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独孤娇的作为,虽然可恶,但似乎也情有可原。她虽有武功在身,但到底是个女子,想要找个倚靠、与人结伴而行似乎也并无不对。纵是隐瞒了身份也有她的苦衷吧,想想自己不也是有所隐瞒么!若刚刚追来的是夏珏的人马又当如何?独孤娇会不会也用刀指着她、也骂她是骗子?她贵为郡主的身份,一路上对她照顾周全,不骄不躁。季福璇与她身份相同,态度却谬之千里。她对她有恁多的好,将心比心,她怎能如此决绝、弃她不顾?
呆愣了半晌,珍儿调转了马头,轻声唤着:〃追风,我们回去!〃白马似乎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嘶鸣扬蹄飞驰而去。
此时天光已明而山间暮霭未散,珍儿迤逦而回,只见山腰平坦处,红衣女子倚着一棵高大栎树怅惘而立。珍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勒了马缰、放慢了速度,缓缓上前。独孤娇见她回来,双眸璨璨生辉。珍儿避开她的目光,有些讪讪地道:〃还不收拾了东西,赶快赶路,等在这里让人杀啊!〃
独孤娇巧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的心没有那么狠。〃
〃哼!〃珍儿冷哼一声,〃我只送你出了云山关,再不管你!〃
〃好!好!那就多谢公子大恩!〃说着独孤娇上马,两人并肩前行。
独孤娇心情大好,又开始问东问西:〃甄公子,你年纪轻轻,剑术如此精妙,师承哪家啊?〃
见珍儿皱眉不答,她也不介意,兀自说道:〃你年纪轻轻,见了昨夜的阵势却毫不慌乱,真是令人佩服!我如你这般年纪时,要是有你一半的才能,恐怕追求我的人都要围着我的帐篷绕三圈了吧。〃
〃不知羞!〃珍儿看都不看她一眼,哼了一声。
〃你们汉人就是如此道貌岸然,喜欢装腔作势,其实骨子里还是你们汉人最坏。上京皇城里的青楼妓院数不胜数,都是汉人官家所设,供达官贵人取乐。你以为我不知吗!我们东岭人豪爽率直,喜欢就直言相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在我们族中可没有什么青楼妓女,族中男女都亲如兄弟姐妹。说你瞧不起我,你总是不承认,其实骨子里还是看自己高人一等,看我们胡人低下卑微。我说得对不对,甄公子?〃
珍儿被她说得不胜其烦,且有些理屈词穷:〃你、你好烦哦!青楼妓院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好男儿都不会去的!〃
〃好男儿?这世上有么?哼!〃独孤娇万分不屑。
珍儿气恼极了:〃你们胡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还不是强抓了我们汉人去做奴隶,受你们驱使打骂,毫无尊严,你以为我不知吗?〃
〃咦,你听谁胡说的?〃独孤娇黛眉皱起,也有些恼了。
〃谁说的?难道不是如此么?你还想掩人耳目不成?〃
〃绝无此事,我以忠献王室、室、郡主的荣誉起誓,绝无此事。不信你随我到我族中检视一番,真假可辨。怎么样?〃独孤娇似乎气的结巴了。
珍儿却笑了起来:〃我才不去。去了被你抓了当奴隶卖吗,你以为我会傻到自己送上门来!〃
〃胡说,你当我是怎样的人?〃
〃你是怎样的人还用我说么?骗子、骗子、大骗子!〃
〃你!你!你!〃
〃哈哈!〃两人对视一眼,忽而大笑起来!此时的他们倒是像足了一对嬉笑追逐的姐弟。
稍后,珍儿正色道:〃独孤姑娘,你贵为东岭王室中人,我是否该称你一声郡主?〃
〃我更想听你叫我一声娇儿。〃令独孤眼眸流转、娇滴滴地道。
珍儿气道:〃我说的正经话!〃
〃我说的也是正经话!〃独孤娇忽而严肃地道。
〃独孤姑娘,你再这般,我便真走了,再不理你!〃珍儿真生气了。
