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楷和万当年跟着严世蕃也做过不少事儿,严家倒台后,众多党羽多受牵连,可是这两货却丝毫未动,便就是改换门庭的好处。
对于这两个家伙,萧墨轩虽然不甚看重,可是在手上得力之人不多的情况下,也是颇多照顾。
“看来路大人仍有可为啊。”众人对邹应龙说的这个道理也是认可,七嘴八舌的继续讨论着。
“咳……”一群人说得正起劲,忽得又听到后来传来一阵咳嗽声,又回头去看,这回到是左都御史赵贞吉了。
赵贞吉刚从公房里出来,散步走到这里,见一群人聚在这里说着皇子的事儿,便凑在后面听上一二。
说来说去,却又扯到了都察院,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赵贞吉眼下是左都御史,都察院这一亩二分地是他的地头。而赵贞吉一向自视清高,对于右都御史屡次投靠权臣的举动甚是不齿。
可眼下自己治下的这帮子人里,竟有许多要起了和萧家扯关系的念头,更是有人居然说路楷仍大有可为。眼下京城各部里,都有现成的主官,路楷若是有可为,总不可能是到内宫二十四衙门里去吧,难道竟也是要在这都察院里不成,自然在心里生出几分恼怒来。
“难怪这几日竟是一份折子不见。”赵贞吉翻了翻白眼,踱了几步,“朝廷的俸禄,竟是拿得如此便利。”
赵贞吉的脾性甚烈,寻常在都察院里,便就没人敢去惹他。那些御史们,察言观色的功夫也不差,哪里还看不出来赵贞吉已是触了内火。一语不发,一个个避了开来。
“荒唐,真是荒唐。”也不知道赵贞吉到底在说谁,只甩了下袖子,便疾步朝着自个的公房方向转了回去。
“赵大人。”邹应龙本也想离开,可是在原地停了片刻之后,却是朝着赵贞吉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八卷 第二章 钱法之治
夜,已近亥时。
乾清宫里,仍是灯火通明的,御前几张案桌上,堆着偌大的几垛折子。
“这才闲了一日,竟积了这许多折子。”隆庆帝苦笑一声,看着萧墨轩的眼里甚是无奈,“明个儿的早朝,又是去不得了。”
曾几何时,萧墨轩也和大部分人一样,认为一个皇帝合不合格的标准之一,就是是不是每天乐颠颠的去大殿早朝。
“****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嘛,若是一个不喜欢上早朝的皇帝,肯定是在后宫搞情况搞多了,身子乏了,自然上不得早朝。
不过又有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么些年,萧墨轩也渐渐明白过来,其实上不上早朝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今太上皇当年就十多年未上过早朝,可是事关天下民生钱粮的事儿却了然于胸,若事关重大,各部官员及御史可于奉天门前呼叫,由内府将文书送至圣前,这可是眼前实打实的例子。
相比起来,大肆宣扬明皇不理政事的主子们,“自清高宗以来,御朝不登正殿,有终身未至太和殿者。一御史叫呼于门前,传命叫刑部或诛戮之。”
借用当年萧墨轩曾经听过的一则冷笑话,“你下江南叫风流,我下江南却叫下流,呜呼哀哉!”同样不喜欢至正殿理事,为何一些成了勤政的典型,另一些却成了怠政的反面。
当年萧墨轩也看过不少清宫戏,细想起来,似乎那电视上的所谓大殿都是乾清宫,这个倒是实情。可乾清宫……萧墨轩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四周,顿时更觉得哭笑不得。
眼下自己在的地方,不就是乾清宫嘛……这哪是大殿,这是寝宫啊。也就是说,辫子皇帝当年就是在这里“上朝”的。可若是如此。为何当年太上皇在永寿宫接见大臣,如何就不能叫“上朝”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嘛。
“万岁爷,这是户部宣课司上的。关于钱银的折子。”司礼监秉笔太监孟冲从厚厚一垛折子里头。把最上面一份递了过来。
