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么如此问?”孙翊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只是关心二哥,怕他有什么意外罢了。”
徐氏听了之后叹道:“卦象上看,统帅无碍。”
“哦……”孙翊心中很是失望,靠在树上说道:“那就好。”
他这神态,哪里有一点“就好”的样子,徐氏思虑片刻,对孙翊说道:“夫君莫非,想取而代之?”
孙翊抬眼看看徐氏,说道:“即便我说我从无此心,可二哥能信吗?以二哥的手段和心肠,只怕他腾出手来,就是咱们全家遭难的时候!”
“那夫君有什么打算?”徐氏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身为孙翊的妻子,何须表明呢?她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凶险,而且以丈夫的性格谋略,只怕很难成事。
“现在还能有什么打算。”孙翊叹了口气,他如今没兵没将,别说对付孙权,就是郡中有人作乱,只怕自己都弹压不住。子布先生和军中诸将可以在之前举荐自己接任,但现在这种情形,谁知道他们又是怎么想的?想想孙辅的下场,孙翊便觉得一点也不乐观了。
徐氏却是个有心智有主见的,见丈夫茫然无措,便出言说道:“夫君若有此心,何不求助于江东世家大族?”
“哦?可是他们这些世家,能靠得住吗?”孙翊听了,立即来了精神,但却对世家的态度表示怀疑。毕竟他当初跟随兄长孙策,可是杀了不少世家大族的人。估计这些世家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感吧?
徐氏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当初之事,已成往事。这些世家大族在如今这种乱世中,谁不是为长远打算?只要夫君能保住江东,他们必然会选择帮助夫君。”
“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的?”孙翊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
“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徐氏分析道:“夫君在军中素有威名,又与诸将关系甚好,如今被闲置于此,想来很多人也会为夫君暗中抱不平。虎林之战若是果然败了,必然会有人想起夫君来。在此之前,夫君要先取得江东世家的支持,甚至可以先派人试探子布先生的意思。只要有了世家和军队的支持,夫君还怕什么?”
见徐氏分析的很有道理,孙翊的心思越发坚定起来。
“只是现在去交好那些世家,怕时间上来不及吧?”想到这个问题,孙翊便又有些踟蹰:“更何况我向来与他们没什么交往,怎好贸然以此事相求?”
徐氏皱眉想了片刻,对孙翊说道:“不管时间如何紧张,总是要去做了才知道。至于居中联络之人……”她听到儿子醒来又开始哭闹,连忙抱起襁褓在怀中轻轻摇晃,一边接着说道:“这种机密之事,只有夫君信得过的人才可。”
信得过的,自然就只有近卫部曲了。孙翊点头道:“那就让边鸿和孙亮二人去办此事。”
“不可!”徐氏闻言立即反对道。怀里的婴儿哭闹不休,伸胳膊蹬腿的,她也顾不上安抚儿子,对孙翊说道:“妾身看边鸿此人面相不善,恐难托以大事。”
孙翊不以为然的摆手道:“无妨,他家中妻儿老小都在此,谅他也不敢乱说。”
“夫君还是谨慎些为好!”徐氏见状,正色劝道:“这等事可不是儿戏,万一事败,连累匪浅啊!”