独孤娇却似乎毫不担心:〃你刚刚才说要送我出云山关,现在就反悔,可不是好男儿的行径。〃
〃我,我不是好男儿,你也不是好女儿,一天到晚总是勾引男人,你羞也不羞?〃珍儿气结,竟口不择言起来。
独孤娇似笑非笑地看着珍儿:〃我早就说过,我们东岭族人……〃
〃好啦、好啦,你们东岭族人豪爽率直、一点不知道含蓄!可你好歹也是王室之后,总不能整天对着一个男人挤眉弄眼、挑逗滋事吧,这实在是有失风化!我不想再和你争了,我只问你,昨夜我们遇袭,你的行踪想必已经被人察觉。你有何见地,打算怎么化解此次危机?〃
独孤娇点头道:〃甄公子侠肝义胆,独孤娇好生感激,这里多谢公子了。〃说着她在马上欠了欠身,〃前次在鹿城,我的随行侍卫大多遇袭身亡,只剩下一个心腹随从,我已差他回族中搬救兵了。若我没有料错,我的人马应已经出发了。〃
珍儿听了却不无担忧:〃独孤姑娘,你乔装在后,却派遣心腹随从回去搬兵,难倒你没有想过你的人或许会被他们截获么?而即使他能安然回到你族中,带了援兵回来,你所说的西支一派就不会半路拦截了吗?〃
〃甄公子放心。我那个心腹武功是极其了得的,我相信他必会安然回到我族中。至于说西支一派半路拦截,我倒是想过。不过呢,他们刺杀我都是黑巾遮面、暗中行事,若是我父王的兵马前来,他们断不敢明目张胆刀兵相向。除非他们真想造反。〃
珍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若你是男儿,西支一派杀你倒可理解,你不过是个郡主,他们杀你有何用?倒是活捉了去还能牵制你的父亲。〃
〃哎呀,甄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的父王想把我嫁给元昊帝国宇泰帝的亲王儿子呢,这样与皇家联了姻,还有谁敢和我们争正统地位。〃
〃哦,是这样子!〃珍儿恍然大悟。
〃可是娇儿不愿嫁入皇家,我虽是胡族,但受汉化已久,也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家!这里水深的很,娇儿有自知之明不愿去淌。公子,你行行好,救人救到底,救救娇儿吧!娇儿回到族中,恐怕就要被当成物品、献给你们皇家了。〃
唉,又来了。〃喔,独孤姑娘,你不要在勉强我了,我实在帮不了你。不过宇泰皇的儿子个个威武挺拔、俊逸脱俗,应该不会辱没了你。〃
〃公子,你的心实在狠呢。咦,你怎么知道宇泰皇的儿子个个威武挺拔、俊逸脱俗?莫非你见过?〃
珍儿忙道:〃没见过,只是听说!〃
珍儿与独孤娇一路北上,而消息也源源不断地送到霁王府里来。
〃珍儿和一个红衣女子住进了福来客栈,后又结伴而行?〃夏珏看向夏瑛,后者点头证实。
夏珏眼神凌厉、继而问道:〃那个红衣女子是什么来历?〃
〃五哥,你别着急,红衣女子的身份我们还在查。那么如今你想不想知道东方长灏的际遇呢?〃
〃他!我已知道!〃夏珏眉头蹙起,这个名字刺痛人心啊。
夏瑛嬉笑道:〃原来五哥在北地也有耳目啊!〃
〃阿瑛,你不要忘了,为兄曾挂帅亲征北境进犯的匈奴,在那里自然有我的探马!〃
〃哈,是啊,小弟倒糊涂了。只是五哥,若你的小师妹到了苍陵城,知道了东方一家业已被我们的亲亲舅父陷害,她又要多恨你啊!〃
〃这就不劳你挂怀了。你只需将那红衣女子的身份探明,并将珍儿的行踪打探清楚即可。〃夏珏双手握拳,十指泛白,凝神注视着远方。
〃这是自然。〃
〃还有,派人保护她周全!〃
〃哼!小弟明白!五哥你放心!〃夏瑛说完,潇洒而去。
放心?夏珏苦笑,他能放心吗?珍儿哪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她就这么一个人独闯北地,还与不清不楚的人结伴而行,他怎能放心!那么,抓她回来?夏珏摇摇头,珍儿又怎么可能束手待毙,怎么会卑躬屈膝地再回到他的身边。
他要如何自处?他又要如何与珍儿相见?费思量啊!
