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只恨无法生出一双翅膀直飞过去。
心下想着,突觉胸口一阵发凉,低头看去,只见一点莹莹的蓝光从衣襟里透出。
对了,冰雪优昙!
“……花房里的冰雪优昙,带上一朵,对你有帮助……”
桑婆婆的冷音夹在刺目闪电中一晃而过。
他急忙掏出冰雪优昙。
时隔五日,这朵冰白脆弱的小花仍旧晶莹剔透如同刚刚采撷,而且于这闪电之中更显精神。花蕊中隐隐腾起幽蓝之气,其间还点着星碎的光,似雾流淌,而香气随之溢满四周。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蓝雾便在脚下翻腾如海,缀以银星闪耀。
惊奇间,竟发现房屋巷子都不见了,周围一片空旷,却有一道蓝,如抖动的丝绸一路铺展,直向那玉脂峰滚去。
按捺下激动,一路飞奔。竟似乘奔御风,将四围的闪电尽数甩在身后,眼前只有那座愈发莹润的玉脂峰。
玉脂峰在缓缓下沉,如神人莅临凡间,庄重而圣洁。云雾在峰间环绕,飘渺虚无。似有歌声传来,听不甚清楚,想来应是天籁之音。
他的脚步随着玉脂峰的下沉不断加快,眼见着苍茫大地与洁白峰底之间的黑色越来越窄……
终于,黑色完全消失,玉脂峰稳稳落于地面。
一层烟雾泛起,竟好似尘土飞扬。烟雾落尽,玉脂峰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立于眼前。
在由衷感叹上天的鬼斧神工之际,他终于赶到了峰底,却一下子呆住了。
玉脂峰并不高,可是却峰如其名,真个如玉脂雕就,晶莹润滑,如此可怎样攀爬?
他绕着峰底转了一圈,仍旧没有找到可攀登借力之处。难道此峰真的是天女降临于是凡人不可接近吗?
凡人……
“……玉脂峰乃仙山,凡人是不得攀爬的。否则穷尽一生也无法攀到顶峰……”桑瑾惜斜了他一眼,捞起洛丁香散在床上的长发,剪了一缕,飞快的打了个式样奇特的结,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玉色的荷包,将头发装进去:“贴心放好,这样会隐去你身上的凡尘之气……”
急忙掏出胸口的荷包,将头发取出。
长发如苏,无风自动,那个式样奇特的结于缝隙中透出清冷紫光。
他刚将注意力从结上转移,便惊觉刚刚还是如凝脂般滑润的玉脂峰不知何时变得粗糙嶙峋,怪石林立,乱木丛生。
短暂的惊诧过后,他仰望眼前的山峰,将头发连荷包一并攥进掌心。
“香儿,就让我们一同攀上去吧!”
登山可没有来时那么迅捷,冰雪优昙像是失去了灵力,重新恢复成一朵白色的小花,而香儿的头发也不再透出紫光,看来只能kao自己的力量爬上去了。不过也好,否则一味的依kao外力他会觉得有愧于香儿。
山路看似陡峭,其实坡势尚算平缓。虽然无月,可是路面却像是洒着淡淡月光。而且山上空气温凉,即便爬了许久也不觉身体燥热。
不过奇怪的是,山本不高,按理这工夫应该到山顶了,可是他却始终和山顶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而且他发现,无论自己走了多久,那块如镇尺的石头仍旧隔一会便出现在眼前。而且山上会有这么多的歪脖树吗?还都是三棵合抱在一起的……
他渐渐放缓了脚步,就在即将停下来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你记住,上山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停步,不可以回头……”
他赶紧继续,而且竭力将回头想要看看到底走了多远的念头压下,拼力向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脚下一震,他也只当是幻觉,眼睛瞟过刚刚路过的三株合抱在一起的歪脖树,然后向前迈步……
可也就在这时,一切忽然旋转起来,速度之快令他一时眩晕,站立不稳。可是很快,旋转又戛然而止,飘飞的目光突然定住……
眼前虽仍是山路,却变了模样,由原先的羊肠小道换做节节石阶,一路蜿蜒向上,而且距离峰顶也似近了些。