被儿子的哭闹声吵得头疼欲裂的孙翊听了,只得点头应了,急匆匆爬起身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徐氏望着他的背影,峨眉微蹙。
第166章 大江夜雨立飞舟
随着江东各增援部队陆续抵达虎林,集结于此的水陆两军,已达到六万之众,几乎使得小小的虎林人满为患。营寨立了一座又一座,有些后来的江东兵,甚至只能在山上扎营。
中军大营内,得知太史慈设伏无果,敌军步骑两万余众正向虎林而来之后,孙权便有些坐不住了。
“公瑾,我欲领步骑前去迎敌,如何?”水军迟迟不与荆州水军决战,现在敌军又打上门来,使得孙权越发心浮气躁。
然后周瑜英俊的脸庞上却若有所思,看着舆图半晌之后,才抬起头对孙权说道:“刘琮这是打算水陆并进,若不出意外,明日荆州水军便会大举来攻,与陆上步骑遥相呼应,意图使我军首尾难以兼顾尔。”
这并非是他现在才想明白的。从地形上来看,虎林地势险要固然可以阻挡荆州水军顺流而下,但也因此而孤悬江边,从陆上并不易防御。所以刘琮若是想拔掉虎林这个卡在大江咽喉上的钉子,就只能通过陆地上的强攻来解决。这一点周瑜早有预料,荆州兵渡江后直扑虎林,不过是证实了他的预测罢了。
然而知道敌军将如何行动是一回事,要想打破刘琮的计划,却又是另一回事。
“斥候报告敌军主力乃是魏延所率炮车营,又有赵云率领的明光骑。这两军善于攻坚,明光骑更是盔甲精良,士卒精锐。”周瑜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冷静的分析敌我双方实力的对比:“以炮车营攻坚之强,明光骑冲阵跳荡之威,恐虎林各部以营寨防守,都颇为艰难,遑论与之决战野外?江东步军所长,在于弓弩远战,但这一点已被敌军之霹雳车、神弩车所完全压制,至于骑兵,则更难与明光骑正面相抗。所以将军切不可率部迎战。”
孙权对此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他站起身走到舆图之前,俯首指点道:“荆州军的炮车营是威名远扬,可对于地形的依赖太过严重。而明光骑嘛……”他说到此处稍顿了下语气,见周瑜似乎正认真听着,便接着又道:“自其南渡之后,已行程两日,所经之处又多是山林丘壑,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我军以逸待劳,且有地利之便,只要诸将同心,士卒用命,当可一举击溃敌军。”
听上去孙权所言也很有道理,但此时周瑜却不敢认同。他的目光从虎林到皖口,再到大江南岸的广阔山区梭巡着,最后还是摇头道:“刘琮既然敢派遣他们前来,必然会考虑到这些因素,否则断然不会使其主力南渡,深入我军侧后。”
“不打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孙权有些急躁的说道。其实这并非是他的常态,只是最近各种流言传出,让他心中很是压抑和烦躁,这才会如此说。
“若是将军执意迎战,那就只能有两种结果。”周瑜见孙权没了耐心,只能对其说道:“或者将来犯之敌拒之于虎林外,或者兵败返回,困守营寨。”
孙权冷哼一声,双目如电,盯着周瑜的脸庞说道:“难道公瑾对我就一点没有必胜的信心?”
“胜也不过是将其阻挡住罢了。”周瑜仿佛没看孙权目光中的怒火,淡然说道。其实孙权说的没错,周瑜是对陆战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否则也不会劝说孙权了。他很清楚孙权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提高在军中的威望。但这并不能成为必须出战的理由,因为此战的结果很可能与孙权的意愿相反。
虽然孙权言语之间,已经有了猜忌之心,但周瑜气度恢弘,并不计较这些,他所考虑的,是如何辅佐孙权保有江东,这样才不负自己与孙策相交相知……
见周瑜神色淡然,孙权却愈发生气,冷声说道:“公瑾勿复再劝,我意已决!此战定然将荆州军击退,让刘琮知道,江东并非无人!”说罢,便让亲卫召集诸将前来听令。周瑜见状,唯有暗自叹息,却也无法阻拦。毕竟他只是护军将军,全军上下还得听孙权的军令调度。
不过周瑜并没有因此而灰心,或者放弃自己的想法。在诸将入帐之后,他先是分析了目前两军形势,对于刘琮下一步的进攻战略作出了预判。孙权神色肃穆地听着,并没有出言打断。
待周瑜说完之后,孙权才环视诸将,正色说道:“若是水陆齐攻,则我军必要遏制其中一路,否则腹背受敌,殊为不易。所以,我决定亲自领兵迎击陆上来犯之敌!”
