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色阴沉,天黑的便早,待吴将军领着那名校尉及三百余弓箭手来时,候选也已调了三百精锐骑兵,由那名副将率领,准备出城。
除了这三百精锐骑兵外,候选还打算派出两百步卒以为疑兵,若是己方进攻不顺,还可以用其接应。倘若荆州军防备不严,被己方顺利得手的话,这两百步卒就趁势而上,以扩大战果。
“候将军所虑极是,不过我方接应至兵似乎还是少了些。”吴将军有心多派出些人马往城外劫营,奈何麾下兵微将寡,又要防备荆州军攻城,只得撺掇候选。
候选听了傲然一笑,说道:“吴将军可不要看人马少,用来劫营当是足够多了。”
他虽然性格暴躁,但也不是无能之辈,毕竟这么多年的战阵厮杀,总会得出许多经验。趁夜劫营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原因也有很多。不过有时候人马多寡,还真不是主要的原因。
吴将军听候选如此说,也只得微微一笑。今夜欲劫的荆州军营寨,并不是南门的荆州军大营,而是魏延部众在北门所立营寨。倘若能将魏延击退,恢复粮道,那么坚守昆阳的把握就会增加几分。
候选虽然同意出兵相助,但对曹军将校却仍旧不冷不淡的摸样,尤其是对那名出言顶撞自己的曹军校尉,更是眼皮都懒得夹他一眼。主将如此,麾下将校也多是有样学样,那吴将军面上不以为意,心中却冷笑连连。在他眼中,关中军诸将校,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而已。
这次曹公调关中军出关,表面上看是关中诸将奉天子之诏,实际上双方都很清楚,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在相互利用的同时,双方又何尝没有相互提防之意?这也是曹洪得知昆阳被围之后,并没有立即发兵援救的原因之一。他直接掌控的曹军人马就只有那么多,马超领兵虽驻扎于许都城外,但曹洪焉能不防?而且在昆阳的曹军不过两千余众,但候选所部却有六千多人马。相比之下,急着解昆阳之围的应是马超才对。
正因如此,困在昆阳城内的曹军和关中军,虽然是同一阵营,面临着同样的敌人,彼此之间却并不完全信任。没有信任,又何来默契可言?
这也是那名主簿不看好此次劫营的原因,他虽不太懂战阵上的厮杀之事,但对这么明显的局势,还是能观察判断出来的。只可惜候选刚愎自用,喜怒无常,让这名主簿很是有些怀才不遇的挫败感。
就在这种沉默而又压抑的尴尬气氛中,终于熬到了近寅时,据说老虎在此时最为凶猛,故而劫营多会选在此时。
候选和吴将军都没打算亲自领兵前去劫营,两人登上北门城头,举目远眺,数十里之外的魏延大营,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唯见点点微弱的火光,仿佛鬼火一般。
出城的曹军弓箭手,由那名曹军校尉率领着,并未打出火把,而是摸黑前往。随同前去掩护他们的关中骑兵,也是人衔枚马裹蹄,悄没声的出了北门。
“都到了夜半,想来荆州军斥候不会再出现了吧?”一名曹军小将低声对旁边的人问道。
被问及那人侧耳听着黑夜中的动静,皱眉低声道:“这也难说的紧……”
就在这人说话之时,城北数里外的一道土坎后,有个黑影突然坐起身来。
“怎么?”他的动作惊醒了旁边的队率,紧跟着他翻身起来之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两人正是荆州军的斥候,事实上从昆阳往魏延大营之间的数十里之地,像他们这样二三人或是四五人一伙的斥候小队有很多。有的藏身于道路两侧,有的则埋伏在树林中、村落的废墟里。所有这些斥候小队,编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即能够探知。
先前起身的那名斥候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又俯低了身子,歪着头以耳贴地,凝神细辨。
片刻之后,他才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对队率说道:“城内曹军出来了,大约有四五百步骑,听起来正向我军大营而来。”
队率摸索着按住这名斥候的肩膀,低声道:“可听真了?”
“断不会有错!”那人信心十足的回道。他这手伏地听音的绝技,可是在去年的全军斥候比武中夺过名次,还得到过魏延亲自奖励的一把锋锐马刀,此时那把马刀就挂在他的腰间。
队率听了之后,立即起身,一把将那名斥候也拉了起来:“好小子,这回可是又要立上一功啦!”
