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他是想将来援的各路人马都消灭掉?不会!这样损耗对攻城又什么用呢?权对此还真是看不明白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便明白了。
“这,这就是那个什么霹雳车?”有人伸长了脖子,惊骇莫名地望着城外。在荆州军的严密保护下,一座座木制塔楼摸样的怪东西,正在许多人的努力下渐渐搭建起来。
因有些树干甚至还未剥去树皮,显得格外原始丑陋,但看在守军眼中,再想想那些传闻,便愈发觉得可怖。
此时黄权才真的着急了,他让人传来张任、邓贤等将领,商议如何应对。
在张任看来,现在唯有率军出城,趁着荆州军还为造成霹雳车之际,将其毁去才行。
邓贤也知道危机近在眼前,当下对张任的提议表示赞同。
黄权见状,也只得同意,眼下守住成都的希望,就只能依靠这些粗人了……
第344章 出手即为撒手锏
粗苯的木料可以就地取材,但那些关键部位的铜质或铁质构件,就只能从荆州带来。好在这些部件并不多,匠师们又都很熟练,所以组装起来非常快。
在逐渐成型的霹雳车前,是数个长枪兵、刀盾兵和弓箭手组成的方阵,他们如同标枪般挺立,肃静无声,唯有秋风卷过旌旗时发出的猎猎声响。
刘琮端坐于战马上,望着缓缓放下的吊桥,渐渐开启的城门,双眼微微眯起。
出城的三千益州士卒在张任的率领下,紧张地在城门前列好阵势,接着邓贤等将领也各自领兵,从城内涌出。城头上的守军举着弓弩,随时准备以箭矢掩护城下列阵的己方将士。
昨日一战虽败,但益州将士们都很清楚,现在自己已无路可退。在他们身后,就是家人所在的城池,是他们在这个乱世中拼命也要保护的家。许多人握着刀枪的指节都有些发白,然而他们的神色,渐渐的肃穆起来,眼神中的怯意,正一点点退去。阵前跃马挺枪的将领,给了他们勇气和信心,身旁的同袍,让他们不再感到孤单。
与普通士卒单纯的保卫家园不同,出身寒门的张任能够成为益州将领,对于刘璋多少有些报恩的心思。也许刘璋并非英明之主,但张任却并未因此而轻视刘璋,此时他伸手拍了拍战马的脖颈,安抚着略有些躁动不安的坐骑,抬眼向荆州军阵前望去。
那个身穿明光铠的年轻人,想必就是刘琮。张任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长枪,正要催马冲杀时,却见刘琮已缓缓行出旗阵之下,向阵前空地而来。他有些疑惑,因此轻提缰绳,勒住了战马。
“张任将军何在?请至阵前答话!”刘琮骑着战马越众而出,在益州阵前一箭之地停下,扬声高喊道。
益州将士们都齐刷刷的望向张任,包括邓贤等人。张任冷哼一声,却不好弱了己方士气,当下轻夹马腹上前。马蹄得得声中,很快便到了刘琮身前数丈之外。
两军将士都望着他们两人,近万人马肃然无声,许多人都紧张的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若是我现在突然冲至他身前,一枪将其刺杀于马下,会不会让荆州军立即崩溃?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张任望向刘琮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杀意。
“师兄莫不是想暴起突袭?”刘琮虽然笑着,不过手中的长枪却握得稳稳当当。他对于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即便不能在单挑中大败张任,但也绝不会被张任一招突刺就杀落马下,这么问不过是想打消张任的念头罢了。
张任见刘琮如此说,反倒不好将心中想法付诸实施,只好冷着脸沉声说道:“此时此地,没有将军的师兄,唯有益州之将!”
“哈哈,说的好!”刘琮赞道:“不愧是吾之师兄!不过师兄真的认为,他们会完全相信师兄所言吗?”
说着,刘琮抬枪指向张任身后的益州将士,笑道:“今日阵前密语,你说那黄权会不会问你,和我都说了些什么?”
