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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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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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世子李晟与兰陵郡王崔奕果真是姗姗来迟,待行到首席前,李晟才抱拳笑道:“某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信安公主满腹心思都不在他二人身上,摆摆手道:“都入席吧,不必如此多礼。”

李晟与崔奕二人这才在贺兰临上首坐下,却听贺兰临不紧不慢地问道:“世子莫非又见了什么好书,一时撂不开手,才误了牡丹宴?”

李晟笑道:“贺兰果然知我心意,才到东市书肆,便见新得几本字帖善本,着实舍不下,还向奕郎借了数百贯钱才足了数买下的。”说着自怀中宝贝似得掏出几本字帖亮了亮。

席上众人不由地失笑,堂堂一位亲王世子居然向人借钱买字帖,不得不说是太“痴”了。

沈安青也掩嘴笑了起来,暗暗拉拉赵瑛娘衣袖,拿目光比了比李晟。

赵瑛娘却是望着对席位上的李晟,正色低声道:“他志向高远,胸怀广阔,如今不过是韬光养晦之举。”沈安青一怔,对李晟那状似和煦憨厚的模样多了几分打探思量之意。

许久她才低声道:“你打算如何?”

赵瑛娘微微一笑,极为坚定地道:“只待时机。”

酒过三巡,席上众人也开始散漫起来,新科进士中一位年岁较长的老者与李晟论起前朝字画优劣来,多喝了几杯,竟然全不顾尊卑,当场争得脸红脖子粗,还是被人半拉半劝下去服了醒酒汤,也不知他清醒过来可会吓得没了魂。

李晟倒还是那副和煦温厚的模样,不急不慢地与崔奕低声说上几句,又与一众朝臣勋贵饮上几杯。

贺兰临却是酒意微醺,唤过带来的貌美侍婢为他斟酒,与邻座的鲁国公畅饮起来。

不知席上谁人说起月灯马?乱皇拢?炙档角耙换岵涣肆酥?幕?拢?虐补?魈裘嘉氏率姿??亩撕涂ぶ鳎骸疤?徘按位?拢?撕湍?录即蟪ぃ?业故羌??爰?兑环?!?p》  端和郡主虽是不敢顶撞,却是不忿这位骄横跋扈的公主已久,不软不硬地欠身道:“殿下过奖,不过雕虫小技,怕污了殿下凤目。”

信安公主大怒,待要发作,又思量起来时许皇后的叮嘱,只得按捺住,冷笑道:“既然是雕虫小技,那便不必拿出来说,此次月灯马?履阄冶愣纳弦痪郑?绾危俊?p》  端和郡主自来不服输,也不惧她的公主身份,扬眉道:“公主既有此雅兴,端和少不得奉陪。”一时间席上竟有几分僵持。

撤了席,众人也都四下赏花,三三两两结对在芳林苑中游乐,也有留在席上饮酒谈笑的。

赵瑛娘瞧着李晟起身向苑中林木茂密处而去,一时心跳不已,拉着沈安青低声道:“青娘你陪我过去可好?”

沈安青一怔,此时她若也过去只怕不好,但见赵瑛娘那哀求地目光,只得轻轻颔首,向杜秋娘与玛雅儿道:“我与瑛娘去那一处赏花,一会便回来。”

玛雅儿笑了起来:“快去,快去,看别家小娘个个都是在寻如意郎君,你也该着急了。”沈安青有几分羞意低着头,跟着赵瑛娘走了。

赵瑛娘也知此时沈安青不能陪在一旁,待转过花径,她便松开手,轻声道:“多谢你,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沈安青看她脸色苍白,目光中透着坚定和热切,有几分怜悯之意,只能低声道:“小心谨慎些,若有什么不对的,快些回来。”赵瑛娘重重点点头,快步向花径深处去了。

沈安青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瑛娘是她所见的娘子中最为坚强果敢的一位,聪颖慧质,偏偏又如此勇敢,叫她很是钦佩,只是若换做沈安青,未必敢如此不顾一切地去。

