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可以过了。”车站人员说。
周围的人都是摩托车或者是电瓶车,只有齐扬一个人骑的是自行车,他用力踩了一下,翻过一个矮坡,竟然能看到一个大湖,波光粼粼,分外的宁和。他把车停在湖边,开始打水漂。湖上驶过来一支小船,上面还有一些乘客。齐扬看过去,发现五十步的地方有一个小渡口,杂草丛生。船也靠岸了,陆续有人搬东西下来,齐扬站在一旁,一个妇女抱着一匹黑帆布下来,看到齐扬,就问:“先生呐,帮忙抬一下好不好?”
齐扬点点头,和那个妇人抬起黑布。偌大的黑布横在中央,他听到黑布的另一方,有一个女人恭敬的说:“卓太太,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也没听到那个卓太太的回答,齐扬就发现布匹上多出来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她也要帮忙?
“谢谢你!”妇女感激的说。齐扬无疑间碰到那只手,只见手的主人迅速的就抽回了帮助,怪女人……
二十二 图书馆惊魂
湖边临水,徐风漫漫,还有一些轻微的鸟叫和从芦苇荡里传出来的梭梭落落的声音,齐扬抬着那匹黑帆布,顺着妇女的指挥,将它重重的扔在沙地上,扬起一阵飞灰,他咳嗽了两声,沙粒飞到眼睛里,眼前一阵迷蒙。不远处,那个从头至尾都没有出声的女人,好像是坐在轮椅上,他又咳嗽了两声,那个女人好像朝这边看了一下,脸上还罩着面纱,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
“小伙子,你没事吧?”妇女不好意思的上前询问,看到齐扬的长相,说:“小伙子,你咋长得和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呵呵……”
“是么……”齐扬掏出手帕,仔细的擦擦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不说话的女人,已经不见了。他在沙地上绕了几圈,问:“刚刚那个女人呢?”
“哪个女人?”妇女问。
“就是,帮忙抬黑布的女人?”
妇女笑了笑,说:“你说那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啊?早走了,你找她干什么?”
“……”齐扬将手帕放好,问:“她坐着轮椅?”
妇女点点头,说:“好像也不能说话,是个瞎子……可怜哦,心肠这么好的女人,竟然……是……唉?小伙子?”
齐扬看了一眼大风刮过的芦苇荡,思绪回到了以前。那天暴风雨即将来临,他还没有回家,齐菲就带着伞去学校附近找他,天空风云骤变,也是这样的芦苇荡,回旋的绿色波浪灌满不安,最后变成了他找她,在芦苇荡附近看到她蹲在树下,一动也不敢动。那种心疼,和现在的心疼是一模一样的,她在这里?神经质的回望,来来回回的在白沙上寻找,妇女见状,以为这个年轻男子是精神有毛病,她赶紧拖着布向前走,刚拖到一半,就被齐扬叫住,她害怕转过头,就看到年轻男子满眼的急切。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齐扬稳住心神,稍显哽咽的问:“她,走到哪边了?”
妇女想了一会儿,那一对主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是让一个神经病缠住了,这里又这么偏僻,出人命了可怎么办?她咽咽口水,指向反方向,说:“好像去那边了,推着轮椅,也走不快的。”
“那边?”齐扬看向那边,那个方向是他刚刚过来的,那么陡的坡,轮椅怎么上去?他上下打量着妇女,快步向正确的方向跑去。
卓傲然拿起手机,拨通了看护的电话,问:“你们到了吗?”说起来卓家的长老们还真是迷信,说是新媳妇进门,要步行去宗祠拜祖先,男方还不能陪同。
“一会儿就到了。卓先生,这儿的路可真不好走。”看护林小姐抱怨道,又说:“太太一切安好,卓先生不用担心。”
“你让我太太听电话。”卓傲然放下工作,看到外面晴朗的天空,心情很好的弯起嘴角。
“好的。”林看护把电话拿到女人的耳边,轻轻的说:“是卓先生。”
“一会儿去宗祠,只要跪一下就行了。小心膝盖。他们说什么训示,你听着就好,点点头就过了。我成人礼的时候,也会听那些无聊的东西。”
“嗯。”女人的回答带着浓重的鼻音。
卓傲然脸上的笑容消失,忙问:“怎么了?……你在哭对不对?”