张任冷笑道:“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谁会看不出来?”
“不错!这计谋的确是简单了些,但是有效就行。”刘琮做窃窃私语状,看他这样子,还颇为得意。张任忍无可忍,正要催马上前厮杀,刘琮却抢先一步跃马飞奔,举枪刺来,张任见状不退反进,两人长枪如蛟龙出海缠斗一处,就见寒光点点上下翻飞,转瞬之间已错马而过。两军将士都各自为自家将领捏着把汗,有那性子急的,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怎么还不击鼓?”
“咚咚咚!咚!”城头上的战鼓适时响起,邓贤等益州将领率兵便向对面冲杀。然而刘琮虚晃一枪转身归了本阵,从荆州军阵列中便立即推出了近百架小车,那车上锋利的三棱深槽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还未等益州将士反应过来,就听荆州军阵中接连响起喊叫声:“放!”
五尺长的弩箭箭杆几乎有鸽蛋粗细,坚韧而富有弹性的箭杆在被弩臂产生的巨大力量弹射而出时,先是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半弧形姿态猛地飞出弩车,剧烈摆动的杆尾在半空中犹自颤动不休,尖啸着扑向密集的益州将士。
“噗嗤!”弩箭轻易地射穿了一匹人力而起的战马前胸,从马鞍前刺出后猛地插入骑士的腹部,去势未尽又刺穿了这骑士的背甲,露出半尺之后才堪堪止住,那锋锐的箭头附着糜烂的血肉,而这名骑士却一时不死,随着战马的悲鸣声轰然摔倒在地。
战马因被捅穿要害而立即死去,扭曲的脖颈却使得马头侧昂,和牢牢穿在一起的骑士构成了诡异的姿势。
近百支这样的弩箭如同一道暴虐的狂风,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濒死前的惨叫,便被这无情的弩箭夺取了生命。在这样的弩箭之前,任何盾牌都如纸糊的一般,压根起不到丝毫作用!
很明显神弩车的目标并不包括张任,那些狂啸而去的弩箭转瞬间射倒了一大片益州将士,而张任却毫发无伤,在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中,显得尤为刺眼。
城楼上黄权面色阴沉,让人分辨不出,是因为荆州军突施冷箭以至于益州将士伤亡惨重,还是因为张任在最前方却……
“这便是荆州军的神臂车,虽与弩机相仿,但力道却数倍于弩,用于战阵之上,颇为犀利!”王累心有余悸的望着城下,只求将士们能顶住伤亡,继续冲杀。
城外的益州将士并没有让城楼上的众人失望,他们嘶吼着,喊叫着,咒骂着,踩着滑腻腻的血泊,跨过战死者的尸体,举起刀枪向荆州军阵前冲杀而来。
又一轮神臂车发射的弩箭在他们才冲出数十步后,便如同狂风一般席卷而来。这便是荆州军炮车营独有的间隔释放法,能够较为连续的对正面之敌造成密集的射击。如果不是此次入蜀携带的数量较少,甚至还可以用更为连续的三段式。
在这样凶残的弩箭射击下,益州将士冲锋的何其悲壮!
张任被这样的场景刺激的双眼赤红,他催动战马向敌阵冲杀,你们不是不射向我吗?那我冲到阵前之后,更不要四散躲避才好!
