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迟疑道:“若是他们非要跟着刘琮,又当如何?”
“将军难道忘了江东世家了吗?”周瑜反问道,见孙权皱眉不语,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然而现在他却只能接着说下去:“世家之中部曲私兵何其多也,只要将军鼓励一番,想来很多世家是会帮助将军消灭这些叛乱豪强的。”
孙权的顾虑自然是担心世家的部曲私兵被正式认可之后,那些世家因此而愈发强大,万一在消灭豪强的过程中实力大增,尾大不掉的话,很可能会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两害相权取其轻,更何况将军与世家大族又一向友善。”周瑜本就是世家子弟,所以他说这番话,其实还是冒了一些风险的。但是不如此,拿什么来剿灭叛乱的豪强?
权衡再三,孙权终于下定决心,在派人招抚的同时,下了一道政令,大意便是世家可招募部曲协助平叛……
第203章 乱局已成再用计
“哗啦!”成捆的刀枪从牛车上卸下,簇新的箭矢更是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粗手大脚的农夫们娴熟的摆弄着刚领到的硬弓,有人挂好弓弦用力拉动,一边笑道:“这荆州的弓果然要得!”
也有人试着穿戴起油光滑亮的皮甲,用拳头在胸口“砰砰”敲打,感受着皮甲的防护硬度和强度。
这些农夫都是郑氏族人,也有很多托庇于郑家的雇农匿户,农时耕作,战时为兵。虽说和那些常年征战的精锐老卒不能相提并论,但对付同样出身的县兵还是不相上下的。现在又得到一批荆州兵器甲仗,使得他们的信心更为高涨。
至于和谁打,在这年头又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郑横在泾县的号召力还是很大的,加上来自荆州的支持和暗中协助,郑横如今已是荆州丹阳郡游击将军,麾下不但有自家部曲私兵一千五百余人,还有来自其他豪强的人马,加起来共有五千出头。
与这批军械一同而来的,还有数位荆州军都伯、百人将。郑横知道和那些刀枪剑戟相比,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官才是最有用的。自从起兵之后郑横也曾与泾县的县兵打过两仗,若非那位使者在关键时刻临阵指挥,自己这点人马差点就被对方全歼了。经过这两次之后,郑横才知道那使者本就是荆州军中的骑督。
与这几位百人将、都伯见过之后,郑横正要唤来管家设宴款待,就见老管家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八成是有什么要紧事。
“什么?”听了管家附耳低语之后,郑横不由有些愣怔,心中暗自思忖,自家什么时候竟如此吃香了?孙权派来的使者,也到了坞堡之中,据管家所言,那使者奉讨虏将军孙权之命,要给自己加封官职。
眯了眯双眼,郑横决定不管怎样,还是先见上一见,且听他会说些什么。反正两面押注的手段,他郑横以前也没少做过,所为的却是整个家族的利益,任谁也说不得什么。
然而郑横匆匆而去的背影落在这几个荆州军官的眼中,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察出有事情发生。恰在此时,原先的使者如今的游击偏将看到了郑横的侄子,便招手请他过来,低语几句之后,那郑横侄子点头往坞堡而去。
郑氏坞堡经过这些年的不断扩建,占地越来越大,自大门进去之后左转右拐,随处可见高高的围墙以及墙上四尺见方的黑洞。巡守的私兵在墙头上来回走动,不时有人探头向郑横的侄子打招呼,询问今天送来的那些军械,何时才能发放到自己手中。
在坞堡偏北的方向,坐落着郑氏大院,此时郑横和孙权派来的使者正在偏院内堂交谈,不过看郑横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那使者看起来倒也是个精明人,两只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盯着郑横说道:“足下莫非是嫌弃讨虏将军所封官职太小?”
能不嫌弃吗?不过是个别部司马而已,哪儿有游击将军威风?不过郑横在乎的并不是官职大小,他沉吟半晌,这才摩挲着下巴说道:“某举兵反孙拥周,实为前讨虏鸣不平也!江东归于孙权治下,绝非江东人之福。先生受命而来,某也不为难与你,还请先生勿复多言!”
使者神色一僵,很快调整好心态,笑道:“足下大才,奈何屈身事贼?今讨虏将军聪明仁惠,敬贤礼士,如今又正是用人之际,以足下才智,族中实力,当大有可为,建功立业更待何时?想那刘琮无故兴兵,陷江东于水火之中,宁不为江东之患乎?观其所为,乱我江东士民之心,诬我明主贤名,其用心何其毒也……”
“先生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恕难从命!”郑横怒气勃发,出口打断了使者的话。他之所以决心追随刘琮,一方面是荆州军大兵压境,另一方面则是刘琮给他们这些豪强规划好了未来发展的路线,而不是仅仅封个官职而已。与刘琮所提出的规划相比,孙权封官许愿就显得太单薄了些。郑横的取舍,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当郑横的侄子赶来时,正好看到那使者脸色尴尬,灰溜溜的出来。
然而不是所有豪强都和郑横一样看的如此长远,有人动摇,有人投降,但大多数豪强,还是选择了荆州。只是如此一来,江东内部便显得更加混乱,有的县里今天这家豪强叛乱,明天那家豪强归顺,隔三差五乱战一场……
这种乱局随着世家的加入,而演变的愈发不堪。
进入八月以来,刘琮见时机成熟,便下令魏延、赵云等人率部攻占了位于虎林西南的凌阳、歙县等地。这几场战斗几乎兵不血刃,早就被豪强叛乱搞得焦头烂额的县令长们见到荆州军旗帜,便带着家眷部曲逃跑了,而没跑的自然便选择了投降。左右不过是为了当官,给谁家当官还不是一样?
