃追逐她的梦魇能够回来。次日早晨她一觉醒来时,感到神清气爽。无论如何,24年来她的潜意识掩盖了事实真相。现在真相大白了,她知道恶梦永远离去了。
雷切尔和贝茨局长的合影刊登在晨报的头版上。特雷西跑到超市报亭买了一打报纸送给她在校的朋友。“我是如此地为你骄傲,妈妈。”那天早晨,她在雷切尔离家上班之前拥抱着妈妈说。“你给他们看看。我的朋友会看到这报纸的。现在我有一个着名的妈妈。我会整天对你赞不绝口。”
雷切尔拍拍她的肩膀,弯下腰抱起她的儿子。“今天你不会让卡里姨妈为难的,是不?”
“沙箱。”他拍着手叫道。
卡里在小池边洗着碟子。“我们说好了。”她说。“如果乔每天早晨吃完了他的鸡蛋,我答应给他买一只沙箱。”她指着他摇摇头。“不许再要弗罗特圈。你不想烂掉牙齿吧。”
乔格格地笑着在雷切尔的怀里扭动着。
雷切尔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脸,然后把他放回地板上。卡里说她打算重新找工作并已开始和几家地方律师事务所联系。“这次没有你我就不能渡过难关。”雷切尔边说边走上前拥抱她。“你肯定你想在这儿工作?现在我们没问题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旧金山。你的朋友都在那儿。布伦特在伯克利。你不想住得离他近一些?”
“现在布伦特有他自己的生活。”她姐姐告诉她。“此外,去他那儿只需坐短程飞机。因为我和菲尔一直在旧金山生活,因此换一个新城市才会有开始新生活的兴奋。”
雷切尔在想卡里留下来是否是因为迈克·阿特沃特在吸引着她,不过这真的没有关系。乔和特雷西越来越依恋着她。他们已失去父亲,雷切尔判定,父母分离的家庭得到一些外来的帮助只有好处,她向他们三人挥挥手,便径直走向前门出去工作。
那天上午雷切尔走进警察局时那儿正在召开警务人员会议,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引人注目的大人物。那天的执勤负责人哈里·布莱克默警长走过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名女警察走上前祝贺她。一些男警察冷淡地站在原处,但是他们明白不去惹她为好。报纸的第一页上刊登着她和局长的合影。
警务会议一结束,警察们便径直走进停车场爬上执勤车,有几位男警察走过来支支吾吾地向她说了几句欢迎词。他们诚挚与否并不重要。雷切尔微笑着和他们握了握手。
她看到特德·哈里曼穿着便装在警察局后门出口处,便走过去和他说话。“如果没有你我推测自己不可能从监狱回来。”雷切尔说。“多谢了,特德。你以那种方式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呀。”
“是的,别说了。”哈里曼说着不安地跺了跺脚。“我想要你知道这周围不都是坏家伙,雷切尔。橡树林有许多正直的警察。”
雷切尔刚欲伸出手,但握手似乎已远远不够。她跨前一步拥抱住他。这是一个感情让人忘了原先目的的令人尴尬的时刻。雷切尔垂下手,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棉衬衫前襟上。与其说这是一种朋友之间的拥抱,哈里曼感觉倒像一个父亲在安慰孩子。她觉得他的手在抚摸她的后颈,他的体温通过棉布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就这样靠着他站了许久。“我很抱歉,特德。”她说完便不自然地笑出了声。“我希望我没有使你为难。我想我需要一些安全感。这是我回来的第一天,你明白的。”
一丝释然的笑容在哈里曼的脸上荡漾。“嗨,任何时候我都乐意为你效劳。”
雷切尔向一排警车跑去,寻找着属于她的那一辆。当哈里曼穿过停车场离去时她转过身向他挥挥手。天空中乌云密布,四处灰蒙蒙的。现在她上白班了,必须习惯于早晨的浓雾。找到警车之后,地迅速地浏览一遍清单,然后立即出发驶向她的工作地点。
时间飞逝。雷切尔先在一所小学附近处理了几宗超速驾驶的交通事件。10时许,她被调遣去一处被盗的住宅,结案后在犯罪现场等待了两个小时直到侦查人员到来。午饭后,她停下车撰写了一些工作报告书。
“2B3,”无线电话响起调度员那刺耳的声音,“接到命令后去玫瑰山589号,据报告有一名嫌疑人可能在那附近。”
“1号台,”雷切尔踩住踏板开关对着话筒说,“您能提供那个嫌疑人的形象资料吗?”
