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看重柳玉如向自己询问这件事的意义,一边吃着饭,苏氏说,“妹妹你说得对极了,这件事真是缓不得,骏马绢能让长安看到西州在高大人治下的繁荣兴旺,我们不好再拖下去。”
柳玉如很高兴,“总得有个说辞比方说再上个什么表章。”
苏殷道,“那就以国夫人的语气”
柳玉如连连摇着手道,“姐姐你莫再说我这个国夫人,我听到头就疼!再说这匹绢主要是你们几个织出来的,有我什么事?不要提我、也别以我名义写。再说以县君的名义就不能写了么?”
丽容在边上没说话,暗自寻思,织绫场去的最多的,就数自己、苏殷和婉清了。若是以县君名义写,那么自己多半会挂上去一笔的。
只听柳玉如拍板道,“就以你和婉清二人名义写上去!苏姐姐你执笔,写完我看看,越快越好!”
苏氏答应着,又猜到她这是有意让皇帝看一看——她原来极力相抗、不让她进家的人,眼下在西州是怎么样一个不错的处境——而柳玉如没有对表章如何写发表半句意见,那便是极为相信自己了。
苏氏知道,柳玉如此举的目的还是在高峻。而且为了高大人,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字上不上表章、不在乎让她和婉清露这个脸。
就冲这一点,苏殷便由衷地赞服柳玉如,感觉自己以前贵为太子妃,与她比也差得太远。柳玉如做事,曲折中透着直接,目的又那么地明确——就是为着高峻一个人。
而自己以前几乎就没这个意识要为李承乾做些什么。
饭后,苏殷与婉清、丽容往旧村来。
路上,丽容怏怏地,她知道柳姐姐发了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苏殷都不会故做糊涂地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
随后,亲自带人去吐火罗接人的护牧队队长鲁小余回来了,他不但接回了苏五一家,连苏五的兄弟、妹妹一家都接来了。
毕竟大唐的一位别驾亲自嘱咐、派人专门接他们来,必定会有好事情在等着,不来会有多傻!最高兴的要数苏五的儿子苏庆方,东方的西州是个神秘的地方,他又能见到高大人了!
鲁小余把这些人先带到新村拜见柳夫人,苏五一家十口,看到高大人家的夫人们无不惊讶,惊讶于她们众多的美丽与得体的和气。
柳玉如对他们的安排不好说什么话,打发鲁队长将他们送到牧场去,与夫人待产的罗得刀、牧监刘武见面。
在牧场里,鲁小余一见马步平,便把眉头皱了皱。马步平正率着自己那支护牧分队训练,看来在自己离开的时间里,他已经做了分队长。但高大人并未回来,这是谁的决定?
见到护牧队长鲁小余进牧场,马步平没有让训练停止,他人也不过来与鲁小余打招呼,照样在那里专注地、大声地吆喝。
第803章 一定之规()
见到刘武牧监后,鲁小余与刘大人嘀咕,“这个人是谁放到护牧队里来的,简直岂有此理!”刘武说了事情的缘委,问他怎么了。
鲁小余道,“我离着大远,就听他说什么护牧队要以一当十,个人战力胜过一切。连高总牧监都没吹过这样的大话。高大人说过,各自为战的话,一个人砍三个还能全身而退就了不得了。”
他有些担心,“护牧队向来最讲究协同配合,眼下全都是新人,他再这样训下去,我怕高大人回来要发火。”
刘武道,“让他进护牧队,是刘司马经过了郭大人的。我和长史不好干涉、也不大懂他的训法。但你是队长,具体的事是有权力管的。”
柳中牧牧监刘大人接见了苏五一家,也不给他们安排事做,说要等高总牧监从吐蕃回来后亲自定夺。
然后刘牧监又把高峪请来,让高二爷无论如何、先在旧村腾三个院子出来,好把他们安顿下。高峪立刻就办妥了。
这三家人刚到,柴、粮都无着落,高峪对苏五道,“我兄弟请来的人,还有什么说的呢,全家都到我馆子里去用饭,帐先记着,等我与高总牧监算总帐!”
