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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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小僧-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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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在这里不走了。
「唉……随你。」水色叹着气,将目光移回作业本上。
「老师……再过一阵子,附近的山里会有萤火虫喔。」
「嗯,之前听你说过。」水色漫声应道。
「可以……一起去看吗?」
「……我不知道。」
「说过要一起去的!」宝珠突然生起气来。
水色无语,并不认为宝珠在无理取闹,而是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悲哀。只不过是一起去看萤火虫,这样简单的期待,都可能无法完成。
宝珠也不说话了,头低低地瞪着地板。水色这回更没心情吃东西了,只好把咬两口的三明治放回盘子,假装不在意的将作业本翻过一页。
微弱的滴答敲击声,混合吸鼻子的抽气,断断续续地在水色身边细碎响着。
水色终于正眼朝宝珠望去,只看见因为低头而垂下的刘海、从姣好脸庞下不断滑落的泪滴。完全说不出话,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连手都伸不出去。
「呜咿……呜咿、呜……」
使人心脏为之抽痛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水色吸口气,拉起棉被将自己从头到脚埋进去,盼望厚被能将那声音阻绝。
「呜咿、哇啊啊……」
伴随着大哭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并没有让水色感到好过一点,他抓着身下的垫被,直到失去知觉为止。
***
「……呜咿、呜、呼咿……呜。」
「可以用我听得懂的话说吗?」身为父亲的朝能搔了下光头,将刚泡好的茶放到儿子面前。虽然是父子,但按照寺院礼节,朝能还是在茶室以接待客人的方式招待宝珠。
他是不怪宝珠打断他做晚课,但就这样一直哭,什么也不说还真不是办法。
「……老师、老师快死掉了!」
「呃,我知道。」朝能回答。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快死掉了,再这样下去真的、真的会死掉!」
「每个人都会死啊。」朝能这时倒是说出了至理名言。
「呜咿……可是我讨厌那样!为什么老师非死不可?明明是个温柔的人!」宝珠说完,一口气将苦茶一饮而尽,补充刚才流失的水分。
「因缘果报吧。」朝能叹道,「他应该也夺过不少人的性命不是?其它人也不愿意死的。」
「那母亲死了也是因缘果报吗?那种事情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能说明白的话,我一把火把这寺给烧了,就瞧父亲还能不能平心静气!」宝珠呜呜怒道。
「并不是简不简单的问题,那些复杂的业重迭在一起,一个又一个套起圈住,因为做了什么所以才有现在的结果,这就是因缘果报;下回寺里打禅,你也来坐着,省得老是想些坏主意,亏你还是灵物,刚刚说的话跟邪魔一样。」
朝能伸手又给宝珠添杯茶。
「打禅就能救老师的话,我天天来这里呆坐着也行!大哥之前说过,父亲也许有办法的,现在还不是只能靠几个字蒙混过去。」
宝珠急的口不择言,「不是只要把老师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去掉就好了吗?这样应该很简单吧,念念经什么的,我也可以帮忙念啊!」
「那的确是一开始所预设的状况,问题是看到实体后,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朝能变得严肃起来。