“打电话的人不肯说出他的姓名,2B3。你赶去那住宅看看是否见到可疑的人。嫌疑人可能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白种男人。”
雷切尔把那份未写完的报告收进公文包,发车疾驰而去。距玫瑰山仅有几个街区。一般情况下,接到这样的电话,往往不等警车赶到嫌疑人已经逃走了。她缓缓地拐进了玫瑰山街区,一路观察着街道两边的住宅。这个区是本城最有名望的开发区之一,约有一英亩地大小。这里的房屋不同于橡树林的其他大多数建筑,整个玫瑰山的建筑物有它独特的风格。它们大都建造在后街,每家院落内均被茂密的树木遮蔽。
雷切尔驶到大街的顶端,然后又掉转车头绕了一圈,仔细寻找着举报人报告的地址,以便取得联系。在路边她看到了589几个油漆数字,便驾车驶过去。她把车停在一棵大橡树下,刹车声惊飞了树枝上的鸟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里有人刚刚修割了草坪,她闻到空气中有青草的芳香。她从座位上拿起速写簿,瞥一眼手表在活动单上记下了时间。
晨雾已经完全消散了。她打开车门,跨进了灿烂的阳光下。阳光灼着她的眼睛。她转身回到警车的前排去取遮阳板上的墨镜。
一声爆炸声在她耳边响起。
雷切尔感觉有什么东西猛烈地砸在她的后背上。她扑向前跌倒在车座上,她的脚仍然被沥青路面擦伤。起初她以为某人向她扔了一只棒球,可能是近邻的一个孩子。她艰难地喘着气,但不感觉疼痛。热血流淌在车座上,然后溅满了车厢。雷切尔没有试图挣扎,她甚至没有呼救。
她感觉一种异样的宁静,仿佛身体在腾飞。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婚礼的那一天。她看见乔穿着礼服看着她微笑。他们俩站在教堂内圣坛前面。他掀开她脸上的婚纱蕾丝,亲吻着她的嘴。“来吧。”他说着便向她抬头示意此时正是他们俩作为丈夫和妻子走下通道的时刻。
“我不能走。”她告诉他。“我必须留在这儿和孩子们在一起。”
“孩子们很好。”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瞧,雷切尔,每个人都在等我们。”
她没有听到拉特索跑向汽车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气声。当这个黑皮肤男人举起猎枪仓惶逃离昏倒在警车车座上的雷切尔时,她正挽着丈夫的手臂作为他引以为荣的妻子离开教堂。
尾声
六个月过去了。卡里重了十磅,但是看上去并不笨重,增加的体重使她更加丰姿绰约。她的染发已完全褪色,留着一头飘逸的褐色鬈发。她身穿一套品蓝色西服,略施淡妆,和迈克·阿特沃特并肩站在警察局的前门。这一天是12月20日,而天气却异常地温暖。“要是雷切尔今天来这儿就好了。”她边说边凝视着她妹妹的姓名,它正刻在大楼前的铜匾上。
媒体正转播典礼的实况。特雷西和乔正摆好姿势和市长及贝茨局长拍照。特雷西在胸前捧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母亲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乔穿着三件套儿童西装,握着人们送给他的一束白玫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脸蛋明显地消瘦了,但双腿仍很健壮。
特雷西像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她的头发往后梳盘绕成一个法式髻,穿着一件白色的披巾领连衣裙,长统丝袜和白色浅口无带皮鞋。她抬头看着卡里和律师,脸上洋溢着笑容。她不会哭泣。今天是她母亲的日子,而且她知道她的母亲不想他们哭泣。她的母亲是英雄。特雷西必须坚强、自尊、自豪。每个人都知道她是谁,她的母亲干过什么,她是如何为了公众的利益献出了生命。现在甚至连她中学的同学们都仰慕她。
卡里提起了民事诉讼,控告格兰特·卡明斯企图强奸和加重恐吓。卡明斯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法院将它判给雷切尔的孩子们作为抚恤金。
特雷西的眼光落在迈克·阿特沃特身上。他已成为她的生活中最为信赖的人。这位律师每天下班后去她家,并且和他们一起跑步。如果她高中毕业,阿特沃特确信她能够进入斯坦福大学,这所大学是他曾经就读的学校。
在对面草坪上,这位律师搂住了卡里的肩膀。“也许雷切尔在这儿,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特雷西越来越像她。”