正走着,却迎面碰见顺着花径独自而来的兰陵郡王崔奕,他正沿着路要向李晟与瑛娘所去的方向,这要是过去怕是就会撞见那二人。

沈安青一时急了,不知该如何拦阻住他,慌乱中,她上前一步拜了拜:“郡王安好。”

崔奕微微蹙眉望着眼前忽然自一旁出来拦住自己行礼的沈安青:“不必多礼。”

沈安青见他不肯多言,忙强自镇定道:“上一回在卢府,多谢郡王提点,奴才能取回手钏。”

崔奕更是有些狐疑,这位青娘不似是会有意套近乎之人,如何今日偏偏会寻了由头前来说话,他退了一步,欠身道:“不过顺手之举,娘子不必客气。”

正说话间,花径深处却嘈杂闹将起来,二人都是一惊,崔奕深深望了沈安青一眼,大步向前而去,沈安青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顾不得许多,提起裙裾紧跟在崔奕之后。

绕过几处花篱,只见高大的首案红花丛后正围着数人,当中端正而立的正是襄王世子李晟,他面色淡漠,负手而立,目光中满是冷意地望着眼前。

他身旁围着数名侍婢,半跪在地低声唤着:“娘子,娘子……”

崔奕与沈安青快步上前,这才发现侍婢之中有一人半倚半靠地坐在地上,不是旁人,正是赵瑛娘,她一脸苍白,半阖着眼软软依靠在侍婢怀中。

沈安青低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她,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婢忙回道:“婢子们方才听世子唤人,这才过来,就看见娘子……”她没敢继续说下去,她们几个过来瞧见的便是赵瑛娘倒在了李晟怀中。

崔奕皱眉望了一眼李晟,低声道:“可请了医官来?”

侍婢急急忙忙道:“已经去请了。”

崔奕几不可闻地低低叹了口气,只是看着李晟。

李晟却是轻轻一笑,蹲下身来向赵瑛娘道:“瑛娘,你且宽心随她们去静养,待医官来瞧过,便会着人送你回府去。”他顿了顿,“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瑛娘阖上的眼睫微微一动,却并不睁开来,依旧闭着眼恍若未闻。

正文第四十八卷 顾步已相失 徘徊反自怜

望着侍婢们用肩舆送了赵瑛娘登舟而去,沈安青心中百味陈杂,看方才李晟的模样,分明是对瑛娘并无什么情意,只不过隐忍不发,不知道瑛娘可否知道,却有会不会对自己的抉择有所悔意。

回到席上,早有侍婢把方才的事传的人尽皆知了,众人都似笑非笑打量着席上的襄王世子,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此事。只是李晟丝毫不觉一般,依旧和煦地笑着,落落大方地与旁人谈笑饮酒。

信安公主分明也听说了此事,挑眉笑望着沈安青:“青娘方才不是与瑛娘一道去赏花,如何会教她私会了晟郎去?”

沈安青心头一紧,正待起身时,却见对席上崔奕欠身道:“方才是我唤住沈娘子有事相询。”

信安公主笑得更是有些古怪:“想不到奕郎会有话要问青娘,却不知是何事?”

沈安青忙起身笑道:“殿下,方才兰陵郡王所问的是奴在斗茶会上点茶所用的茶饼,奴直言奉告乃是紫茸香。”

信安公主细细打量席上二人,果真是脸色坦荡,不似作伪,这才无趣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不过是平白一问。”

席上的贺兰临浑不理会这许多,只是趁着侍婢斟酒之时调笑一番,叹了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又转头向李晟道:“可是如此?”

李晟温和地笑了起来:“贺兰此言却是不妥,你素来美人在怀,又岂会难消受。”

席上气氛这才和缓一些,举杯笑谈声渐起,方才的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只是金河郡公夫人与窦家等几位夫人的脸色都颇有些难看,分明此事超出她们预料之外。

倒是梁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等人脸上却是带了分喜气,连魏萱娘与韩月娘几人也都笑语盈盈,似是得了什么喜讯一般。