“将军不可!”长史张昭闻言立即反对道:“将军乃是三军统帅,怎能轻身犯险?还是请将军将此重任,委任给大将吧!”说着,他扭头望向周瑜,倒不是想让周瑜领兵迎战,而是疑惑周瑜怎么没劝住孙权。
对此,周瑜只能无奈苦笑,心说你这会儿一口一个将军,当初孙伯符临终之前,却为何向他举荐孙翊?不过周瑜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到诸将仍在劝说孙权不可亲往,而孙权却一意孤行,便起身说道:“诸位,稍安勿躁!”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周瑜这才徐徐说道:“战守之策,因时而变。此次荆州步骑来犯虎林,水军亦虎视眈眈,故此无论陆战胜负如何,虎林都无法再守下去了。我建议放弃虎林,转至春谷设防,再作计较。”
此言一出,诸将哗然。孙权更是怒气满腔,瞪眼望向周瑜。方才为何不说?现在却当众说什么虎林无法再守?这岂不是动摇军心,自乱阵脚吗?
然而周瑜却再次冷静细致的分析了双方实力的对比,指出唯有江东水军保存实力,才可能迟滞刘琮东进的势头,否则荆州水军顺流而下,数十日便可直抵丹徙,进而转入太湖直扑吴郡,到那时拿什么来抵挡?
不得不说,周瑜的这番话让大部分将领,特别是水军中的将领很是认同。
“但是要想从容退保春谷,必须先以佯攻,打乱刘琮部署,如此一来,我军方可不受干扰的撤出虎林。”周瑜转头看向孙权:“将军既然要在陆上与之迎战,可先保后路不失,才可放心一战。”
孙权见诸将多赞同周瑜此议,也只能点头应允。他这会儿还满脑子想着大获全胜,当下便以孙河为先锋,太史慈、徐琨等各领五千人马,自己亲率一万步骑前去迎战。而周瑜则布置佯攻及撤退计划,很快便给水军诸将分派了任务。
就在孙权领兵出了虎林营寨不久,闷热了半个月的天气,却突然下了暴雨。天空被阴云笼罩,天地之间唯有茫茫雨幕,豆大的雨水敲打在艨艟战船的蒙皮之上,发出沉闷而又密集的声响。天色仿佛一下昏暗下来,江面之上波涛汹涌,仿佛蛟龙挣扎欲出。艨艟和斗舰因船体高大的缘故还好些,走舸等哨探小船,则在风雨中随波晃动,若不是士卒们早就习惯了水上生涯,只怕连坐都坐不稳。
“真乃天助我也!”周瑜见状,心中不由异常喜悦,他现在更不必担心孙权的安危了,这样的暴雨之下,原本就不怎么好的道路必然更加泥泞难行,对于明光骑那样的重甲铁骑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而且据他的了解,在这样的天气里,炮车营的作用更是难以发挥。
不过最重要的,是此次水军佯攻,或许能因此而收到奇效。若是战事顺利,也许就暂时不用放弃虎林了。
这场暴雨直下到傍晚仍无停歇的迹象,周瑜深知暗自祈祷,能下上一夜更好。他此时已将佯攻的计划略做了些调整,几乎已出动了三万水军中的一半,当然这其中有许多战船只是负责接应,至于到底会不会转为强攻,说实话此时周瑜还拿不准。唯有在战场之上随机应变,才是指挥用兵的诀窍所在。
因这暴雨的缘故,天色比往日要黑的更早,黑的更深。周瑜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立在艨艟战船的敌台之上,密切的注视着船队行进的方向,彼此之间的距离,然而他极力望去,也只能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地看到附近的几艘战船。只有在天空中偶然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时,才能看到庞大的船队在风雨中,在波浪中,木桨划水拍起千堆雪,旌旗迎风,猎猎作响。
而此时刘琮也站在高高的望台上,举目远眺。
明天便是与魏延等人约定的进攻时间,不知道他们路上可否顺利,此时是否抵近虎林?希望这场暴雨,不要给他们带来太多麻烦。然而看这样子,又怎么可能对他们没有影响?
