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何茂和王摩都被召唤而来,张喜对他们说了戚寄之事后,何茂瞪大双眼惊讶道:“太史慈所部竟有六七千人马?”
“或许是那几人故意夸大,又或是当时天色已晚,看不真切而已。”张喜不以为然的摆手道。如今城外周瑜所领人马就有两万余众,再多几千敌军又有什么不同呢?
王摩低头沉吟片刻之后,抬头望向张喜说道:“只怕荆州军早就有所准备,才会在马丘聚设下埋伏。否则何以解释,荆州军的埋伏?”
他这么一说,何茂也反应过来,恨恨道:“荆州军果然狡诈!必然故意放了我军信使去往阴陵报信!”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如今咱们只有守住当涂这一条路可走。”张喜淡然说道:“将士们都准备的如何了?荆州军霹雳车何时将会发射石弹?”
何茂是见识过霹雳车的厉害的,闻言缩了缩脖子,回道:“青壮民夫俱都已经下城,末将让步卒枪兵等下城暂避,现在城头上只留了弓弩手。”
对敌军霹雳车进攻能有什么可准备的?无非是让大部分人撤下城头,只留少数弓箭手监视敌军动向罢了。至于说防备,那磨盘大的石弹当面砸中的话,任你是个铁人也要砸扁了,何谈防备?
张喜听了颔首道:“既如此,看那霹雳车能否破城便是。”
“将军……”王摩看了一眼何茂,有些迟疑地对张喜说道:“还请将军也下城头暂避!”
何茂听了也连忙说道:“是啊!请将军下城暂避,城头上由末将督战便是!”
张喜却摇头道:“吾身为守将怎能擅离职守?再说我也想看看那霹雳车到底有多么厉害。”他并不是不害怕霹雳车,但更害怕自己下城躲避的话,士气会更加沮丧低落。
见何茂和王摩二人还要再劝,张喜摆手将他二人打发下了城楼。王摩离开前对张喜道:“将军若是不下城头也还罢了,只是不可再留在这城楼之上。”张喜略一思忖应了下来,他二人这才下了城楼,各自去指挥部下防备。
待张喜下了城楼,就见荆州军霹雳车已由远及近,缓缓向城下逼来。
观其形状,就已经令人心生寒意了,然而当霹雳车开始向城头抛射石弹时,张喜才真正领教了霹雳车的威力。
与张喜所知的投石车不同,发射时并非由士卒拉拽绳索,而是“轰隆!”一声巨响之后,就见石弹从下而上,呼啸而来。
砸在城墙马面上之后,砖石俱碎,飞溅的碎石四下****,若是被直接砸中的将士断无幸免之可能,就连附近的人都会被碎石所杀伤。更可怕的是砸中城墙之后,躲避于城头上的将士都如坐在激浪之中的小舟一般,东摇西晃,难以立足。
当一枚石弹带着呼啸声砸中城楼时,张喜不禁有些后怕。还好自己没有强撑着在城楼,否则这会儿只怕已被砸成了肉泥。
大量碎瓦从城楼屋檐上“哗啦啦”地落下,被砸断的护栏和窗棂显得极为凄惨。张喜紧贴着垛口探头向城外望去,心中暗道,若是这么砸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城墙就要坍塌了。
好在还有护城河,即便城墙坍塌上一段,也能勉强防守住吧?
