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旧村中招来的小工,从此便有了新的事做,而且等桑林长起来,那些采桑之事还需要更多的女人来做,显见着村中闲在家里的那些女人们也有了正经营生。陈九媳妇已经表示,村中有不少的婆娘们愿意给李婉清帮工。
如此一来,有更多的外来人在旧村中买房置业,要在牧场村扎根。旧村刚刚建好的房子行情大好,王允达和高峪嘴都合不拢了。
王允达上一次在议事厅的屋中偷偷听到了高审行父子的谈话,不久他便真的从交河牧一步迈入了柳中牧,自然他那个本该是正七品下阶的、而实际上只是从七品下阶的副监一下子就摆到了中牧任副监的位子上。
这样,按理他便该是从六品下阶了,一下子就要上升四阶,看来选个好靠山有多么的重要!现在他便是高审行的儿子——如果高审行不嫌弃的话。
那日早上,他听到了高审行父子在议事厅外关于对自己挨揍一事的原话。王允达从未想到过,高峻当众拿铁锹拍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返利在里面。有时想起来,恨不得当时让高大人拍断一条腿才合适。
而高峻这些日子也有正事,郭都督在西州去往白杨河的沿途建立守捉,少不了高峻帮助选址。高峻有时骑了炭火出去,办完了事情不论多晚都要连夜赶回来。崔氏在家里,他是不放心柳玉如。
他已经从她的口中得知了长安街头的事情。那年他刚刚被送到了终南山,这是他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因而对于崔氏的动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更担心柳玉如——一个势均力敌、而且她并不想竖立的对头,忽然成了婆婆而且来意不善,她的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而谢金莲这些人不好为了柳玉如而对着崔氏翻脸,思晴不行,李婉清不行,甚至连樊莺都不大能够,她们在这件事情中的作用都比不上崔嫣能这样做的只有他自己。
对柳玉如的保护,在高峻的心里有时要强过那些所谓的正事。她是个苦人,侯府中只剩下了他和她了,而他们两人时来运转简直是老天爷拿了馅饼亲手放在了他们的头顶上,离远了砸他们是砸不到的。
现在,柳玉如的身份终于被崔氏揭露出来,而自己还隐身雾后,高大人就更看不得她独自应对新生的威胁。再说他还没有到无计可施的那一步,最不继他还能舍了这一切,带了柳玉如去过隐居的生活。
柳玉如的每一次落泪都会激怒高大人,不要说只是个崔氏,也不要说崔氏是崔嫣的母亲,如果她胆敢冒犯了柳玉如,即使她是皇后都不行。
这晚,高峻半夜骑了炭火奔驰在回家的山道上,一边啃着一块烤狼肉,一边思考一个问题:崔氏所说的那个“先夫”到底会是谁?他认为炭火就是乌蹄赤兔,高峻确信世上不会有两匹一模一样的宝马。
一个对乌蹄赤兔念念不忘的、对于一次屈辱都不肯忘却的女人,同时又是一位有身份、有教养的贵妇人,却能够在大雨中不惜让三驾马车和三位扈从淋着雨,也要对一匹特征鲜明的马看上许久的女人绝对不会看错。
如果她没有最后确认此马,便不会有后边的求马,也不会忘情地说了那句话。
而从自己第一次发现炭火的地点看来,炭火的那位原主人一定也在鄯州地域出现过,并且就是在那里失落了这匹宝马。
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位将军——一个普通的军士按理是没有资格骑这样一匹马的。以崔氏所说的“先夫”一词,高峻更断定他是位将军,而且从崔氏当年的年纪来看,这位将军并不是正常去世,如果是将军的话,那么十有七、八是在炭火出现的鄯州地域战死。
高峻对鄯州地带过去的战事不大清楚,不过他从崔氏的这句话里总算找到了着手点,他不怕挖不出这段故事。他不为别的,不为宣扬和要挟,只想把这故事讲给柳玉如听一下。
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高峻牵马进院,整个二楼静悄悄的。他发现柳玉如还没有睡,门内透出灯光。别的屋门都关闭了。他进去,看到柳玉如坐在床上。
看到高大人进来,柳玉如的声音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大人,要是忙到太晚了就不必来回跑,夜路又不是多好走水已经温好了。”
高大人拉起她的手道,“以后天晚了记得关门,我回来会敲的。”
每个女人的屋子里都备有高大人的睡衣,柳玉如也不例外。她从柜子里找出它来,手里拿着这件高大人从没穿过的衣服,把高大人送到了洗澡间的门口看着他进去。
她知道高峻会回来,事先叫人温了洗澡水。高大人不在家的一整天她都惶惶不安,午饭时别驾在场,崔氏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只有崔氏那条小狗冲着她叫了两回。
