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承家,大者封疆为侯,小者使其为师。”隆庆帝看起来心情大好,上下打量着萧墨轩,看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子谦你是选大者还是小者?”
“但凭皇上旨意便是。”萧墨轩早就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且给我说说平南的事儿,我大明诸位先帝,多有以武功立威者,朕却未能亲历战阵。倒也常常心中恼闷。”隆庆帝颇有兴致的让陈洪奉了两盏茶来,又看了陈洪一眼,陈洪立刻识趣的退了下去。
“平南的事儿,皇上该是早听过多少遍了。”萧墨轩知道从南边到京城来往的信使,这么长时间里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回了。即使是前段时间先行派遣进京地王浚,只怕皇上也已经亲自见过了。
“平南的精彩,只怕未必比得上京城里头吧。”萧墨轩低头笑了一声。
“你不想去见见冯保?”隆庆帝也和萧墨轩一样,扯着笑脸。
“皇上没说让臣去见。”萧墨轩举茶向隆庆帝敬了一下,才略泯了一口。
“张阁老曾经说过,天下人的心力,半数竟落在了萧子谦的身上,看来所言并非虚假。”隆庆帝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墨轩一眼。
“无非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萧墨轩也不急着去否认隆庆帝的话。
“这回微臣打破西洋人在蚝镜的堡垒。俘获了几个佛朗机的厨子,皇上若有兴趣,可以试一试西洋的菜式。”萧墨轩把话头四处扯。
“哦。”隆庆帝果然很有兴趣。“便就这几日让做一回试试,朕和子谦你共品。”
“俘虏中有一些佛朗机地女人,与我中国颇有不同,不知道皇上可有兴趣?”萧墨轩偏不把话题放在一处。'。。'
“罢了,罢了,还不如去陪着李妃说说话。上回听说子谦你得了贵子,朕和李妃也欢喜的紧,竟是都有些眼热了。”隆庆帝摆着手。看起兴趣并不大。倒是让萧墨轩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也许……隆庆帝是因为房事过多而毙的传言真的只是言官和清人的捏造,虽然电视和小说里都有不少类似的情节。在萧墨轩的记忆中,可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真的因为这些事情而虚脱,倒是某西洋球员,据说曾与上千美女缠绵,球场上倒也没见威风减了多少。
萧墨轩在这里想着其他,隆庆帝却是已经在那边掰着指头算起了帐。
“朕曾经答应过子谦你,今年准你留下钱银一百万两打造战船火炮,照眼下地情形看,是不是倒过了?”隆庆帝开始敲打萧墨轩。
“过了?臣斗胆敢皇上所指所在。”萧墨轩装糊涂。
“你在蚝镜缴获地钱银,也足足有四百万两之多,留下一百万两在江南,该是还有三百万两才对。”隆庆帝摆出大方的姿态,“多去的零头,朕便也不和你计较了。”
“当时可没算到战时地军饷粮耗。”萧墨轩也不是省油的灯,“数万大军出动,便就全是牛马,也得山一般的草料才够。”
“耗费的钱粮,朝廷照数再还过去便是。”隆庆帝被萧墨轩一顶,才发现自己刚才话说的确实快了些。
“微臣从直浙军中调了几艘封舟给张臬,另有火炮,火药无数,这些也都得花销来抵。”萧墨轩讨价还价。
“二一添作五。”隆庆帝开始做出了让步,“四百万两,你派人送进京来的,只有一百又六万两,再加一百万两。”
隆庆帝虽是堂堂的皇上,可是从嘉靖帝他老人家手上接过来的,是个陈旧地摊子,光欠下京官地俸禄和地方上预收的赋税就有不少,也是苦孩子一个,见了银子便就两眼发光。偏偏萧墨轩又算地太精细,一百万两刚刚够补了积年的窟窿,竟多不出一分一毫来。要知道萧大人可是做过户部侍郎的,知道的可不比隆庆帝少。
“五十万两。”萧墨轩见皇上让步了,也得摆出点姿态来,“前半年的海贸,眼看着已经是毁了,还被红毛鬼夺了十七艘货船过去,这些都得要银子去填。”
