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也是怪不得他们。”景虚的脸色,渐渐的缓了下来,“中原王朝,从来不曾主动撕毁过盟约,倒是北方各部,每当养成气候都挥兵南下,把受过的恩惠抛在了脑后,又让别人如何不防?”
“这……”俺答和辛爱听了这话,顿时也有些面面相觑。虽然撕毁盟约之类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但是景虚所说,倒也是实情。
“说了半天,仍是白搭。”辛爱仍有些不服气似的嘟嘟囓囓。
“虽然求开边贸未必成功,南下叩关,就一定可成?”景虚又轻描淡写似的抛出一句话来,“大汗入过几次关,又求过几次贡?难道大汗南下叩关,都次次成功?”
“这……”俺答又是一阵语塞,求贡的事,也只求过一次。可入关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叩关失败,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倒从来没把这个和求贡相比较过。
“心不诚,又如何灵。”景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若是大明愿开边贸,我倒也愿永世休兵。”俺答紧紧的咬了咬嘴唇,“多年来的相战,我蒙古,因此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眼下……俺答……”辛爱心里,也在激烈的斗争着。听了这许多话,他对景虚的说法也是有了些赞同,可是求开边贸,毕竟主动权在别人手上,入关劫掠主动权却是在自己手上。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便听外面传来一阵频繁的示警声,听声音,似乎是从哨楼上传来的。
“俺答,我出去看看。”辛爱此时也再顾不得去和景虚相争,一掀帐帘,就跃了出去。
“南边来了好多人马。”哨楼上,哨兵不停的朝下面呼喊着。
南边?难道是明军又来了?整个板升城里,每一个人的心里,顿时都像拉满的弓弦一般绷得紧紧的。这个时候明军来袭,即使能够击退,对于整个部落只怕也会留下更致命的伤害。
辛爱几个箭步奔到了哨楼下,刷刷刷的攀了上来,也向远处看去。
雪,虽然已经渐渐的小了,可是依然在下,所以向远处看去,视线也是模糊的很,只能踊跃看见一长条人马,直向板升而来。而他们前进的速度,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下雪的原因,前进的很慢,很慢。
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鹰和虎的对峙
队伍,越走越近,可是速度依然很慢,看上去丝带着袭击的目的。
辛爱也把手上的弓箭放了下来,疑惑的张望着。
“轰……轰……”随着队伍逐渐靠近板升,一阵阵剧烈的颤抖,沿着地面传了过来。外围的屋子上,积雪震的一撮撮纷纷掉落。
板升里的居民,也纷纷从窗户和帐门里探出脑袋来,一张张脸上,带着些好奇,也带着些惊恐。
数千骑兵,踏着积雪,从板升四周聚集了过来。裹着干草的马蹄,在雪地上焦虑的踏着,人和马呼出的白气,转瞬之间就融入了飞雪之中。
“像是车队的声音。”虎背熊腰的老都把,裹着厚厚的皮衣,也攀上了哨塔,站在了辛爱的身边。
“还是小心些为妙。”辛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着下面的骑兵喊道,“散开些,散开些,小心有火器。”
车队,在板升城门前三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上,辛爱已经恰恰可以看清对面车队的旗号。不错,是明军,果真是明军。辛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明军真的是想来赶尽杀绝的。
可是再仔细看去,明军阵中,士兵似乎并不多。倒是数百辆大车分成几行排开,显得格外醒目。
难道这些车里藏的都是火炮和炸药?辛爱不停的胡思乱想着。虽然四周已是滴水成冰,可是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微微渗出了一层汗,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他们当真把我们蒙古勇士当成羊羔子了。”老都把骂骂咧咧的把手上的五石弓在空中挥了一下,发出一声尖啸,“和他们拼了。”
“等等。”辛爱虽然也很紧张,可是心里却存着一些疑惑,明军的火器,在百丈以外就可以发射,他们若是想进攻板升,为何要靠近到这么近的距离。三十丈的距离,即使是在雪地上,也是在骑兵的冲击距离以内,他们这样做,不简直是送死吗?
两边人马,就这样默默的对峙着,一片暴风雪中,只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明军的阵势开始动了,最前面的十来辆大车,向着旁边移了一下,分出一条路来。车队当中,一匹飞骑奔了出来,直向栅栏边奔来。
“黄台吉……“三十丈距离,马匹奔跑起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等辛爱和老都把伸头看时,却见马背声,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你们便是这般迎接我的?”黄台吉在栅门前,勒住马头,哈哈大笑。
“怎么会是你?”辛爱惊喜的飞下哨塔,迎上前去。
“我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想着可以多省下一些马奶酒。”黄台吉把缰绳随手丢给身边的一名士兵,一把抱住辛爱。
“你怎么会和明军在一起?”辛爱冷静下来,忽得一把推开黄台吉。他这次被俘,不但平安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多明军,难道竟是投降了?