晚上柳玉如既想开门等着高大人,又怕崔氏闯进来。她的心里想好了几种应对方案,甚至想到万一崔氏闯进来不走,那她就跑到樊莺的房里去,把屋子留给崔氏。
只和崔氏两个人在一起,她怕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自己总是会落下风,而高大人不在场,要帮自己说话也帮不上。
晚饭的时候高审行和别驾大人说起了旧村中的风言风语,他终于听到有人在传言:王允达副牧监身在柳中牧副监的职事,而品级迟迟上调不到该有的从六品下阶,都是因为王允达得罪了天山牧总牧监高大人的缘故。
这让高审行十分的不安,虽然别驾大人一直说这事情太古怪,无风哪有的浪?但高审行说起这件事情时担忧的神色,还是被柳玉如一分不差地看到了眼里。她准备等高大人洗过澡出来后对他说一下,看看他怎么看这件事情。
柳玉如又坐着等了许久,发现自高大人进去一直没有动静。她想,水温好了以后又等了一阵子他才回来的。现在他进去了这么久,水早该凉了。她想八成是高大人又睡着了,他太累了。
最后她下了决心悄悄走进去,看到高大人泡在水里睡得正香。那片宽阔胸膛上的胎迹隐约浮现,提醒着她高大人是谁。
她在高大人的身边站了片刻,拿不准要怎么叫醒他。高大人露在水面外的只有肩膀和头,她想了想,俯身捏住了他的鼻子。
高大人一个愣怔,身子在大木桶中一个扑棱,哗啦一声水溅了柳玉如一身。她把干手巾搭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快步回到房中。
第250章 商量退路()
等高大人从洗澡间里出来,柳玉如已经换好了一套干爽的睡裙在床上躺下。
她等高大人躺好,说起了旧村中关于王允达的风言风语。高峻忿忿地说,“这位王副牧监,从我认识他,也没做过什么正事也好,也许这哥俩遇到我,是他们流年不利。”
柳玉如在黑暗中拉住高峻的手,轻声说,“不要小看这些小人物,慎重些总是没有坏处的你会原谅他,但他若得势,不见得原谅我们,甚至有可能替他兄长倒帐。”
高峻的手狠劲一握,“他若敢,长史也保不了他!”柳玉如的手哪里受过如此大力,在边上痛呼了一声。高大人猛觉,连忙摸了黑,两手捧了那只手揉搓。听柳玉如说,“骨头都让你捏碎了。”
他很歉疚,说道,“如果没有这些风言风语,也许他升品之事我不阻拦,但是如今断然不行了。明天我会对罗得刀说一下,让他去给郭叔叔传个话让王允达随便折腾,我吃得住劲,傻瓜都猜得出这些风言是涉利者相关,那点小聪明也在我跟前玩耍,什么时候他能为了柳中牧场把那副屎包肚子累瘦下去,我一句话都不说”。
柳玉如一点都没有睡意,今晚她很有些兴奋,从善政村那次之后,这是高大人再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外来的威胁让她从未有过的失措和不安,崔氏这样的对手让她丝毫不敢有落败的勇气,独自面对崔氏时柳玉如连示弱都不会肯。为了只有她和崔氏知道的那次事件、也为了女人的尊严。
她相信高峻的力量,这是她唯一可以任何时候都倚仗的后盾。她看到了高大人宽阔又隆起的胸膛,感受了他痛入骨髓的手劲,只要他在身边,那自己什么都不必担心。
她对高大人说起了白天的事。晚饭后,崔氏的丫环就去了旧村,她看得出崔氏为了这事又在动心思。
崔氏曾经当了高审行说,大热的天洗澡不方便,言外之意就是相中了柳玉如的大房间。但是没等柳玉如想好怎么应对,这话便让高审行否绝了,“你怎么好跟那些侧室们在一起?”崔氏就不再提这事。
柳玉如知道高审行这话暗指崔嫣,她一个长辈上来后女儿怎么能方便?再说一楼也是有洗澡间的,只不过是是与客房相连的罢了。崔氏一是要把丫环安顿在二楼的套间里,二是要让柳玉如挪动一下给她添添堵罢了。
高峻听了,说道,“她不要想把丫环放进来,我不怕她们合了伙欺你,也怕她们合了伙骗高长史。”高峻说了和柳玉如去柳中县避雨时的事情,请她帮着分析。
柳玉如说,“我只想到了崔嫣妹妹,你说过她是崔氏带入高家的,那么她的父亲该是这位骑了炭火的将军别的我想不到。”
柳玉如不愿意这样大好的时间说别人的事情。她又告诉高大人说,白天时崔氏的那条小狗曾经对着她狂叫,像是在讨好主人,崔氏当时还说,“它怎么不对着别人叫呢?它一向是分得出好人坏人的。”
柳玉如把此事当做个趣事说起,谁知高大人又恨恨地,若不是柳玉如摁着便要坐起来,“这个狗东西也狗仗人势,明天教训它!”
又说,“我不在家,你那些姐妹们都是帮手,天亮我就交待她们几句。我就不信于她们来说,是一个应景的婆婆亲近,还是我这个爷们亲近!”
柳玉如悄声笑道,“大人你算说对了,它可不是狗东西吗?”
高大人转向她,低声说道,“你这位一品夫人让她当众揪出来,我却躲在幕后,该怎么办?她要逼得急了,我们就走。”
柳玉如有了兴趣,“我们走去哪里呢?就我们两个?”