心中大喜。忙举步上前。
石阶的攀登似是很顺利,而且风景渐好,不再是枯木乱石,而是参天古树,葳蕤生姿,长草过膝,郁郁葱葱,其间异花摇曳,香风阵阵,蜂飞舞,蝶翩跹……
他不知这是仙界奇景还是幻影作祟。不过边走边看,省却许多劳累。
一只碗大的蝴蝶姗姗而来,明黄的翅膀印着浓紫的花点,翅动风摇,洒下星星金粉,携来清香细细。它绕着他飞了两圈,似是要他欣赏自己的美态,却不被注意,于是盈盈的落下,竟停在他的袖口,合拢双翅,凝眸而望。
苏梓峮只无意的看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目光。
蝴蝶的眼又圆又大,好似清莹的潭,那水就要溢出来。头上的触须弯弯卷卷,倏尔颤动,如同女子髻上的金步摇。如此想来,眼前不觉迷离,这蝶仿佛真的化身为女子,娇羞中带一点邪魅,回眸间妩媚万千。
他不由看痴了,眼前的人明明不是香儿,可是却感觉香儿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女子在笑,眉眼间风情无限。她飘飘的转了个身子,明黄的纱衣轻盈曼妙,飞舞成风,其间探出一只雪白的臂,柔若绢丝,缓缓向他伸来……
她的笑是那般诱人,令他觉得只要握住这只柔荑就会永远的和她在一起了,没有烦恼,只有无休无止的自在……
伸出去的掌心忽然烫了下,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眼前只有一只明黄的蝶停在袖口,翅膀翕微。
果真是幻觉。
他不禁一身冷汗,真不知如果痴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想要拂去这只魅人心魄的蝴蝶,却忽然记起桑婆婆的嘱咐:“……其余的,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动……”
于是任由它停在上面。却不再看它,继续攀山。
不留意间,蝴蝶已经悄然消失。
他仍不停步,一任身边风景变幻。
“年轻人,等等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听起来像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
他的脚步只是略一迟疑,却依然踏上了前面的台阶。
“岁数大了,走不动了,谁来帮帮我?”
老人的声音颤巍巍传到耳边。
“幻觉,不要理它!”
他警告自己,继续向前,脚步故意踏得分外坚定。
“年轻人,你只要停一停便好,我也不需要别的,只拉着你的长衫下摆,你带着我上山就行。”说到这,老人大力的咳起来,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苏梓峮牙关紧咬。他本不是狠心的人,若是平日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他是一定会出手相救的,可是现在是在玉脂峰,而且刚刚还险些被一只妖魅的蝴蝶迷了心性……
“我知道你上这来是有不得已的事,我也是啊。我四十方得一子,去年竟然得了痨病,我变卖了所有家产都没有治好他。有人告诉我,在这玉脂峰上有一棵奇树,上面的叶子就是专治这痨病的。我好容易等到了无月之夜,从大老远的赶来,刚刚摔了一跤,再也走不动了。你若是不帮我,我一个老头子扔在这不要紧,可怜我那儿子,他娘又死得早……”老人说到这竟哭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扫过古树茂草,扫过岩壁峭石,竟是分外凄厉。哭声化作绳索缠住了苏梓峮的脚,使他越走越慢。
到底该不该停?到底该不该帮他?
……你记住,上山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停步,不可以回头,如果滑倒了要立刻爬起来。要是有人和你说话千万不要理他,更不要答应他做什么……
桑婆婆的嘱咐中的事件正一一现身,是真?是假?