女人低下头,强忍住哽咽,说:“……没有……”泪水从纱巾下面落下来,林看护见状,赶紧拿开手机,说:“卓先生啊,我们马上就到了。这就挂了,您先忙。卓太太肯定是受风了,我们赶快把事情忙完就走。”
“……她真的没事?”卓傲然看到陈立进来,手里抱着一叠的文件,就说:“快点回来,她到底什么事情,我回来再问她。”
陈立听到这个话,就笑着说:“没结婚就盯这么紧,卓少爷,你快能赶上我们家那只母老虎了?”
“什么没结婚?我们已经登记了。”卓傲然挂掉电话,问:“这么多文件是什么?”
“你结婚加蜜月旅行,最起码要小半个月,我把一些您必须要完成的工作,都提了出来。”
“好吧。”卓傲然笑着皱皱眉头,看了两份文件之后,低声说:“我等的太久了。现在终于要和她结婚了,老是觉得……不真实。”
“这是结婚前,人们的正常心理,不用担心。”陈立说。
林看护从来没看到这个女人如此失控过,她的泪水不断的涌出,簌簌的从面纱下面流下来,而那隐忍的哭声,让路边的行人也为之侧目,纷纷议论着。林看护见规劝也没有用,就说:“卓太太,我们还是去宗祠吧。卓先生叫我们快点回去。”快速的推着向前,走到宗祠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大批的长者在那儿等候。
“嘶……这就是……”长者们也没多说什么,就简单的履行完仪式。林看护小心的搀扶着,女人在泪水干涸之后,跪在蒲团上,向看不见的祖先,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从工厂回来后的齐扬有些魂不守舍,苏秦和葛临坐在会议室两边,就亲眼看着齐扬烟灰缸里的烟头当成砂糖倒在了咖啡里,可他以前从来不喝加糖的咖啡,热咖啡溅了一手,他也没觉得奇怪。手背红了一大块,已经起泡了,他没事人一样擦了擦,对葛临说:“……我好像……看到菲了……”
葛临将口中的奶茶喷出来,他咳嗽了几声,说:“咳咳……咳咳……你没事儿吧……不要伪科学。”
苏秦擦擦混乱的桌子,问:“你去工厂巡查?在工厂看到齐菲的?”苏秦知道齐扬的习惯,每次喊齐菲的时候,只叫一个【菲】字,他们姐弟的感情好的惊人。
齐扬摇摇头,歪着头说:“我没看见她,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他站起来,推开那些文件,说:“我去找小涵,他说最近,他也感受到了。”
卓傲然左等右等,终于看到林看护推着未婚妻走过来,天空向晚,路边的霓虹灯也亮了。他赶紧走上前,接过轮椅,说:“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长时间。”说完吻吻她的额头,还嫌不够似的吻了好几下。
林看护笑了笑说:“卓先生,那我的任务完成了,先回家了。”
“好的,你走吧。”卓傲然低声问:“怎么了呢……今天哭了吧?……后悔嫁给我?”
女人摇摇头,回答道:“……我……想再……见见小涵……”
“……好。我打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儿?”卓傲然电话确认过后,说:“很巧,他在图书馆,我们像上次一样。”
“嗯……”
齐扬是飙车过来的,人刚到图书馆外,就被交警拉住了,鉴于他是本市的知名人物,只好多罚点钱。交警看到心急的样子,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任其大踏步的走入图书馆。
“你好,我是齐扬。”图书管理员看到是真正的齐扬站在面前,赶紧站起来,笑着问:“齐先生……是来找丁涵的吧?”
