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在他的头盔上:“还愣着干啥?大将军召唤,还不赶紧上去!”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将硬弩交给父亲,连忙跑进城楼。而他空缺出来的位置,马上就有人填补上去。
待这名少年气喘吁吁的跑上城楼,却傻愣愣的不敢近前,手足无措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刘琮转身招呼他到身边,问道:“下面那人可是你父亲?”
“是,大将军如何知道?”少年戴的头盔有些大,因身量不高仰头看向刘琮,头盔便晃了一晃,他连忙伸手扶住。刘琮见状,伸手将头盔两边垂下的系带给他系上,那少年身子绷得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刘琮系好之后拍了拍头盔,笑道:“你可是军屯子弟?”
少年点头道:“是啊,阿父以前还是军中什长咧!”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错!”刘琮转过头,见城下曹军越来越近,便对这少年问道:“你可害怕吗?”
“不怕!”少年梗着脖子大声回道,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刘琮微微一笑,赞许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对他说道:“去吧,照顾好你父亲!”
少年听了眼神一亮,挺直了腰背大声应了,转身又“噔噔噔”地跑下城楼。
张迅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刘琮,他本以为刘琮会将这少年留在城楼上,毕竟相对而言,城楼上的危险要小许多。
刘琮并没有注意到张迅的眼神,即便注意到,也不会给他解释什么。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热血少年了,多年的征战生涯,已经将他的心性磨练的坚硬无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所能做的,无非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即便身边的人倒下,也必须义无反顾的继续向前。说实话方才刘琮确实有留下少年的念头,但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如何能够成长呢?虽然对于少年来说,在这个年纪就要经受这种残酷的考验,但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城下曹军战鼓不断,而随着曹军越来越近,城头上的鼓声也急促响起……
第460章 绝世大功焉能弃
蜂拥而至的曹军犹如潮水一般,看似队形散乱,毫无章法,但实则是为了减少箭矢攻击下的伤亡。然而当他们冲到城外的壕沟前时,却不得不停下来,将云梯向前搭出。城头上的守军早已等待多时,见状乱箭齐发,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紧跟着步卒冲至城下的曹军弓箭手,纷纷单膝跪地,弯弓搭箭向城头攒射箭矢,然而和城头****而下的箭矢相比,他们的反击显得单薄无力。壕沟前已经有不少曹军将士中箭,有的栽落到深深的壕沟之中,有的闷哼一声倒地身亡。而那些受伤未死的,则挣扎着向后退却。一名腿上中箭的曹军士卒拖着伤腿向后方爬行,然而紧接着数支箭矢从城头上飞下,将他射得惨叫一声后便再无声息,唯有身下渗出的殷红鲜血,在地上蜿蜒流淌。
然而曹军毕竟人多势众,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仍然有许多将士通过了壕沟,到了城墙之下。这其中有不少受了轻伤的,却浑然不觉。他们突破壕沟之后,便吸引了城上的大部分攻击,使得后续跟进的将士,不再遭受漫天箭矢的杀伤。
一架架云梯竖立起来,虽然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倒下,但马上就会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哐!”一块粗糙的大石头从城头上投了下来,城下非常拥挤,使得曹军将士根本无处闪避。一名士卒直接被砸得血肉模糊,另外两名士卒因离得太近,也受到波及,捂着伤口跌倒在地。
城下的曹军士卒大多举着盾牌,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箭矢穿过盾牌之间的空隙,而且城头上的守军此时多数换了火箭,若仅仅是射伤也还罢了,被火箭射中引燃身上的战袍,杀伤力却非常厉害。好些曹军士卒因此而丢下了盾牌,去拍打身上的火焰,可离开了盾牌的遮蔽,几乎转瞬之间,便会被射杀当场。
不过城头上的守军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若他们躲避在垛口的掩蔽之后,可能还能躲开城下曹军弓箭手的射杀,然而要想消灭敌人,又怎能缩在垛口后面,必须探出身子,才能向下攒射。
一名守军因闪避不及,在射出弩箭后被敌军飞矢射中面颊,闷哼一声仰面栽倒,旁边一人见状连忙将他拉到垛口后面,看摸样正是方才被刘琮召至城楼的那名少年。少年见父亲受伤,血流满面甚是恐怖,心神大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嘶……”受伤的老卒扯下脸上的箭矢,痛的吸了口冷气,少年见状连忙拿出医官给的布条,将父亲的脸裹得只露出双眼和嘴巴。待裹扎好之后,满手的鲜血也顾不得擦,捡起父亲丢下的硬弩,熟练的上弦,装上弩箭。
“小,小心点!”父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挣扎着说道。
少年稳稳的端起硬弩,冲着父亲点了点头,飞快的起身向城下射出弩箭,然后很快蹲下身,对父亲咧嘴笑了笑。
在城楼上观战的刘琮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微微一笑。曹军攻击的势头之猛,令刘琮有些疑惑,看这个架势,于禁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他就这么想攻破城池,以至于不管自身的安危了吗?