把这些事都安排好后,高峪又悄声对刘武说了件事,“文水县来的那两人心眼子有些不正,刘大人你仔细些。姓麻的匿了长孙润一百钱,与马步平去我饭店里喝酒,都不是省油的灯!”
刘武道,“我和高岷长史有个一定之规:高总牧监回来之前,事不大就由着他,只求不惹出大事。我和长史都相信,只凭他们、连刘敦行在内,都不够高大人一划拉的。”
麻大发私扣牧子一百大钱的事,刘武也很气愤。但长孙润吃了亏、连声都不吭,他身为一个大牧监也不便跳出去管。
因为这类事情一经挑明,显然不弄个清楚就不能算完。人证当然还要麻烦高峪来做,而且不处置姓麻的就不行了,这与他和高岷商量的应对之道不符。
刘武暗暗称奇:前些日子动不动就把伙伴牧子往料槽里塞的长孙润,这次像是知道自己和高岷的想法似的!他要真来告状,自己不管都不行了。
他在高峪走后,打发个牧子去厩房把夫人刘采霞群头叫来,让她抽时间去高大人家串个门,把这件事说上两句,看看柳夫人的意思。
晚上,刘武到了家,刘彩霞对他说,“柳夫人说没什么紧要,高丽奸细纥干承基能不能耐?他从高丽一直耍到大唐、又耍去吐蕃、最后耍去了龟兹,一路上冒过多少坏水!”
柳玉如说她不操心牧场里的事,因为罗得刀的夫人王氏马上快生了,她已把婆子派过去日夜看守着。
刘武放了心,以为没事了,踏踏实实睡过一觉。
他一大早到牧场,就看到护牧队一群人聚集在那里吵吵嚷嚷,有许多厩房中的牧子们都探着头、有的干脆站到外边看热闹。
他快步走过去,朗声问道,“什么事?”
鲁小余得了刘武大人的口风,觉着要立即制止马步平的练法,一早到牧场正看到马步平在那里驱赶着手下一百二十人练劈刀。
他上去,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马步平对护牧队长十分客气,但也坚持自己的意见:成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天山牧威名在外,不能只凭着群殴,哪一个队员站出来都得有过人的本事才行。
鲁小余耐心地给他解释,说护牧、护牧,那是在野外游动作战。你摆开阵式要硬砸是怎么的?高大人带护牧队二三百人,动不动灭掉敌人千八百人,那可不是硬砸出来的。
鲁小余耐着性子讲:再说硬砸岂会一人不失?要讲严丝合缝的配合、所有人进退一致、精确到几步远!而马队长你强调的个人拼刺也重要,但不该是现在练,现在该学学旗语、哨语
而那些新入队的队员们似乎更欣赏马步平的意见,护牧队威名赫赫,个人没两把刷子怎么成!谁服气?
鲁小余的委婉、手下人的嘀咕、刘敦行的底气,都让马步平觉着不吐不快。他对鲁小余说,“属下在文水县时,掌管着一座畿县的兵马之事,也是有些心得的,因而刘司马才将我拉来。如今让我主张一支分队的事,却不让我按自己的意思来训,这不大好。”
队伍中有胆子大些的问,“鲁队长,你以前做到什么职位?”
见鲁小余不答,马步平一语双关地道,“分队带不好,属下不好向司马大人交待呀。”
鲁小余耐着性子说,“马队长,有句话说的好,卖的没有买的精,唱戏的没有听戏的精,护牧队以往所有的战绩,可从来没有给一个人喝倒彩的机会!”
马步平索性坚持道,但属下也不大会错呀,不练拼杀,遇敌时连自己都不保,还谈什么协同!
有人起哄道,“干脆,你们大小两位队长比划一下,让我们开开眼!”