他们为了不惊动前来劫营的曹军,便没有骑马,而是抹黑狂奔回去,路上还摔了几次。
到了营前,立即有明的暗的巡哨士卒围将过来,通了口令之后见是己方斥候,不敢怠慢,连忙放二人入营。待魏延在梦中被唤醒之后,得知曹军劫营人马将至,便立即传令各营守将及校尉。
虽然荆州军将校都曾在军学中学过如何应对夜间劫营,但那些都是比较基础的方案,还须营中主将根据实际情况,来制定具体的战术。是战是守,是主动出兵反击,还是诱敌深入加以围歼?都只能由营中主将定夺,最忌不听号令,各自为战。
眼下时间急迫,魏延能够选择的战术便很少,毕竟调动人马或是设伏都需要时间,他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十余里之地其实并不远,只是因为抹黑而行,又怕惊动营中荆州军,所以曹军和关中军的速度便很慢。
那名曹军校尉牵着战马行在队伍最前面,望着越来越近,已经能借助营中火光隐约看到轮廓的荆州军大营,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只有离敌军营寨越近,弓箭手们的火箭才越有杀伤力,所以哪怕现在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却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为了避免铠甲摩擦发出声响,所有人都只穿着布衣,这名校尉也不例外。
一阵夜风袭来,颇有些寒冷,毕竟现在已是深秋时分,且白天便一直阴沉沉的。
这名校尉被夜风一吹,身上的汗水顿时变得冰凉一片,刺激得他忍不住鼻头发痒,连忙紧紧捂住嘴巴,这才没大声打出喷嚏。不过如此一来,却也使得他周围的曹军将士顿时停下了脚步。
“走!”这校尉悻悻地抹了抹手,低声喝令道。
眼看离魏延所部大营越来越近,不少弓箭手都觉得心头狂跳,有人不自觉地摘下身上背着的长弓,甚至还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将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
在这名校尉看来,只要再靠近数十步之后,便可以让兄弟们打起火把,引燃箭矢向敌军大营抛射了。
从他眼中望去,敌军营寨的辕门已依稀可见,寨墙上巡夜的士卒,也被营内的火光映射得颇为显眼。就在这名校尉抬起手低声下令,让麾下弓箭手们准备引燃火把之时,就听对面营寨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敲击声。
“糟了!”这名曹军校尉心念电转,连忙向地上扑去!
他身子尚未扑到地面,耳中便听到一阵密集的箭矢破空之声……
第561章 另想办法谋出路
在城头上观望的候选和吴将军,见魏延大营忽然间光明大作,俱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看来魏延已有了防备,只怕这一次要无功而返了。”吴将军回过头望向沉沉夜色中的那片光亮,沉声说道。
候选冷笑一声,说道:“吴将军怎知,不是你麾下的弓箭手火箭齐发,引燃了敌军营寨呢?”
“三百弓箭手即便齐射,怎能有如此光亮?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引燃了敌军营寨。以我看,现在就要让城外的步卒前去接应了。”吴将军对候选挑衅的语气置若罔闻,很是冷静的说道。
候选眯着眼,借着火把的火光看了一眼吴将军,见其面容严肃,只得扭头下令,让城外待命的那两百步卒打起火把前往接应。吴将军见状,也让城头上的守军都打起精神,以防荆州军趁势攻城。
领兵劫营的那名曹军校尉见机得快,这才没被荆州军埋伏的弓箭手当场射杀。不过他牵着的那匹战马,却中了数箭之后,哀鸣着摔倒在地。那校尉听周围惨叫声此起彼伏,情知再不撤退,恐怕都得被荆州军射杀于此,当下高声喊道:“退!快退回城中!”
跟着这名校尉的曹军弓箭手伤亡不小,而原本黑漆漆的夜色突然被荆州军燃起的火把照亮,使得曹军顿时失去了偷袭的优势,暴露在荆州军的弓箭之下。从两翼保护他们的候选所部骑兵,也被荆州军弓箭手杀伤了数十人,那名副将见状,立即翻身跃上马背,拨转马头就走。
在出城之前,候选便曾对这名副将暗中交代过,若是战事不顺,便带领兄弟们速度回城,至于曹军弓箭手,让他们自生自灭便是。
那名曹军校尉刚爬起身,就见两翼的关中军骑兵呼啸着夺路而逃,不由大怒,可他现在却毫无办法,只得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抽出环刀匆匆向城头奔去。因怕己方点燃火把后成为敌人的众矢之的,所以曹军弓箭手们都不敢举火,就这么借着敌军营寨内的火光奔逃。
好在荆州军并未派人马出营追杀,否则就不仅仅是伤亡五六十人了。待这名曹军校尉气喘吁吁的领着弓箭手回城之后,也顾不得休息,便从马道上了城头。
吴将军见其一脸怨愤地盯着候选麾下那名副将,加之候选所部骑兵最先回城,心中便已明镜似的。只是现在却不能因此另生枝节,便好言宽慰了那校尉几句,然后带着他和近卫告辞下了城头。
在往南门军营而去的路上,那名校尉恨恨地对吴将军说道:“这伙关中贼囚太过狡诈,刚被荆州军射了几箭,掉头便走,所幸荆州军并未派兵出营……”
吴将军骑在战马上对他摆手说道:“罢了,既然劫营不成,咱们专心守城便是。至于关中军,希望他们能好自为之吧。”
“只怕明日荆州军强攻城头时,这些家伙又不肯出力。”那校尉却又说道。
“这倒不会。”吴将军笃定的说道:“昆阳城若是被荆州军攻破,候选又能逃到哪儿去?”
旁边有人低声道:“可若是他们归降了荆州军呢?”
