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一边用骄傲的眼神打量着那些穿着皮甲,手持长矛的步卒。
挤在城门附近的百姓自觉的向后退开,虽然已经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不知是哪个倒霉家伙的鸡挣脱了主人的竹篓,扑棱着翅膀“咯咯咯”地跃到了路上,引发了一阵哄笑声和小小的骚动。
这十几名骑兵进了城,紧接着是长长的马车队伍,路边的百姓惊叹的看着马车上堆得高高的军械和粮草,低声议论着已经发生的战事。
“只怕这次是要直接打到许都去了!”一个商贾摸样的人捋着漂亮的胡须,很是肯定的说道。
不过有人却不这么看,那是个身材不高,瘸着一条腿的农夫,脸颊上一道很明显的伤痕使得他看起来面相凶恶,不过即便是反驳的话,他也说的很是客气:“想来这回却不是要打许都咧。”
那商人听了本有些不喜,然而扭头看到这人脸上的伤疤,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同样很是客气的说道:“足下何以如此说?”
“若是打许都,直接从南阳发兵便是了,何至于要从咱们九江郡出兵?”农夫被晒得黑红的脸膛上露出一丝微笑,只是那道刀疤使得他的笑容颇为狰狞。
商人好奇道:“这么说,大将军是要先扫平九江咯?为何却不从南阳出兵直取许都,偏要废这么多功夫来打这里?”
“阁下有所不知,去年咱们不是占了寿春么?可若是不将阴陵、钟离、当涂等城夺下,寿春便等若孤悬在外,岂能让人放心?”农夫好脾气的解释道。
那商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待再问什么,人群却开始向前走动起来,若不是仆人扶着,差点便被挤倒。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战争远也好近也罢,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至于谁胜谁负,却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然而对于刘琮来说,他必须考虑这场战事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将士们要军功,要封赏,文官们又何尝不是?扩张的脚步一旦迈出,就无法停止。
刘琮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和屡遭战火涂炭的中原、关中以及徐州等地相比,荆州的底子是非常不错的。大量的人口让刘琮不必担心兵源,也不用担心收成。除非是前几年那样大规模的水灾,否则总能通过调配来稳定大局。只要内部不发生大的内乱,长期对峙的结果只能使自己和曹操、刘备之间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西曲阳既克,下一步就要攻阴陵了。”法正得知消息之后,匆匆上了城楼对刘琮说道:“曹军若是死守阴陵,另遣人马反攻西曲阳,则大军有被断后路之虞也。”
刘琮眯着双眼在脑海中回忆地图,片刻之后对法正说道:“想来公瑾不会如此大意,我担心的不是此处,而是曹仁干脆放弃淮南之地,甚至放弃东城,将我军引入广陵作战。”
“放弃阴陵等地或许可能,只是东城么……”法正摇头道:“若是放弃东城,广陵岂不是门户大开?若说曹仁引我军入广陵作战,其目的何在呢?”
