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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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雪-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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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的发展趋於稳定,手边有几个大厂的长期合约,若再加上「太安」这一纸, 
无疑是替公司注入一剂更猛的强心针,难怪公司里每个高级干部摩拳擦掌,非要 
再三确认到口的鸭子不会飞掉。   
    今晚订婚的男主角是企业家第二代,两年前刚拿到普林斯顿的博士学位,家 
族对他寄望颇深,美洲事务全交由他打理。而未来的新娘子听说也是来自於台湾 
一个古老的政商世家,总之不脱门当户对、商业联姻那套老剧码。   
    柯纳摇摇头。他永远搞不懂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家」在想什麽,虽然他现在 
也有了充裕的金钱,已非吴下阿蒙,然而,穿西装、打领带只是改变了他的外表, 
本质里,他还是那个向往风沙和旷野的卡车小子,为了钱与权而结盟的事仍然距 
离他非常遥远。   
    「喂!」妮莉沉著一张脸探出来。「你该进来了。主人翁已行完仪式,在会 
场里四处走动了。」   
    果然得罪了女人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柯纳瞄著她那张晚娘脸,虽然不知道自 
己到底是哪里碍著她了,还是乖乖跟进去。   
    抽个空得跟罗杰说说,他老妹这几年越来越阴阳怪气,八成是荷尔蒙失调, 
该找个壮男给她补一补了。   
    宴客厅里,一半以上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西方面孔反而成了少数民 
族,会出现在现场的,除了是新人非常亲近的友人之外,八成就是像他和妮莉这 
样,假观礼之名,行探生意门路之实。   
    进了内里,柯纳还是只肯站在墙边。   
    「我们特地从堪萨斯市道道而来,就是为了给别人一个好印象,你站在角落 
能济得了什麽事?」妮莉硬拖著他要往中心走,若非为了顾及颜面,早一脚朝他 
踹过去。   
    「新人自己会巡过来。」柯纳不耐地抽回手臂。   
    场中心有一团黑压压的人四处游动,想也知道是新人和家属在四处答谢,急 
什麽?   
    他的体格太高大,耸立在一群身材不高的东方人里,随便走动一、两步就会 
听见几声倒抽口气的惊呼,感觉实在很令人不舒服。   
    「我真不晓得当初为什麽要拉著你来纽约!」   
    「你本来就该约罗杰一起来。」罗杰比他还长袖善舞,最爱凑这种热闹。   
    妮莉的唇轻蠕了一下,终究什麽也没说。   
    结果,他又得到一记莫名其妙兼被怨恨的白眼。   
    「啊,你们也来观礼了。」一道带著口音的愉悦声腔从他背後响起。「安先 
生,我来介绍。这位是最近刚和「太安」签约的货运公司总裁——柯纳·葛瑞先 
生,以及他美丽的会计部经理。」   
    妮莉一听到「签约」两字,心花怒放。这算是正面允诺了吧?她迎上未婚夫 
妻俩,及替他们引荐介绍的中间人。   
    「哪里哪里,未来的安夫人才漂亮呢!」女人心情好的时候,通常不会吝惜 
赞美另一个女人。「对不对,柯纳?」   
    没回应。   
    「对不对,柯纳?」   
    不作声。   
    「柯纳?」她的笑容开始发僵。   
    静悄悄。   
    「柯纳!」咬牙一握。   
    他全身一震,猛然回过神来。   
    你在发什麽呆?妮莉用眼神凌迟他。   
    柯纳全然不放在心上,眼光继续移回「未来的安夫人」脸上。他露骨的瞪视, 
已然近乎失态了。   
    「是,非常……美丽。」   
    女主角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一抹淡淡的晕红浮上脸颊。她求救地望了未婚 
夫一眼,期盼他帮忙解除尴尬的气氛。   
    安公子放声大笑。「如雪能美到让葛瑞先生看宣了眼,说来还是我这个未婚 
夫的荣幸。」   
    看到男主角对柯纳的失态不以为意,大家才放下心来。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柯纳抬头望了一下台上的新人姓名。「沙小 
姐跳一支舞?」   
    沙如雪显然有些被他吓到,鹿儿般求助的眼光又瞟向未婚夫,那楚楚动人的 
眸波,连妮莉也不禁要赞叹。   
    「只是一支舞而已,当然可以。」安公子倾身轻吻了未婚妻一下。   
    柯纳改为死瞪著他。   
    沙如雪轻垂下眼睫,再扬起时,眸中已盈满得体的温和礼貌。她依依走离未 
婚夫身旁,挽著他的手。   
    「那,君崇,我们马上回……」   
    交代的话来不及说完,柯纳用力一揽,已经将她拥进舞池里翩翩起舞。   
    「呃,呵呵。」妮莉只能在旁边乾笑。「我老板今天特别有兴致跳舞。」   
    风度翩翩、潇洒挺拔的安君崇当然尽起男主人的义务,邀约她一起步入舞池。   
    沙如雪被柯纳拥在怀里,转个两三圈就差点回不了气。   
    他的眼神,简直要盯穿人呵!   
