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没有说的是,等拖垮了这些人,他希望敌军再有人来救,来得人越多越好,那么苏托儿那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几天之后,追兵就开始杀马。
高大人知道他们有限的干粮袋子已经空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千人打算吃过这一顿便打道回府,不打算再追了,追不起了。
高大人不管这些,他算计着马肉该熟了,突然领着人杀了回来。
乙毗咄陆部的人慌忙上马迎战,人马夹杂在一起蹬翻了肉锅,汤汤水水泼得哪里都是。等他们集中起来,天山牧的人又跑了。
这些人义愤填膺,饭也不吃,又狠追出几十里,把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了。天山牧始终在前方若即若离。前面又是一面大湖,已经没有人叫得出它的名字,高大人叫人在湖边扎住阵角,“他们要喝水不要?拿马来换!”
许多多果然单骑返回去离着一箭地冲那些人喊话。烈日当头、嗓子冒烟,那些人已经连拉弓的心事都没有了。不久,果然有人拉了几匹马过来,换了十几壶湖水过去,双方客客气气,完全不像是交战的敌对人员。
晚上的时候,高大人说,“放下长哨,解毯子睡觉。”有人将一口小锅扣在地上,严密听着十几里之外对方的动静。第一夜彼此相安,高大人也不再跑了,搂着思晴美美地睡了一晚。一但敌人上马,他们现卷毯子上马再跑都来得及。
第二晚,乙毗咄陆部又杀了两匹马,有肉有水、吃饱喝足之后起了坏心,一个冲锋冲到了湖边。那里空空如野,一个天山牧的人都没有。
他们不打算再追了,就这样回去也不算丢人,毕竟这是双方接战以来第一次小伤亡的战斗。而且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并不宽裕,多拖一天就要多杀马匹,意味着更多的人要步行着返回。
最后,他们决定兵分两路,骑马的先回去报信,让人来接没马的。而打着马跑过来的这八九百里路,就显得极为漫长了。他们走走停停,杀马吃肉,再丢下几个人步行,一路上像羊拉粪似的,人马逶迤于途。
白天山牧的人最后一次出现时,这些丧失了斗志的人正在大漠里煮马肉。天山牧的二百多人也不迂回,大张旗鼓地从十几里外直接冲杀过来。人们连忙上马而走,连马肉锅都没有来得及推翻,让天山牧的人大吃一顿。
两天后,这些疲惫不堪的人将终于遇到了黑达的援军。
对于这样的结果,黑达知足了,人没损失多少,又探知了对方的行踪。尤其是,他在这些人的口中第一次准确知道了天山牧的兵力。
他派出人手去招集几路人马,同时从天山牧可能迂回的方向事先布置一队先去占位。更有一部兵力沿着伊犁河搜索前进,而他则亲率大队往西,要一直到湖边——那是巴尔喀什湖。他倒要看一看,这支小小的、失去了水源的对手,要再往哪里跑。
一时间,伊犁河一带战云密布,人马密集,竟然集中了乙毗咄陆部的所有主要的战斗力量。谋落、炽俟、踏实力、都陆及弩失毕、处月等部落各占一隅,齐头并进。远近探马飞驰,一经发现天山牧,各要缠住鏖战、穷追不放、紧紧咬住、等待大军到来。
高峻知道,进入乙毗咄陆地界后,真正的严峻形势就算到来了。他占了人少的光,往哪里一走并不引人注意。但是,对方的兵力达到一定的数量,人少便有着人少的劣势了。
一天夜里,他们在沙漠宿营时就遭遇了一股几十人的搜索小队,高大人下令务求全歼。但是这些人吃过天山牧的苦头,一触即逃,而且四下里开花,往哪里跑的都有,让高大人也没有了主意。刚刚有了半刻的迟疑,远处铺天盖地的,乙毗咄陆部的大队人马就杀上来了。