正思忖着明日水军将如何攻打虎林水寨,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就见宽阔的江面之上,江东战船密密匝匝地逆流而上,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庞大的数量,还是让刘琮心中一沉,难道说周瑜要趁此机会,夜袭我军水寨吗?
“敌船迫近!”水寨中的锣声几乎同时响起,穿破重重雨幕,令人惊心动魄。
第167章 冲天火光亮如炬
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中,暴雨如注,往常用以照明的火把早已失去作用,唯有借助闪电耀眼的光芒,才能在稍纵即逝的一瞬间,看到江东水军铺满江面,杀向荆州水寨。
因按照计划,明日要向虎林敌军进攻,所以今日水军各部早早便让士卒休息,以养精蓄税,好在明日大战。然而很多人才刚刚在摇晃摆动的船舱内睡着,便被铜锣声吵醒。几乎是下意识的睁开双眼,伸手摸向枕头下的佩刀短剑。
荆州水寨并非全无防备,只是因为暴雨来的太猛,持续的时间又长,故此担任斥候任务的哨探走舸,便早早地回了水寨,谁也没想到江东水军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刘琮眯着双眼,任由雨水淋湿脸庞,密切的注视着江面上的敌军。对方趁着暴雨出击的确很出人意料,但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逆流而上本来就很耗费桨手体力,如此暴雨之下江水更加湍急,可以想象出那些江东战船中的桨手,在逼仄狭小的船舱内,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情景。江东水军的机动性,必然因此而大为降低。
不过这并不能保证己方就有了必胜的把握。这样的暴雨中,别说神弩车的威力大受影响,就是战船上的拍杆都很难发挥出全部威力。没办法,天色实在太黑了,就算面对面都不一定能认出对方。
“周瑜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趁着暴雨在夜间突袭,己方的战力下降,对方也好不到哪儿去。陷入混战的话,那比的就是两军将士的个人勇武了。这种时候,什么箭雨什么飞石什么火攻通通都不用想了。
没等刘琮想明白周瑜的目的,江东水军的战船,已冲到了水寨之外。虽然明知效果不大,但双方都还是向对方抛射了一轮箭雨,浸透了水的牛皮比平时更加坚韧,而淋湿了的弓弦射出的箭矢却绵软无力,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轰隆!”随着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沉闷的雷声在将士耳边炸响,一团诡异的火焰在桅杆上燃烧起来,很快又被暴雨熄灭。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数艘冲出水寨的荆州战船,已迎面撞入江东水军之中。
只听“喀嚓”数声,冲入敌阵中的荆州战船船头,已劈开了敌船侧面,滚滚江水顿时涌入了巨大的破口之中,接着方才那道闪电余光,江东将士惊愕的看到,荆州战船的船头竟然如同利刃一般,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被撞伤的江东斗舰顷刻之间便涌入了大量江水,舱底的桨手不及逃生,竟随着迅速下沉的战船淹死其中,而侥幸跳水的将士在翻滚湍急的江流之中,也很快被冲得找不到踪影。
这是荆州水军带有撞角的艨艟战船首次亮相,一出现便撞沉了三艘江东战船,紧接着船舷两侧巨大的拍杆从天而降,挟带着风雷之声,重重地砸在冲上来想要贴身肉搏的敌船之上。
然而黑暗之中,毕竟难以防备,很快就有一艘荆州战船被数艘江东斗舰团团围住,飞爪抛钩破空而至,纵横交错如同蛛网。江东将士则如同猿猴一般,攀爬着绳索登船强攻。
“杀啊!”战船上的荆州水军将士扑向船舷,疯狂地砍剁抛钩上的绳索,有些绳索被砍断,正攀附其上的江东兵便猛地坠落入水,未曾撒手的还能顺着绳索爬回战船,脱手抓不住的则落入水中,被浪花一卷,便沉入了黑沉沉的江中。
浓黑如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