刘琮眉头微蹙,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且看于禁还有些什么手段吧。
随着曹军进至城下,攻守双方争夺的重点也都转移到了城头和城下,曹军弓箭手也换上了火箭,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两军对射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一般,煞是好看。
厮杀声直冲黑沉沉的夜空,火光中滚滚黑烟四处冒起,被照亮的城头和城下在刘琮眼中,犹如发黄的陈旧的明信片一般,看起来很不真实。
源源不断的曹军从阵中列队而出,仿佛毫无穷尽似的,已经有不少曹军顺着云梯攀爬起来,但多数尚未爬至城头,就被箭矢或滚木礌石杀伤,惨叫着跌了下去。城墙下面的空地上,已经尸横累累,无数箭矢的尾羽在热浪鼓荡中,微微颤抖着。
刘琮并不担心箭矢的消耗,历阳城中囤积的大量军械粮秣,使得他压根不用在意这方面的问题。而对于曹军来说,他们能够在这种强度的进攻中,保持多久呢?他们随行携带的箭矢和粮草,能够支撑几天呢?
不止是刘琮在思考这个问题,于禁同样也在为此烦忧。
他没想到历阳城内的荆州军会有这么多,也同样没有想到,荆州军的防守会如此顽强。
按照于禁的估算,己方的弓箭手若还是保持这样的强度,只怕到明天夜里,箭矢便会告罄,虽然可以收集荆州所射下来的箭矢做为补充,但也用不了多久。而他所安排的辎重粮草队伍,恐怕要三天之后才能到达,这还是在没有敌军阻击的情况之下。若是阜陵的荆州军胆子大一点,出城骚扰己方后路的话,可能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麻烦。
于禁此次偷袭历阳,目的是为了给淮南周瑜等部造成压力,迫使其退兵,如果能顺带着攻下历阳,当然是最好的。然而到了历阳之后,于禁便忍不住要强攻,夺取历阳。毕竟刘琮在此,若是能将其消灭于历阳城中,则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谁还能保持清醒?饶是于禁不断提醒自己,必须保留一定的力量自保,但看着城下将士们奋不顾身的向城头进攻,他便不断派出人马前去增援。
只要能攻下历阳,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这个念头在于禁脑海中浮现出来之后,便盘旋不去,不断影响着他。
于禁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满脑子建功立业的将校了。或许普通士卒还会有畏战之心,但这些曹军将校个个都想着,攻下历阳之后会如何如何。他们催动着部下不断进攻,不顾越来越多的伤亡,甚至有的人身先士卒,亲自领兵向城头攀爬。
不觉已过了子时,随着又一波进攻被打退,垂头丧气撤退下来的曹军将士,很多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了。他们的校尉阵亡,都尉、都伯更是死伤过半,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等待他们的,将是被其他各部吞并,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回到广陵。
于禁内心焦灼,面上却不动声色。此时他手头还有四千余人马未曾攻城,而攻城的那些人马已伤亡近半。也就是说,他在东门附近集结的八千余人,现在仍然有六千多。
继续强攻,直到登上城头,攻破城池,便是绝世大功!于禁咬着牙,目光死死地盯着东门上的城楼,他知道,刘琮一定还在城楼之上,或许也正在望向自己。
刘琮为何敢在历阳死守?难道他就不怕城池被攻破吗?他既然敢如此,就一定还留有后手,会是什么呢?从大江南岸的牛渚或石城调兵吗?可是据探子查报,那两处也并没有多少人马,而且渡江的话只要自己加以阻挡,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而离历阳最近的阜陵和全椒两城,加起来不过三千人马,还都是江东三营裁汰下来的县兵,战力可想而知。那么刘琮的依仗,就仅仅是这历阳的城墙吗?
至于城头上多出来的守军,现在于禁已经大约猜测出来,当不是什么精锐之师。然而这些老弱之兵,由于有强弩可用,战力并不可小觑。反正以目前来看,己方的伤亡远远大于守军。
于禁的眉头几乎蹙成了一团,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犹豫不决了。要么战,要么走,必须立即决定!
哪怕有危险,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于禁大手一挥:“传令各部,继续强攻,天亮之前,未必将历阳城攻破!”
低沉绵长的号角声和急促的战鼓声再度响起,早已整装列队,等待多时的曹军将士嗷嗷叫着向城下扑去。
城上守军见曹军再次发动进攻,却并不感到惊讶,甚至都显得有些麻木了。
由于有垛口的遮蔽,守军的伤亡并不大,或者说伤者多,阵亡的少。
那名受伤的父亲已被医官接下了城头,少年抱着硬弩,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再也不复之前的稚嫩和惶恐。虽然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射下去的弩箭杀死任何人,但经历了方才的战斗之后,少年虽然没有意识到,但他已经的的确确发生了变化。
“将军,何时放灯?”刘虎大步走到刘琮身后,略有些焦急的问道。
刘琮回过头笑道:“急什么?沉住气,曹军一时半会是攻不上城头的,即便能够攻上来,难道就不能将他们打下去吗?”