第452章 戴罪立功充军中
堂屋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刘琮,他借着案头的烛光,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竹简。这是昨日送来的公文中的一份,他看完之后却并不急于决断,而是放在了案头,揉了揉额角,起身绕过屏风,来到堂前。
刘琮虽在历阳,但四州之地的政务却不可完全假手于人。他身为荆州牧、并督益、扬、交三州军事,除了军政大事之外,还有“省察治状,黜陟能否,断治冤狱”等职责。在当下来说,就如同土皇帝一般,所以刘琮身上的担子一点也不轻。
譬如断治冤狱一事,虽具体事务自有司马芝等人去做,但最终判决却是由刘琮决定,尤其是重大案件,如谋叛、杀人等事。
方才他所看的公文中,便有一个需要他钩决的犯人。此人姓陈名央,本是游侠一类的人物,因仗义疏财,急公好义,在武陵郡颇为知名。时人谓之“重喏好义陈子安”。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乱世之中因此而聚众起事者也有不少,旁人不说,甘宁便是一列,太史慈年轻时也为了郡守和州牧之间的纠纷而损毁公章,由此知名于世。更不用关二哥杀人避祸,徐元直为友杀人等等,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这个陈子安,也就是陈央却是犯在女色之上,使得刘琮颇为踌躇。
事情倒不复杂,这陈子安虽然家贫,但却有个姿色甚美的相好,女方有个丈夫是当地的亭长,对陈子安与其妻子相好之事早就知晓,无奈他生性怯懦,非但不敢找陈子安的麻烦,反倒对陈子安颇为巴结。不料这女子为了与陈子安长相厮守,竟然打算下毒将丈夫毒死,陈子安得知后大为愤怒,将这女子杀之,然后主动投案自首了。
若是按照律法,陈子安也罪不至死,但审理此案的武陵太守却拟了个死罪,之前便被刘琮打回重审,然后派了特卫营暗中查访,才知道那女子家中在当地颇有权势,虽不是世家大族但也算得上豪强。而此次再度审结,武陵太守仍旧坚持原判,想来即便不曾与那女子家中勾结,也是受了其影响。
这便是刘琮最为不满之处了,太守乃是一郡之长,怎能受豪强左右?而刘琮之所以踌躇不决,原因却不仅仅是这个。他对于陈子安这样的游侠从个案上是比较喜欢的,但这些人不事生产,专好结党,又是地方上的不稳定因素。比如此次陈子安投案之后,便有不少同党欲劫狱相救,至于上下奔走,四处求情者更不知凡几。
好在这个陈子安还算是个明白人,不但阻止了这班人劫狱的图谋,还劝说他们不得惹是生非,若非有他压制,恐怕那些同党早就闹出大事来了。
刘琮对于此案的判决其实并不难,但此事让刘琮意识到,对于乡间的这股游侠势力,自己还是太过放纵了。这些人有胆色,有勇力,但大都桀骜不驯,放任其在乡里,久之必成祸患。当初刘表匹马入荆州,首先对付的便是这些聚众为贼的宗帅,相比之下陈子安眼下或许还只是游侠,但唱长此以往,未尝不会成为贼首,尤其是他的敌人还是当地颇有权势的豪强大族。
之前江东也有很多这种人物,刘琮以《劝农令》禁之,不少人便逃亡至江北,投奔别处,毕竟对他们来说,若能安心种田也不会选择当游侠。如此一来,这些彪悍轻捷的壮士便成了别人的部曲士卒,据张昭统计,竟然不下两千余人。当然这其中本就有一些孙氏旧部,但对于刘琮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损失。
那么将这些人编入军中又如何呢?其实刘琮也很清楚,愿意从军的早就主动投军了,剩下的这些人,才是真的桀骜不驯,不服管束之人。
夜色如墨,唯有闪电划过夜空时,才能看到惨白的树影,哗哗的雨声中,刘琮转身回到堂内,在案几后跪坐下来,稍一思忖,提笔书写起来。
“陈子安杀人,始出于义,又有投案自首一节,当允其充军,戴罪立功,以赎其罪。”刘琮写完之后,放下笔沉思半晌,扭头对张迅说道:“若是军中某营,皆为罪人充之,你可会轻视之?”
