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动手赶他们。雷切尔拒绝了他们,结果是这一边雷切尔和停尸房的人大吵大闹,那一边希尔蒙特太太扑在她儿子的尸体上又哭又叫。
她注意看了看聚集在桌旁的人。每个人都换上了便服,主要是T恤衫和牛仔裤。她仅有的一套那天在海滩上已经穿脏了,在更衣室里没有其它的衣服了。她仍旧穿着撒满血迹的制服,大把大把缠结的头发一缕缕地垂在她肩上。
除了米勒警长,屋里所有的人都是皇家剧院前事故发生时在场的人。尽管另有警车应呼前来,但它们都是在开枪以后才到达的,因此他们不参加这次情况分析会议。发生斗殴时,警长在丹尼餐馆吃早饭。
特德·哈里曼坐在格兰特·卡明斯的正对面。雷切尔知道他对格兰特的看法,眼光穿过桌子和他对看了一下。她知道哈里曼人很诚实,因此这个前海军陆战队士兵如果情况需要是不会害怕说出真相的。假如他能够证实雷切尔说的事实,会使事情好办一些。
吉米·汤森躺在椅子里,两臂搁在他的大肚子上。雷切尔记起了在护理人员处理孩子时他对格兰特尖刻的话语。她明白他亲眼看到了这次开枪。当时他离开她只有几英尺远。他会说出真相吗?这很难说。
“好吧,警官们,”米勒警长说,“让我们一步步地分析昨晚发生的事件。谁是第一个到现场的?”
格兰特举起了手。
“格兰特开起车来像是发了疯。”汤森怒冲冲地突然说。“所以他总是能比别人早到现场。”
“当你有了麻烦,吉米老弟,”格兰特厉声道,“你决不会在乎我的超速。就去年一年我就已经救了你这块肥臀差不多15次了。”
“我们在这里不是讨论谁先到场的。”米勒说,他意识到了屋里的紧张气氛。“我们越早把事情陈述清楚,就可以越早回家。格兰特,你到达那里时正在发生什么事?”
“嗯。”他说着扫了一眼雷切尔。“情况并不很复杂,警长。只是典型的一帮小流氓。临近毕业的时候了,所以都出去喝酒狂欢。我们以前在皇家剧院也出过问题。那阵子上演落基恐怖片时,我们每个星期六晚上都能在那儿碰上打群架。”
“在那里估计有多少个孩子?”
“我说有20,或25。”格兰特继续说。“我一赶到,就冲进入群,想弄明白怎么才可以控制局势。那个开枪的人——名字叫什么?唐纳德·杜鲁门,对吧?他用拳头对着另一个孩子的腹部狠揍,我想阻止他时,他朝我挥手一击。我把他按倒在地,正要给这个小杂种带上手铐时,一个瓶子正好飞过来打中了我的头。”
“是谁扔的瓶子?”米勒问,往后靠在椅子里。
昨天去海滩的警官没有一个已完全恢复过来。现在正当是上午,还有许多小时才能睡觉,警长和屋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快要完蛋的样子。拉特索不断地打磕睡;吉米·汤森不得不在桌下好几次踢他把他叫醒。
“就我们所知,扔瓶子的人就是遭枪击的孩子。”汤森提供情况时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他的名字叫蒂莫西·希尔蒙特。我查了查纪录,他从未被逮捕或者传讯过。也许你可以问问雷切尔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去他的家里办了死亡通知,对不对?”
“你有没有亲眼看到开枪?”警长问。
“没有,警长。”汤森回答时摸了摸脸上深色的短须。“我在忙着躲开瓶子和扭打的孩子们。我听到了枪声,接着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格兰特正在朝枪手开枪,我看到希尔蒙特这孩子倒在地上。我看到雷切尔跪在他的身边,以为他们也会击中她。她脸上。头发上都是血。我打了一两发子弹,想要杀杀开枪小子的气焰。我们都以为已经逮住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说着停下来格格发笑。“想来我们需要有更多的时间花在手枪靶场里。至少我们没有互相开枪。”
汤森的格格笑声使雷切尔感到恶心。“你在说谎,吉米。”她说。“你看到了在那儿发生的一切。你以为我没有听到你对格兰特说的话吗?如果今晚被枪杀的是你的孩子,或许你就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好笑了。”
汤森的脸因愤怒而绯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我不许你说我撒谎。”他把椅子朝后一推,巨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双肩隆起,拱到了耳朵边。
雷切尔更快。她站起来,把椅子踢向一边,手指弯成钩向他挑衅。“你那晚占了我的大便宜。”她说着猛地拔出了警棍。“也许我们该算算账了。”
“够了。”米勒叫道,一把拿过雷切尔的警棍放在地板上他的椅子旁边。“你们再来一次,我就要停你们的职。”
“雷切尔招惹了所有这些麻烦。”汤森说着又挤回到他的椅子里。
“吉米,我要你去和其他孩子面谈。”米勒说,他想尽快结束这个会议。“拉特索,我要你去查看他们所有的纪录,看看有没有哪个暴徒曾经有过麻烦。”
警长此时没有多问拉特索,而是集中询问特德·哈里曼。“你在这场事故中干了什么?”