…
第五章 心痛
珍儿怎么可能知道夏珏在想什么,此时她和独孤娇已进了苍陵城,住进了四海客栈。想不到瑞王府的腰牌这么管用,她就如此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郡治之地。珍儿暗想,要是夏瑛知道了,鼻子一定会气歪吧?她哪里知道,夏瑛的鼻子早就气歪了,因为五哥有令,他不能对珍儿动手,他一肚子气都没地方发呢!
这家四海客栈乃是东岭人经营,刚听独孤娇说起时,珍儿不免奇怪:〃怎么东岭人竟在城里聚居生活,还可以打理买卖么?〃
独孤娇很是不以为然:〃那是当然。我们东岭北支世代与汉人交好,早就和你们打成一片不分彼此了。这城中不仅有我们的商家店铺,我父王也在城中设有府邸。〃
珍儿更加奇怪:〃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住在客栈之中,直接去你的府邸不好吗?〃
独孤娇笑道:〃唉,甄公子你本冰雪聪明的人,此时怎么糊涂起来?〃
珍儿闷闷地:〃我怎么糊涂了?〃
独孤娇耐心解释:〃这苍陵城乃是郡治之地,我族人聚居此地久已。这里不仅有我北支族众、西支的人马也众多。如今我若走到明处,岂不是等着他们加害。若西支的人得手,受到殃及的首当其冲便是这一郡之主郡守大人。〃
奇”哦,〃珍儿点头称赞,〃你果然想得周到!对了,独孤姑娘,你对此地如此熟悉,你能否着人帮我打听打听,这朔方郡的郡守大人可是复姓东方么?〃
书”这有何难?怎么甄公子不远万里到此,就是为了这东方家吗?〃说着独孤娇一双妙目在珍儿脸上流转着。
珍儿最讨厌她如此,总像是要刺探什么似的,于是哼了一声:〃我的事不要你多管。〃说完了又觉得不妥,颇为尴尬地看着独孤娇。
独孤娇也不生气:〃好,好,甄公子,我这就去帮你打听。〃
消息得来全不费事,当晚独孤娇与珍儿坐在客房中便说及此事:
〃甄公子,你所说的东方郡守,原来确有其人。我听我族中久居此地之人说,这位东方大人在任时,可谓是相当清廉公正,管治有方,深得各族百姓爱戴。只是他早在六年前就获罪朝廷,被缉拿下狱,并且不久就死在了狱中。〃
〃什么!怎会如此?独孤姑娘,你可知那东方大人因何获罪?〃珍儿心中焦急失了分寸,竟大叫起来。
〃哦,这个我倒是也问了,只是朝廷的事谁能说得清?只听说当时朝廷来的钦差宣读圣旨:查东方郡守与江南九阳郡叛逆仲家有染,就地缉拿下狱等待朝廷查实发落。〃
一番话只听得珍儿心灰意冷,心痛不已。难道又是受她仲家的牵连吗?
独孤娇见珍儿脸色惨白,不禁诧异道:〃甄公子,这东方家与你有何交情,你竟如此挂心?〃
珍儿定定心神,才道:〃没、没什么!独孤姑娘,那个,你可知道东方大人的家人现在哪里?〃
〃这个我也问了,听说东方郡守膝下孤单,只有一个儿子,当时是和老郡守一同下狱的。不过东方郡守无辜惨死后,郡中有人愤愤不平,据说劫了牢狱救了他儿子逃出云山关去了。至于后来嘛,就无人知晓了。〃
原来如此!珍儿眼中擒着泪,强自忍着。她赶紧起身走到窗前站定,以免被独孤娇看见,又要多话。果然,独孤娇也起身来,缓缓走到她跟前:〃怎么了,甄公子,你为何如此伤心?这东方公子是你的亲人吗?〃
珍儿好累啊,她深藏在心底的一个久远的梦就这么残酷地碎了。她哪里想得到,那个镇远王如此凶残狡诈,竟连远在边陲的东方家也没有放过。她害了灏哥哥一家,不知灏哥哥会不会记恨她?她来此地本是想偷偷打听灏哥哥过得好不好、甚或远远地望灏哥哥一眼,看看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哪想到会是如此啊!