“对。我可以进……”
“您请进,他在二楼327室。”管理员说。
“谢谢。”快步走上电梯,管理员目送他上去,正准备坐下来,就看到了本市另一位重大人物,她捂住嘴,今天是什么日子?赶紧又站起来,说:“卓先生?您?”
“我找丁涵呐。”卓傲然笑着回答,看到管理员一直开着自己怀中的人,就说:“这是我太太,她也想来看看书。白天没什么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加班。呵呵,您请进,他在二楼327室。”
卓傲然抱着她从楼梯走到372室的后门,然后小心的将她放在座椅上,说:“你等等,我去找他。现在图书馆里没有人,不用害怕。”女人点点头,安静的坐在那里。
丁涵正在找一本插画书籍,他转过身,就看到了一脸急切的舅舅,惊讶的问:“舅舅,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
“……”齐扬本来想说什么,可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还有……那个呼吸声,他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壁灯,又环顾四周,没有人……“……舅舅今天在外面,好像……”
“咳咳……”从某个角落里传出咳嗽声,齐扬和丁涵一起回头,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两个人不分先后的大步向那个咳嗽声跑去。
“哐当”一声,不知从哪儿传出一阵巨响,整栋图书馆的陷入黑暗,窗户被大风吹开,很多靠在窗边的书籍被哗哗的翻开,外面似乎是要下雨了。齐扬愤怒的推开那最后两排书架,在黑暗里,他能分辨出那个呼吸声。她就在这里!
“菲,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齐扬嘶喊道。
“妈妈……”丁涵缓慢在黑暗里移动,他向门边摸去。
齐扬踢倒那些堆成小山的书本,向前面走去,他看到了白皙的墙壁那里,有一个蜷缩的淡影。蓦得停住脚步,他屏住呼吸,放松的说:“别动……不要走……我不会过去……我就只站在这里……”
淡影没有动,呼吸声有些颤抖。整个图书室里,只能听到哗哗的翻书声,外面开始落雨……
二十三 看不见的新娘
雨水从老图书馆青灰色的屋檐滑落,有些雨滴溅落到窗台上,室内渐渐弥漫起一股雨天特有的泥土气息,混合着书本的油墨味道,齐扬渐渐适应了黑暗,他能看到那个淡影在缓慢的移动。他不敢上前走一步,只决定死掉的心脏开始冲破牢笼,它在强烈的诉求着不满。
“……不要走……”丁涵在门边听到齐扬的祈求声,也停下脚步,他擦擦眼睛,就看到昏暗的光线里,那道恍若鬼魅般的影子。
“……我……我是小扬啊……你不记得我了?嗯……”齐扬的声音接近弦断的颤音,薄薄的带着卑微的凉意。
“舅舅……”丁涵走到齐扬身边,略显呜咽道:“妈妈……你回来看我,是不是……上次你也在这里……妈妈……”丁涵从未想过,再见到妈妈,他会说些什么,最后只成了一声声言简意赅的呼唤,妈妈,妈妈……
“你一点不想我,菲,你一点都不……为什么你回来只看宝宝,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齐扬脱力的跪在地上,“菲……”他捂住眼睛,像个孩子一般的哭诉,“菲,我好想你,好想你,我好想你……我试过好多方法,可我还是很想你……菲……”胡乱的措辞,没有任何编排,不带口吻和暗示,在商界一言九鼎的齐扬,此时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他在埋怨,他在害怕,他也在期待……
“舅舅……”丁涵发现自己想说的大部分话语,都被齐扬连珠炮般的说出来,他怔怔的站在那里,感觉到那个淡影在眼前消失了……“妈妈?妈妈?”他大喊一声,就听到楼道里有细微的响声,“舅舅……妈妈?”
