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承烈便带着晨曦的脚步,来向她道早安。
她“当然”还在“熟睡”中,李承烈轻敌几下门板,始终没有回音便自己悄悄进门。
她的睡颜是那么天真无邪,他不忍心唤醒她,索性走到书桌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静静的欣赏她的睡颜。
白皙的面庞上有两排浓密翘长的睫毛紧阖着,畜着浏海的黑色长发披散在双肩、在枕上,嫣红的唇像早红的樱花花瓣,彷若黎明前天际的第一缕曙光,幽柔中绽放着亮丽,清雅中透着灵慧,比他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她更加撩惑人心。
他的心激动得轻颤,他倒抽了一口气,费力的把依恋的视线强迫移开她,否则下一秒钟,他一定会失控的扑上去,不顾一切的物上她的唇、吻遍她的心。
噢!神啊!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令他情难磨灭的忘忧草?
不经意的,他被书桌前玻璃书橱里的摆设吓了一跳。
是我?全是我的蜡像?他瞪大了双眸,看个仔细——
玻璃书橱里那二十个左右的小蜡像,每一个都约莫易开罐可口可乐般大小,而且每个表情都栩栩如生,有拉小提琴的、有拿指挥棒的、有坐在钢琴前沈思的、有骑在马上的——,从那二十来个活灵活现的蜡人身上可以知道,雕塑他们的人是如何的用心,投注了多少情爱在上面。
他看得痴痴呆呆,不禁垂下眼帘,就怕再看下去,会情不自禁的泪洒当场,谁知垂下眼帘后,又在案头厚厚的玻璃桌垫下,看到一首字迹绢秀的词,那是莫忧的笔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把那首词看了一遍:
真心相爱过的人为何终究还是离分
对你用情那么深我从来不知要悔恨
蓦然回首望前尘你总是对我万般心疼
如今你人去楼空徒留清风笑我太认真
别笑我痴傻
别说聪明的人该学会遗忘
就算红颜会老
就算青春已逝
我依然那么认真
尽管窗外雨纷纷却洗不尽我满脸泪痕
尽管窗外雨纷纷却褪不尽我满腔痴情
“莫忧,你这个傻瓜——”他心痛如绞,眼眶红热,泛起雾气。
“你说谁是傻瓜?”君莫忧眼见已达到她想要的“舞台效果”便“适时”醒来。
背对她的李承烈心头一惊,连忙调整紊乱的情绪,力持镇静的开口说:“你醒了。”确定自己的表情不会很奇怪后,他才敢回眸再一次面对她。
“是醒了,一醒来就听到有人骂我傻瓜,而且这个人还是没经过我允许就擅自闯进淑女闺房的大色狼。”她故意嘟着嘴夹枪带棍的说。
“我是因为——我有先敲门,结果——你没回音,门又没锁——我就自己进来了,对不起。”他语无伦次有些心虚,以前和她在一起养成不敲门就自由进门的习惯,让他一时忘了自己现在是“艾森”不是“承烈”,没有承烈独有的“特权”。
“好吧!看在你没有恶意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她煞费苦心设计的结果,就是等着说这句话。
“你说。”
“陪我出去逛逛,放心,我知道你有私人因素,不便以真面目见人,所以不方便外出,不过我有的是办法,来,坐下,面向我!”她兴奋的下达命令。
他乖乖照做,莫名所以的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别动,否则一切免谈!”她拿出早准备好的大箱子打开,里面尽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化妆用品。
李承烈见状,不安之感顿时升起,才要再问,君莫忧就先声夺人,“你只要再多吭一声,就拉倒免谈!”
这下子李承烈心中再有多少个“?”或“!”,也只有暂时当超静音冷气机——安静无声——的份儿了。
时间在君莫忧拿李承烈的脸当“塑材”精心“雕塑”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已是艳阳高照的时刻。
“完成了!”君莫忧高兴得跳起来,拿了一面镜子放在李承烈面前。雀跃万分的连声嚷嚷:“你自己瞧,够帅吧!而且完全看不你原来的模样,对不对?”
“这是——你——”李承烈瞥见镜中那个完全是另一张面孔的自己,吃惊的一时有些口齿不清外加结巴,“你——你会‘易容术’?”
好巧的技法,不输风谷那几个高人哩!她什么时候学会这招?又是跟谁学的?
他记忆中那个澜漫天真的小莫忧,不应该会这种特殊绝技啊!
君莫忧不可一世的自吹自擂,“你现在知道本大小姐不是泛泛之辈了吧!”
“佩服之至!”他衷心赞美。
看来,分别的四年间,一切都改变了,他已不能再用记忆中的印象来看待眼前的她,他深切的体认到这点。“是谁教你易容术的?”
“就是你身后那些蜡像喽!”
“呃?”