幸亏邓贤见状急忙过来将张任死死拦住,否则他单骑冲阵,下场可想而知。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张任冷静下来之后也明白过来,这样乱冲乱杀只会令荆州军更加从容,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带住战马指挥部下加快速度,向自己会合。
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益州兵在张任等将校的率领下,终于杀到了荆州军阵前。
益州军不是没有弓箭手随行,只是他们的数量太少,抛射出的箭矢在敌人坚固的盔甲前,显得绵软无力,几乎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荆州军的神臂车在益州将士逼近时已撤到了阵后,此时站在最前方的是手持长枪的长枪兵和提刀护盾的刀盾手。面对冲上来的益州军,如林长枪仿佛被飓风吹过似的猛然倒下,略带着点角度刺向敌军。
血肉之躯怎么能抵挡得住与锋利的枪头?然而冲在最前方的益州士卒根本没有退缩的机会,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前,杀死对面的敌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一名被长枪捅入胸腹的益州士卒,临死之际狠狠地将手中的环刀脱手掷出,磨得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短促的寒光,深深地劈在对面那名荆州兵的面门上,然而当这名荆州兵向前扑倒之后,立即从他身后涌出更多的枪兵。
双方短兵相接之处几乎立即厮杀在一起,密不透风,长枪从前面兄弟的肩膀上向前乱刺,短刀在身体的空隙中猛戳。有人身不由己的向前,有人不小心被尸体绊倒,立即淹没在人群之中。
鲜血狂飙,碎肉横飞,旗帜倒下又被人艰难的举起,半空中呼啸纵横的飞矢,如同蝗虫一般遮云蔽日。
无数人的嘶吼和呐喊汇聚成冲天的声浪,使得城头上观战的益州文官们面色苍白,冷汗迭出,甚至有人弯腰呕吐。即便是久经战阵的将领,也对此时血腥残酷的场面,而感到脊背发凉。
刘琮冷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随着他的军令传出,侧翼的骑兵动了,这三百余明光骑从阵中侧翼杀出之后,踏着如雷的马蹄声,卷起鼓荡而起的烟尘,如同一条黑色的蛟龙,直扑益州军的右侧。
对于战机的把握,刘琮现在已经非常熟稔,他知道就是此时,益州军的攻势已经露出了疲态,而他们缺乏保护的右翼正是最大的软肋。
光有精准的判断并不足以改变战况,所以刘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自己最为犀利的撒手锏:明光骑!
重装铁骑对于缺乏骑兵保护的步卒来说,完全是最不愿意面对的噩梦。
轰然而至的明光骑立即撕开了益州军的右翼,如同一柄锋锐的长刀切入了不知所措的益州军中。
直到此时,张任才反应过来……
第345章 铁骑突袭穿凿过
突然杀出的明光骑切入正在向前猛攻的益州军中,使得张任邓贤等益州将领立即意识到巨大的危机,如果任由明光骑冲杀的话,城外的益州军很可能因此而被分割成数段,甚至形成溃败之势。
张任当机立断,率领数十名近卫向明光骑迎击,他很清楚就凭自己和这数十名近卫,是无法战胜这些重甲铁骑的,但现在却必须有人挺身而出,将敌军攻击的势头阻拦住,哪怕为己方赢得一刻的时间,或许都能够避免全军覆灭的下场。
至于荆州军正在建造的霹雳车,他现在已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了。
看到乱军之中张任只率领数十骑兵迎着明光骑而去,刘琮的眼神不由微微一缩。
经历的战斗越多,刘琮就越深刻的认识到,在这样一个通讯不畅的冷兵器时代中,战场上的指挥有时候是多么的困难,更多的是双方将士的实力碰撞而非临战指挥。随着双方投入的兵力越多,主帅对于战场的控制力便越弱,小规模的配合只能依靠平时的训练,但类似方才自己动用明光骑出击敌军右翼的行动,他也只能在放出去之后,不断派出斥候进行联络,同时还要辅以旗号、金鼓声来进行指挥,至于效果就不敢保证了。
明光骑的优势在于强大的进攻和同样强大的防御,他们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铁蹄过处,血肉横飞所向披靡!然而若是速度减缓之后,哪怕再坚固的盔甲,也架不住乱枪攒刺。所以这三百明光骑在切入益州军右翼之后,并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寻找着敌军各部之间的空隙,游龙一般毫不停留的冲杀而去。
