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琮闻言一笑:“其实霹雳车在防守时作用不大,无非是打击敌军的士气罢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刘琮见曹军大队人马离城外不过数里之地,便对董袭说道:“敌军虽是远来,但想必定然会漏夜强攻,董将军不可大意。”
董袭神色一肃,点头应诺。
如果从兵力对比上来看,于禁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至少在他看来,此时城内的守军,顶破天不会超过五千,其中肯定还有很多临时征召的民夫。
至于城头上遍布旗帜,刀枪如林,在于禁眼中也不过是刘琮虚张声势罢了。
于禁并不知道,自己不过晚到了半天,城内便聚集了七千人马。而这些荆州军中,还有许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或是从军中退出的低级军官,如都尉、司马、都伯等。至于队率、什长、伍长什么的就更多了。这些人大多是因为年纪较大,在军中难以升迁,或是因受过重伤,有了伤残才没有在江东三营成立之时,被选为精锐。但他们的丰富经验和作战能力,并没有因此而丢掉。
“将军,情形似乎有点不大对头啊!”一名偏将见城头防备森严,不由疑惑的对于禁低声说道。
此时曹军已分成了四路人马,各自围困四门,于禁亲自领兵攻打东门,听了这偏将的话后,面无表情的问道:“哪里不对?”
这名偏将回道:“之前不是说城内守军不过两千么?可是现在看这样子,何止五千?”
他并不知道,即便是上城协助防守的普通民夫,都领到了一声皮甲,更不用说那些军屯老卒和预备役中的士卒了。这些铠甲兵器有一部分是江东三营将士淘汰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囤积在历阳城内的崭新物资,落在这偏将眼中,一时难以分辨,所以才会心惊胆战的对于禁如此询问。
于禁也有些纳闷,心中暗自盘算,莫非自己率兵偷袭历阳之事早就走漏了风声,所以刘琮从别处调集了人马?
可若是刘琮早就知道的话,应该在路上设伏,而不是困守城内啊?难道说还有别的什么诡计?或是等自己下令攻城之后,忽然从别处杀来几支人马,反而将自己困在城下?
他仰着头,眯着双阳望向夕阳余晖下的东门城楼,因是逆光看不真切,但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后,便立即盘旋不去,使得他一时难以下定决心,让部下强攻城头。
是等等看呢,还是强攻呢?
第458章 强攻受挫退兵否
于禁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沉下心来思忖片刻,正要下令部下攻城,却听城头有人高声喊道:“城下可是于将军亲至?我家大将军请君近前一晤!”
喊话的正是刘虎,喊完之后扭头对刘琮说道:“他怕是不敢上前来吧?”
刘琮摇头道:“你不可小觑了于禁,他一定会来的。”
城下于禁冷笑一声,策马向前,却被那名偏将一把拉住缰绳:“将军不可前去,小心有诈!”
于禁却说道:“能有什么诈?某倒要看看刘琮有何话说。”
他在奔袭路上曾经担心,若是被荆州军提前发觉,刘琮自历阳逃走,即便夺取历阳也很难给荆州军造成多大的打击。所以现在刘琮在历阳城内,至少说明自己突袭的目的达到了,不管能否攻下历阳,对于江北的荆州军来说,都是非常严重的危机。当然若是能攻下历阳,将刘琮生擒活捉是最好的。
及至行到城下一箭之地,于禁勒住战马,仰面喊道:“请大将军相见!”
刘琮自城楼上稍稍探出身子,手按栏杆对于禁大声说道:“于将军别来无恙乎?自宛城一战之后,于将军风采更甚往昔,今日领大军来此,是要弃暗投明吗?”
于禁肃然说道:“大将军说笑了!如今我军已将历阳四面围困,大将军何不开城迎我军入内,亲望许都请罪?”
“哦?却不知我刘琮何罪之有?”刘琮淡然一笑,对于禁问道。
于禁正气凛然的仰面说道:“大将军无故兴兵,不奉诏令,目无天子,岂不是不忠之罪?”