黄台吉也感觉到了辛爱的异状,顿时脸色一紧,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我们黄金家族里,什么时候生过孬种,我若是投降了,哪里又会有脸回来见父汗。”
“那这些明军又是怎么回事?”老都把也从哨塔上奔了下来,正巧听见俩兄弟的对话。
“那是大明的萧大人给我们准备的粮食和棉被。”黄台吉回头望了一眼,开口说道,“快把他们请进来吧。”
虽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是看上去,那些明军确实没有敌意。
数百辆大车“轰轰”的驶进了板升,押车的只有几百士兵,也都被老都把安排人带进帐篷里休息。半是休息,半是监视。
“这位是萧大人手下的袁将军,这一路上,都是蒙他照顾。”黄台吉拉过袁正,对着辛爱和老都把说道。
“哦。”辛爱和老都把抬头看了看袁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致意,
“一起去见父汗吧。”辛爱朝着俺答金帐的方向摆了摆手。
“也好。”黄台吉点了点头,又扯着袁正,和辛爱,老都把一起向金帐里走去。
刚才这一阵闹腾,早就有人报知了俺答。
明军给我们送粮食和棉被来了?俺答脸上的表情,简直无异于看见结冰的海子里长出了麦子。
回过头来,看了看正盘膝坐在一边的景虚,竟有些不顾形象的挠了挠脑袋。
见鬼,真是大白天见鬼了,这怎么可能?不过幸亏自己这边还没来得及出动,否则不但没了这般好事,能否叩关成功还
知数。
“种善因,得善果,大汗近来一心向道。这一回,想来就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景虚脸色平静,单掌立起,口中轻念一声无量佛。
俺答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是数千石粮食和数千件棉被,眼下确实就放在外面的大车上,这倒是铁打的事实。有了这些粮食和棉被,这个冬天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难道是明军的什么阴谋?俺答心里也在不停的翻腾着。
“俺答……”金帐的帘门,猛得掀开,一阵雪花卷着几个人影,钻了进来。
俺答心里一阵激动,立刻站起身来,把黄台吉一把拥了过来。
“俺答,这位是袁将军,奉萧大人之命给我们送粮食和棉被来的。”黄台吉冲着身后划拉着胳膊。
“哦。”俺答这才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在,应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了袁正。
“袁将军,萧大人。”俺答哼的冷笑了一声,折身坐回到了榻上。
金帐中间的火灶,正熊熊的燃烧着,火灶上的水壶,也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可是整座金帐内,气氛却像是猛然降到了冰点。
“末将袁正,参见俺答汗。”袁正的脸色,猛得白了一阵,又立刻恢复了血色。
“若是本汗没听错的话,当日火烧板升的,便就是那位萧大人和这位袁将军吧。”俺答沉着脸,愤愤的说道。
“不错,正是萧大人和末将领兵来的。”袁正不但不畏惧,倒是挺了挺腰板。
“烧了我们的粮食和房子的人是你们,现在想来做好人的又是你们,难道当我们都是傻子?”俺答嘴里吐出的话,冰冷冷的。
黄台吉此时也是不敢再多说话,只是有些敬畏的向后缩了一步,站到了一边。
虽说从宁夏到板升,自己和袁正谈得还算投机,可是他却不知道,袭击板升的明军居然就是萧墨轩和袁正带领的。但是眼下袁正毕竟是奉了萧墨轩的命令,送粮食和棉被来的,一时之间,却是不好多说。
“上回是两军对垒,不得不行。”袁正竟似是对俺答的质问毫不在乎,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话,“若是俺答汗处在萧大人的位置,想是也会这么做的。”
“你们那位所谓的萧大人,却是不敢和我正面对垒,只敢在背后弄鬼罢了。”俺答又是冷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
“俺答汗,你骂我,鞭打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听见俺答的话,袁正的额头上,忽得暴出几根青筋来,“在背后说萧大人的坏话,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凭如何说,俺答汗也算是输给萧大人了。”
“哼。”俺答心里猛得一沉,却又压住了怒气,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俺答汗。”袁正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也不禁止提高了几分,“萧大人派在下来,是好心想和俺答汗和解,俺答汗若是要在背后诋毁萧大人,在下和在下带来的数百弟兄,哪怕血溅在此,也容不得俺答汗再多说上一句萧大人的坏话。”
袁正这一句话说出口,身上的气焰似乎顿时大长,看得俺答心里,也是不禁一凛。
“父汗。”黄台吉小声的唤着,想要劝上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萧大人若是想执意与俺答汗为敌,大可以再乘机调派数万大军北进,又何必派在下来多此一举。”袁正有些激动的说道,“即使萧大人不派兵,只怕图门那,为未必会放着嘴边的肥肉不吃吧。”
听到这里,俺答心里又是不禁一震。他说的没错,自己眼下实力大损,虽然图门未必有实力把自己手下的三部一举吃下,可是派些人马,把一些较小的部群吞灭,眼下倒是轻而易举。
神色迟疑之间,又看见正静坐在一边的景虚,心里又是不由得一动。
袁正正抬眼看着俺答的神色,见他脸上有了一些波动,立刻开口说道:“若说恩怨,俺答汗年年南下叩关,抢夺我物资,掳掠我百姓。如果俺答汗要算旧帐,我大明战死的战士,和家破人亡的百姓,这笔帐,又该算到谁的头上?”