高大人说,“不是我们两个还要带谁?大逆不道的是你我不过樊莺是一定要带上的思晴也要带上,”想了想又道,“李婉清和崔嫣也要带上,谢金莲、丽容他娘的,这哪是私奔,改成逃荒了!”
柳玉如轻笑道,“我就知道你一个都舍不下,以后不许再往家里搜罗了,不然人家在后边一个个地顺藤摸瓜,大人你躲到深山里去也会让人寻见。”
高峻认认真真叹口气道,“那婆娘只需对着郭都督说起你的身世,我们就得走人。”
柳玉如听了,立时傻住。似乎方才的玩笑已经不再是玩笑。如今是崔氏知道柳玉如的底细,郭都督知道高峻是谁,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是几乎每次见面都会说上两句。
她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峻性,紧张地抱住了高大人的胳膊,有些心慌意乱“怎么办呢!你快想想办法!”她用力摇晃着高大人的胳膊,让高峻也紧张起来。
这个担心也许就在明天早上成为事实。
柳玉如说,“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给她跪下,求她也行”她感觉高大人在黑暗中自顾摇着头,听到高大人说,“平安可不是这么求来的。你们之间那件事是她无理在先,还记你这么久她可不是菩萨,你不必求她。”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人灭口我不干,只好三十六计。”
在柳玉如的眼里,这件玩笑引起的问题似乎已经迫在眉睫,“大人,不然就让我离开,只要你在牧监的位子上,总能照顾得了我,也许崔氏一如意,就忘了我了。”
高大人语重心长的口气,“那天我这位父亲大人教诲于我,对我说起了满门抄斩的长安侯府我虽然愤怒难抑,也只是敢抽了谢广一鞭子发泄到了那时,哪怕谁都放弃了我们,我也会拉了你走的,我们去深山老林里生活。”
柳玉如的一颗心稍稍地安定了一下,仿佛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没什么可怕,她也不必为了这件事给那个装腔作势的崔氏下跪了,她又高兴了起来。
她知道高大人对此事的无奈,即便他力能搬山,对此事也只能逃避,这没什么。她认真地对高大人说,“不论你是谁,都是樊莺的师兄,至少她不会离开你再有,谢金莲母女一定要带上。”
高大人问道,“为什么?谢金莲又比思晴和丽容、婉清和崔嫣等人多了些什么?”
柳玉如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急切地想说一件事,再不说的话,也许就不会再有这样从容的机会了。她说,“因为甜甜曾经有一块牌子,是她父亲留下来给她的”
“什么破牌子,这样神神秘秘的?”
“是十三年交河道行军大总管”
第251章 落雨催花()
高峻腾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颤着声音,压抑着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柳玉如从高大人的表现中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事已至此,她没有办法不说了。她低声而慌乱地说,“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那块牌子已经,已经让我砍碎了烧了。”
“这是牌子的事吗!!!”柳玉如已经惊惧地由床上坐了起来,高峻大声叫着,用力挥了拳头、摸着黑在柳玉如的肩膀处捣了一下,再想砸发现她已经倒在床上。他又觉得不解气,暴怒地一把把她掀翻过来,要在她身上狠狠地再打几下。
在他高声喊出来的时候,柳玉如就已经吓哭了,一待高大人的重拳落在身上,巨大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高大人一翻身骑到她身上,恶狠狠地道,“我说我总是眼皮子跳,原以为是有人在算计于你,半夜!半夜我也二三百里的跑回来,谁知是你在算计老子!!!”
他挥起巴掌又想打她几下,发现她的脸正对着自己,举起的手停在半空。
柳玉如呜咽着说,“我好受了?我不能不顾她们,你能不顾她们吗我顾了她们母女,要怎么对你说你说啊我实话实说了,是不是你就不怪我了?我和她又怎么说?要叫她什么?谢金莲让那个畜生毁了,我恨谁呢!你和她彻夜的玩耍,却把拳头留给我!!”
高大人把手放下了,默默地从她身上下来,坐在她旁边发愣。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在寂静的夜里,是高大人的嗓门太高了。
柳玉如见他不动,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擦了把脸要下床开门,却被高大人一把推倒在床上。他自己跳下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了两个人,是崔嫣和谢金莲。她们让高大人的动静惊醒了,后来听着柳姐姐在她的房里哭。两人身上只各自披了件睡衣就过来看。
屋里没有点灯,谢金莲的目光越过了高大人看着里面,怯声问,“柳姐姐”
高大人代答道,“她做了噩梦了,怎么劝都劝不好,都是那个老妖婆闹得!!!”又对谢金莲说,“你陪着她,别让她寻了短见!”
说罢,一搂崔嫣的腰道,“连个觉都睡不好!”
崔嫣听高大人骂“老妖婆”,知道是自己的母亲这些日子的做法惹恼了他。也不知道柳姐姐夜里都对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听她抽抽咽咽的样子,是真做了噩梦,也难怪高大人会当了自己的面都这样说话。
她不会计较高大人生气时的言语,见他伸手搂了自己,便顺从地随了他走。她听到谢金莲在柳姐姐的门内轻轻地关了门,也就不再担心柳玉如。
崔嫣想劝高大人几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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