这个推测刘琮也不是很有把握,仅仅是有这种感觉而已,从地形上来看,当涂、阴陵、钟离三城虽然相距甚近,且如同一个等边三角形,但若是能攻破一处,则另外两处也不难拿下。
在这个三角形地带中,驻扎的曹军大约有八千余人马,而且当涂又可就近得到淮河对岸的平阿、义成两处的支援。若是曹仁决心死守这里的话,对于荆州军来说也是块很难啃的骨头。
然而再从整个淮上以及徐州的层面来看,若是放弃这三城,保存实力退往徐州,尤其是盱眙、淮阴死守的话,荆州军则将处于战线拉长,后勤补给线时刻受淮河北岸曹军威胁的不利局面。
刘琮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从兵力对比上而言,己方在淮河之战中预计投入的兵力并不比曹军有太大优势。若是攻占了阴陵三城,则必将分兵把守,而深入徐州境内,攻击盱眙和淮阴时,也要有一部分兵力保护粮道。
还有一个很不利的因素,是荆州军沿淮河攻取诸城时,所处的是进攻方的地位,这就意味着各部要多次运动,还要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在兵力达到一定优势之后才能围攻诸城。
虽然在实际作战中,荆州军拥有更强大的、数量众多的攻城器械,但若要发挥这些优势,就必须确保在战略上压制住了敌军。
不过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刘琮还是不打算干扰周瑜的指挥。他必须学会放权,否则很容易陷入繁杂的事务之中,对于大局的判断产生不利的影响。
且看曹仁会如何应对吧。若是所料不差,现在周瑜应该已率领主力在去往当涂的路上,至于扬州刺史刘馥,刘琮倒是没有多少担心。
第444章 誓不言弃冲敌阵
尽管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但是这么个晴朗的天气,加上从淮河上吹来的徐徐清风,路旁野花的淡淡香味,还是让行军中的将士们感到非常舒服。急促的马蹄声从队伍前面响起,那个满头大汗、衣衫后背被汗水浸湿的斥候一直纵马跑到周瑜前方,才猛地拉住缰绳,一抬腿从马背上干脆利索的翻身下来,单膝跪地对周瑜报道:“报!前方十里之地,未发现任何敌踪!”
周瑜被晒的有些红润的脸庞露出严肃的表情,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自前日得知驻守西曲阳的曹军将领胡质,与前锋黄盖所部稍一接触便退兵弃城而走之后,周瑜便立即意识到,淮南的曹军指挥出了问题。至于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目前虽然还不知道,但可以看出,这几座城中守军仍在各自为战。
这无疑是自己的机会,若是曹军统一了指挥之后,很可以利用三城距离颇近,彼此互为犄角之势进行防守。虽然之前围点打援的计划因为胡质主动放弃西曲阳而无法实现,但只要能够抓住现在这个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当涂,则必然打破曹军防守之均势,迫使其在阴陵和钟离重新构筑防线。
因此在确定了这个新的方略之后,周瑜便立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同时派出更多的斥候,将探查的范围一致扩大到十五里左右。
至于黄盖、凌统所率领的八千余人马,则先令其守卫西曲阳,择机向阴陵方向佯攻,虚张声势,以免驻守阴陵之曹军向当涂救援,给自己造成麻烦。
由于从昨日起加快了行军的速度,整个队伍便不觉拉得很长。除了周瑜等将校之外,神锋营的将士们也大多和步卒一样,牵着战马步行。这是为了节省马力,毕竟荆州军还没有富裕到一人双马的地步。
辎重车在队伍后面越来越远,车上堆满了宿营用的戎帐、粮草和成捆的箭矢。攻城军械都被拆成了一堆堆的零件,由不同的马车、骡车拉拽着,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吱扭”声。
“都督,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傍晚时分前锋便能到当涂城外十五里之地。”陈武骑着战马赶上周瑜,蹙眉说道:“只是辎重恐怕要到半夜以后才能到。”
周瑜知道陈武在担心什么,不过他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下令减慢速度。