“你们这位萧大人,能让你们如此忠心,倒似也是位英雄,。”俺答脸色,略缓了些下来,“你敢当面斥责本汗,也算是位英雄。”
“我们蒙古人,最钦佩的就是英雄。”俺答微微点头说道,“只是想问一句,你们送来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条件?”
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大善大治
看见有朋友提出疑问,说因果是佛教的理论,为什么会道教不训。这里解释下,其实因果一说的根源,是来自于道教和民间宗教,其中道中有一部经典,使唤做
《太上因果经》。
“难道非得要有条件不成?”袁正笑而点头道,“萧大人只不过是想求一个和解。”
“如何个和解法?”俺答自顾着又在裘榻上坐下,“你所说的萧大人,在你们大明朝又究竟是担着职,竟敢说要和本汗和解。”
“萧大人是朝延封的兵部员外郎,兼领陕西,延宁军事,”这一点,袁正倒是不敢乱说。
“兵部员外郎?”俺答不禁微微皱了几下眉头,“如果本汗没记错的话,兵部员外郎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就算他领着陕西和延宁的军事,顶天也不过相当于一
个总督,就凭他也敢说要和本汗和解?”
“俺答汗有所不知。”袁正的脸色,一时之间也有些困窘,“萧大人虽然职务不算甚高,可是却是奉着皇帝陛下的圣旨行事。”
“哦。”俺答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宽了一些,钦差奉旨意行事,那倒是可以说的通,“如果这么说,这也便是你大明朝延的意思?”
“也不尽然。”袁正心里翻了一下,揣摩着俺答这句话的意思,若是说是朝延的意思,只怕他便是会剩机要挟,可若说不是朝延的意思,那这事儿也没法再做下
去了。
“朝延里历来有不同的声音,有主战的,又主和的。”袁正尽量调和着话里的气氛,“萧大人是我大明皇帝的亲信,他几次上疏请求皇上,皇上才决心让他一试
。”
“照袁将军这么说,你们大明的皇帝,其实也是不想和解的了。”俺答的话里,每一句都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俺答汗错了。”袁正努力把胸里的一股怒气,压了下去,这回萧大人是信得过自己,才派自己来的,自己千万不能因一时之气而坏了大事,这样对萧大人,对
朝延,都交代不过去。
“若是我大明皇帝陛下不诚心和解,又怎么会派萧大人来边关。”袁正双手合拳,朝着俺答拱了拱手,“依在下看,不想诚心和解的,却是俺答汗吧。况且俺答
汗也知道,为何我大明对开边贸一事始终讳莫如深,究其原因,只怕也是担心再遇上背义弃信吧。”
“你是说担心本汗会弃义背信?”俺答有些不满的轻哼了一下,只是却有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从元朝开国前,蒙古人就是突然撕毁盟约,突袭南宋的,后代的子
孙,这些事也没少做过,虽然不是自己做的,可是却也是自己的祖先,无论如何,也是撇不开关系的。
“会是不会,全在俺答汗一念之间,在下又如何得知。”这一回挑衅的一方换成了袁正。“在下带来的数百辆大车,眼下就停在城里,难道竟还显不出诚意?”
“带袁将军去休息。”俺答且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略一轻笑,把目光投向了心爱,“住王子的金帐。”
“是。”心爱应了一声,看着俺答的目光,竟也是有些惊讶。
所谓的王子金帐,可并不是说真的把心爱,黄台吉或者哪个王子的金帐真的让出来住,这只是表示一种接待的规格,便就是用仅次与接待大汗一级的规格来招待
,平日里只有用来招待其他部落的王公贵族时才会用到,而袁正,充其量也不过是员不知名的明军将领。
难道父汗便是想答应了议和吗?心爱一边领着袁正向外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猜想着。
袁正不是蒙古人,况具这种规格待遇出现的概率又实在太少,所以他并不知道俺答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俺答现在不表态,他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行了一礼,
跟着心爱出去了。
“你们也都先去歇着吧。”俺答对着老都把和黄台吉挥了挥手。
老都把点了点头,先走了出去,倒是黄台吉,却还站着末动。
“稍后要招待那位袁将军用饭,你也去作一下陪吧。”俺答见黄台吉不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等过了饭,再来我这里,把你这些日子的事,都说给我听听。
黄台吉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退了出去。
影虚依然静静的坐在金帐的一角边,适才袁正和黄台吉进来时,俺答并没有叫他出去。
俺答第一次用带着敬佩的目光看着景虚,若是袁正和黄台吉晚来一天,兴许自己便已经带着上万骑兵南下长城了,虽然说景虚的话,自己末必会听,可是起码证
明了一点,他说的是对的。
依道长看,明军此来却究竟是意图何为?”俺答也是第一次在这里的大事上征询一个汉人的意思,虽然之前蒙古贵族也有任用叛逃汉人的先例,可是那些人已经
算不得是真正的汉人了,顶多只算是个汉奸,就连蒙古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