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安居乐业,士卒精锐敢效死力,这样的南阳郡,真的是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将军一手治理出来的吗?
对于刘琮麾下的那些文官,赵云也时有耳闻,除了大名鼎鼎的贾诩,既有少年就出名的王粲,也有后来知名的徐庶。还有放着襄阳的大官不做,非要跑到南阳郡来的韩嵩。而武将中的甘宁和魏延,赵云因经常见面的缘故,就更加熟悉了。这些人才为何都甘愿为刘琮效力,甚至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师兄张绣,都甘居刘琮之下?
不知何时,刘琮已经离去,赵云站在院子里思虑良久,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他是个很看重情义的人,然而随着在宛城居住的时间越久,与刘琮相处的越久,他便越发不愿不辞而别。
再等等看?赵云仰天长叹,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院门前将长枪拔出,端详着寒光凛冽的枪头,心中暗道,自己就如这枪头一般,却不知握于何人之手,才能大放异彩,得偿所愿?
这一次未能说服赵云改变对刘备的看法,刘琮并不如何失望。
赵云在宛城的行踪他不用人汇报,自然也多半知晓。刘琮甚至专门派人传过话,赵云想去哪儿,想看什么都随他去。
事实证明赵云并非是刘备的脑残粉,就今日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对刘备的形象有所怀疑,恐怕对于追随刘备的心思早已淡了。否则他要是想走,自己还能将他绑起来拦着不成?
哼哼,子龙兄,早晚都得到俺的碗里来。
再想到黄忠,刘琮忍不住呲牙乐了,五虎上将俺先挖两个,再加上以后注定要成为俺表弟的小诸葛,玄德啊玄德,看你将来还有啥本事折腾。
蔡姝见刘琮笑的眉开眼花,不由好奇道:“将军为何事如此高兴?”
“啊?没事。本将军是在想,某些人以后要倒霉了。”刘琮很不厚道的笑道。
蔡姝见惯了他这幅摸样,此时却也忍不住掩口娇笑:“将军怕是又要使坏了,却不知何人这么命苦,被将军惦记上了?”
“咦?听着这话的意思,似乎很是同情呢。”刘琮一把将蔡姝搂到怀中,坏笑道:“凡是跟我作对的人,统统都没好下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伏在他怀中的蔡姝听了心头一颤,暗想若是蔡家呢?不会的,一定不会,两家现在已是亲上加亲,蔡家又怎么会与自己的夫君作对呢?
第四十八章 各有褒贬南阳策
冬日晴朗,天空中呈现出别样的深蓝,在这样的日子里赶路,心情自然不会太差。
刘琮身披斗篷,将帽兜置于脑后,骑着骏马与赵云并辔徐行,身后的马车在雪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马车的帘子打起来,一张宜嗔宜喜的娇俏脸庞悄悄探出来望向刘琮,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哈,夫人在偷偷看什么?”刘琮瞥见蔡姝的目光,不由打趣道。
蔡姝闹了个大红脸,忙缩回车里,让侍女放下帘子,暗道自家夫君真是没个正形,也不看看还有外人在。
身为外人的赵云却没想那么多,他这一路上沉默寡言,有时候实在被刘琮聒噪地受不住,才回他两句。
“子龙兄,我让王仲宣等人编纂的《南阳策》,你看了多少了?”望着道路两旁起起伏伏的丘壑和空旷的田野,刘琮出言问道。
赵云本在想着心事,听了刘琮的话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说道:“内政篇看完了,军事篇和外交篇只是大概翻阅了一遍,还未曾细读。”
“不知道子龙兄对此有何看法?”刘琮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赵云问道。
“书中写的那些东西,我看不懂,能有什么看法?”赵云摇了摇头,见刘琮仍然盯着自己,不由苦笑道:“不过这几个月我总算看到些实事,说实话,如果全天下都能如此,恐怕老百姓的日子都要好过许多。”
刘琮点了点头,叹道:“前提是这天下一统,否则再好的政策,也难以推行。”
赵云眯了眯双眼,却没再接刘琮这一茬。
此次刘琮携带家眷回襄阳小住,赵云本来是不想同行的,奈何架不住刘琮苦苦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拿绳子捆人了。他原本想着留在宛城好好看看那本《南阳策》,却发现自己对那些东西完全看不进去。
什么屯田之策官府应于每亩之地收几成,屯田之民收几成;什么水利灌溉工程,徭役如何征发、招募民夫应每日发放铜钱几何,什么民间不许自行组织私兵,违者应如何处罚……等等等等,看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赵云很清楚,自己所看到的许多新鲜事,都是来源于此,可他却很难将这两者联系起来。那些奔波在田间地头的小吏是如何劝导农夫的,他不清楚,那些官办学校是如何教授孩童识字学文的,他同样也不清楚。但他知道,这些事都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的。
至于今年的各项事业之成绩,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更是看的赵云头晕眼花。他从来没想到过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众多的各种条件、会产生如此众多的数字。
因字数众多的缘故,《南阳策》并没有采用竹简编纂,而是誊录在价格高昂的纸张之上,就这样还是分成了厚厚的三册。
和《宛城战记》不同,这本书全面而系统的介绍了南阳新政的方方面面,凝结了刘琮和所有在南阳埋头苦干的人的心血。这其中占主要篇幅的,便是内政篇。从户籍的编制,到保甲制度,从屯田的设立,到基层的组织,从年初的部署到年终的总结,林林总总,几乎涵盖了所有方面。
这是刘琮给自己交出的一份答卷,也是他用来向刘表,向荆州豪门,向世人宣布的施政纲领。