“朕这乾清宫里虽是榻位甚多,你躺了却不合规矩,你若是乏了,朕便准你在朕的躺椅上眯上一会。”
新得了皇子。今个又定下了名,隆庆帝甚是喜悦,留着萧墨轩在宫里陪用了膳。
又有几件事儿,想拿来和萧墨轩商议,便没急着让他走。可是又看眼前这么几大垛地奏折。怕是子时前是批不完了。
乾清宫是皇帝正经的寝殿。东西暖阁共有二十七张床位,尽给皇上一个人用。每日里便是殿外的侍卫,也不知道皇上到底会躺在哪一张床上。
“万岁爷与其搁着萧大学士在一边,倒不如拿折子听一下萧大人地心思呢。”孟冲在一边听了隆庆帝地话,呵呵一笑,插了句嘴。
“此话可说得。”孟冲的话,正合隆庆帝的心思,瞥过眼来,看了萧墨轩一下。
“子谦你也算是出身户部。且看看户部给事中孙枝的这份折子可有道理。”也不等萧墨轩分辨。隆庆帝便把折子亲自递了过来。
皇上亲自递过来地折子,自然不能不接。况且萧墨轩是文华殿大学士。辅助皇上圣裁也是本职之一,当下就接了过来看。
大明开国之初,原本也是禁用金银为价的。可自洪武年末,民间使用白银之风日盛。至成化年,朝廷又修准以金银为价,以银代钱之风,渐成大势。
至成化七年,各地赋税多有以银计者。时湖广按察司佥事尚上言云,赋税动辄以白银计算,而民间小民何来金银?此事之后,朝廷又许以物抵税,方解。
嘉靖帝时,又有户部主事范燧的上表奏,言有奸商恶吏坏钱法,请以官价铜钱七分折银一分为折册库,商税及官员赋税依此数用白银计,帝准之。
若论起来,铜钱也好,金银也好,皆是货币。为何民间百姓偏爱金银,要知道在明成化年前,金银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作为贵重金属而流通,其主要作用也并非货币。
可为何到了明代,金银却突然异军突起,成为最重要的货币计量单位?
这个问题,不但是在大明嘉靖四十二年这个时候很难解答,即使放到数百年后也仍然无法尽述。甚至还因此而分出了一个学术分类,白银资本研究。
后世皆知,中国在明末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可这萌芽究竟从何而生,却甚少有人去问过。
好在萧墨轩做过户部侍郎,也做过直浙经略使,手上有大把的典籍和资料可以去看。
后世之人,往往好一个专家之名,可是何谓专家?眼下萧墨轩其实就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地专家了,只是大部分时候,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法去发现。
翻开一本中国古代史,放眼去看,在明成化,弘治年前一直以铜钱为主要货币。至宋,元,明,甚至开始出现了官府发行地纸钞。
这些纸钞的出现,又往往在后世被视为社会的进步。但是,实际上这些纸钞绝不是以为催进社会进步而为目的出现的。它们出现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残酷,那就是作为统治者掠夺财富的工具。
但凡爱看三国故事的人,大多都听说过一个故事。刘备入主西川之后,缺钱少粮,于是问计于刘巴。刘巴献一计,数月后,西蜀仓库满盈。
刘备虽然有诸葛亮做军师,可是诸葛孔明也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给刘备变出满仓地兵器和粮食来。那么刘大耳地收获从哪里来?自然就是掠夺民间。
刘巴献给刘备的计策很简单,“铸大钱而当百用”,找个形象地比喻,就是找张a4的纸,在上面写个1,然后再加四个0,最后告诉你,这就是一万块钱,你可以拿去用了。虽然那纸是用铜做的,其实细想起来和印在纸上也多大区别。
作为一个从数百年后来的人,萧墨轩也断不会尽带着啥批判的目光去看这些问题。毕竟什么时候说什么事儿,要是拿回到数百年后,萧墨轩眼下岂不就是个“封建大毒瘤”的狗腿子。难道非要拉一帮农民,带着他们在全世界推行********才成。