“拦住他们!”张任因要必然己方将士,不得不稍稍停顿了一下,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敌军明光骑已呼啸着从他前方掠过,张任见状大怒,高声断喝道。
可是面对这样连面庞都隐藏在面甲之后的凶神恶煞,身穿皮甲手持长枪环刀的步卒们谁敢上前?即便不上去找死,都被人家追着砍得血肉模糊,若非周围已经挤得无路可去,有人甚至还想转身逃跑呢。
三百明光骑凿穿了益州军的阵势之后,奔出了数十丈后拐了个弯,继续向益州军的左翼杀来。
看到这一幕,刘琮紧张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骑兵穿凿战术在这个时代并非什么秘密,但想要做到完美的执行,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骑兵们的勇猛和一往无前的决心,还需要他们对混乱的战场形势有清晰的判断,同时对于装备的要求,也非常高。至少刘琮所打造的这批明光骑耗费了大量的财物。
冷兵器时代最怕的就是将领对部下失去控制,而穿凿战术则最大的发挥了骑兵的机动性,压制力来达成这个目的。恐慌一旦蔓延,很快便会传染,尤其是失去了将领指挥的普通士卒,立即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困境之中。
继续冲?那就不可避免的要再次面对横扫而来的明光骑,往后退?可后面的兄弟们尚不知情,正推搡着自己向前。战场上任何犹豫不决的行为,都会导致原本竭力避免的后果。
而这一次张任终于出现在明光骑的前方,他毫不迟疑的挺枪跃马,长枪抖出数朵枪花,妙到颠毫的正中当面骑兵的胸口!
“当啷!”随着一声脆响,枪尖并没有如同张任想象那般刺入对方的胸口,而是溜出一道火星,在圆鼓鼓的亮铜色胸甲前划出深深的印痕,却紧接着偏到了那骑兵的腋下。
不过饶是如此,这骑兵也被这一枪震得张口喷血,若不是他立即俯下身子紧紧搂住了战马脖颈,只怕下一刻便会摔落战马。
张任收枪之后再一压枪尾,挑向紧随其后的另一名明光骑,那人见长枪如鬼魅般袭来,也不闪避,手中长枪反倒刺向张任面门,摆出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张任见状心中一凛,手腕一抖将对方长枪砸开,却也因此失了战机,被这人从身边疾驰而过。
眼见越来越多的明光骑将士蜂拥而至,张任心知再不避让自己也将陷入其中难以脱身,不得不兜转马头,率领数十近卫折返。他知道现在局势已无法挽回,只能收拢部下,尽可能的将他们带回城中。
益州兵的崩溃发生在明光骑彻底切断了前后两军之时,张任无力回天,引着残部绕过明光骑退向城下,邓贤等将见状,也知道不可再战,勉强约束部下,夺路而走。至于还在前方进攻荆州军的益州将士,便立即陷入了两面夹击的死战之中。
城楼上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战况的益州官吏们,此时俱都面如死灰,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昨日之战荆州军先发制人,打得己方措手不及,还算是个比较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然而近日正面强攻却再度惨败,使得很多原本心存侥幸的人,这才明白荆州军的战力到底有多强大。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将霹雳车造好,然后日夜轰击城墙吗?
有人望着城下目光复杂难言。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只能和刘琮死战到底。对那些在刘璋手下既没有捞到太多好处,又经常受到东州兵欺凌的世家大族来说,也许换一个更加强势的主公,或许能够改变家族的窘境。
当然现在也不必急于为此而采取任何行动,只要在城破之后根据自己的名望地位,或主动投效,或被动等待,总之在一棵树上吊死,在这些以家族生存为根本的世家大族眼中,绝对是愚不可及的行为。
在击溃了当面之敌后,荆州军并没有趁势追击掩杀,他们的任务非常明确,那就是确保霹雳车的安危。
粉碎了敌人的进攻,接下来就会让他们尝尝,被乱石轰击的滋味。
到了傍晚时分,当第一枚试射的石弹裹挟着令人胆寒的风声呼啸而来,却只砸在护城河中时,城头上的守军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他们知道还会有更多,更大的石弹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