〃甄公子?甄公子?〃一旁的独孤娇颇为担心地看着珍儿。
〃哦!独孤姑娘,我累了,想早些休息,独孤姑娘请便吧。〃珍儿懒懒地说着,独孤娇富有深意地看了看她,随即出了房门。
珍儿倒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日后又该怎么办呢?终于她明白,她总要知道灏哥哥的下落才会安心。既然灏哥哥出了云山关,那么她就追出关去。只要灏哥哥平安无事,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说以后会怎样,她也就不想了。
拿定了主意,珍儿心情稍微转好,此时有人敲门,一定是独孤娇又来纠缠了,珍儿实在有些烦恼,却又不好不理。上前开了房门,原来是两个东岭女子,抬了木盆和水来,手里比划着、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是独孤娇的吩咐,请她沐浴。
这个独孤娇还真是有心,珍儿心里也实在承她的情。想想,出了鹿城后,她就再也没有洗过澡,身上早就难受的不行。于是高高兴兴地让她们进来。这两个女子准备好了热水,竟动手要为珍儿宽衣。珍儿着实吓了一跳,摆着手把她们轰了出去,栓紧了房门才踏踏实实洗了个热水澡,只觉一身清爽。
待换了干净衣服,就听有人敲门。珍儿以为是那两个胡族女子,应了一声,看看身上穿戴齐整,又用鹿皮抹额束了头发,便打开房门。这回却是独孤娇,只见她又恢复了汉族女子的打扮,高挽云鬓、襦袄长裙、衣袖宽大,翩然妩媚。
珍儿看了一呆,随即说道:〃大晚上的打扮那么妖冶做什么?〃她一路上和独孤娇已经很熟络了,说起话来竟也不那么客气起来。
独孤娇娇笑道:〃来见公子自然要装扮周正啊。〃说着挥挥手,就有东岭女子过来收拾了东西出去,稍后又端来了酒菜。
珍儿此时心绪已经平静下来,她看了眼独孤娇,极认真地说道:〃独孤姑娘,在下有事相求。〃
独孤娇瞪了她一眼道:〃公子有话尽管吩咐,你这么客气实在见外。〃
〃哦,是这样的,那东方家的公子于在下有恩。如今东方家败落,东方公子下落不明,我心中万分难过。独孤姑娘家族在此地,对这里风土人情、地理风貌十分熟悉。不知能否帮我打听到东方公子的下落?在下感激不尽。〃说着珍儿深深一揖施了一礼。
独孤娇似笑非笑:〃公子你若再跟我如此客套,娇儿便不帮你。〃
珍儿心中实在烦躁:〃好好好,娇儿姐姐,我不和你客套。还请你尽力帮我打探他的消息。〃
独孤娇得意一笑:〃出了云山关,便是我的天下,打探之事并不难。只是若探到了东方公子的消息,甄公子又将如何处之,再者,甄公子要怎么谢我呢?〃说着她一双妙目直勾勾地看着珍儿,珍儿只觉的浑身不自在,着实坐卧不安。
急道:〃只要你不再说什么以身相许,别的都好说。〃
独孤娇嘻嘻一笑:〃可是别的我也不稀罕!〃
她见珍儿有些恼,才略略敛容,不再玩笑。取来汗巾,走上前来道:〃公子头发还在滴水,来,让娇儿帮你擦干。〃说着将珍儿按坐在胡床上,取下了抹额,帮她擦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
〃甄公子一头秀发黑似墨、柔若丝,赛过女子了。谁见过男子有这么好的头发?〃
珍儿一把扯过她手里的汗巾道:〃没见过只能说你见识少,我就见过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男子,墨发飘飞、面如冠玉、衣袂翩然、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珍儿还未将话讲完,却发现独孤娇面带怒意立在她的面前。珍儿一愣,独孤娇却伸出手来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着她。珍儿大骇,收了话头,竟有些口吃地发问:〃你、你、你,做什么?〃
独孤娇眯起双眸,注视着珍儿的眼睛,半晌才道:〃甄公子,你一直拒绝我,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原以为是娇儿不够好,比不上你心中的女子。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听公子一席话,莫非公子有断袖之癖?〃
珍儿立刻涨红了脸,跺脚道:〃你胡说些什么!〃用力挣脱了令狐娇的手,气哼哼地走到一边。
独孤娇哧地一笑:〃娇儿说错了么?若真是娇儿错了,来,我自罚一杯,给公子赔罪。〃说着她斟满酒樽,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接着又道:〃公子也来喝些酒,暖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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