他拼命对自己说这仍旧是幻觉,可是老人的哭声却搅得他心乱如麻。万一他所言是真,自己岂不是见死不救?可是他不仅不能回头,不能停步,就连出口安慰或解释都不可能,想不到一向自认为将仁义刻在心中的自己为了保全性命竟如此的自私真是愧对良心,况且桑婆婆也说过因为峰上灵药甚多常常会吸引想要治疗绝症的人……
“……峰上灵药甚多,有一些想要治疗绝症或者是修仙之人只要觅得灵药便可去病成仙。因仙药遍地,包医百病,所以心急的人往往到不了峰顶……”
心陡的一顿……心急的人往往到不了峰顶……
既然儿子已经病入膏肓,眼下又是灵药遍地,为什么不采得几样赶紧回去?就算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话认为仙药是某一棵奇树上的叶子,但他具体指哪一棵?这些姑且不论,关键是……自己一路赶来没有见过任何人,他一个老人,腿脚不便,是如何能跟在他后面出现?如果说是在自己之前上的山,他又是怎样略过自己的视线落在他后面的?
【第211章 地魂】
幻觉!一定是幻觉!只是不知此番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心下想着。脚步不觉加快,可那凄惨的呼叫仍不屈不挠的追在身后,任他怎么步履飞快都没有将它甩远,于是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呼叫愈发凄厉起来,仿佛在斥责他的残忍。
愧疚转为愤怒,不知那老头究竟是幻是妖,竟如此纠缠不放。
这工夫,身后竟然又传来一阵嘈杂,似是脚步声。
强忍住好奇没有回头,然后便听到几个声音杂乱响起,有男有女。
“怎么这样?把老人扔在这自己上山,这是什么儿子?”一个女声极其尖利。
“我看他就是想把老人丢在这……”一个男声满怀鄙夷。
“像这种人就该下地狱,千刀万剐,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个祸害!”另一个男声慷慨激昂。
“你看咱们这样骂他他还自顾自的向前,一点反悔之心都没有……”
“他还有心吗?他的心早让狗吃了,哈哈……”
或是痛骂或是奚落,夹杂着老头惨厉的哭声,零零散散却纠缠不休。
他真想看看这些突然出现在玉脂峰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这般无非是想激怒他以达到他未知的目的。既然一切都是假的也就不觉得生气,只是好奇之心渐盛,世间竟会有如此奇怪的事吗?可自知是坚决不能回头。他不停提醒着自己。一旦回头,不仅自己性命不保,关键是香儿……
脚步愈快,骂声愈烈,最后简直合成了一股凄厉之风“呼”的擦身而过,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点黑,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身后一片安静,安静得空旷,如此竟没来由的恐惧起来。
刚刚只顾一味加快脚步,却没有注意周围状况,此番抬头一看,悲哀的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先前的怪圈——只是在原地打转。
他不知自己攀登了多久,只是天仍旧是黑的,不见星光,唯一的光亮是山体自身的光芒,仿若朗月照耀。
心底不由犯了寻思,却也只能向上,可是这时山路却突然发生了变化,台阶忽而不见了,却化作无底深渊。他急急踏上前的脚步一时无法收回,竟一脚踩了下去……
无底的深渊像一张巨口在喷云吐墨,他坠入其中只是旋转,却丝毫感觉不到下降,倒像是浮在水中。旋转间,时而会看到玉脂峰,如一块小小的白色玉坠在翻转,而先前攀登过的石阶也早已消失了。
在某一瞬间。他曾怀疑这是不是幻觉,然后笑自己心存侥幸。竟然就这么死了,没有恐惧,只有伤心和遗憾。纵然来了玉脂峰,也救不了香儿,倒先她一步去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尸身。既然生不能同时,死也不可同穴吗?怕香儿孤单才决定陪着他,而此番走的是自己,却希望香儿可以活下去。桑婆婆曾说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之间会有一个人死去,除非有人甘愿替那个人去死……
既然如此,香儿,就让我去死吧……
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很放松,很惬意,如了了一桩心事,从此便可化成风,时时陪在她身边……
唇角一抖,竟觉自己在笑。经过了这样多的波折。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身子突然急速下坠。他皱起眉,唇却依然保持笑意。坠落到崖底时,应该很痛吧?