马步平不搭理手下这些人,也不制止他们起哄,等鲁小余说话。鲁小余道,“那好,比划一下也好!”
人们闪开了空场能让他们跑得开马,鲁小余和马步平各自上马,分在数十步开外。马步平使一杆大刀,威风凛凛。鲁小余在马上冲检草房外看热闹的长孙润叫道,“给我拿个长杆子来!”
长孙润拿了根挠草的钩竿,踹去了钩头,恰与鲁小余的枪一般长短,鲁小余抱拳道,“马队长,你撒马过来!”
马步平在远处有些为难地道,“枪好找替代的,可我这刀一时去哪儿找!属下不是要占了便宜!”
鲁小余道,“我知道马队长是大县来的,身手一定不赖。我胜了你你须听我的,你若胜了我,我自去与高总牧监请辞!”
马步平心说,礼数到了就怪不得我!他说了声得罪,催动坐骑两下里冲到。马步平要先下手为强,冲着鲁小余挥刀就是一个力劈。
众人目不转睛,见鲁小余用手中长竿“叭”地崩起马步平的刀面,人在刀下钻过。
大家都以为两人的这一回合过去了,谁知二马一错过去的瞬间、鲁小余头也不回、手里的木竿快似流星、直戳在马步平的后背上!
刘武牧监来时,两人间总共只有一个回合的比划刚刚结束,马步平在地上坐着、嘴咧着、手背过去但只揉到自己的腰。鲁小余带着气,他这回手一枪重是有些重,但还是给他留了颜面。
可马步平已经顾不得脸红,从马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下。
成大事不拘小节。
刘武牧监不明所以,吃惊地问过经过,略带埋怨地对鲁小余道,“下手这样重!”
马步平在地下道,“刘大人你评评理,今天的事不正好说明个人战力有多重要!只是我的腰怎么疼得这样厉害!哎呦——”
刘武不理马步平,甩袖子去了议事厅。他本想把此事冷一冷,但马步平被手下扶着才能走下去养伤,随后西州司马刘敦行就到了。
第804章 多少是多()
他铁青着脸,先去看了马步平,再回来往议事厅中一坐,斥责鲁小余道,“怎么搞的!操练若是都像今天这个法子,你们也不必去护牧了!”
刘武此时便替鲁小余说道,“刘大人,训练嘛,不动真的哪里行,此时不动真格的,到了实战谁能习惯?”
刘敦行不听刘武的,他在马步平的病床前已经了解了大致经过,刘武牧监当时还埋怨了鲁小余。
他对鲁小余说,这样吧,你就在议事厅里好好闭门思过!什么时候再让你管事,就看你想得如何哼哼!队长打伤了分队长一来说明你不懂爱护下属,二来说明你个人的威望不够、话不顶用,都落到了动手的地步!
鲁小余偷偷看刘武,刘敦行坐在刘武左边,刘武右眼眉冲鲁小余微微挑了一下,鲁小余说,“是,司马大人。”
刘敦行不走,再去马步平的分队察看,敦促他们接着操练,“我刚看望了马队长,他虽然负伤,但你们不能停!先练好了拼杀技巧,我已狠狠苛责了鲁队长——豆腐打铁就是不成!”
这是极为明显的暗示,司马大人看望一个、苛责一个态度明摆着,演练场上再度热闹起来。
刘敦行回到议事厅的时候,从长安赶到的传诏钦差刚刚抵达。高别驾不在,派人去新村找他夫人们一个也不在。
瘸腿老汉说,西州户曹的夫人肚子疼,柳夫人以下都到旧村产房中去了。
向来娶亲、生、死之事大过天。无论哪级官员的轿子,在路上、桥上遇到新娘子的花轿,也得给花轿让路。钦差就不让去叫她们,让柳中牧场刘武牧监代为接诏。
钦差大人照本宣科,于是在场的所有官员们都知道——西州大都督的虎皮高交椅终于不再是空着的了。
刘敦行听罢了诏书,没有听到西州别驾一职有什么安排。诏书中说,要等高都督与郭都护斟酌、拟出人选方案、报长安后再定。一时间,他脑海里有一阵儿轻微的眩晕,回顾自己今天到牧场里来,说的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瞥了一眼像模像样思过的鲁小余,没好气地对他道,“去忙你的事!”