    「葛瑞先生,听说贵公司今年刚获选入「全美最有潜力新兴企业」的前百大?」 
她努力想找一些适当的话题,岔开他直莽的注目礼。   
    柯纳眼光落在她一起一合的红唇里,恍若未闻。   
    「……」   
    「嗯?」听见他不清晰的呢喃,沙如雪仰头轻询。   
    「雪。」这次唤得更明确了。   
    「你怎麽知道我中文名字里的「雪」字是Snow意思?」她微讶地笑了。   
    「雪!」他猛然抱紧她,两人之间不再存有一丝距离。   
    沙如雪淬不及防,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葛瑞先生,这太过分了!」她用力拍打他的手臂。他简直是公然性骚扰!   
    柯纳突然转了两、三个大圈,将她旋离舞池中心,往露台的方向移动。   
    「你……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你的步伐。」沙如雪惊慌地挂在他怀里。   
    他手长脚长,随便跨一大步就是她的三小步。   
    柯纳不由分说,旋进露台,反手把门推上。月亮与星光散落他们一身。   
    「雪……」他神情恍惚,望著过去六年来让他寤寐难眠的容颜。   
    还是一模一样,娇媚绝美的五官,细致无瑕的肌肤,连身上的香味也毫无二 
致。这是他的雪呀!再无第二个人有如此撼动他心的迷人气质了。   
    他的雪,竟然以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突然掉回他的生命里来。   
    「雪。」他猛然低下头,深深吻住她。   
    「唔……嗯……」怀中人强烈地推打,挣扎。   
    柯纳恍若未觉,深深沉醉在她魅人的香气里。   
    「不要!放开我!」沙如雪终於挣得了自由。她惊吓万分,火速闪到距离他 
最远的角落,浑身颤抖地指住他。「你……你不要过来!你再靠近我,我就叫人 
了。」   
    「雪……」柯纳愕然不解,急急趋向前去。「你忘了我吗?我是柯纳呀!」   
    「我不认识你。什麽柯纳?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你居然这样轻薄我!」 
她羞怒交加,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真的忘了我……」柯纳的受伤全写在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落泪。他的雪以前不会这麽爱哭的。他心心念念著她六 
年,而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我没有忘了你。」见他露出喜色,她立刻坚定地打断他。「我根本就没有 
见过你,何来的遗忘?」   
    「不可能!」他立刻反驳。「六年前,我们在内华达州五十号公路的「卡车 
小子」里相遇,你还记得吗?」   
    「六年前……」沙如雪一呆。   
    「对。」柯纳大步上前,又将她楼进怀里。「之後你还陪著我跑了三个多月 
的车,我们像夫妻一样共同生活,你怎能忘记!」   
    「像夫妻一样」的字眼让沙如雪娇颜一红。   
    「你别胡说八道。」斥责归斥责,激切的神色渐渐平弭下来。   
    「雪……」他轻轻把颊贴在她头顶,摩掌著如丝如缎的触感,语音低哑。「 
你承诺过,会水远记得我,难道连这最後一个诺言,你也守不住吗?这些年来, 
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这一次,沙如雪没有推开他。   
    沉默笼罩了两人,屋内的衣香鬓影,仿佛成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世界。   
    「葛瑞先生……」她浅浅叹息。   
    「叫我「柯纳」。」他补了一句。「你以前都这麽叫我。」   
    「柯纳。」她柔顺地依从了。「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可是,一切都太 
复杂了,三两下之间,我也说不清楚。」   
    「你只要先告诉我,这些年来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还有,你为什麽会和那 
个小白脸订婚?他是谁?」他瞪著她。   
    「听我说,柯纳,我确实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但是,我知道你在找谁。」 
沙如雪轻声说。   
    「不可能!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否认,但是我永远不会错认你!我甚至把你留 
给我的那束发随身带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沙如雪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什麽发?」   
    「就是你留在卡车小子里,要店老板克里夫转交给我的头发,你还不肯认我 
吗?」   
    「我从来没有剪过头发送给任何人!」她咕哝抗辩。   
    「你……」柯纳又气又无奈。「你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你受过伤吗?失去过 
记忆吗?」   
    人陷入穷绝之处,连电影里的情节都搬出来了。若不往那些匪夷所思的方向 
推想,他实在找不出雪有任何理由会不认得他。   
    沙如雪长叹了口气。「葛瑞先……柯纳,你明天有空吗?」   
    「做什麽?」他固执地收紧双臂不放。   
    「我要告诉你,你的「雪」,目前人在何处。」沙如雪直直望进他眼底。   
    柯纳的步伐停在咖啡厅的入口。   
    一模一样的地点,威灵顿饭店之内。一模一样的餐厅,白日供应午茶,晚上 
供应正式餐点。一模一样的布置,正式中带著温馨的气氛。   
    甚至,一模一样的人儿,坐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六年前,从落地窗外洒落她一身的是星光月光,六年後,裹住她一身银芒的 
是午後煦阳。   
    她甚至连外形的变异都不大,只除了当年及腰的长发现在剪至肩下,正式的 
晚礼服改为舒适优雅的蓝灰色雪纺纱。   
    而她居然想说服他,她不是「雪」?   