其实前段时候被佛朗机人扣留在吕宋的货船早就用一部分俘虏换了回来,再添了点利息,而且前半年的海贸的损失,早就折算到了先前说的一百万两里头,萧墨轩再提,明显是重复计算成本。
隆庆帝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满意,脸上一虎,眼看着就要翻脸。
“皇上,大明朝是皇上您的大明朝,臣只是帮着皇上做事儿。”萧墨轩一点不担心隆庆帝会翻脸的兆头,仍是语重心长,“眼下花去的银子,日后都得十倍,百倍的翻了回来,皇上不该图眼前之利。”
“也罢。”隆庆帝本想教训萧墨轩一顿,说他不知道朝廷的艰难,皇上的辛苦,却没想到先被萧墨轩说出一番大大的道理来,偏偏还想不出理由来反驳他,只能就此打住。想来敢和他这么说话的,也只有萧墨轩一个人了。
“五十万,眼下你还是直浙经略,立刻修书。”隆庆帝怕萧墨轩再反悔,连忙叫人拿纸磨墨,要萧墨轩在自个眼皮底下写好手令。
朝廷大员的官印,向来都是带在身边的,看着萧墨轩写好了手令,盖上大印,上好火漆,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来。
“子谦当真不想去瞧瞧冯保?”隆庆帝狐疑的看着萧墨轩。
“微臣但听皇上的旨意。”萧墨轩呵呵笑了一声。
“你违了信。”隆庆帝微微叹了口气,坐下了身来,“朕和你曾是说定,即使朕继了大宝,私下之界,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微臣。”
“微臣不敢。”萧墨轩也叹了口气,停下了身来。
“你可是信冯保有罪?”隆庆帝出神的看着萧墨轩,也先不去计较口中的说辞。
“不信。”萧墨轩轻轻个摇了摇头。
“为何?”隆庆帝好奇的问道。
“若真有这么回事儿,冯保定是会修书与微臣商议一番。”萧墨轩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的忌惮。
“你就不怕朕给你和冯保带上个结党的罪名?”隆庆帝哈哈大笑。
“皇上给臣等带上一个结党的罪名并不难。”萧墨轩拱手回道,“可难的是,根本没有法子去治了党魁的罪。”
“党魁仍在,皇上即使治了臣等的罪又有何用?”萧墨轩不急不忙的回道。
“朕倒并非故意把你从幼子身边分了开来,只是朕身边也缺不得人。”隆庆帝笑道,“朕给你十日的假,十日之后,自个去文渊阁便是。”
“遵旨。”萧墨轩想要跪下身来谢旨,却又被隆庆帝拦住。
“有些事儿……奈何两京路途遥远。”隆庆帝捏了几下萧墨轩的肩膀,“没有子谦在身边,总觉得不塌实。朕准你仍兼着直浙经略的职,海道的事儿,暂且尽由你主张。莫要再跪拜,朕准过你私下免了杂礼,莫要让朕失了信。”
“轩,谢过皇上。”萧墨轩欠身相谢。
第七卷 第三十四章 张居正的心意
“少爷又回来了。”萧府里头最高兴,倒似是萧三一般。萧三老早就和萧四一起跟在少爷身边,在萧府里也得了身份。可是这一年少爷去了江南,却只带去了萧四,萧三也就由一个少爷的跟班降成了府里的杂事,比起以前,倒是辛苦了许多。
听说少爷回京了,兴许也就一时间呆在京城不走了,萧三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就连老管家萧福的话都有些不放在眼里了,老早就站到了街口边,听着别人说着午门前的热闹。傻呼呼的萧五,也跟在萧三后头起着哄。
“叫老爷。”刚闯进了门,却被萧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老爷……老太爷且是吩咐过了,日后见着少爷要叫老爷。”
“什么少爷,老爷的。”萧三嘴巴里嘀咕着,也只能认了这一巴掌。
“还不快去料理下,老爷还在午门前,可二夫人就要到了。”萧夫人带着宁夫人站在前厅边,走出来朝着萧福吩咐,“都计较着这些做什么。”
萧福和萧三见老太君发了话,也不敢再闹腾,一起拿了新买回来的物什,朝着后厢房里萧墨轩的卧室奔了过去。
“应房他偏要叫改什么口,叫什么老太君。”等萧福一行走开,萧夫人却是抬起手来摸了摸脸,“便是没老,也要被叫老了。”