好容易牡丹宴毕,信安公主懒懒起身,向端和郡主道:“明日雁塔题名后,便是月灯马?拢?撕托爰堑枚脑贾?隆!?p》  端和郡主半分不肯相让,起身冷笑:“殿下放心,端和自然是记得明白,不叫你失望了去。”信安公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身后数十侍婢忙都碎步紧跟去了。

席上众人也都一一散了去,沈安青一眼望见窦老夫人冷厉的脸色,心知不好,忙低头跟上,随窦家人乘舟登岸,上了马车回转窦府。

才到窦府门前,只见阍房前正有两个人与看门的仆从分说着,见车马过来,那仆从丢下他二人,忙上前迎了车马,唤人送了踏凳到马车前。

沈安青扶着侍婢的手落了马,不经意间望了眼阍房旁那两个衣着普通样貌寻常的男子,只觉得其中一位有几分眼熟,倒似是在哪一处见过,却是想不起来。只是二夫人下车时,一眼望见那二人,脸色有几分凝重,只见她吩咐侍婢几句,这才进了门去。

沈安青留了个心眼,低声吩咐金铃:“吩咐芳兰与这看门之人打探一番,来的是何人。”金铃应着悄声无息地退下了。

窦府内堂,窦老夫人坐在上席闭目不言,下席大夫人、窦大娘子、二娘子连同二夫人也都默然坐着,沈安青低着头并不出声。

大夫人叹了口气,向沈安青道:“青娘,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瑛娘与你一道去赏花,却去与襄王世子私会,最后还……”

却又是这一问。沈安青抬眼,见内堂中众人俱是瞧着自己,大娘子的目光分明有所忌讳,二娘子与二夫人却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沈安青轻轻出一口气,这才道:“先前我与瑛娘四下赏花,才到那一处花径,瑛娘说那边的首案红开得极好,要拉我一道去瞧瞧,恰巧遇见兰陵郡王,他问起之前斗茶会上之事,我只好停了步与他说了几句,瑛娘便自己去了,再后来便听侍婢们的叫唤声,过去瞧时已是那情形了……”此话半真半假,却是与席上崔奕所说一致,倒也合乎情理。

窦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看了沈安青一会,才道:“果真如此,那倒也怨不得青娘,她如何会知道这些事。”叹了口气,“罢了,累了大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大郎媳妇留下来便是了。”

窦大娘子上前拉着沈安青起身,低声道:“无事了,老夫人与大夫人也是怕你有事,这才问一问,走吧,回端怡园去。”沈安青点点头,默不作声随她一道走了。二夫人瞪了眼沈安青,带着绿翘也起身走了。

待内堂中人只剩老夫人与大夫人时,老夫人的脸色才阴沉起来,冷冷道:“你看如何?”

大夫人谨慎思量片刻,才低声道:“青娘所说怕是实情,先前兰陵郡王也曾说起是他唤住青娘问话,他与青娘非亲非故,也无太多来往,想来不会有意庇护她。”

老夫人眼神转厉:“若是真如青娘所说,那今日之事怕就是襄王世子有意为之了!”

大夫人一惊:“却是为何?”

老夫人冷笑道:“那位世子怕不似瞧起来那般简单,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是想要坏了长公主殿下的谋算,才会出此下策。”

大夫人有些狐疑:“只是为何他会亲自出手,只需假以他人之手,便可坏了瑛娘的清白。”

老夫人接过侍婢奉上的香薰饮,吃了一口才缓缓道:“赵家也是不错的助力。”

大夫人揣测地说道:“会不会是瑛娘……”

老夫人却是嗤笑着:“赵瑛娘不是蠢钝之人,又岂会放着太子妃,未来皇后不作,要嫁与个无权无势的世子。”

回到厢房的沈安青,倦乏地倚在席上,今日不过一场牡丹宴,却叫她有几分心力交瘁,只是这之后还有好几日的游宴,却不知该如何应付。

金铃端了碗甘豆汤上前来,轻声道:“娘子可要歇一会?”

沈安青摆摆手,让她放在案几上,叹道:“只怕之后会更加艰难。”

金铃与采容脸色都是一紧,金铃道:“赵娘子今日不该拉了娘子一道去的。”

沈安青无奈道:“她也是没法子,若是今日我不曾一道过去,只怕更难听的话也有人说出来。”只怕有心人说成是赵瑛娘投怀送抱也无不可。

采容却是战战兢兢地道:“如今,该如何是好?”