“如今天子陷于奸贼之手,诏书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遮羞布而已!汉室倾颓,忠志之士怎能视若无睹,以身效贼?吾观于将军此来,行色匆匆,想必非常仓促,莫非以为吾在历阳无备,便可轻取之?”刘琮比他还要正义凛然,声色俱厉的说道。
于禁见状,心中暗自冷笑,越发认定刘琮这是在虚张声势,至少也是在拖延时间。看来这城头上的守军虽多,但刘琮却没有把握能守住城池,否则也不会与自己如此。
又或者刘琮是想以此来激励士气,打击我方士气?然而无论如何,己方人马众多,虽然赶路疲惫,但若是强攻城头,未尝不能一战而定。
想到此处,于禁也再和刘琮废话了,兜转马头,回了本阵,环顾众将校,高声下令道:“击鼓!攻城!”
随着急促的战鼓声,曹军开始向历阳城下逼近。他们虽然连着数日疾行赶路,昨夜甚至几乎没怎么休息,但此时历阳城就在眼前,若是能攻下此城,可以想见功劳是如何巨大。所以曹军将士虽然很疲倦,此时却非常亢奋,他们扛着云梯,奔跑起来。
历阳城外也没有护城河,但却有很深的壕沟,不过这难不倒早有准备的曹军士卒。在双方弓箭手密集的箭矢攒射之下,曹军将云梯搭在壕沟上方,虽然不时有人惨叫着被箭矢射落,也有人因为脚下打滑而摔下壕沟,但还是有许多人通过了这一段死亡之路。刀盾手们举着盾牌,猬集在城下,承受着城头上砸下来的礌石和箭矢。
“嗖!”恐怖的呼啸声中,一支神弩车射出的弩箭自城头飞扑而下,正射在一架搭在壕沟上的云梯上,就听“咔嚓”一声,云梯断成两截,尚在云梯上的曹军士卒尖叫着摔到了深深的壕沟之中。
火把从城头上丢了下来,引燃了跑下来的草垛,呛人的黑烟滚滚升腾,烟雾之中箭矢横飞,不时有人闷哼着倒下。
“将军,敌军防守颇为严密啊。”一名校尉在于禁身旁低声说道:“我方攻城人马是不是有点少了?”
于禁皱眉沉思片刻,对这名校尉说道:“再等等,不要着急。”
他麾下的一万五千余众,此时到历阳城外的有一万余人,其他人马还在后面未曾赶到,以这一万人围困四门,每个方向上不过两千三百多而已。而这两千人马也不可能同时向城头发起进攻。事实上除了东门和北门,在南门和西门的曹军仅仅是佯攻而已。这也和于禁此来,所携带的云梯数量不是很多有关。
未赶到历阳城的那五千人马,之所以会落后,就是要在附近山林中砍伐树木,以便制造攻城云梯等物。
而且于禁最担心的是刘琮在城外设下伏兵,等己方大队人马都在攻城时突然杀出,那时候自己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虽然不知道刘琮能从哪儿调动人马设伏,但于禁却不可不防。
现在于禁纳闷的是,刘琮从何处调来了这么多人马守城?