“亲家公他是欢喜的呢。'。。'”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萧夫人,打心里头禁不住乐,“老萧家已是两代单传,眼下有了孙子,家里头的香火也就定了底。”
“我们家轩儿小时候可是粉嘟嘟的,像个女娃儿一般。”听宁夫人说起孙子,萧夫人也是禁不住笑。“我们那孙子,不知道和轩儿小时候长的像不像。”
“若是像得像他娘,也更是好。”萧夫人也没忘记奉承宁夫人,“苏儿小时候我可也是见过。吓人的讨喜,都说儿子像娘有福呢。”
说了半晌,忽得又想到孙子还在南京,一年半载怕是见不到,未免也有些惆怅。尤其是宁夫人,女儿和外孙一个见不着,心里头更是空落落地。
这边说着话,那边萧府门前一阵闹腾,原来是依依带着家眷们先到了,连忙叫刘婶几个出去帮忙。
等引了进来,依依带着小香兰几个先见过了萧夫人,难免说上了几件小林逸的趣事儿。萧夫人疼儿子。连着媳妇也疼上了。怕依依一路上累了,也不叫等着萧天驭问安,让厨房打来热水。送进了房里,让休息上一阵。
侧厅里留下萧夫人和宁夫人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萧墨轩和宁苏儿小时候的乐子,心里猜地却是孙子的模样。
又坐了一会儿,听信说是午门前的事儿早就了了,老太爷就要回来了,又说萧墨轩被皇上召到了乾清宫去。萧墨轩虽是没回来,可是那么一会。倒来了不少其他的杂人。
有萧墨轩让人送了礼。前来答谢的,更多地却是寻着名堂来的。甚至不知道找的是萧墨轩还是萧天驭。
萧天驭和萧墨轩都还没回来,萧夫人不便见客,除了来回礼的,就连东西也没收,只请下回再来。
也便就在这一当口,只听得门外一阵锣响,门房进来禀报,说是张阁老到了。
“张阁老是轩儿的老师,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其他人好办,可是张居正跑来,倒让萧夫人有些难办了,这人可是赶不得的。只能和宁夫人两个退到了后房,把花厅空了出来让萧福先陪着张居正,想是这么当会,萧天驭也应该要回来了。
“哎呀,这倒是什么风,把阁老您给吹来了。”果然张居正这边刚坐了下来,那边萧天驭就进了门,听说张居正正在花厅坐着,连忙迎了过来。
“哈哈,应房兄。”张居正见萧天驭回来了,也连忙起身回礼。萧天驭是吏部尚书,身为百官之首,即便是朝堂之上也能和普通的阁员平起平坐。“张某听说子谦回来了,怎生还没见人?”张居正四下巴望了几眼,“子谦有心,上回让人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听说他回来了,便想过来谢一回。”
“折煞了,折煞了。”萧天驭连连摆手,“张阁老是犬子的老师,学生向老师表些心意,本就是该尽地本份,怎敢劳得阁门老亲自登门答谢,折煞了,折煞了。”
“又听说萧家添了人丁,我这个做老师地,也该是来问候一番。”张居正呵呵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如意来,玉色温润,无一块杂色,一眼看上去便就不是凡品,“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如意,张某在身边带了有近十年之久,便就请萧尚书转交给子谦便是。”
“张阁老稍坐,犬子被皇上叫进宫里,想只是问些江南的杂事儿,晚间前该是回来。”萧天驭和张居正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见张居正人都在自个家里了,哪里还能由得他走,“也好请犬子答谢过阁老地厚意。”
“那……”张居正略一迟疑,随即又点了点头,“也好,即便子谦被皇上留住,你我兄弟二人也颇多时候未聚,也难得有这个机会,把酒言欢一回也是快事。”
“好兴致,好兴致呐。”萧天驭哈哈大笑,连忙叫了家人过来安排。
因为萧墨轩回京,萧府里早就预备下了大量的酒菜,原本是给萧墨轩准备的,此时多一个张居正也无妨。
说起张居正进了内阁之后,闲暇的时候反倒是少了,张居正也是一脸的无奈。