其实在他携蔡姝回襄阳之前,先后回到襄阳休假的王粲等人,就已经将《南阳策》抛出来了。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支持的,欣喜若狂,反对的,弃若敝屣。可是只要看过或听说过其中内容,绝对没有人漠然视之。
刘琮人尚未回到襄阳,就又一次搅动得襄阳城内风云暗涌。
这一来可把吴宽和他的手下给忙坏了。自宛城之战后,特卫营经过秘密扩充,人数几乎已经有上千之多。除了明面上三百特卫之外,暗中派往全国各地的探子和细作,就不下五百多人。
经过密探们搜集的情报分析之后,刘琮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自己的敌人,或者说反对者越来越多了。
有些人甚至出乎刘琮的预料,比如某些外来的名士们。
不过想想也便释然了,既然是新政,就少不得要受到思想保守的老名士们的挑刺,这些人别的本事或许不行,坐而论道的能耐不小。
他们还沉浸在对往昔岁月的迷梦之中,浑不知当此乱世,唯有变革才能有所作为。
当然对于这些老名士们,刘琮并没有将其作为对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咱也得讲究个尊老爱幼不是?
其实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实力,能够和刘琮相抗衡,最多是发出点不和谐的声音罢了。
与此同时,刘琮也有些意外的发现不少意料之外的潜在盟友。
据说蒯良就对《南阳策》赞不绝口,曾对人言,此为救世之良方。然而当人家问起他对刘琮的看法,他便含笑不语了。
和儒生文士更注重内政篇和外交篇不同,武将们对于军事篇则更为重视。有些不识字的武将还让人专门挑出来诵读……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刘琮携带家眷和赵云于十二月下旬回到襄阳。
因事先并没有派人报信,所以进城的时候没人迎接,算是比较低调的回了太守府。赵云作为刘琮的师兄和客人,便被安排在刘琮院子里的客房之内。
然而消息还是很快传了出去,当天傍晚便有人投了名刺拜访,其心情之急迫,甚至等不到第二天了。
在蔡姝略带幽怨的眼神中,被她服侍着换了身衣服的刘琮匆匆出来会客。没想到这一坐下,就没完没了。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最后干脆开了宴席,招待诸位宾客。
好在宴席之中,大伙儿的注意力并不在吃喝上,刘琮耐心细致的讲解着《南阳策》中各种政策的缘起、施行的现状和目前结果。其实这些东西在书中自有论述,但听决策者当面说和看枯燥的文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更何况三册厚实的《南阳策》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
待意犹未尽的宾客们陆续告辞散去之后,刘琮锤了锤发麻的双腿,摇头苦笑,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既然成功的牵动起这些人的神经,就要承担为此付出的后果。
其实目前来看,效果是非常不错的。许多之前对南阳新政颇不理解的人,在了解到以详实的数据支撑的结果后,大多数人认为新政是成功的,也是值得推广的。
接下来的日子要好过许多,毕竟王粲等人也在襄阳,碰到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为主公分担压力的。
如今南阳的行政体系中,贾诩是当仁不让的军师,王粲则是实权在握的主簿,杜袭是负责屯田的典农校尉,裴潜为太守长史主管民事,司马芝挪了挪位置主管刑法。而韩嵩则成了外交特使,经常往来于许都和宛城之间,为曹操和刘琮互相勾搭奔波操劳,当初曹昂回许都就是他亲自陪同送还的。为此,还捞了个朝廷册封的虚职。
要说最忙的还是徐庶,几乎成了南阳军的大管家,从粮草筹备到各地转运,从教育士卒识字到视察伙食,就没有他不负责的。对此他倒是乐在其中,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不能经常陪伴老母左右,好在刘琮专门送了他几个勤快老实的侍女,多少让他安心了一些。
至于军中训练操演等事情,自然有张绣、魏延以及甘宁各负其责,整个南阳军中因去年宛城之战而提拔了不少牙门将、别部司马等等,使得指挥体系愈发健全,而且对于刘琮的忠诚度,大为提升。
这次刘琮回襄阳,还有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打算将南阳推行的新政,在荆州各郡陆续实施。但是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也只能提出建议,至于成或不成,还由不得他说了算。
对此刘琮是有些恼火的。但却又无可奈何,他还没想过把老爷子架空自己大权独揽,这个想法非但不现实,而且很危险。
刘琮现在需要的是实权派的盟友,虽然他已经有了一个几次让他颇为无语的天然盟友——蔡瑁。
他觉得有必要好好和蔡瑁深谈一次。
其实蔡瑁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因为以前和刘琮沟通不畅,经常踩不到一个步点上。以至于有时候好心反而帮倒忙,所以加强了解,增强互信,让蔡瑁跟上自己的节奏,便成了刘琮眼下的当务之急。
和蔡瑁类似的还有张允。虽然在演义中他和蔡瑁一样被塑造成奸佞小人,但毕竟现在很受刘表的宠信,掌管着荆州水军主力,是个不容忽视的实权人物。
本主以前和张允的关系非常亲近,只是刘琮穿越后下意识的有些疏远,如今想来还是要挽救这个表哥,不能放任其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
其实刘琮多虑了,蔡瑁和张允早就将突然崛起的刘琮视为奇货。在他们眼里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权势最重要!刘琮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和正在逐步增强的实力,以及逐渐高涨的人望,已经让他二人在喜出望外的同时,深深为刘琮不来亲近自己而感到烦恼。
这次刘琮回到襄阳,俩人都坐不住了。子不来,还不许我不去?