    鬼才相信!   
    沙如雪发现了他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瓷杯。柯纳主动在小圆桌对面坐下。   
    「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努力想平抚震动的情绪,一双枭鹰似的眼神却紧紧盯住她,彷佛担心她下 
一秒钟就会从空气中蒸发。   
    服务生迅速迎上来,他连人家递上菜单也视而不见。   
    「葛……柯纳,你想喝点什麽?」沙如雪被他盯得回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地 
打破沉静。   
    「和你一样。」他眼也不眨。   
    服务生立刻领命而去。   
    令人尴尬的沉默再度降临,沙如雪勉强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她的手立刻被一只黝黑的大掌按住!   
    「葛瑞先生……」她明显一缩。   
    「我有样东西要拿给你看。」柯纳立刻打断她。「这是你六年前留给我的礼 
物。」   
    一个小盒子往她身前一推——这是雪当年托克里夫交给他的发束和照片。柯 
纳紧盯著她,密切注视她的反应。   
    沙如雪好奇地打量发束一会儿,随即被那张护贝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啊,原来这张照片在你这里。」她的唇角跃上一抹淡淡的怀念。   
    「这是「你」交给我的照片!」他坚决的口吻不容她反对。   
    沙如雪轻轻摇首。   
    「这不是我的头发!我从来没有剪过头发送给任何人。」   
    「雪,这明明是你的头发和照片,你为什麽不肯承认呢?」   
    「你先别急,我也带了一样东西给你看。」她从身旁的皮包里抽出一个小信 
封袋。   
    柯纳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瞟她一眼。根据惯例,这位小姐传给他的讯息都令 
人不太愉快。   
    抽出袋内物事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这也是一张照片,和他带来的那张,时间差不多;相异的是,他的照片上只 
有一个人,而手中的这一张……有两个「雪」!   
    「这……」他失声叫出来。   
    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青春年华,只有服装样式不 
同而已。   
    她们是双胞胎!   
    他的「雪」……和她?柯纳震愕的视线回到沙如雪脸上。   
    沙如雪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玻璃窗外。   
    「左边的人是我,右边的人是我姊姊。她的名字叫「沙宜雪」,我叫「沙如 
雪」。」她轻声叹息。「我们两个人都是「Snow」。」   
    「可是……」柯纳呆呆望著她。不可能的,她一定是他的雪,她应该是他的 
雪呀!   
    难道……真的不是吗?他的心里一团混乱。   
    「告诉我她的事!」他强烈要求。   
    「我们的父母亲过世得早,七岁那年就被母亲的外家——杨氏一族所收养。」 
沙如雪轻声解释。「杨家的产业非常庞大,涉足颇多领域,可是在台湾向来非常 
低调。我和姊姊在这偌大的家族里成长,又是外姓人的身分,当然活得很辛苦。 
幸好杨家的大家长,也就是我叔公,对我们非常照顾,从小到大不吝惜提供我们 
最好的教育。可是我身体弱一些,长年待在台湾求学和工作,姊姊却是高中一毕 
业就来到美国求学,你方才让我看的照片,就是她甫成为大一新鲜人时,在校园 
里取的景。」   
    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鹰视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麽端倪。   
    他无法相信!如果,眼前的人是「雪」的双胞胎,那……雪呢?   
    「她人在台湾吗?嫁人了吗?」   
    沙如雪低头,轻轻搅动杯里的伯爵茶,只有微颤的手指泄漏出她心情的复杂。   
    「柯纳,这六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我要知道每个细节!」他疾声说。「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雪 
会毫无理由地出现在我眼前,陪著我浪迹天涯,又为什麽在三个月後,她莫名其 
妙地失踪了?」   
    再抬起头时,沙如雪的神情已经平静。   
    「六年前,我姊姊大学刚毕业,本来有意继续深造,然而台湾传来消息,杨 
家的族长已经替她订了一门亲事,要她立刻回台湾结婚。」她的眼神渐渐陷入幽 
远之中。「姊姊心里当然不乐意,可是老人家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她无论如何都 
无法拒绝这桩商业联姻。为了延迟这无可避免的命运,她虽然同意回来台湾,却 
故意拖延时间,最後宁可从纽约开车回西岸与接她回国的人会面,也不肯搭飞机。   
    「谁知,西岸的亲友人没接到,却传来她半路失踪的消息,你可以想见整个 
家族有多慌乱,简直是鸡飞狗跳,每一个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後来我们追查到 
她租的那辆车,它被弃置在五十号公路的一处卡车休息站,之後就再也没有她的 
消息。」   
    原来如此。所以,雪才会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忧郁难平的神色。她的 
命运被人决定了,她无法反抗,於是,与他短暂的出走,就是她最後一点微弱的 
叛逆。   
    「当然大家都担心得要命,我却一点也不。因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一 
直感应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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