兵贵神速,若是己方早一天到当涂,就有可能抢占有利地势将当涂合围起来,同时可以安排人马阻击可能到来的曹军援兵。
然而晌午过后不久,将士们匆匆吃过午饭刚重新列队上路,斥候便报告前方十里发现一支曹军队伍,而对方也发现了斥候,并派出骑兵追击。虽然斥候摆脱了追兵,但那是曹军骑兵发现荆州军大队之后主动返回。根据斥候的观察和推测,曹军应该在一千余步骑左右,看旗号打的是“何”,想来应是驻守当涂城内的曹军将领何茂。
“休穆,率领你部前往迎敌!”周瑜稍一沉吟,便对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朱桓下令道。
朱桓眼神一亮,连忙领了军令,拍马往队伍前面召集部下。他今年二十多岁,虽然也姓朱,却不是朱治族人。朱桓为人高傲,向来不甘于人下,不过对于周瑜却非常敬佩,而且他善养士卒,麾下都愿为其效死力。
此次出兵,朱桓所领的两千步骑多为丹杨兵,得知首战出击,将士们都颇为兴奋,不过何茂显然没打算与荆州军主力对战,率领人马向当涂退却。朱恒见敌军撤退,岂肯放过?当下率领两百余骑兵向曹军猛冲。
曹军似乎有些慌乱,然而当朱恒冲入敌阵之后,却听周围杀声四起。
“不好,中埋伏了!”朱恒心头暗恨,举目一看,却见曹军自三面合围而来,连忙下令部下向后撤出。好在曹军多是步卒,朱恒率领大部分骑兵赶在曹军合围之前,返身杀出敌阵。
不过朱恒回头再看时,见数十骑被曹军团团围困,眼见不支,当下一咬牙,兜转马头举起长枪再度向曹军杀去。虽然他并没有高声呼喊,但随着他冲杀出来的将士,全都默契地追随着他,毫不迟疑的向敌军冲杀而去。
“噗嗤!”长枪毫无阻碍的从曹军步卒的胸口穿透而出,朱恒反手抽枪,抡了个半圆,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名曹军骑兵扫落战马,他双眼怒睁,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原本清俊的面容变得狰狞无比,令人望之胆寒。
两名曹军长矛兵一左一右向朱恒冲刺,朱恒一抖长枪,先是将左边的曹军长矛挡开,紧接着倒转长枪,铜箍枪尾狠狠砸在右边那名曹军的脸上。而那曹兵的长矛堪堪贴着朱恒的腰侧刺了个空。没等左边那名曹军再度刺向朱恒,就被紧随朱恒身后的近卫一刀斩翻。
这些部下并不是朱恒的部曲,只有数名近卫是朱恒的从兄或远亲,然而朱恒在接掌这支人马时,对部下立过誓言,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就绝不会在战场上抛弃他们。眼下那数十名将士正在奋力厮杀,他岂能见死不救?
也许是见朱恒势若疯虎,曹军士卒不由向后退却,也许是担心紧随其后的荆州军步卒赶上来,何茂稍一迟疑,便下令留一队人马断后,自己率领大部徐徐向当涂退走。
那数十名被包围的将士阵亡过半,人人带伤,不过他们并没有心生怨尤,对见惯生死的他们来说,这太寻常不过了。
待朱恒所部的步卒赶到时,曹军已在何茂的率领下重整阵型,缓缓退走,朱恒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随意冲杀。只带着骑兵咬在曹军后队,不疾不徐地吊着。
得知朱恒中了敌军埋伏,但伤亡并不大之后,周瑜只是眯了眯双眼。
将士们急于获得战功的心理他很理解,不过曹军既然已出城数十里到此,想必城内也早已做好了防守准备,却不知守城的曹军将领是否会向阴陵、钟离求援?
现在当涂城内的守将或许还不知自己率主力而来,但当涂紧靠淮河,即便从其他方向将当涂围困,也能从水路报信。
至于荆州水军,因下蔡有曹军封锁,此次出战并未出动。
第445章 可否夜半偷敌营
落日的余晖照在当涂城头时,也使得城后数里外的涂山在夕照中显得更加高耸险峻。城外的河水水面闪耀着金光,芦苇荡中划出一只小船,渔夫疲惫的弓着腰,摇动着船尾的船橹,碎裂的水花簇拥着小船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弯曲的河汊之中。几只水鸟扑棱着掠过水面,却没能抓住任何鱼虾,当它们飞走之后,这处河面便恢复了寂静。
然而当涂城内却很是嘈杂,想要出城逃难却错过时辰的百姓,围在城门附近苦苦哀求着,希望守军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城。
“退回去!敢再向前者杀无赦!”一名都伯厉声喊道,拔出环刀指向百姓:“将军有令,任何人不许出城!谁知道你们中有没有荆州军的细作混进来的探子!都向后退!”