眼下这个时代,当然要站在这个时代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与后世不同的是,无论宋,元,明,或者是更早的刘备。他们发行货币都不可能和后世一样去搞什么“金融储备”。印了就是印了,造了就是造了,你拿去用就好了。
再加上官钞和铜价相差甚大,历代各地多有执私钱者,日杀而不止,便就是因为其中利润丰厚,按照某马的话说,就是资本的力量令人敢于“铤而走险”。
这些私钱的流通,也严重影响了国家的货币基础。
不过又有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的对策也很简单,那就是我尽量不认你给我发的钱。
至明成化年间,民间交易已是多好用金银,相对铜钱来说,金银作为贵重金属,价值稳定性要高的多。这一股风气愈演愈烈,最后就连朝廷也不得不修改律法,认可了白银的货币地位。
白银毕竟是一种稀有的贵重金属,白银货币的产生,使普通百姓更加广泛的和市场联系在一起,而这种货币的稳定性,是铜钱和纸钞所无法取代的。于是在明成化后,以白银货币为起由,资本主义萌芽逐渐开始东方产生。
嘉靖时,铜钱七分折银一分,乃是钞价,实际上铜料一百斤始值银十两,和官价的差额足有一倍之多。核定官价本是好事,可此制一出,民间积蓄旧钱却因此阻滞难用,钱法愈坏。
眼下孙枝这份奏折里的意思,便是请求朝廷恢复商税收钱之制,以流通百姓手上的铜钱通宝。
刚看完了折子,萧墨轩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主意,面上微微一笑,合上了奏折。
“子谦以为如何?”隆庆帝见萧墨轩淡定,大是心安,迫不及待的向萧墨轩问道。
“皇上请恕臣直言。”萧墨轩起身行礼道,“其实行银税也好,行钱税也好。依臣看,都只能治标,却治不了本。”
“有话便说,莫要引得朕赏你廷杖。”隆庆帝和萧墨轩在一起的时候,倒不显得拘束,就连天子之尊也顾不得,直直的一拳拍在萧墨轩肩上。
第八卷 第三章 皇上参股否
“臣请问皇上,铜钱一枚,究竟价值几何?”萧墨轩的荷包里,正巧有几枚铜钱,便取了一枚出来。
“这……”隆庆帝先是愣了一下,“按眼下钱法,七分可抵银一分。”
“此数可是会变?”萧墨轩又继续问道。
“这个……”隆庆帝又是一阵默然。铜钱和白银的官价,在元代时,为一分比一分。后来历朝历代,也多有变迁。即使是隆庆帝自己,也不敢保证眼下的七比一的折算能维持多久。
“皇上该是知道银券。”萧墨轩提醒隆庆帝。
“银券乃存银的票据,自然知道。”隆庆帝点了点头,不过没想明白这个和钱法会有什么关系。
这倒是实在怪不得他,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金融制度,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想的明白。
“若臣发上笔小财,皇上可会看得眼红?”萧墨轩不慌不忙的讨价还价。当今的萧子谦,其实早就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
谁说和皇上就不能讨价还价了,那些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内府二十四衙门的主官,那个不会谈价钱。
“你家里那两份产业,虽在我大明朝算不得什么,可便是十辈子子也花不完了。”隆庆帝得了些郁闷,“凭还要发什么财。”“臣请问皇上,若臣手上有笔财物要进献给皇上。请问皇上是乐要铜钱,还是乐要银票?”萧墨轩笑眯眯地问道,边说着,便摆出了要再掏荷包的架势。
“约莫多少?”隆庆帝知道萧墨轩在和他给玩笑,故意板起了脸,“当然拿银票的好。若是心诚,朕便封你做太子少保。”
“臣谢主隆恩。”萧墨轩立刻跪下谢旨意。旁边立着孟冲,孟冲是个老实人,见万岁爷和堂堂萧大学士竟像是作戏一般的闹,也禁不住撇过脑袋去咧了咧嘴。
“你莫是真要拿银子来给朕?”隆庆帝却也没想到萧墨轩会真的谢起恩来。愕然的张了张嘴。
“银子臣没有。”萧墨轩拍了拍腰间,摊出手来,“眼下龙江船坞那里,皇上还赊着臣二十万两,臣也不急着找皇上讨了。”