“敌军的弓箭手并不多。”于禁观战到此时,忽然发现了荆州军的问题所在。
在这个时代,弓箭手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胜任的,除了对臂力眼神等有要求之外,训练一个弓箭手耗费的时间也很长。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于禁敏锐的发觉到,守军中的弓箭手似乎占的比例很小。这说明什么?说明城内守军中训练有素的士卒并不多。而在城池的攻守战中,谁的弓箭手多,谁无疑就更占优势。
然而随着曹军开始竖立起云梯,向上攀爬时,于禁就有些头疼的发现,虽然荆州军的弓箭手不多,但弩手却很多。
相比之下,训练一个弩手并不用多长时间,甚至一个普通人,只要稍加传授,就能够使用强弩。而强弩很是值钱,若非荆州军这样财大气粗,只怕难以如此普遍。
实际上在城头的弩手中,有许多是才放下锄头的农人,他们做为预备役的士卒,自然是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历阳城内别的不多,硬弩弩箭却是非常充足。
曹军将士的攻势不可谓不猛烈,然而城头上箭如雨下,许多人都被射成了刺猬一般。别说从云梯上登上城头,就算连爬到一半的人都没有。
此时天色已晚,于禁却丝毫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随着一支支火把陆续点燃,城头城下都亮如白昼。
刘琮立在城楼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曹军攻城,不时对刘虎点评几句,弄的刘虎很是无奈,他才不想陪在这里和刘琮纸上谈兵呢,若不是刘琮在城楼上,他早就率领部下到城头上厮杀去了。
可惜看起来今天晚上是没有机会了,却不知明日于禁会不会领兵退走?
第459章 上阵仍需父子兵
城头上下厮杀得异常血腥,曹军将士如同潮水般向城下涌来,弓箭手们隔着壕沟向城头攒射箭矢,掩护步卒们从架设在壕沟上的云梯逼近城下。而城上守军亦借助垛口的遮蔽,从箭孔向下****弩箭。锋利的箭矢射在城头青石之上,迸出几颗亮黄色的火星,密集的箭矢如同下雨一般,笼罩在城头城下。
一名受伤的老卒背靠着垛口,给旁边那个笨手笨脚的农家青年指点着:“用脚踩着前面的镫子,腰玩下来,对!就这样,使劲拉啊!”
那青年新卒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总之是满头大汗,原本就被晒得黑红的脸膛上,更是涨红一片。他今年才被编入里中的预备役,因还未到农闲时分,所以除了随着里中的屯候们一起进行过简单的操练之外,还不曾学过如何使用强弩。方才老卒被射伤了肩膀,无法使用弩箭,便将这把沉甸甸的弓弩交给了他。
弩上的木柄略有些弧度,这小卒咬着牙,鼓足了劲将其从前面扳到后方,弩臂随之渐渐弯曲,弓弦紧绷,终于在一声轻响之后卡到了位置。
接下来该怎么做,倒是不用这名老卒指点了,小卒手忙脚乱的填好弩箭之后,端着弓弩正要探身向城下望去,被老卒一把抓住胳膊:“你小子这是要找死不成!”
话音未落,就听“嗖”地一声,一支利箭擦着这小卒的脸颊掠过,若非老卒及时拉住,此刻小卒必已被洞穿面目。小卒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几乎把持不住手中的硬弩。
“别露头!举起来向城下射便是了!”老卒因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疼的皱眉说道。
小卒战战兢兢的将硬弩举在头顶上,再不敢起身瞄准,慌忙扣下悬刀之后便收回硬弩,气喘吁吁的样子,倒像是与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那老卒咧嘴笑道:“不错!就当如此,再来!”
这名小卒又射了几支弩箭之后,渐渐的掌握了正确的方法,胆子也不似方才那么小了。他贴着垛口站起身,瞅准时机探出胳膊向城下略一瞄准,射出弩中箭矢,虽然未尝看清楚,但城下紧接着传来的那声惨叫,应当是射中了敌人。
正是由于历阳城内囤积了大量的军械,又得益于刘琮一直推行的新政,才能够在曹军的猛攻下,将历阳守卫的固若金汤。
于禁见荆州军箭矢密集,城头几乎毫无破绽,不由皱眉沉思起来。
他的优势在于突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然而现在看来,刘琮即便未曾早做准备,但就当前的防守而言,也足够自己头疼了。而且由于远道潜行,曹军也不可能携带大量攻城器械,这使得他必须强攻,用将士们的性命来做赌注。
随着后队陆续到达城外,于禁决定集中兵力,攻其一点。而攻击的重点,便放在了他所在的东门。虽然有部下建议采取“围三阙一”的办法,但于禁却不同意。因为在于禁看来,现在还有机会攻破城池,将刘琮生擒活捉。而若是放开一条生路的话,己方兵力未必能够在那条路上设伏合围,万一被刘琮走脱,岂不是功亏一篑?