确实痛,却不似裂开的那种……痛的感觉源自膝盖。
他还在奇怪,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来应该是粉身碎骨了吧,怎么会……
微微睁开眼睛……急速睁大……
这是……
只见周围一片玉色,脚下浮云飘渺,一条巨藤从未知处穿云而出,正拦在他的膝间,而他如果再向前迈一步,就会坠入谷底。
刚刚的真是幻觉?心中顿时大喜,可是这是什么地方?
前面已无路,要想不回头是不可能了,而此刻,一股熟悉的香气正悠悠飘来,竟将满眼的玉色染成淡淡的紫。
来不及想是否是幻觉,他已经飞速转身……
只见玉脂样的地面竟晕出一团光。
光很柔和,翕微闪动,且逐渐扩大,此间似有水纹波动,泠泠有声。水纹分白紫两色,交错相隔,涟漪晕染,煞是好看。
光团中间又现亮光,霎时间便光华夺目。水声大震,似有什么要破水而出,而香气愈浓,竟形成紫雾飘缓蔓延。
亮光处突然搅起冲天水柱盘旋而上。未等看清便只听“哗”的一声丽响,水柱似分出好多股水流却于瞬间凝聚静止,于是一棵巨树矗然而立。枝似珊瑚制,叶如翡翠雕,无风自摇,铃玉琮琮。
天上无月无星,枝叶却有微光闪动,细看去竟是lou珠。
枝叶轻摇,lou珠坠落于地,化为水晶。
他正惊叹于眼前的奇迹,忽见枝条一抖,于其上又抽出一嫩枝。嫩枝周围似有碎晶闪动,不觉间竟化作点点雪色小花,皆为五瓣。
四周紫雾似是遇风xian动,层层腾起将树包围,雾气穿枝拂叶,一时竟看不清楚,香气却是大盛,只让人觉得从里到外都被这香气浸透了。
依旧无风,雾气却如抽丝般散去,于是满树繁花摇星惊艳眼前。
花开两色,半树白如雪,半树紫如梦。皆五瓣,花瓣间香雾流淌,芬芳醉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色丁香?!
心跳愈骤,他急忙抓过一根枝条……
“……两色各摘九朵回来,均要将开未开的花苞……”
花枝柔软,似是等待他的采撷般只一碰便弯下来,成串的花簇拥着,朵朵闪着莹光,娇羞又妩媚。
他仔细查看,此串白花只有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
目光刚一触及,那朵花便摆了摆身子。从花串中盈盈飞出,如落入他的掌心,翕微闪动。
他不敢合掌,生怕伤了花的轻柔,于是赶紧拿过荷包,将袋口撑开,手掌轻翻,花便如落雪般飘入荷包。
虽然每串花都只有一朵花苞,但采撷非常顺利,只一会就集齐白紫各九朵五瓣丁香。
他暗自庆幸,如今回想起来,先前的那些波折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将荷包贴心放好,回望见玉色石阶已级级铺好,竟一路延至峰底,台阶末端有蓝雾相接铺路,飘渺绵延,蓝雾尽头,隐隐现出天光一线。
夜就要结束了……
此刻真是如释重负。
他长舒一口气:“香儿,就要回来了……”
一甩长衫下摆,准备下山,可是双色丁香树忽然发出窸窣之声,其间隐约传来一声呼唤:“梓峮……”
是一个女声,柔柔弱弱,听不甚清楚,不过似乎确实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脚步略有迟疑,难道此际还会出现什么幻觉吗?不过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再阻拦他了,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否则就会永远留在玉脂峰上,成为仙药他倒不怕,只是香儿……
可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此番他清清楚楚的听到那唤的的确是自己的名字,甚至有脚步声穿过繁茂枝叶缓缓走来。
循声望去,他才发现树根之处仍是铺开一团光,却是一半略明一半略暗,不细看又看不出来,想来这就是所谓的阴阳交界之处。凝视间,忽见光中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抬眼……
“香儿……”
他不知自己是否惊叫出声。不过那人的确和香儿一模一样,甚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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