“你这般说。倒还是朕欠你地了?”隆庆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气归气,偌大一个大明朝,数千万的人,能坐下来说几句心里话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货了,更况且他还是自个事实上的大舅子。
“但是臣有千秋万代。数不清的钱银要献给我大明。”萧墨轩呵呵笑道。
“快快请讲。”隆庆帝这回看出来。自己这个师弟不是在开玩笑了。本来只是说一份折子,可是如果能有这样地惊喜,哪怕费上几个通宵也是值得。
“孟冲,去换壶茶来。”隆庆帝抖擞起精神,准备好好听萧墨轩说教。萧墨轩的话,他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信得过,更是因为萧墨轩能做得了事,做得了大事。
这两年只由着他上下折腾了几番,太仓里的窟窿也补上了大半。百姓的口粮也有着落了。即便自个是皇上,也是由不得不服。
“皇上请恕臣直言。”萧墨轩先泯了口茶叶水。润了润喉咙才开口说道,“朝廷所发行地通宝,皇上以为七分可能换得到银一分。”
“若是论铜价,自然是换不到。”隆庆帝点头回道。刚才听萧墨轩说了那么多,他多少也明白些他想说什么。
“通宝是朝廷所发,可便是连皇上您,也宁愿要银票而舍铜钱。”萧墨轩继续说道,“那又如何令百姓所服。”
“子谦的意思是,准孙枝所奏,令户部宣课司复收铜钱为税?”萧墨轩说到这里,隆庆帝就有些不明白了。吹开了茶水上的浮沫,却不急着喝,而是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这且只是小事儿。”萧墨轩轻轻个摇了摇头,“请问皇上,若是以铸钱之利与现银二物相选,皇上要哪个?”
“这……”隆庆帝又被问倒了,“现银自然是好,可这铸钱之利亦事关国势,不可轻废。”
“那若是朝廷以来年的赋税为保,向钱庄支取银票百万两,而朝廷支付日常所需,皆用银票。执银票至钱庄者,如数兑换。”萧墨轩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面也未免有些忐忑起来。
让朝廷用赋税抵押,历朝历代可都没有这个先例。先别说朝廷到时候会不会认这笔帐,即使把这个念头捅出去,恐怕也会引得朝野议论纷纷。不过只要真的能开了头,萧墨轩就不怕后面地招,他自有法子去对付。
甚至可以说,这一步对于萧墨轩来说,也是非常重要地一步。
“让朝廷用赋税做保。”果不其然,隆庆帝当下也吓了一跳。
“可皇上拿到的银票,却可以实打实的兑换到银子。”萧墨轩提醒隆庆帝。
“是哪家钱庄,可会有这许多银子?”隆庆帝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萧墨轩开口就是百万白银的数,数目惊人。不过,能拿到实打实的银子,确实很有吸引力。
“臣刚才对皇上说,可否让臣发一笔小财。”萧墨轩呵呵笑道,面上安定,其实心里却跳个不停。
“若是拿朝廷来年的赋税做保,岂不又是添了窟窿?”隆庆帝沉思片刻,才回道。
“这倒是不同,从前的窟窿,实在是没银子可补。”萧墨轩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若是按臣所说地做。有窟窿地时候,自然有钱庄去补。朝廷有了结余,无论现银或是钱庄自个地银票,都可以拿回来还。”
“若拿的是银票而不是现银,万一百姓和百官拿手上银票去兑,却兑不现。又如何是好?”隆庆帝追问一句,“那倒还不如朝廷自个印地库钞,倒省得大权捏在别人手里。”
“臣下头想说的正是这个。”,萧墨轩解释给皇上听:“朝廷印制库钞,若是太上皇和皇上这样明主在时还好。可若是遇见昏聩之主,大肆发行库钞及铜钱,百姓顿苦。可臣说地却不相同,钱庄若是拿银票给朝廷,每印一两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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