沈安青也深感为难,如今窦府已经对自己起了戒心,待曲江会完就会迫不及待送了进宫去,只有拼死搏一搏,不能再任人摆布!

正文第四十九卷 危心犹警露 哀响俱闻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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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兰到晚间才回来回话:“先前来的是杜曲庄子上的庄头卢远山,带着庄丁来,说是与二夫人送账簿子来的。”

是二夫人庄子上的庄头?沈安青有些生疑,为何她会觉得先前从见过他?并不是前一世,倒似不久之前!

她凝神问芳兰:“你可与这庄头相熟?”

芳兰想了想,才道:“婢子只知当初这卢庄头并非庄户人家,似是京都南郊一户破落户,后来二夫人才把他放到庄子上做了庄头的,这些年也颇为倚重他。”

沈安青听她说着,猛然想起自己是在何处见过卢远山了!那是阿娘病亡的灵堂上,这卢远山一身素服前去,与几位叔父婶母打过照面。只是那时的沈安青一心伤悼病亡的爷娘,不曾留心过,只当是哪一处远房亲眷。

他去楚州作何?难道之后的何氏使了人来接沈安青入府也是与这有关联,还有当初叔父婶母满口应承,送了自己来京都,也与这有关?

沈安青只觉得满心惊惧,只怕这才是根由所在。她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二夫人为何一定要将我许给昆郎?”

芳兰身子微颤,犹豫一会,才低声道:“婢子被送来娘子身边伺候时,二夫人曾与婢子说过,只有替昆郎娶一门妻房,添个嫡子才能讨个封荫。”

沈安青皱眉,照律法,良贱不能通婚,二夫人打得是要娶良家子为窦昆正妻的主意,而照着窦昆那情形,只怕也良家中无人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她沉声道:“可昆郎全然不通人事,即便娶了妻房又能如何?”

芳兰声音低不可闻:“婢子也曾问过,二夫人说,自有法子叫得了身子。”

沈安青惊得脸色雪白一片,她猛然忆起前一世,二夫人见昆郎不能圆房,恼恨之余却是并不更多逼迫,待之后便送了沈安青去学了茶艺,让她时时抛头露面与她邀来府上的郎君奉茶,难道打得是那等腌?龌龊的主意!

她一时只觉得心冷如灰,先前只知二夫人是个自私狠辣的,却不想居然为了封荫与家财,居然全不顾廉耻和名声,做下这等谋算!

良久,沈安青才缓过心神来,低声道:“二夫人可曾与你说起当初如何将我自楚州接到京都来的?”

芳兰道:“这倒是不曾提起,只听二夫人曾说过,使了不少钱财,才能成事。”

沈安青此时如何还能不知,当初离家时,几位婶母那掩饰不住的欢喜之色,一见来接的马车便是满口答应,分明是早就商量妥当,只是将她一人蒙骗着送来京都。她竟然就这样被“卖”与何氏了,“卖”与窦昆做妻房,若不是死而复生,哪一个年轻小娘能逃得过何氏的算计。

她只觉得满腔委屈,却又对这些实情并不意外,自爷娘去后,她早已是独自一人了,那些个自称是她亲人的人,早已没了半分亲情!

默然坐了许久,沈安青露出倦色,摆摆手:“你下去吧。”芳兰悄然退下。

“娘子,吃碗紫苏饮吧。”采容端了碗饮子进来奉到她跟前。

沈安青苦笑着望着她:“你可还记得当日阿娘病故时,余下多少田地庄子?”

采容愣了,偏头想了好一会,才迟疑道:“约莫有三处庄子,百余亩田地吧,却是记得不清楚了,娘子如何突然问起此事?”

沈安青冷冷一笑,那些都是她爷娘所留,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别人,待日后自然要想法子讨回来。

她端起饮子汤吃了一口:“去把金铃与芳兰一并叫进来,我有话交代。”

待三人齐齐垂手立在跟前,沈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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