齐扬站起来,快步的下了楼梯,而他走到底层的时候,等又全亮了,他看到了他追逐的那个声源,只不过是个打转的矿泉水瓶,一脚踢开那个瓶子,他一拳捶在铁门上,打开地下室的门,向门口跑过去。
“管理员,刚刚有谁到这里来过?”齐扬喘着粗气,地板砖上看不到沾湿的脚印,他不相信的摇摇头,继续问:“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她她……咳咳……”
管理员笑了笑,说:“哪有什么女人,这……”她刚想再说什么,腿上的丝袜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她低下头,就看到藏在下面的卓傲然和卓太太,卓太太瑟瑟发抖,紧紧的抱住卓傲然,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卓傲然示意她不要说话,管理员见状,都是不能得罪的人,她继续说:“整栋楼就只有您和您的侄子丁涵了,哪还有别的人?这老图书馆呐,总会有些奇怪的声音。齐先生,您可别吓我?”
“她……你真的没看见?”齐扬站在台阶上,冷雨从领子浇灌下去,掠过心脏,滑入小腹,脱落到脚底。他跑进雨里,飞奔到街道上,看到那些躲雨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喧嚣的街道,淋湿了他的感官,苍白的脸孔逐渐恢复平时一言不发的模样。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又开始在城市里绕弯。
周六上午九点,丁晨早早的来到了市中心,他走到【tree】的门口,看到全身镜前的自己,胡须早晨刚刚剃过,穿着也没有问题,有点慈父的样子。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翻,自己动手捋了捋平头,确定之后再走入店内。平常的【tree】是有很多人的,即使算不上喧闹,也不至于这么冷清。二楼没有人,一楼也没有人。侍者走过来,问:“请问您是丁晨,丁先生吗?”
“是的。”
“哦,刚才蒋少爷打电话过来,定下了位子,您请稍等。”侍者招呼他走到窗边的位置,他朝窗户下一瞥,就看到蒋少同站在车边,笑着同他打招呼,示意他接起旁边的电话。丁晨扬扬眉,打开窗子,冲下面喊道:“你既然是小涵的朋友,可以上来同我说话!”
蒋少同无奈的耸耸肩,他也想坐到上面去,可是丁涵要是看见了,会发大脾气的,他拨通电话,说:“抱歉,我不能上去。”
丁晨接通电话,问:“你的父亲可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和家父无关。”蒋少同停了一会儿,小心说道:“小涵的妈妈,也就是您的前妻,齐菲,两年前是遭到贩毒集团凶杀的,尸体被抛入西子海,肢体被鲨鱼撕扯,如果您当时有留意新闻的话……”
“你说什么?不是病逝吗?”丁晨的脊背开始发亮,善良的人怎么总得不到善终,他坐下来,小声的问:“齐扬呢,我妻子的弟弟,查出那些人是谁了吗?”
“莲塘村,您知道吧?被齐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彻底铲平了。……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您要见小涵,也不知道您具体要和他说什么?但是最好……”
“我……好。”丁晨挂掉电话,楼下的蒋少同摇摇头,叫司机开车就回去了,他太清楚丁涵的个性,这两年的早熟不过是个假象,要是他的母亲还在,他照样还是那个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傻瓜。
父子的见面不欢快,也不哀伤,彼此闲谈各自的生活。丁涵对父亲的印象没有那么黑色,即使是在离婚后,齐菲也常常会说父亲的好。丁晨对儿子的改变,从惊讶变成了意料之中,而那与齐菲相似的外貌,也多少抚慰了他午夜梦回难以平静的酸楚感。男人到了三十四岁,也看清了太多的事情,生活波澜不惊,在平行的轨道上任意行走,不越轨,不脱轨,时光也就在指尖划过去了。他抚摸着咖啡杯的边缘,又看了看低头的丁涵,问:“你舅舅对你好吗?要不要搬过来,和爸爸住一段时间?”
“舅舅待我很好。爸爸……人死了,还会复活吗?”丁涵漫不经心的问,那晚图书馆的事情,他想了很久,舅舅和他同样感受到了,这就不可能是什么灵异事件。自那晚过后,齐扬愈显颓丧,每天总是很晚才回家,像个游魂一样。
“呵呵。人死了是不可能复活的,除非他没死。”丁晨笑着回答,“你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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