如此一来,丹阳郡的治所宛陵,便暴露在荆州军的兵锋之下,只是刘琮不想逼迫过甚,除了派兵收割粮草之外,并没有进一步攻城的打算。刘琮的目光,除了盯着江东之外,还时常会转向北方。曹操和袁绍在官渡也相持了半年多,却不知最终结果如何?没有自己的掺合,想来结局也会和历史上一样吧?
其实刘琮早就改变了许多人和许多事,比如如今的曹操军中没有关羽,也没了史涣。而曹操所拥有的,却是比历史上更为先进、威力更大的投石车。
偌大的地图之上,小小的官渡毫不起眼,然而刘琮知道,正是在这里,袁绍和曹操双方共集结了十几万军队,立营对峙。
最新的消息就是如此,看来一时半会,官渡之战还很难打出个胜负。而江东这边,也当继续进一步的行动了。刘琮想着刚才贾诩对自己所说的计策,沉吟片刻,这才对贾诩说道:“这计策只怕很难瞒过周瑜啊。”
“周瑜信不信并不重要。”贾诩捋着稀疏的胡须缓缓说道:“只要孙权信了,以将军看来,他又会如何?”
第204章 故布疑阵欲回师
“面对如此良机,想来孙权是不会错失的。”刘琮很笃定的说道。对于现在的孙权来说,还有什么比收复失地,赶走荆州军更能震慑人心、竖立威望呢?
贾诩点头道:“所以周瑜即便识破此计,也无法劝动孙权,而且他越是劝孙权,两人之间的裂痕便越大。”
“所以我还是要让特卫营的密探多放出些流言,把江东这潭混水,搅得更乱!”刘琮摸了摸嘴角处的伤痕,接着问道:“那么该从何时开始呢?如今曹操正与袁绍对峙于官渡,只怕暂时无法打出个结果来。”
贾诩微微摇头:“也不一定要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只要思谋周密,安排妥当就足矣。”
方才他只是提出了个大概计划,许多细节还需商榷,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几上铺着扬州郡的地图,山川江河、险隘关口都标注的非常清楚。这是特卫营近年来不断勘测汇集而成,复制了许多份,几乎各部的每个校尉人手一份。
刘琮让人请来庞统、王粲等人一同商议,将整个计划推敲完善,又反复推演了数次,到掌灯时分,才终于确定。当然这个计划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还有相应的预案和备用的计划。
第二天晌午过后,一艘快船顺流而下,闯入虎林水寨,却是荆州信使,只见他神色之间颇为焦虑,直奔中军大帐而去。守在帐外的近卫营执戟卫士验看了令符,这才将一脸惊慌焦急的信使放入帐内。
他带来的消息看起来极为机密,不多时张迅便出得大帐,吩咐近卫们扩大警戒范围,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近前!
虎林营中的气氛,因这信使的到来而顿时变得紧张凝重起来。
也不知这信使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就见张迅不时出来对近卫附耳低语,然后那些近卫便去请贾诩、王粲、庞统等人,到了后来,甚至连甘宁、张泉等将校都被请入帐中。
“你说,不会是荆州那边出啥大事了吧?”这紧张的气氛使得不明就里的小兵们感到很是压抑,有人担心的对同伙袍泽问道。
被问的人自然也无从知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俺也不知,只是看这样子,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该不会是遭了灾?”那人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别又是发大水,俺还记得那年大水,把俺家的院墙屋子全都都冲垮了,那地里的粮食也全都泡了汤,害的俺们家那年饿死了好几口人,有俺大伯,还有……”
带队的什长扭头低声呵斥:“噤声!”
那人眨巴着双眼,低头不语了,只是心中还在暗自嘀咕。其实什长又何尝不担心呢?远远看着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什长叹了口气,暗自祈祷千万别是什么坏消息,可看这光景,以他多年从军的经验,绝对是荆州内发生了大事,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打听出来了:曹昂率兵绕过叶城,从舞阴突然南下,已攻占了新野,兵锋直指襄阳!
这个惊雷般的消息,让很多家在南阳郡或南郡的将士大为惊骇,若这消息属实,岂不是说南阳郡与襄阳之间的联系便被切断了吗?有些人更是联想到最近没有家书送来,这时候说出来,更成为了证实这消息的佐证。
“那咱们怕是要回师了吧?”一名家在安众的百人将扣着脸上的疙瘩,对自己的顶头上司问道。
而牙门将却一脸愁容,摇头道:“上面似乎还没有决定,听说今天在中军帐内都吵翻天了,似乎是军师不赞成回师的,还有那个庞议郎附和他……”
百人将脖子一梗:“军师家在襄阳,自然不怕了!可是庞议郎家不也在南阳,为何却也不赞成回师?”