“可是曹军越来越多,我怕万一出了纰漏……”刘虎探头向城下望去,对刘琮说道:“还是早点放灯为好。”
刘琮按着护栏,缓缓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刘虎瞪大了双眼,对刘琮问道。
“到敌军精疲力竭,士无战心之时!”刘琮语气一沉,对刘虎说道:“去城头等着,不可擅自行事!”
刘虎怏怏的应了,转生下了城楼,而此时曹军已冲到了城下,一场恶战,又将开始……
第461章 秋风凌厉扫落叶
密集的曹军将士在城下涌动着,人潮如同漩涡一般,在火光的映射下,疯狂的向城头攀登。一架云梯被城头上的守军用长长的推杆推倒,爬至半空的曹军士卒手舞足蹈的摔落下来,惨叫声,厮杀声,箭矢破空声直冲夜空。
东门附近已如炼狱一般,残肢断臂在尸体间撒的到处都是,垂死的伤兵在血泊中挣扎着,蠕动着。杀红眼了的曹军将士踏着伤兵,踩着尸体,一波又一波地向城头发起强攻。
于禁脸色平静的注视着城头,他在脑海中盘算着己方的损失,守军的损失,估计着还需要多久,才能攻上城头,是否需要调整战术或是进攻的方向。虽然现在看来,己方伤亡惨重,但若是保持这样的强攻,城头荆州军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虽然曹军伤亡惨重,但于禁也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城内荆州守军,绝非江东三营那样的精锐。在他看来,甚至连县兵都算不上,很可能是刘琮匆忙招募的农夫民壮,之所以能抵挡到现在,无非是城内军械精良,箭矢充足罢了。这个发现,使得于禁原本的担忧减轻许多。
只要能够攻上历阳城头,相信麾下将士必然能守住突破之点,甚至将守军杀散,彼时各部突进,历阳唾手可得!
于禁在城下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攻下历阳的时候,刘琮在城楼上也同样在盘算着。
曹军的攻势依旧非常凶猛,城头上的守军伤亡越来越大。尤其是那些未曾接受过训练的民夫,因不知躲避箭矢而受伤阵亡者,占了很大比重。相对而言,从军中退伍的老卒和预备役青壮则伤亡不多。但饶是如此,东门兵力也开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刘琮所处的城楼虽然并没有受到太多箭矢攻击,但那些火箭射在护板、窗棂之上,若是不及时拔除扫灭的话,也很容易引燃城楼。
城楼上除了刘琮和他的数十名近卫,全都是弓箭手,立在护栏之后不断向城下抛射箭矢,数十箭之后便退到后面休息,再换其他弓箭手。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城下越聚越多的曹军士卒。
董袭急匆匆地登上城楼,对刘琮说道:“将军,我军伤亡惨重,恐敌军登上城头,还请将军下城暂避。”
“登上来就将其赶下去便是了。”刘琮微微一笑,对董袭说道:“告诉将士们,再坚持一会!”
董袭虽知刘琮已经有所安排,但现在形势岌岌可危,他却不得不考虑,万一曹军杀至城头,一时又赶不下去的话,恐怕这城楼便是曹军的众矢之的了。若是刘琮出了什么事,他可是百死莫赎啊!
然而刘琮如此坚持,让董袭也无可奈何,只得领着自己的亲卫到城楼下死守。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曹军攻上城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再攻到城楼之上。
这倒不是董袭对于刘琮特别忠心,而是他的生死荣辱,已经完全和刘琮绑在了一起,更何况以刘琮如今的势头,很可能会如其所言,荡平群雄,复兴汉室。
随着城头上守军伤亡越来越多,终于出现了几次险情,惊得董袭出了一声冷汗。能够调动的人马他基本上都已经调到了东门,倘若再不能抵挡住曹军的进攻,那接下来很可能被敌军攻占城头。
城下督战的于禁见己方将士数度攻上城头,却被守军杀退,不由握紧了拳头。现在这种情形,就如同两个壮汉角力,彼此都已使出全力,拼死搏斗却陷入僵持,谁能够坚持到最后,谁便是最后的胜者。
于禁麾下的人马大多已投入了攻城战中,退下来的都是些残兵败将,生力军已经不多了,即便算上于禁的近卫,也勉强只有近千人马。这还是因为有五百余骑兵的缘故。
“再加把劲!”于禁心中暗道,双眼盯着东门城头上那座高大的城楼,不觉手心中已满是汗水。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城头之上,浑然没有发现,东门附近冉冉升起数点红光,即便他看到的话,也很可能会以为是城头上的火焰升腾起的火星。
可是随着这数点红光升腾而起,不久于禁就感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他本来是坐在胡床之上,叉着双腿扶着剑柄观战,此时感觉有些不对,便立即起身,狐疑地向两侧望去。
火把难以及远,黑黢黢的夜色中看不到有何异常之处,不过于禁既已生疑,便立即招来斥候,对其说道:“速去两翼探查,若有敌军出没,即刻回报!”
那斥候刚骑上坐骑离开,于禁便听到马蹄声越来越响,他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一事,不由身子一晃,几乎摔倒在地。
于禁身边的近卫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于禁猛地推开了那人,厉声喝道:“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