吴将军听了心中一凛,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可看候选那般摸样,似乎并不是特别有心计之人,所以他便没有仔细考虑过此事。然而现在看来,候选或许没有这等心机,却架不住他麾下的那个主簿和将校献计撺掇。
然而以他手中这么点兵马,想要对付候选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唯有盼着援军早点到来,再就是城墙能多坚持几天罢了。
劫营的曹军和关中军羽铩而归,对于魏延来说,将其击退即可,没有必要派兵追击。反正昆阳已被己方团团围住,消灭城内敌军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而他的真正目标,还不仅仅是城内的守军。
根据斥候探查的情报来看,襄城的敌军已经知道自己率兵截断了昆阳和襄城之间的道路,襄城内的防守明显有所加强。同时从襄城派出的曹军斥候和关中军轻骑斥候,也比之前要多了不少。
在己方占有明显优势的情况下,恐怕曹军未必敢轻易派出人马前来昆阳解围,而马超却必须领兵前来,否则的话他怎么能够服众?若是所料不差,再有两三日时间,马超便会亲率大军前来。
对此魏延虽不害怕,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今夜曹军试图劫营,让魏延麾下的将士们增强了不少戒备之心,对魏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避免军情不明从而发生误会,魏延在己方弓箭手击退了敌军之后,便派出信使往刘琮大营中报信。在等待刘琮进一步的指示之前,魏延便一直在帐中案几后坐着,不肯歇息。
待刘琮打发那名信使回来之后,魏延听闻刘琮令自己相机行事,不必拘泥之后,心中大定。
到了第二天清晨,荆州军大营中又推出霹雳车轰击城墙,候选见状颇为郁闷,躲在城内石弹难以射到之处,和数名麾下将校喝酒。
“将军,若是援军不至,城池被破,咱们可得另想办法,另谋出路啊。”那名偏将喝得脸色通红,借着酒意对候选说道。
候选瞪大了双眼,对他问道:“另想办法?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另一名司马看看席间诸人,低声说道:“曹操虽然让咱们出关,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要俺说,那刘琮也是皇亲国戚,现在实力又强,说不定以后这天下……”
候选挠着下巴上纠结成一团的胡子,咧嘴笑骂道:“你小子懂个什么天下了?这话,怕是王主簿教你的吧?”
“不,不是!”那名司马连忙直起身,对候选说道:“俺是觉得,咱们也没啥必要非得给曹操卖命。以将军之能,合六千精锐,到哪儿不都是一样当将军吗?若是有了功劳,将军之号又算得上什么?我可听说,那刘荆州对麾下武将颇为重用呢。”
那名副将轻咳一声,扭头望向候选说道:“将军率我等出关而来,不正是为了升官发财吗?我等觉得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是站在哪一方呢?只要哪一方能给咱们这些,就跟随哪一方好了。”
席间诸将校有的说跟着曹操好,有的说不如去投刘琮,还有人表示干脆退回关内,过以前那种逍遥日子最好。
第562章 援军已到何人率
对于诸将所言,候选自有主意,他环视堂上众人,双目微眯,冷笑道:“我等在关内虽无王侯之名,却有王侯之实。若是投了荆州,又怎能与从前相比?”
“将军,我军如今困于昆阳,若是援军无望,也只能行此权宜之计。”那偏将迟疑道:“不过以末将看来,若能取信于荆州刘琮,未尝没有好处。”
候选望向他问道:“如何取信于刘琮?”
“眼下最大的,莫过于献城之功!”偏将硬着头皮说道。
虽然他们几个将校已经暗中商议过此事,但却不知候选如何打算,今日借着酒意说了出来,若是候选因此发怒,也好有个借口。
候选对曹操又有什么忠诚之心?不过他的家眷却仍留在关内,若是投降了刘琮,难免会连累关内的家眷。故此这几名将校才会觉得有些为难。其实他们的家眷也多留在了关内,但相比之下,眼前的危险却更为直接。谁知道城破之后,自己能否有命突围而出?
对于他们的想法,候选并不难理解,若是前几日的话,他肯定会将这名副将怒斥一番。然而在见识过荆州军的实力之后,他的想法,也不由自主的有所改变。
以前在关内的日子的确过的很是逍遥。那时候想怎么盘剥治下的百姓便怎么盘剥,谁若是敢说个“不”字,雪亮的环刀砍将过去,尸首分离血溅五步,管教那些刁民都老老实实。不过正因为候选对百姓太过暴虐,使得其治下的人口越来越少,已经很难维持如此庞大的军队。
所以这次马腾、韩遂奉天子之诏出关,候选等关内诸将无不觉得这是一次扩大地盘的好机会。当初朝廷的那么多兵马,还不是败给了董太师的凉州铁骑?以他们的战力,想来出关之后必然会夺下许多地盘,岂不比窝在荒凉贫瘠的关内要好许多?
抱着这样的心思出关的候选,自然愿意充当先锋冲杀在前,此次荆州军即便不出兵北上,他们也要打到南阳,甚至打到襄阳去。按照马超对诸将的承诺,那便是谁攻下的城池便归谁所有。候选等将虽然未曾问询,想来也是曹操同意,马超才会如此承诺。
虽然荆州军率先出兵,使得战火直接燃烧到了豫州,但候选等将都认为以关中联军的战力,必能将荆州军打回南阳,彼时再顺势攻入荆州,那时再各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