“我因为对承烈念念不忘,有一天在电视上看见介绍世界各国蜡像馆的节目,望着那些栩栩如生的蜡像,我一时心血来潮,决定自己做些蜡像试试,结果就玩出心得和与趣来了,慢慢的就把那套塑造蜡人的技术应用到自己脸上,再参考研究相关书籍和技术,用来做为逃家的妙方,我的易容术就是在那种情形下,无师自通的,我很了不起吧?”
“是很了不起!”他更深切感受到她和记忆中的不同,也更舍不得她。——或许是在风谷待久了,见多了才气纵横的女子,加上长年担任“特殊保镖”冒险犯难的结果,让他变得对才女型的女子情有独钟之故,他灵光一闪,道:“如果可以,我在这儿期间,要外出时,能不能都请你帮我‘打造新面子’?”
“唔——好吧!”她故做不屑,事实上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好了,你先下楼等一下,该我‘打扮’了。”
李承烈挺合作的,二话不说便带上门下楼去,想趁等她的时间,向范修罗和李承瀚“现”一下莫忧为他打造的“新面子”,可惜未能如愿,他到达客厅时才想起昨天深夜,李承瀚和范修罗特地溜到他房间对他说过的事——为了替他和君莫忧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好让他能尽快取得君莫忧的信任,所以他们一大早就会各自借故离去,把这一方小天地留给他和莫忧培养感情。
因此,他没能见着他们,一个人坐在客厅等待佳人下楼。
君莫忧在他离开房门后,马上坐到梳妆台前,不浪费分秒的为自己“打造”一张和李承烈那张“新生俊脸”相衬的俏脸。
她心情好得快飞上天了,这可是她四年来第一次和她的承烈约会哩!一想到这点,她的大嘴就笑得合不拢。不能笑,不能笑,否则破相就得重来了!她虽然这么告诉自己,还是压抑不住满脸笑意。
※※※
君莫忧大好的心情在和李承烈上街不到一个小时就转为阴天,而且怒雷频鸣。
失算!真是失算!
她不该为她的承烈打造一张如此俊逸非凡的俊脸的。现在好了,满街的色女都频频以“色线”向他做“精神性搔扰”,甚至是“精神性强暴”,太可恨了,承烈可是她一个人的耶!
都是那些讨人献的花痴害她玩兴大减,连去上个洗手间都不能安心,一个不小心,那些自以为漂亮的八婆就三八兮兮的跑来勾搭她的承烈,实在太危险了,害她连一秒钟也不敢轻忽。
李承烈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已是个如此善妒的男人,面对那一双双对君莫忧投以倾慕眼神的“狼眼——”色狼之眼——他恨不得能一人赏他们几针,弄瞎他们的色眼,看他们还敢不敢再用那种下流无耻的眼神看他的莫忧,哼!
如果范修罗此刻再问他一次,他是不是把亲情和爱情混为一谈了,他一定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是!”他还不至于有那么严重又变态的“恋妹情结”。
“中午了,我们到餐厅去吃饭,地点我挑,你得听我的。”君莫忧有“王牌”在手,神气活现得不得了。
李承烈好喜欢她那生动活泼的一举一动,虽然和记忆中的她截然不同,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吸引着他,让他像上了瘾般,为她无怨无悔的迷醉。
君莫忧可聪明了,挑了希尔顿饭店当午餐的地点,原因是可以“以价制量——”利用希尔顿饭店的天价,隔绝那一票忝不知耻的色女搔扰。
虽然高级饭店里也有色女,但比起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和其它许多地方可就少多了,而且在这个饭店用餐的色女,也比较收敛一些,总不好在众目睽睽下露出“衣冠禽兽”的本色,跑来向她的承烈搭讪,真有那么不要脸的狐狸精,她也可以治得她趴在地上找洞躲。
“你经常到忘忧小筑住吗?”李承烈啜了一口酒问道。
“也不是经常啦!只不过一个月平均会有一个星期偷溜到这边来。”君莫忧顺顺自己柔美的长发,“说实话我很感谢大哥,他怕我老是在外面蹓鞑不安全,才把那儿借我住,并帮我瞒着承岚哥哥,让我每次逃家都有地方可藏身。”
故事的真相并不是这样,她知道忘忧小筑真正的位置并得以自由进出,是在知道李承烈没死的秘密之后才开始的。
“你难道不能再试着去接受李承岚对你的深情吗?”过度专注于嘴边的话,让他没有注意到李承瀚不可能让她知道忘忧小筑的事实,否则他使会发现事有蹊跷。
她瞬间面罩寒霜,压抑着怒气,冷冷的、低声的说:“感情的事又不是善心大拍卖,如何能随便施舍?”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怎样?!”她冰冷依旧。
无情的男人!你就这么巴不得把我和别的男人送做堆吗?!她既伤心又怨恨,却不能表现出来。
李承烈竭尽所能的压抑自己真正的感情,对她说:“莫忧,我们先不谈这事,好吗?”