「尸兵器在某些部分跟花御堂已经变得密不可分,跟rou体的纠结程度更是贴紧的难以想象,勉强要分离,我跟槙堂连手的话是办得到,不过在完全分离的那一刻,花御堂会因为rou体无法承受而马上死亡。」
「可是就这样放任那个东西在老师体内,一样也不行啊。」
「如果,有能够足以支撑花御堂生命的强大能量就好了……」朝能提起自己的杯子。
「那是什么?」
「大概像供奉已久的勾玉、宝具之类拥有强大力量的东西,如果能一边进行分离,一边将神物的力量注入花御堂体内的话……唉!但这也是理想化的方法,实际上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宝珠垮下漂亮的脸蛋、好像刚抓到的一丝希望又消逝了。
「因为花御堂本身已经走入邪道,光是我的经文他就负荷不了,更何况是其它圣物的力量……但,纯粹邪物也不行,终究他还是个人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槙堂那家伙早就不由分说的动手了吧。」
「……我知道了。」宝珠双手撑在桌上,一脸坚决。
「终于要放弃了?」朝能望着这个还有少许陌生的儿子。
「请父亲……把我的尾巴砍下来用吧。」
第十章
    在一片黑暗中,他惺忪地睁开眼,刚才梦见了五年前的事。喉咙有些干,爬起身,准备去楼下的厨房倒点水来喝。
一眼望见躺在身边抱着被子睡熟的男人,稍微回想了下几个小时前,刚刚温存过的情境。算一算,学习当人类至今已经到了第七个年头,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懵懵懂懂,唯几样清楚的,大概就是在「喜欢」这种感情认知方面。
他喜欢唱歌。
喜欢这个町上的人。
还有最爱的父亲、大哥、秀喜与千照……以及水色。
戳了下男人的唇,感觉软软的很想咬上一口,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先细细舔着,直到对方发出缓慢的呻…吟,再将舌伸进去。
一会儿,感觉脖子与腰都被搂住,全身都被拉入温热的怀中。
有只手滑到臀上,现在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耳边传来有些沙哑的问题:「什么时候才会再长出来?」
「快了快了。」他笑道。
「每次都这么说,要是真的长不出来的话……」
「十年一条尾巴,我要再过几年才长吧?」他胡乱说着。
「每次看你走路要跌要跌就很过意不去……」声音在他耳边叹道。
「没关系啦,只是稍微有点不平衡而已。」
「好啦,快睡,明天不是复赛?要是精神不好,唱不出好声音就糟糕了。」压下对方的头,男人叮嘱着。
「水色又不来,随便唱就好了。」他把头埋在对方胸膛蹭着。
「这种大话等你赢到决赛再说。」水色一把搔乱本来就蓬起的金红发丝。
「呜咿……那万一决赛不是假日怎么办?」
「不是假日我也会请假去看的,毕竟是宝珠重要的出道战嘛,到时候町上还会给你举办热烈的庆祝会什么的。啊,别忘记要给千照写信,要是她不知道你参加新人歌唱选拔有入围,我又要被骂了。」
「不会啦,秀喜都有在跟她联络,前几天还过来借计算机,寺里真不方便啊,连个网络也没有,而且直到可以帮忙寺里的退魔工作之前,还不能有手机。」宝珠扁嘴。
「佛门清修之地,摆那种东西要做什么?再乱说的话,小心朝能先生不高兴。」
「可以把计算机弄得很佛教嘛,比如说桌布换成佛祖的肖像啦,开机音乐跟关机音乐都换成心经……呜咿!」
尖耳朵被拉了下。
「好的不学,尽想些有的没的。」水色也不是真心在责备。
「我什么时候可以跟父亲说正在跟水色交往的事?」宝珠突然爆出惊人的问题。
「咳!这个……不要让我再感觉对不起朝能先生了好不好?」水色再度叹气。不但拿了人家儿子两条尾巴,又把一个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引上了某方面算禁忌之途,而且之前的事情实在是受了不少帮助……
「……我是因为水色平安无事,所以现在才很高兴的在这里的啊,父亲的话,会因为我高兴所以高兴的吧?」宝珠转着眼珠道,「不用太担心嘛。」
「不不,这种事情还是要担心一下的……」水色有些无力。