“我是最后赶到的,长官。”哈里曼以他佐治亚慢吞吞拉长了的调子回答。“我在抓捕出事一带的青少年。当时手头有三个人,所以实在无法在那个时刻跑回去帮助其他的人。就像汤森说的,我听到了第一声枪响,但我没有看到开枪后人倒下的确切情况。”
雷切尔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哈里曼说他没有亲眼看见这次开枪,她只好相信他说的是实话。除了克里斯·洛温伯格外,特德·哈里曼是唯一和她一起值夜勤的人当中值得她信赖的人。看着他那深深的红褐色的皮肤,她想起了副巡官麦迪逊。既然副巡官出事时不在现场,雷切尔担心他也帮不了她什么忙。
“拉特索,”尼克·米勒说,“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啊,”他说着看了看格兰特,“你是指开枪一事,警长?”
“你以为我们一直在谈什么?”米勒的话中充满了讽刺。
“我看到穿黄色衬衣的男孩把枪对着格兰特。”他说。“我为了躲避子弹卧倒在地。我没有看到那以后发生的事。”
雷切尔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我全都看到了。”她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室内一片寂静。
“我到达那里时,”她说,“格兰特把唐纳德·杜鲁门按倒在地,并用脚踢他的肋骨。也许你没注意到,警长,格兰特在靴子里装了铁块。”
“那是厚颜无耻的谎话。”格兰特说。他猛力脱下了一只靴子,把它砰的一声扔到了桌上。“你自己检查吧,警长。她他妈的发了疯。”
米勒警长凑过身去摸了摸格兰特靴子的顶端,然后又递还给他。“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说着朝雷切尔看了看。“这只是只挺重的靴子,西蒙斯。当然这么重的靴子很容易踢坏什么,但这没有超出局里的规定。”
“他肯定已经换掉了。”她说着做了个鬼脸。“他总是穿着带铁块的靴子。”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其他的人。“他们都知道的,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们很可能也在他们的靴子头上装了铁块。”
“别提他妈的靴子了。”警长叫起来,无意间把一段牙签吐了出来。他不喜欢情况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对自己夜班上的警官们负有责任。如果高级警官来复查这次开枪事件,而他部下的行为不那么优秀,那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要受到指责。他想要提升为中尉,而宣誓仪式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的晋升既不快也不容易。他不愿意因一帮孩子闹出的开枪事件而葬送自己的事业。“你认为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西蒙斯?”他问时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依我看情况简单得很,一个蠢孩子开枪打死了另一个蠢孩子。经常会发生的事。”
“不是我认为发生了什么,”雷切尔强调说,“而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站在离格兰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当格兰特用脚踢唐纳德。杜鲁门的时候,另一个孩子对他扔了一只啤酒瓶。我不能肯定到底是希莫西·希尔蒙特扔的瓶子,还是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扔的。格兰特把杜鲁门扔在地上,去追希尔蒙特。当他扭住希尔蒙特的手臂正要上手铐时,有人喊道:‘小心!他有枪。’”
她停下来吸了口气。格兰特使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丢了性命。他甭想她能让他逃脱。正如露西那天指出的,并不能因为他们是警官就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可以不负责任。“此人警告我们有枪的那一刻,我看到格兰特抓着希尔蒙特的双肩,把他置于自己身体前面,用他当作人体盾牌。这个孩子的胸部一中弹,格兰特就把他往地上一扔,开始朝开枪的人射击。”
格兰特跳了起来。“你这该死的骗子。”他说着挥动两臂以示抗议。“警长,你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什么。她仍旧对海滩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她编出这个愚蠢故事来报复我。”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吉米·汤森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米勒警长揉了揉那双充血的眼睛。拉特索在椅子里直了直腰。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听到一名警官对另一名警官的控告有比捏造违章停车罚款单的事更严重的了。如果在巡逻过程中出了什么错,这些人会在到达警察局之前就把它们掩饰得好好的。
雷切尔毫不畏缩地盯着格兰特的眼睛。“杜鲁门不是对着希尔蒙特开枪。”她说。“他是对着格兰特来的,因为格兰特用他的一双带铁头的靴子把他踢得死去活来。你看到了急救室的报告,警长。要是我说的有半点假,这个孩子怎么会断了四根肋骨?”
“好吧。”米勒慢吞吞他说。“任何情况都可能使男孩受伤。他可能被瓶子砸了,另一个孩子或许会用拳头揍他或用脚踢他。”他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你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西蒙斯?这些是极其严重的控告。”
“我意识到了。”她说,一阵兴奋流过她的血管。“希尔蒙特这孩子只有十五岁。要是格兰特不做出那种胆小鬼的行为,他现在还会活着。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孩子来做挡箭牌?他穿着防弹背心。那个孩子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尽管有这些情况,格兰特还是杀了他。”她停下来吸了口气才开始吐出了下面一句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允许我们把旁观者甚至是捕获的人当作盾牌来保护我们不被子弹打中?”