张迅愣怔了一下,点头道:“会。”
发遣罪人充军,秦汉两代皆有,但并不常设,也没有形成固定的制度,只是偶尔行用,具有随意、临时的特征。如秦始皇三十三年曾“发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其中就有把“逋亡人”等犯罪之人补充军伍进行作战的;汉武帝天汉四年,曾发天下“七科”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出朔方,其中发入军伍的多数也是有罪之人。
就刘琮所知,“充军”之名大概在元代前后才正式出现,直到明代才开始作为一种刑名普遍行用。而在宋朝时这种行为便已非常普遍,宋江同学不就是“刺配江州”么?而宋朝这种以罪人充军的行为,使得军队中将士的地位极为低下,时人称之为“贼配军”,对于军队来说,这无疑是非常有害的。
不过刘琮却另有打算,虽然同样是充军,但他想专设一营,皆由罪犯充之,这样便不会影响到整个军队的士气和名誉,而对于这个由罪人组成的营来说,却是这些罪人以功抵罪的“特殊军营”。
恶人自有恶人磨,只要自己能够掌握住领军主将,那么再桀骜不驯的家伙,也得老老实实地将功赎罪。
当然这只是刘琮的设想而已,他不想让治下的游侠都跑到敌对方,就必须给他们一条出路,既然不愿意务农,又喜欢扎堆,那么投入军中是再合适不过了。
甚至连军官的选拔任命,刘琮都打算好了,谁的人脉广拳头大,谁便来当什长、都伯甚至都尉。至于以后能不能当司马、校尉,那就要看你在战场上的本事了。
“或许,还真的能从中走出几个将军来也说不定呢?”刘琮想到此处,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周瑜还未派人送来消息,但刘琮已得知自阴陵而出的戚寄被太史慈率部伏击,全歼其军,看来淮河之战进展的还算顺利,自己用不用继续在历阳待下去呢?
第453章 已占当涂攻阴陵
徐州彭城外数十里之地,曹仁望着长长的队伍,面容沉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自就任徐州刺史、并督青、徐、豫三州军事以来,他便一直在考虑,如何将荆州军压制在长江以北。去年荆州军趁曹军主力北上,突袭寿春,使得曹军在淮南失去了一个重要据点。对此曹操大为不满,而郭嘉则认为荆州军已得寿春,下一步必然会以此为支撑,扫平曹军在淮南占据的各城,进而谋取广陵郡,将其势力延伸至淮河表里。
若是让荆州军攻至淮河南岸,则豫州、徐州都将受到直接威胁,特别是豫州汝南郡。因此曹操决定先守住徐州、广陵,汝南,然后伺机夺取寿春,最终以寿春、阴陵、东城、广陵构成淮河防线。如此一来,就可以将荆州军在江东的大部人马吸引在合肥、历阳以及曲阿等地。
曹仁抖了抖缰绳,战马迈步徐行,身后的护卫见状也催动战马紧跟上来。
五月的日头已经很毒了,尤其是在晌午时分。曹仁却仿佛丝毫没觉得热似的,他眯着双眼,思忖着当下的形势。
荆州军两万人马在周瑜的率领下,已于上月进至当涂城下,另一路人马在黄盖、凌统等将的率领下轻取西曲阳,兵锋直指阴陵。而刘琮坐镇历阳,看来对于九江郡势在必得。但是曹仁很清楚,刘琮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如果说眼下围绕着淮南三城的战斗只是开始,那么双方角力的重点,最终还将落在广陵郡。
当涂守将张喜不断派人送信,向曹仁告急求援,最初曹仁本打算调淮北之兵和阴陵、钟离守军前往解围,但他发现周瑜率领两万人马竟然迟迟未能将当涂攻克,期间还全歼了自阴陵往当涂救援的戚寄所部之后,曹仁便立即反应过来。周瑜不是没有能力攻下当涂,而是要以当涂为诱饵,迫使周围,尤其是钟离和阴陵守军前去救援解围,以便在当涂城外设伏歼灭。
发现这一点之后,曹仁便立即派人前往阴陵、钟离等地传令,不许各城守军往当涂救援,同时准备率领大军南下,前往淮阴。至于当涂,曹仁则令张喜固守至五月底。在曹仁的构想中,只要张喜能将周瑜拖在当涂城下,待自己率领大军进驻淮阴、盱眙等地,那时调动各地人马围攻周瑜,或可将其困在当涂,即便不能全歼之,想来也能让荆州军吃个大亏。