「好吧,那等水色觉得可以说的话,再跟我讲好了。」宝珠像妥协似的把头从水色胸膛前,挪到自己搬过来睡的枕头上,忘记自己原本想喝水的事。
就算水色接受宝珠的确是认真要跟自己交往的事情后,前几年却除了接吻外,什么也没有发生,先不论实际年龄,因为失去重要尾巴的宝珠,无法跟以前一样任意变身。整个看起来就是纯正的稚嫩中学生,光是接吻,水色都觉得已经是了不起的犯罪了。
好在宝珠有着人类血统,就算放着不管,也还是会一年年长大的,至今已经是健康的大一学生,这点水色总算安心不少,要是交往的对象一直都停留在孩童的外表,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水色现在仍旧留在星中担纲历史讲授,年年看学生来来去去,在校评价挺受欢迎的,去外县市念书的学生,有空回学校还会来找他聊天,说说新学校的事。
在宝珠从中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原烹饪社的指导老师因为身兼其它校务,有些忙不过来,便改由他担任,现在社团活动一周有两天,加入的学生暴增,当然大多以女学生为主。
「这算什么菜单啊?营养一点也不均衡,不必为了讨好学生而放一大堆油炸食品。」
这是水色将前三周社团活动的菜单,拟给自家的帝王学长看时,所得到的评语。
下一秒,笔记就被抢去,接着就看见与其说是热心助人,还不如说是对食物有所强烈坚持的槙堂,抓过笔就在上头涂涂改改起来。
看见此景的水色跟宝珠,只有互望一眼后叹气。
不过……这种生活真不错,近几年来水色经常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确实地抓住了一些东西。
偶尔,也有好事发生。
偶尔,也有奇迹出现。
伸手将缩进被中的宝珠揽过来,他靠在对方白皙的颈后问:「你应该不会后悔救我吧?」
「过分的问题。」宝珠鼓起双颊。
「说的也是……」水色抱歉地笑道,「尾巴快点长出来吧,我还挺想念的。」
***
「梅染学弟……请、请收下这个。」女子满脸通红地递出用蓝色包装纸包起的礼物。
「这个,抱歉我是……」
「是饼干,只有放牛奶,吃素的人也可以吃!请你收下!我只是希望学弟能知道我的心意而已!」
「啊……好的,那就谢谢妳了。」秀喜微笑着收下礼物。
女子一鞠躬后,转过身朝在远处等她的其它两位同性友人飞奔而去。
「秀喜……我可以出来了吗?」宝珠的声音从校园木板椅后发出。
「没人让你躲起来啊。」秀喜叹了口气坐下。
几年前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现在随着年纪增长,个头抽的比宝珠高上不少,脸也越来越有男人味,除了那颗光头依旧显眼。
宝珠一下从椅子后翻身过来,跪坐到秀喜身边,食指摸了下唇,「好好喔,有饼干……」
「要不给你?」
「这样那个女孩会生气的。」
「话又说回来,你不是也收到很多吗?圣诞节的时候。」秀喜轻轻将饼干放在椅子一边。
「拿去恩典堂了啊,你也一样吧?」宝珠支着俏脸。恩典堂是町上的天主教堂,有附属的托儿所跟孤儿院,圣诞节跟情人节收到的礼物,全部都拿去孤儿院给小孩子了。
「没办法,拿回寺里不好意思,而且我对这种的实在是……」
「困扰?」宝珠问。
「嗯,原本还以为千照说的是玩笑话,结果没想到是真的。」秀喜沉吟道。
「千照说什么?」
「千照说『绝对会有人傻傻的跑来跟你示好啦!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就要直接讲!』而且还给我一张『退魔避邪』照。」秀喜翻了翻口袋,掏出简单的黑色皮夹打开给宝珠瞧,结果放照片那一面放着的是,梳着两只马尾的漂亮女孩做鬼脸吐舌的照片。
「哈哈哈哈,千照好可爱!」宝珠看着笑了直打跌,「那你用过了吗?一脸严肃地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给别人看啊,哈哈哈哈!」
「只用过一次,结果被误会千照是女朋友,要解释的时候对方就跑掉了。」
「这个效果好!」
「不行啊,这样被误会,千照也会很困扰的。」秀喜边摇头边把照片收起。
宝珠边在心里偷笑秀喜是迟钝鬼,边无所谓的道:「反正现在千照在德国,她不会知道的啦。」