许多多不再一味地冲杀,他已经得到了高总牧监作战的精髓——跑!这一次高大人也不求作战的队型。这次不作战,跑得越快越好,只要脱离战斗。
没有人能追得上天山牧。一则他们知道天山牧骇人的战斗能力,单打独斗没有胆量,冲到前边的自觉压一下速度,等一等跑到后边的。二则天山牧在马匹的速度上本来就不落下风,再跑得没有任何的顾虑,一天后,所有的人都被甩得没了踪影。
而黑达则赶紧给阿史那欲谷可汗报捷,天山牧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不日即有望聚歼于大漠之中。
随后,一封具有国书性质的信件,便直接绕过了西州,从南道送往了大唐的国都长安,信中说道:
天山牧马寇三百,游蹿于伊犁河与碎叶河之间,已经被乙毗咄陆部围困不能冲突。阿史那欲谷大汗要求,大唐赔补乙毗咄陆部马匹及营帐损失,抚恤死伤牧民。三百马寇如若自动现身接受惩处,我部将考虑与大唐以往和睦之关系,从轻发落之。不然,大军过处一人、一马不留。
第335章 怎么过河()
他们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已经这么做了,乙毗咄陆部黑达所属的八千人马全部追击到了巴尔喀什湖的南岸,而阿史那欲谷还在碎叶河、伊犁河的上游那些小部落中征集兵马,以做黑达的后续力量。
这是一次所有人都在看着的围剿行动,乙毗咄陆部与大唐天山牧的前两次交锋太丢人了,要想一雪前耻,只有全歼这三百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回去。
阿拉山口的一次中等规模的冲击就算是忍无可忍地与西州撕破了脸皮,而递交给长安的国书等于是将双方的不快摆到了明面上来。不管长安如何回复——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天山牧这三百人必须得死!
碎叶城中的各级官员们都被发动起来,深入到那些在以往不被阿史那欲谷重视的小部落中去,有些最小的部落包含男女老少也仅仅有一、二百人,他们同样得出人出钱。
这些伊犁河、碎叶河上游的小部落直到现在为止,大多数并不知道乙毗咄陆部与大唐天山牧之间的恩怨。他们出兵的原因,除了因归属而产生的义务之外,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惧怕——阿史那欲谷大汗他们惹不起。
巴尔喀什湖南岸是一片广袤的大沙漠,这里出现的任何东西都一览无余。高峻原来就在伊犁河东岸与这些人周旋,伊犁河在西面不足百里之处注入了巴尔喀什湖。这里有水、有草,给天山牧这支小小队伍提供了充足的补给。
但是,随着乙毗咄陆部大部人马源源不断地开进,高峻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再不腾挪出去的话,他会被来敌挤压在巴尔喀什湖与伊犁河构成的三角地带。这天夜里,当许多多请示要不要就地宿营的时候,高大人说,“我们连夜走,跳到河西面去。”
高大人已经事先察看了伊犁河的水势,在这个季节,伊犁河上游的酷夏已经接近了尾声,在热海周边一带的高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经过了近七百里干旱沙漠的吸收、沿途牧民取用、以及毫无遮拦的阳光蒸发下,在到达伊犁河下游的时候水势已经算不上盛大,半里宽的河面,最深处只没过了马匹的后背。
高大人说,天山牧这些人马趁夜涉过河去不成问题。
当晚刮起了不大的北风,月光昏暗。东面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南到北绵延着、重重叠叠,像一串飞行于夜色中的萤火虫,那是乙毗咄陆部各部追兵的宿营地。他们好像胜券在握、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推进。