后队带来了许多仓促赶制而成的云梯,以及两架粗糙的冲车。然而要想使用冲车撞击城门,必须先将城门前的吊桥放倒。之前于禁为了避开城楼上的大量弓弩手,并未从城门附近进行攻击,现在看来是时候了。他要集中兵力猛攻东门,这样一来既能给守军造成极大的压力,同时也可以让部下得到轮换休息的机会。
为此于禁进行了一番调动,由于天色已黑,倒也不怕城上守军发觉。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于禁还是下令在南门和西门的部下多插火把,虚张声势。
望着东门城上那座高大的城楼,于禁的脸上浮现出毅然决然的表情,经过调动之后,他已在东门集中了近八千人马,两百余架云梯。他要通过持续不断的进攻,将东门攻破,杀入城中!
城楼之上,刘琮手按栏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凝重。虽然并未有报告敌军在城下集结了多少人马,但多年的征战生涯,使得他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危险。曹军进攻的主要方向,看来就是东门了,想到这里,刘琮嘴角微微一撇,这是视我如无物么?
虽然刘琮此时披挂整齐,但他很清楚,只怕自己是没办法领兵出城厮杀的。别说旁人,张迅第一个就会阻拦。实际上做为统帅,以目前的形势而言,也的确不需要他再冲锋陷阵,以身犯险了。除非历阳被曹军攻破,到那时即便他不想身先士卒也不可能了。不过看到城下曹军的火把越来越多,刘琮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那种渴望战斗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握紧了腰间所配的长剑,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大将军!”董袭大踏步地登上了城楼,来到刘琮身后说道:“看样子曹军集中重兵,打算强攻东门,此处恐怕危险,还请大将军暂避!”
刘琮回头微微一笑,不过落在董袭眼中却颇有些狰狞,也不知是因为火把摇曳的缘故,还是这激烈的战况影响。
“若论危险,何处不危险?董将军不用管我,自去指挥防守便是!”刘琮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非常平稳,使得董袭心中莫名一松,他略一思忖,想到若是刘琮在城楼督战,将士们也必然士气高昂,况且城楼高大又有护板,想来也不会太过危险。于是董袭便不再劝,躬身退下。
此番曹军突袭历阳,董袭身为太守,之前却毫无所察,若非阜陵派人报信,他还被蒙在鼓里,不能不说有所失职。若是历阳守住还罢了,万一城池被攻破,就算刘琮能够逃出生天,自己恐怕也难辞其咎,然而现在刘琮镇定的神态,平和的语气,使得董袭意识到,曹军若想攻破历阳,只怕这点人马还不够看。
董袭下了城楼后不久,曹军便再度向东门发起进攻,与之前一次不过三五百人不同,现在攻过来的曹军因举着火把,犹如数条火龙一般,打眼望去,至少在两千余人左右。
“于禁倒是不惜血本啊。”刘琮并没有感到多么紧张,而是隐隐有些兴奋。他的目光从城下扫过,落到城头上守卫的将士们身上。
穿戴着簇新的铠甲、头戴飘着红缨的,多是军屯中的老卒,每个老卒身边又有数名预备役汉子,以及从城内外征发的民壮。而就连民壮也都穿有皮甲,有的人还拿着崭新的弩弓。
“别害怕,等会儿他们冲到城下之后也不用瞄,只要射到城下就好!”一个满脸沧桑的汉子鼓励着身边的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将沉重的弩弓架在了城头的青石上,闻言也不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这样子,倒像是父子二人,刘琮眯了眯双眼,对身后的张迅指出那少年,说道:“将他唤来!”
张迅听了上前一步,探出身子大声招呼,那少年起初有些迷糊,而他父亲确认是大将军让他上城楼之后,一巴掌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