弗雷德里克·拉蒙尼枪杀了雷切尔之后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一枪过后即刻毙命。在雷切尔巡逻的那条街上发现了他的尸体。黑爪子弹射穿了雷切尔的防弹背心。验尸官报告说一枪就杀死了她,子弹从后背直接进入了心脏。
尼克·米勒警长在被控告阴谋协助强奸之后被宣判无罪,但警察局拒绝重新雇佣他。格兰特·卡明斯被判入狱20年,他犯有四次强奸罪,还有其他不胜枚举的违法行为,包括直接造成蒂莫西·希尔蒙特死亡。卡罗尔·希契科克被告为非法侵入民宅和伪造工作报告,被判为在监狱服刑30天,于最近受雇于一家私人保安公司。她在格兰特·卡明斯被传讯上法庭,法官在听证会上宣判他入狱之前和他结了婚。她每月两次去瓦卡维利的监狱诊所探望她的丈夫。
路易斯·曼多萨,那个手无寸铁道到吉米·汤森枪击的人,在迈克·阿特沃特的干预之下获得假释。这名律师还为曼多萨向州长提出了要求赦免的申请。
特德·哈里曼的脸色严肃而庄重,他终于实现了奋斗的目标——成为了一名警长。他就职于尼克·米勒留下的岗位。他踱到卡里和阿特沃特身边:“你的妹妹是个英勇无畏的女人。”他说着便握住了卡里的手。“她的死是有意义的。这个国家的警察们会因为她而加倍努力,前仆后继地奋勇前进。”
“我希望你是对的。”卡里说。
“警察局的审查制度是不健全的并且过于陈旧。现在对所有申请者都会进行更彻底的核查。”哈里曼竭力克制自己,把感情倾注在核查工作上。他不能忘记雷切尔牺牲的那天早晨,站在停车场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我很抱歉我们没有及时抓住拉蒙尼。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藏在格兰特的市内住所。”
哈里曼一走开,卡里就转过睑看着阿特沃特。“圣诞节快要到了,我甚至还没买圣诞树。我只是做不了这事,你明白吗?没有雷切尔我们怎么庆贺圣诞?”她双手掩住了脸。“我知道有些可怕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记得我们相遇的第一大吗?我们一起走出法院时我告诉了你我的感觉。”
“布伦特也要来吗?嗯?”阿特沃特轻声地说。他站在那儿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美尔一笑。“你不会在桌边再增加一个座位吧,你会吗?”
他为雷切尔的死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尽管过去的六个月他花了很多时间和特雷西、乔呆在一起,他仍然坚持不接受卜里的接近。“会吓着孩子们的。”卡里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着他。“我会得到你的,你知道。”她压低嗓门说。“仅仅是时间问题。”
“谁告诉你?”阿特沃特大笑着说。“是什么使你如此自信?”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卡里说着便拉住他的手穿过草坪。
“你带我去哪里?”阿特沃特说。
“我们必须告诉特雷西和乔。”她说。“我要他们知道你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现在也许我想种一棵圣诞树了。”
特雷西、乔、迈克·阿特沃特和卡里四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阿特沃特抱起了乔,空出一条臂膀搂着卡里和特雷西。“如果我来过圣诞,我们必须达成一个协议,就是我们不能悲伤。我的意思是我们唱圣诞颂歌,挂巧克力球,给圣诞树挂满糖果。明白了吗?”
“我认为我们能做到。”特雷西说。
“听着,”卡里说着俏皮地捶着他的肩膀,“只要你同意洗净吃食我就去挂圣诞球。”
阿特沃特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也许我在自投罗网了。”他看着乔。“我们是男人,小伙子,而你不能忘记这一点。我们不能让姑娘们围着使我们沾上娘娘腔。”
他们临走之前,特雷西和乔一起走上前把母亲的相框放在鲜花丛中。“太小了。”特雷西凝视着铜匾上她母亲的名字喃喃自语。
“妈。”男孩叫着指了指照片。
“别难过,乔。”特雷西对他说,领着他穿过草坪。“我们不穷,我们不要他们建的这笨重的铜匾。我们要给妈妈买一座大大的纪念碑,也许雕一个塑像。我们把它建在这儿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它。”
乔挣脱她的手,跑过去一头扑在卡里的怀里。特雷西站在草坪的中间,想象着她母亲的塑像该是什么样的。她挑选了一块四周全是树林的空地,几乎听到了她母亲的声音在林间低语。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