天山牧这些人卸下了人、马身上的牛皮甲,下衣用牛毛毯卷起来,或是用兵器挑着、或是干脆举在肩上,骑马涉入河里。
河水不凉,旗手和另一个人并骑走在最前面,两个人用旗杆抬了十多副牛皮甲。牦牛皮甲十分坚韧,但是被水浸泡之后会因尺寸的缩小穿不到身上。即使晾干之后,也会失去柔韧性,因而在过河的时候,皮甲是要重点防护的。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先头的人马已经上岸,他们来不及戴衣服和皮甲,先在河岸百步外围设下防御。后续人马三三两两地到了对岸,很快穿戴整齐。并用牦牛毯子的绒面擦干了马匹身上的水渍,再将马甲给它们套好。
然后他们发现高大人与思晴没有过河,河对岸站了两骑模糊的身影,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旗手在对岸挥舞着天山牧白底黑底的旗子,在夜色里还算醒目。他在询问高大人下一步的行动方向。高大人用口哨声告诉他们:隐蔽、宿营。
思晴有些犯难,她只有这一套外衣,下身是紧身的马裤、软皮靴子,虽然是夜里,她也不大好意思脱了马裤过河,那要怎么上岸?此次出征她也只是比别人多带了一只布包裹,里面只带了两件内衣。不脱,上岸后一身湿衣,显然又不行。
高大人想了想,看看自己人这些人,这些天让人撵得四处跑,而对方此时正在帐篷里踏踏实实地睡觉,心里有些不平衡。此刻正是子时将近、风声正急,那些人也该睡得沉了。他认为和思晴两人去给乙毗咄陆部添点乱还是可行的。
二人一拍即合,安排好了过河的护牧队,让他们隐蔽宿营,两个人骑了马,一路小跑着向着乙毗咄陆部的营地方向驰去。
接近营地的时候二人放慢慢了马速,马蹄踏在松软的沙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选择的是敌人封锁线中间位置,最外围的帐篷外插着一支明晃晃的火把,两名乙毗咄陆部的士兵正坐在帐篷门边避风打盹。高大人骑马从他们的身前经过也没有惊醒二人。
高峻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把大戟端起来,一戟戳中一人咽喉,拔出时大戟侧边的月镰顺势割开了他旁边一人的脖子,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第二人倒下时,大戟还略略托了他一下,不让他发出倒地的声响。
思晴的马从阴影里踱出来,她轻轻从帐篷门边拔出那支火把,冲着高大人挑了挑大拇指。帐篷后边还是一座帐篷,火光的晃动显然惊动了那边值夜的人,有人跳起沉声喝问,脚步声很快传过来。
高峻听不懂他的话,思晴听懂了,她顺手将火把往帐篷顶上一丢,示意高大人快走。此时对方两个人已经叫喊起来,他们跑过这座帐篷,发现顶部渐起的火苗子,并且看到一男一女骑着马、转到另一座帐篷的后边去了。
高峻和思晴飞马经过一座座敌帐,每座帐篷门前通常有两人值守,二人配合默契一人解决一个,思晴一刀将门边的火把挑落到帐篷下,而高峻将大戟往帐顶上一搭,借着炭火前行的力量将它拉倒。
帐篷里那些熟睡的人们在帐外倒灌进来的冷风中听到了人们的喊叫,纷纷爬起来抓取兵器,高峻和思晴又跑到另一座帐篷去了。掉落于地的、涂着乌油的火把点燃了散了架的帐篷,一时风借火势照亮了营地。
人声很快嘈杂起来,到处有人奔跑,马匹也惊动了,到处在问、在骂人。但是高峻二人已经隐入黑暗,往南边乙毗咄陆部的下一座宿营地跑去了。他们不再潜行,直接从帐篷中间穿过,高大人一边用大戟对着那些帐篷胡戳乱捅,思晴一边喊,“不好了,天山牧袭击了北面的营地!”