然而昨日传来消息,当涂守将张喜弃城,渡河往义成而去,周瑜率部攻占了当涂。
刚得知此事时曹仁大为恼怒,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张喜这么做固然使得自己的计划无法实施,但想来也让周瑜的计划落空了。如今曹军在九江郡只有阴陵、钟离二城,至于西面的阳泉、安风等地虽还有县令,但却无驻军。因此要想对付荆州军,便只能在这两地想办法。
面对如此不利的形势,曹仁却没有太过沮丧。他隐约感到,刘琮此次攻击淮南诸城,并没有打算在豫、徐两州与己方决一死战,其目标恐怕也仅限于夺取淮河表里诸地,以形成对徐州和豫州的进攻态势,让曹公感到压力而已。
“若是荆州军再晚些进攻,只怕也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得手。”曹仁心中暗叹一声,但他也知道,自己只能先稳住当下的形势,不能让荆州军再如此轻易地攻****陵、钟离,继而威胁到广陵郡。
此次就任徐州刺史,曹仁从许都等地只领了两万余人马,好在加上广陵郡原本的三万余众,勉强能够使用。若是算上九江郡人马,实际上还要比荆州军在江东的人马多上一些。但是两军实力孰强孰弱,却是一目了然的。
即便曹仁率领的这两万人马堪称精锐,但如何茂、王摩等将所部,都是些什么货色,曹仁可是不敢报什么希望的。而广陵郡那三万余众战力如何,还得等实战之后才可知道。
“报!”一名骑士飞马奔来,离曹仁还有数十丈便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报道:“荆州军黄盖、凌统领兵围攻阴陵,攻势甚急!”说着,从背囊中摸出告急文书,举在头顶。曹仁的近卫连忙接来,递给曹仁。
曹仁听了眉头微皱,接过竹简一目十行地扫过,摆手打发那人离开,心中暗自思忖,看来周瑜是要迅速解决淮南阴陵、钟离二城,然后东进了。
阴陵能守得住吗?想到这个问题,曹仁终于感到有些头疼了。若是卫兹不曾派出戚寄带走三千人马去往当涂,或许还能守住,如今阴陵城内恐怕只有四五千人,即便阴陵城池坚固,在荆州军的强攻之下,又能坚守多久?
念及此处,曹仁不由在马背上挺直腰背,抬头向西北方向望去,那正是阴陵所在的方向。
天高云淡烈日当空,数百里之外的阴陵城下,正厮杀得血肉横飞。
黄盖有些焦急的望着阴陵城头,他这一路人马并没有霹雳车,现在只能蚁附登城,进行强攻。
进攻阴陵的命令是昨日才收到的,黄盖虽然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要攻下这座坚城,只怕伤亡会不小。然而军令就是军令,他必须在十日内攻****陵。
他身旁的凌统倒是好整以暇的捋着胡须,对黄盖说道:“时已至午,还是让将士们先退下来稍事歇息,待用过午饭之后再攻城不迟。”
黄盖这才注意到时间,心有不甘的瞪了眼城头上的城楼,沉着脸微微颔首。
城楼上的卫兹和胡质虽然看不清黄盖等人表情,但听到荆州军鸣金收兵,不由对视一眼。卫兹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胡质说道:“悔不听将军所言,以至今日被敌军围攻城下。”
胡质却是个会做人的,安慰道:“即便不派戚将军去救当涂,荆州军也必来攻打此城。现在来看,敌军未尝不是仓促而来,否则又怎么会不携攻城军械?”
他这话却并没有让卫兹有多么安心,毕竟荆州军攻势猛烈,哪怕没有霹雳车、井阑车那样的利器,守卫起来也相当吃力。
卫兹也很清楚,眼下是别想指望有援军了,周瑜既然攻占了当涂,那么钟离守军自顾不暇,又岂能来救援自己?至于广陵郡的东城,虽有两千余人马,又能济得什么事?
荆州军退去之后,城头上的守军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苦战半日,此时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也不知是庆幸未被敌军攻破城池,还是庆幸自己尚且活着。
死者被民夫抬下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