人群中一个发须灰白的老头在孙子的搀扶下,对这名都伯连连拱手作揖:“阁下高抬贵手,就放我等出城去吧,小老儿保证绝无什么荆州军的细作!”
那都伯冷哼了一声,懒洋洋的瞅着这老头,没好气的训斥道:“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若是走了细作,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少啰嗦,都回家去!别看荆州军来势汹汹,咱当涂却不是那么好攻下来的!”
老头一叠声的说道:“那是!想来将军们绝不会守不住此城,只是小老儿家在城外,这,这实在放心不下啊。”
他身边的人也纷纷出言附和,哀求道:“是啊!就放我等出城回家吧!”
这名都伯如何敢擅自开城门放人?当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可!这城门绝不能再开!谁知道荆州军现在到了哪儿……”
话音未落,却听人群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名骑士喊叫着冲了过来。若非人群避开得及时,怕有人都要被撞飞出去。这骑士直纵马到了都伯前数步,才猛地一拽缰绳,那战马喷着响鼻高高抬起前蹄,停下时马鼻子几乎都蹭到了都伯的脸上。
都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正要出言大骂,却见这骑士乃是张喜的亲信近卫,忙又向前迎去:“原来是小张将军,敢问如此匆忙而来,可是张将军有何训示?”
那名骑士不过是名近卫,论起来还不如都伯官职高,不过因是张喜的从侄,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他翻身跳下战马,先是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百姓,面露不悦的对都伯说道:“怎地还围着这许多闲杂人等?还不赶紧驱散开去?等会儿将军亲眷要从此门出城,你这便让兄弟们准备着。”
都伯听了连忙应是,一面让部下驱赶百姓,一面让其他人准备开启城门。至于为何将军的亲眷现在才要出城,他哪儿有胆子问询?
然而周围的百姓一听说将军的亲眷要从此处出城,哪肯离开?如果说方才还有人抱着几分侥幸,觉得张将军未必就不能守住城池,现在见张喜家眷都要出城,方才那点信心顿时烟消云散。那些将士们又不好真刀真枪的向百姓身上招呼,就连都伯也不敢下令砍杀百姓,而那名近卫通知了他之后,便抱着胳膊只管冷眼看士卒开启城门。
不多时又来了一队被数十名近卫护着的马车,当先是一辆悬着帷幕的容车,后面跟着衣车、辎车等。那些围在城门附近的百姓,见状都知道应是将军亲眷在车中,便纷纷跪伏于地,苦苦哀求。
许是那车中之人说了什么,城门开启之后,车队徐徐出城,城门却并未关上,那都伯愁眉苦脸的耷拉着脑袋,立在一旁。急于出城的百姓也顾不得许多,跟着车队便闹哄哄的出了城门。
看着扔了一地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竹筐、背篓,那都伯苦笑一声,按着身边士卒的肩膀说道:“都走了好!咱就在这城里听天由命吧!”
不过城内的百姓却少有出城逃难的。去年荆州军攻寿春时,倒是有不少人逃到当涂来,然而城破之后,并没有听说荆州军有烧杀掳掠的行为,那些自寿春来的人便又偷偷溜了回去。据说回去之后也没有遭遇什么盘剥。如今城内百姓也听到许多流言,说荆州军军纪严明,向来不曾屠过城,也不为难百姓。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必要逃出城去,受那风吹雨淋,朝不保夕的苦头吃呢?真若是有什么坏事,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好的。
那些住在城外的百姓出城之后不久,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城头上的刁斗陆续点燃,火把也插了起来,守城的将士们紧张的向黑暗的城外张望,却看不到荆州军的动静。
张喜胳膊夹着头盔,大踏步地上了城头,身后一片铠甲的铿锵声。他是个四十许出头的壮汉,膀大腰圆,眼睛虽然不大,眼神却颇为凌厉。身后的近卫也大多身高体壮,看起来很威风。
自去年从别处调到当涂担任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