三人好不容易都在町内的月高毕业后,千照就申请上了一直都很希望去念的德国电子工程学院,虽然感觉依依不舍,还是只身去了。听她当时神神秘秘说另一个目的,是要去当地的神学院旁听如何参加教廷秘密考试,好成为杰出的吸血鬼猎人。
宝珠跟秀喜都相信这句话应该是开玩笑的。
「对了,你的金发女友怎么样了?这是千照让我问的。还有在交往吗?」秀喜突然放低声,「是千照突然想起来的,因为国中有阵子花御堂老师跟你都是一团混乱嘛,所以压根忘了有这件事。」
「啊,那是什么?」宝珠眨了眨眼,根本就不知道秀喜说的是什么。
当时是在误会的状况下对话,离现在年代又有些久远,要宝珠记得才有问题。
「对不起,不想讲就算了!」秀喜摇手。他知道宝珠自从失去尾巴之后,那时就无法变成原本的青年模样,这么一来要如何跟那个金发美女交往还真是个难题。所以大概是分手了吧……
「不不,我是真的……」
「没关系没关系,千照老是问一些让人烦恼的问题,啊!今天下午你不是要去参加歌唱大赛的复赛吗?千照要你好好加油,她说你要是拿第一名,她就特别从慕尼黑回来帮你庆祝。」
「那我可得努力才行。」宝珠握紧拳头,「进入决赛的话,水色也会来看。」
「老师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秀喜露出迷人的笑容。
「是啊,我也觉得真是太好了,只要能让老师活下去,别说是尾巴,就算一只手还是脚的,都没问题。」
「呃,这个就……虽然想称赞这种济世救人的精神,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你怎么了,朝能师兄可是会担心的睡不着呢。」
「反正结果好就好了嘛,水色的身体需要灵力,但又不能纯正道,既然这样身为半妖的我,储存力量的尾巴不是很刚好吗?」
「朝能师兄可是明白的跟我说过,要身为父母的人,斩下自己子女身体的一部分,是很过分的事喔。」秀喜忍不住说起教来。
「……我知道了嘛。」宝珠低声,随即马上仰起脸,「下午来看我比赛啦,你们都不来我好无聊。」
「哪会没人去,你们系上不是一堆女孩子要跟去,还做了要帮你加油的纸牌呢。」
宝珠光是那头夕阳金的头发就够引人注目了,而且校内只要有卡拉OK比赛,冠军奖项都由他一个人包走,这次会去参加某经纪公司的新秀歌唱选拔,则是由轻音乐社的社长擅自帮他报的。
顺带一提,那个轻音乐社的社长,打从中学开始就是同部门的社长,虽然有点花俏,但神通广大,还将宝珠中学时期的合唱团指挥抓进了社里,现在则组成乐团,在各种活动中神出鬼没。
「可是我喜欢秀喜来。」宝珠现在察觉到,自己由下方某个角度这样拜托人时,效果最好,对水色更是屡试不爽。
「这个……可是下午有超渡……」秀喜单指搔搔脸。
「梅染同学,不,不好意思打扰一会儿……」
啊,又一个手上拿着礼物的女生。
宝珠眼珠转了下,就帮千照一个忙好了……他突然伸手抱住秀喜的脖子,「这个是我的,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女生露出吓呆的表情。
「掰掰。」宝珠用遗传自母亲的美丽脸孔微笑。
嗯,乖乖跑掉了。
「赤朽叶宝珠……」秀喜拧起眉瞪着身边的狐狸友人。
「呜咿……」宝珠欢乐地叫了声。
***
「这次是种三色堇啊……」放学后,水色晃到花圃边,望着那几株歪歪倒倒的可怜植物。果然,交给学生种就有可能是这种下场。
他蹲下身,轻轻挖起松软的泥土,将三色堇扶正后盖上。
「老师……」
那是已经,许久没听过了的叫唤。
他露出微笑,没回头,「赤朽叶同学。」
像堕入时光隧道般,关于那一天的记忆,鲜明地在脑中苏醒了。感伤与喜悦,几乎叫他落下泪,手指浅浅戳在土中,一时只能咬下唇。
夏夜晚风吹着身上的和服白褂啪啪作响,身体已经变得温暖的不可思议,却也知道有某处是空洞的,他并不想费心去填补,就如那些与他交手过的对象,在躯体上所留下的伤口,就让疤痕留下吧,一个也别忘记。
青姐已经不在了。
那好像另外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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