鲁小余不说声谢,跳起来就跑了。
钦差大人走之前,在罗得刀家的柳夫人也得了信,但她没过来,让丽容和苏殷两个人来了议事厅。
刘敦行看到高都督的七夫人丽容抱着一只狭长的木匣,说里面是什么飞马绢,是天山牧织绫场第一匹彩绢——图案不是染上去、而是织进去的。
西州都督的八夫人苏氏呈给钦差一封信函,托他带往长安,钦差欣然吮诺。
刘敦行恹恹地回到西州,对长史高岷说了长安诏书的事,“那么卑职先恭贺高长史,你大概就要荣升西州别驾了!”
高岷乍听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但立刻听出刘司马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酸味儿。
高岷不在这事上与他多说,却拿过来一封长安刘洎大人的家信,“你刚去牧场村,信就送到了。”
刘敦行匆匆回来拆信细看。
父亲在信中说了高峻荣升西州大都督的事,尤其对他说,西州都督以下官员的安排还是未知。父亲要他不可锋芒太露,要稳扎稳打。
刘敦行看了看信后落款和时间,这封信几乎是早于诏书两三天出京的。
但是怎么这么晚了才到西州!!!如果早到上半天到的话,今天在牧场里他就不会这样讲话了!
刘敦行看得出父亲此信的用意,而且时间拿捏得也恰到好处——因为从父亲知道诏书的内容、到诏书拟好送出,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他怒火中烧,厉声吼道,“是谁他娘的跑路拉稀送的信!!”
高岷刚刚举步走出去不远,听到刘大人怒吼,便转回来。长史有些不解地问:
“刘大人你说送信人?正是中庶子刘大人府上家人,他说路上急着赶路、吃喝不当时,偏偏在客栈里坏了肚子,拉得腿都软了躺了两天才赶来。”
长史踱出去之后,刘敦行又咬着牙恨马步平,若非马步平急吼吼差人说他负伤,那么自己也该是看过父亲的信才会去牧场。
那就是另一种主动。
刘敦行坐在那里生了会儿闷气,感觉高峻不在这段时间里,从高岷到刘武的态度大约也是因为总牧监有交待。高峻出去这么久,不会不对他们交待些什么。那么至少说明高峻对刘府的存在并非是无视的。
刘敦行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他想,父亲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西州的形势父亲并不了解,至多,他与父亲的意思只是在方法上有了些差池。高峻不回来、不看看新都督的态度,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罗得刀的夫人王氏,在床上折腾了近一天,弄得筋疲力尽才生个千金出来。这又应了婆子那句话,罗大人平时连个菜勺都不让夫人端。
天黑时柳玉如才回家来,顺便把苏殷、丽容也叫回来了。西州高别驾成了西州大都督,大家当然高兴十分。柳玉如说,“原来别驾时就是正四品上阶,成了都督才长了一级,不过是个从三品。”
众人故意问,“怎么,不对么?不正是这个品级!”
柳玉如道,“要知道他可是兼着丝路督监!丝路上哪个州府不归他管?上州别驾本来是从四品下阶,怎么他一直是正四品上阶?说明丝路都监是占着三级呢!”
她不满地道,“这可好,丝路都督监还做着,该给的品阶却不提了,不然峻正该是”说至此,连她也吓了一跳,从三品另加三级,那便是正二品。
皇帝之前做尚书令时曾是正二品的品阶,登基之后一直没有人再任过此职,尚书令一职一直都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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