但是两人眼下一个是内阁大臣,另一个是吏部尚书,比起当年来的身份,已都是不知显赫了多少,伴着一壶清茶,偶提起几件当年的旧事儿,也未免有一番感慨。
等了一会儿,见萧墨轩还没回来,萧天驭倒是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应房兄稍安。”谈了这么会,兴许是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两位朝廷重臣又重论起当年地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地位地大致平等上的,若是其中一个仍是上不得台面,只怕如何也找不回来。
“子谦被皇上叫去宫里,去留也由不得自个。”张居正丝毫不见烦躁,“再说了,日后我和子谦整日有得见面,哪里还在乎这么一回。”
“那也得靠叔大等诸位阁老地提携。”萧天驭笑道。
“如何?难道应房兄以为,子谦这回进京,还要再去江南?”张居正眯着眼睛,泯一口茶,“只怕这文渊阁里,又要再添一个位子。”
张居正并不知道皇上对萧墨轩说了些什么,也只是随口一句,但是这一句话却并不真的是随便说的,这回皇上召萧墨轩回京,萧天驭自个心里其实也早就有了计较。
只是突然听张居正说了出来,既然不好说不,也不好说是,只能陪着笑。
“我记得,子谦该是有三房夫人才是吧?”张居正刚才还在说着朝廷的事儿,话锋一转,却转到了萧家的私事儿上来。
“三房?”萧天驭听了张居正这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犬子上回大婚,倒是同时迎娶了两房,之后便没再添了。”
“哦。”张居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张某也曾在南京和子谦共事儿,也常去他经略府里转,倒以为是三房了。”
“叔大兄说的,兴许是犬子身边的那个丫头吧。”萧天驭听张居正这么说,倒是有几分想了起来。萧墨轩身边的那个丫头,叫小香兰的,好象儿子一直对她颇为中意,便就是自家夫人对那丫头也好感不少,几次提起要帮儿子填了房。
“对对对。”张居正拍着脑门,“就是那个,好象叫什么兰的,我见子谦的两位夫人对她也颇有礼数,竟以为同是门中之人。”
张居正在南京做应天巡抚的时候,可没少到萧墨轩的经略府上去喝酒,虽然有时候就是去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教训几句,萧墨轩也只能低声下气的请张老师用膳。
古时候的弟子对老师,那可不像后时的师生关系这么简单,学生即使做的官职再大,见了老师也得低上一头。便就拿隆庆帝的另一位老师殷士瞻来说,此人脾气极大,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当年在裕王府里的时候,还是王爷的隆庆帝和伴读的萧墨轩可没少挨此人的白眼。就是这么一个人,眼下皇上对他仍没什么好感,殷老师也暂且也没能和其他几位裕王府的老师一样登阁拜相,但是私下丢些小鞋给他穿是另一回事儿,当面也只能和和气气。
张居正在萧墨轩的经略府上发脾气,发完了脾气,不管有理没理,萧墨轩只能笑眯眯的接了下来,还得请他喝酒。
去的多了,张居正对直浙经略府里的人也熟识的多了,知道小香兰丝毫不足为奇。
第七卷 第三十五章 迎头棒喝
“后生们的事儿,自有他们自个去管,哪里还尽由得了我们。”萧天驭的家教倒不是不严,只是自家儿子任从哪边计较起来,都比寻常官宦家的子弟好了许多,便也懒得多去管了,另一方面,嘉靖四十年的那一场生离死别之后,自个对儿子也更溺爱了许多。
“该管的却还是要管。”张居正一如寻常的长者一般嘀咕着,便是皇帝家里,也有家长里短的,“我家那几个,若是有一个能和子谦一般,我便是辞了这官不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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