格兰特一步步地走到了会议桌旁,眼睛里透出邪恶的眼光。雷切尔感到自己在流汗,她从桌上拿起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前额。
“我猜想你情愿我们当中的人被杀而不是浪荡街头的小痞子。”格兰特怒气冲冲地吼道。“我决没有把那个孩子拉到我的身前。要是你看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你的眼睛看花了。”
拉特索,这个在集合会上从来不说一个字的人,突然说起话来。“开枪发生之前雷切尔就被砸了头,警长,知道吗?”他接着说,“可能这件事影响了她的视觉。我看到她当时血流得很厉害。也许她的眼睛进了血。”
“你没能看到那儿发生了什么。”雷切尔说,她愤怒地盯着这个深色皮肤的人。“我看到他抓着一个男孩的头,就像砸西瓜那样往人行道上砸。那又是怎么回事,拉特索?”
“这个孩子拒捕。”他说。她曾在暴乱中看到的那种狂怒又不时地闪烁在他的眼里。
“他带着手铐。”她说。“他已经被压在地上且上了手铐,怎么能够反抗呢?你揍他只是因为你想揍。我以前不知道你会像那种样子,拉特索。你追随格兰特大久了。你开始学他的所作所为。”
“你搞错了。”他回答。“这个嫌疑人在与我打斗,企图逃跑。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闭上你的臭嘴,扯特索。”警长咆哮道。他知道对格兰特·卡明斯用希尔蒙特做盾牌的指控牵涉到了更严重的问题。“卡明斯和西蒙斯,我在办公室里见你们。其他人开始写报告。在我们对昨晚发生的事有一致看法以前谁也不准离开这幢大楼。”
三双眼圈发红的眼睛转向雷切尔。甚至特德·哈里曼看上去也很生气。“讨厌的女人。”汤森在雷切尔走过他身边时咕哝说。
第十二章
雷切尔跟着警长走过了几条走廊,来到了大楼的对面,格兰特踩着重步跟在他们身后几英尺远。他们走近办公室后,米勒指着走廊里的一张椅子对雷切尔嘟哝了几句,接着挥手叫格兰特进他的办公室并且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满嘴都是狗屎。”格兰特说罢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里。
“安静。”米勒警长发出嘘声,在一张小型金属书桌后坐了下来。“给我一点时间把这件事前后想一想。”警长久久凝视着格兰特的头上方。这个小房间跟放扫帚的储藏室大小差不多,这甚至还不算是他的办公室。他得和别的值勤队的警长们合用一间。如果他能升任中尉,他就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办公室了。
他用手支撑着头,想找个合理的办法来缓解局势。他拿起了一本加利福尼亚刑法典,想弄明白用旁观者作盾牌是犯了哪类刑法,怎样才能对格兰特提出合理指控。这件事肯定是违反了局里的所有规定,但他也担心格兰特的行为构成了可起诉的重罪。他想,可以指控他为故意致人死命或过失杀人,但他不认为可以把这种事归类为谋杀。格兰特肯定不是蓄意要这男孩的命,而动机在杀人罪中是个必要的因素。他认为,要是格兰特做了雷切尔所说的那件事,他一定是出于一种本能,就像一个人认为有人要打他时用手护住头部一个道理。
他相信雷切尔说的是事实吗?绝对是的。两年来他一直努力要把她培养成一名胜任的警官,他已经对雷切尔有了足够的认识,相信她是不会撒谎的。他同时也认为她有可能会搞错。她是个没有经验的警官,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相互开枪这种场面。然而,不管雷切尔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她都会去法庭作证。她在布伦特伍德的案子里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换了另一名警官的话,不管他有没有确实看到他把枪拿出来,都会作证支持汤森的指控。在警察局里事情就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的。犯罪侦破学不是明确具体的,律师才是具体的。警察只知道告诉律师他们想要什么。如果警察不时地修正他们所陈述的事并且拿出他们一致的看法,每一个他们带上法庭的人都会被无罪释放。
雷切尔·西蒙斯作为一个告密者,很容易就成了局里最可怕的恶梦。当格雷戈里·贝茨局长十年前从锡米谷调到橡树林的时候,他接手的是一群缺乏训练、勉强够格的部下,但他把他们所在的警察局变成了县里最好的警察局之一。不像洛杉矶警察局,橡树林以前一直享有很好的名声。在他当警长的五年里,没有一名警官因行为野蛮或者施暴过重而被正式指出指控。如果在一般警察之间有哪个警察有种族歧视的偏见,他们会知道该把这种偏见保留起来。
米勒砰的一声合上了刑法典,他清楚眼下的问题与他这一生中遇到的其它严重的问题同样棘手。如果雷切尔把她对格兰特·卡明斯的指控告诉给记者,整个警察局将蒙受耻辱。传媒巴不得能得到有关警察施暴和行为不端的报导。警察的丑闻使报纸销路大增,并且使得耸人听闻的电视节日大有市场。一旦秘密泄露,全县都会知道橡树林警察局的那些野蛮的、性别歧视的警察,而把它以前的优秀纪录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