帐篷中最早跑出来的人只看到两人两骑往南而去,那是刚刚报信的人。对于他们的喊声没有人怀疑,北方人喊马嘶火光冲天,风中的焦烟味儿每个人都闻到了!他们来不及整理队伍,上了马便去支援。
在距离护牧队过河地点八十里的上游,高峻和思晴星夜来到了河边。身后乙毗咄陆部那些懵懵懂懂的家伙们已经打作了一团,渐渐微弱下来的北风将厮杀声传递过来。
高大人嘿嘿乐着,卸下了两副马甲,又脱自己的裤子,对思晴说,“我驼你过河。”
第336章 双头蝮蛇()
黑达的大帐在中间位置,但是是在第二梯次。前边一乱亲兵便跑过来报告。黑达这些日子衣不解带,马上跳起来,抄起镔铁大棍飞身上马。到达那里时在营帐之间的乱战刚刚自发地停止。
但是从南边摸着黑又冲到了一支人马,乒乒乓乓对砍了几下,各损了几个人之后才有人认出是处月部赶来支援的一支小队。黑达气得大骂,恨不得拿大棍再削死几个。
天山牧的人马毫无疑问就被压缩在前边狭窄区域,只等天亮时给他们决定性的一击,可天不亮自己人倒先乱将起来。
他喝令处月部立刻滚回他们原来的位置去,堵上他们刚刚空出来的缺口。黑达声言,万一天山牧从他们那里逃脱,他一定唯处月部的俟斤是问。
处月部好心来援却挨了一顿骂,摸着黑往回走得无精打采。冷不丁黑暗中又从南边冲到一队人马,处月部的小头目长了心眼,双方离了老远就先喊起来。
他对着赶来驰援的弩失毕人马一指身后,“快去,就等你们呢。”看着这群没头的野蜂飞驰过去,俟斤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
马上就要到驻地,又见从东南方向的黑暗里冲到一支队伍,处月部的俟斤知道在那个方向根本没有乙毗咄陆部的营地,于是就加了小心,喝令手下抄家伙准备迎敌。
来人也不答话,离着老远先是一顿参差的乱箭,把处月部的人搞得手忙脚乱。接着,对方马不停蹄冲上来就砍,双方混杂于一处。
这是阿史那欲谷从后方刚刚动员过来的一支力量。决战在即,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严令这支由五个小部落攒起来的、约四百人的小队沿着伊犁河东岸攻击前进,不要放过任何敢于抵抗的队伍。
他们刚刚在伊犁河边见到两个人、两匹马,一男一女似乎正准备在河边洗衣,因为那男的裤子都脱了。
他们没有做出要抵抗的样子,按着大汗的交待多半不是天山牧的人。而且那女的还说着一口突厥语,指着北边告诉他们,有火光的地方是友军,摸黑的是敌军。
他们的服装各不相同,弓箭和刀具规格不一。这些临时凑起来的队伍与乙毗咄陆部正规的人马天差地别,让处月部的人看起来,他们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就是趁乱从缺口处突围的天山牧人马。
“天山牧”的人马突遇劲敌,想着要先去与火光处的友军汇合,他们丢下十几具尸体,冲出处月部的堵截往北就跑。
处月部在后边撵着不放,前边再遇一队,正是让黑达骂回来的弩失毕部人马。前后夹击,下手无情。可怜这支几百人的杂凑援兵,一到战场便陷入了“敌军”的重围。
河边,高峻已经先一步骑了炭火,用戟尖挑着两人的马匹护甲、牛毛毯子过去,并试出了此处河水的深浅,没有想到,竟然比下游还深上一些。
他把大戟插到对岸,拴好了思晴的马,然后空手骑了炭火回来,在马上一伸手抄起思晴,横抱在胸前下了水。思晴搂高大人的脖子,听他问,“刚才你和那些人说话,他们所说的‘爹是大阿姨妈哩’是什么意思?”
思晴笑道,是‘别失阿力麻里’,别失是五的意思,阿力是苹果,麻里是城,合起来是“五苹果城”。看他们的样子估计是五个小部落组在一起的。不知你看到没,他们的衣服都不相同。
高大人还在河中趟着水,感觉她的声音绵软得不似往常,说话间气息扑到脸上,忍不住俯下头在思晴的脸上亲了一下,“嗯,这次多亏带了你来,不然今天的好戏去哪里看?”
思晴正说着事,冷不防让高大人这一下搞得心头波澜忽起,不由得搂紧了他的脖子。想着自从出征乙毗咄陆部以来,这是少有的一次两人独处,竟然让乙毗咄陆部发生了一场乱战。
到了对岸,高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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