“你本来就没有资格和我谈!”为了不让他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她侧开了脸。
他知道她受伤了,若非为了她的幸福着想,他又何尝愿意那么说?他也想自己亲手给她幸福啊!但是他却不能。
早在四年前,他离开她,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后,他今生今世就再也没有资格爱她、让她幸福了。
这是他给背叛她的自己,最深最重的惩罚——让自己永远失去她、无法拥有她。
无如何他也不能“破戒”,就算得抱憾终生也决不改变,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的爱情观,他始终认为爱是要有资格的。
“我们来谈别的事好吗?”为了不让气氛更加恶劣,他改变了话题。
这话打动她的心,“说!”她命令式的响应。
他眷恋的凝视她的身影片刻,才说出重点:“你真的不想一圆星梦?”
“你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看他,只是竖直双耳,小心谨慎严阵以待。
“就是你大哥向你提过的那回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也是搞音乐的,从在天桥初见你,我就觉得你是块值得开凿的璞玉,之后又听你说了许多事,我就更想栽培你,你大哥对我说过,只要我能说服你,他会全力支持,所以我希望你给我机会。”
“你该知道,除了承烈,我不想在别人手中成为明星。”她给他一个软钉子。
“我知道,但还是请你给我机会,冲着我这张像承烈的脸,好吗?”他企图说服她。
“你以为你那张脸很值钱,还是万用许可证吗?”她最初的目的就是要他开口说要栽培她,好顺理成章的留下他,不过,如果她太轻易点头,只怕会令他生疑,所以她当然得和他玩玩捉迷藏的游戏,“假”一下比较妥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好险!差点说溜嘴,李承烈暗叫糟糕,莫忧比他预料的还难缠,该怎么才能说动她呢?
大伤脑筋之际,他的耳畔荡进意外的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立即向发声源看过去。
等他回话的君莫忧发现他的视线竟然跳过她,往她身后的特定目标聚焦,便沿着他的视线回眸望过去——嘿!居然是娜薇亚那个三八女人!
可恶!难不成他还对她恋恋不舍?君莫忧吃味的用高跟鞋踢了他的小腿骨一记。
“噢——”李承烈低叫一声,“你干嘛踢我?”好无辜的口气。
“谁教你眼睛乱瞄,我告诉你,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已经名花有主了,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TCM总裁夫人,你这只丑虾蟆就别妄想了。”哼!难道我就比不上那个老女人吗?她愈想愈呕,恨不得再踢他一脚。
“我不是在看她,我是在听她和那两个男人的谈话内容。”李承烈解释的同时,双耳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娜薇亚她们那桌。
“你听——”君莫忧满面狐疑,她知道承烈有一双比平常人敏锐的耳朵,但是,她一直以为他只是音感较好,听力较好一点罢了,难道他真有这么神?
“她们在谈什么?说的是那一国话啊?”她试探着。
“德语,内容是——”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不想让她卷入商场丑恶的争斗。
见他不说话,她疑心更重,没好气的嗤哼,“你该不是骗我的吧?”
该死,他果然是在看那个八婆女人!
他不想让她不愉快,讨好的说:“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想说。”
“不想说?”她凭自己那“花间集”成员超高级的演戏天份,判定他是不是在说谎——通常擅长演戏的人也都擅长看穿别人的演技。
“对!”
确定他不是在说谎之后,她便往另一个方向推敲:“是和大哥事业上有关的事吗?”君莫忧才不笨,她虽然很少过问李家的事业,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对李家的事全然不知,她所加入的“花间集”就免费提供了她不少一手消息了。
“你——”李承烈又被她吓了一跳。
君莫忧得意洋洋的摸摸鼻尖,“我早说过不要小看本大小姐,倒是你,真的听得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吗?”她不是不相信,而是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从她们这一桌到娜薇亚那一桌足足有二十公尺的距离,而且周遭人声此起彼落,娜薇亚他们又不是大声公,也没有拿扩音器说话,他如何从吵杂的人声中,分辨她们的声音,而且把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李承烈一点也不怪她有这种疑问,人之常情嘛!
“待会儿再告诉你。”
君莫忧老大不服气的说:“那我要和你换位子,快!”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就硬拉他交换。
嘻!这么一来看你怎么再偷瞄那女人﹗君莫忧暗自窃喜。
调换位子后,若莫忧便很配合的不再打扰他,专心吃她的午餐,间或抬起眼偷偷观赏他那张出自她巧手的“人造俊脸”帮助消化。
李承烈因专注于“窃听”,并未发觉她的色女视线。
记得范修罗曾特别提醒她注意承烈过人的听力,“袖耳承烈”的威力比她想象得还惊人。怪不得每回背着承烈说话时,范修罗都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君莫忧愈想对他的过人听力就愈感兴趣。
不经地又想起范修罗的另一个忠告:不要用四年前的印象看待现在的承烈!
承烈的确和四年前不同了,大大的不同,但是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却有增无减。
地想得出神之际,李承烈突然站起来。
“怎么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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