和他们抱着不同目的的蒯越,也主动前往拜访刘琮,他自从看了那本《南阳策》之后,与兄长蒯良的看法相反。在他看来,刘琮的这些做法已经严重危及到荆州世家豪门的生存根本。
不将这个挖墙脚的小子驳倒,将会造成更为严重的恶劣影响,对此蒯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认定了。
然而刘琮真的那么容易被他给驳倒吗?
第四十九章 昔日少年今从容
蒯越毕竟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在荆州也算是地位尊崇的人物,按说不该为了一本《南阳策》就气急败坏的打上门去,和一个晚辈为难。
然而蒯越有其自己的考量。如果说蒯良从《南阳策》中看到的是结束乱世的良方,那么蒯越看到的,却是荆州世家豪门的根基被一点点的剥离,总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刻。他不信以兄长之能,看不到这一点,但是蒯越大病一场之后,似乎对很多事都看开了,这让首先考虑家族利益的蒯越,很是头疼。
这天下谁当皇帝,奉谁为主公,只要保得住家族的荣华和延续,又有什么不同?
与刘表共治荆州,是荆州世家豪门的共同选择,然而现在冒出个刘琮,竟然让原本默契地世家豪门之间,隐隐有了裂痕。
旁的不说,蔡瑁那家伙如今不止是刘表的内兄,更通过侄女的关系成为了刘琮的姻亲长辈。据说这些天往刘琮那里跑的很勤。不止是蔡瑁,文聘的儿子文岱也是如此,至于黄祖的儿子黄射,更是住在刘琮那里。
这么细细思量,蒯越简直有些毛骨悚然了,这刘琮年纪轻轻的,竟然不知不觉,赢得了这么多人的支持。也许未必都是支持,但至少这表明了一种态度。
所以,蒯越必须站出来表现自己的态度,他要让那些糊涂蛋们知道,这看似香甜的肉糜,实则是穿肠毒药!
为此蒯越精心准备了一番,将那厚厚的三册《南阳策》又认真看了一遍,自认有了驳倒刘琮的信心之后,这才挑了个日子,前去拜访刘琮。
对于蒯越的到访,刘琮并不觉得意外。
倘若他不来,刘琮才会惊讶咧。
在南阳做了这么多事,刘琮不相信以蒯越之能,会看不出这其中隐藏的危险。
宾主相见,刘琮持子侄礼,笑容颇为灿烂。
说起来,蒯越也有近半年时间未曾见过刘琮,刚一见面,他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这小子变化怎么如此巨大?
上一次相见还是宛城之战后,刘琮匆匆赶回襄阳,那时刘琮又黑又瘦,脸上的伤疤很是刺眼,而整个人更是带着沙场上的戾气,那时候刘琮的眼神可谓锋利,一举一动无不令人侧目。
然而半年时间过去,刘琮虽然看上去锋芒尽敛,可浑身上下的气度,更显从容。从他身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而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中,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漠然。仿佛对于蒯越的来意,早已料到而又无所谓似的。
两人眼神之间的交锋,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蒯越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在南阳搞出这么多事,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而刘琮眼底的调侃味道更足一些:蒯先生来之何迟?本将军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此时堂上不止他们两个。
蒯越既然是来踢场子的,那声势自然要做足,否则驳倒了刘琮却无人喝彩,岂不是浪费了自己一番苦心?所以他不但邀请了庞氏的庞德公,还将司马徽、宋忠等人都请来了,这几位可谓是荆州学者领袖,虽然不见得会帮自己说话,但在他们面前将刘琮驳得哑口无言,《南阳策》的谬误就不言自明了。
当然除了这几位,蒯越还请了蔡瑁等人,他要让这些鬼迷心窍的家伙明白,刘琮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
而刘琮这边,自然是王粲、裴潜、司马芝三人作陪,至于赵云则是做壁上观,黄射笑吟吟的,不时低声向赵云讨教拳脚枪法。
“将军这一年来,可谓辛苦。”蒯越寒暄几句后,直入正题:“南阳在将军治下,面貌一新。然而我却听说有不少人对将军的新政,并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