“哼,谁知道这些世家子怎么想的呢?或许在他们眼里,前程才最为重要吧。”这牙门将乃是张泉的远房叔父,一家子人都在宛城,让他如何不担心?方才张泉被他逼问得吐露实情,他当时就庙里长草——慌了神,在得知因军师贾诩和庞统反对,将军为此犹豫不决之后,他更是把气都撒在反对回师的庞统身上。
至于军师嘛,这牙门将可是从心底里害怕的,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背地里说军师的坏话。
好在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刘琮决定亲自领兵回师,使得虎林军中的许多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想想也难怪,如今大军深入江东,若是被曹贼乘虚占了南阳甚至襄阳,那大伙岂不是进退失据了吗?
同时自荆州不断赶来的信使也让大伙儿忧心如焚,看样子南阳的那边的情况不妙啊,这送军情的信使一个个脸上跟挂着寒霜似的。
“听说曹军占了新野之后,便直接扑向襄阳去了!”有人将自己刚听说的坏消息说给同伴,却听同伴说出更坏的消息:“不止是去襄阳,还分兵去断了安众!据说这次曹军共有近万人,可若非咱们的步军都在叶城、宛城,谁会怕他们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也不知将军何时下令大军开拔,早一天出发,就早一天回荆州,这么拖延下去,万一被曹军得手,那……”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刀盾手默默听着,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转身离开,不大会儿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他们这什人今日在营外巡查,此时正要回营。带队的什长领着手下走了一段,才猛然惊讶说道:“老何怎么不见了?”
大伙儿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忙分头寻找,终是找不到老何人影。
“这老何怕不是担心家中老小,所以当了逃兵吧?”遍寻不见,垂头丧气的手下嘀咕道。
什长嘴角一翘,又连忙换了脸色,哀叹道:“这也难怪,只是他这一跑,俺却要吃军棍了。”
“该死的老何,急个什么?难道他一个人回去就有用啦?”手下见什长为军纪发愁,忙又安慰道:“非常时期,想来上面也不会因此责罚,我听说军中有不少人都偷偷跑了,若真论起来,哪个不得挨上四五十军棍的?可也没见谁因此被责罚过,什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他哪儿知道这什长早就被特卫营的人叮嘱过,那老何经特卫营暗中调查,已确认是江东军潜入军中的密探,此时放他离开,正是那个庞大的计划中的一部分。与老何同样的密探,几乎都很轻易的逃脱,纷纷前往春谷报告这惊天消息去了。当然还有人选择了留下,继续刺探军情。
其实这些人中,也有特卫营的反间,只是这些事情普通士卒从何而知?
随着赵云、魏延等人率部放弃凌阳、歙县等地陆续返回,大军回师荆州之事便成为公开的秘密,据说为了此事,刘琮和军师贾诩还闹的很不高兴。
越来越多的民船从上游顺流而下,驻泊在虎林水寨之中,很显然大军是要走水路回去,只是现在还不知是否放弃虎林,全军折返,还是留下一部分军队,继续在虎林驻扎。
这个话题是最能牵动人心的,虎林各部营寨之中,关于此事的议论几乎每个人都挂在嘴边。
“要说回师荆州,自然有我们明光骑就足矣,其他各部哪儿有我们来得快?”年轻的骑士们脸上满满的都是傲娇,让人看着就牙痒痒,恨不能扑上去狠狠揍上一顿。若非主公这些年不溃余力的打造明光骑,哪儿有你们今日嚣张的份?且不说那些价格昂贵的战马,光是一把马刀都抵得上三把普通的环刀了。
当然明光骑的赫赫战功,也让人不得不服气,不过各部也都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又关乎军人的荣誉,谁会轻易服软?
这不,水军的兄弟就不干了:“那好啊,就请贵部骑马渡江,飞驰回援好了。”
一句话,就让明光骑的骑士哭笑不得,开玩笑,别说明光骑一身重甲,就是轻骑营的兄弟来了,也不敢说骑马渡江的话啊。
“其实虎林还是要靠水军驻守,否则江东水军攻过来,咱们难道在岸上干瞪眼么?”倒是飞熊军的兄弟说了句公道话,心里合计着什么时候才能去江北,反正飞熊军八成是不会回去的。
就在大伙儿议论纷纷的时候,各部校尉黑着脸招呼部众,传达了最新军令:在各营寨墙之上,广插旗帜。
“嘿!这是疑兵之计吧?看样子咱们都要回荆州了。”一个飞熊军的士卒转着旗杆展开旗帜,又随手迎风摇动几下,这才在寨墙上插好,然后用一小段绳索将旗杆和寨墙的木桩捆扎起来。
同什的伙伴不爱说话,沉默地干着手里的活计。粗糙的旗杆上毛刺不少,他却毫无所觉,只因手掌上的老茧太过厚实,压根刺不破。
无人附和并没有让那士卒就此住嘴,他拍了拍手,回头张望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是江东军的探子,看到这幅光景,只怕还会以为咱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