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麾下的浙军,自从装备了新式火药之后,对阵倭寇几乎都是零伤亡。倭寇打出的炮弹虽然没有准头,可也有极少量的落在了军中,其中有一发落地的地方甚至离戚继光只有不到两丈的距离。
“将军,这些倭寇也太猖獗了,推我们的火炮上去,直接把城门轰开冲了进去。
”几名副将一阵后怕之后,捏着拳头小声的嚷嚷着。
“城里倭寇还不及百姓的十分之一,若是开炮,打的是倭寇还是百姓?”戚继光冷哼一声,目光仍是直直的盯住了肃清门的城楼上。
准备好地火炮不能用。这倒是大大出乎了这些军将的预料,短暂的骚动之后,却又觉得将军说地有理。只好埋下了头。握紧了手里地苗刀。
直浙军配备地苗刀和长矛。都是永康县所制。相对于以前装备的武器,可以说精良了好几分。可眼下倭寇是龟缩在城里,再锋利的刀,也劈不开厚实的城墙。一排排火铙架在城楼上,不时的向城下吐出一道道火舌。
雷山的山顶上,几团耀眼的火光亮了起来,不断的变换着方向,发出了信号。
“起盾!”参将李从光正在额上搭着凉棚朝雷山顶上瞅着,见这几团火光跳了起来。立刻大手一挥。从腰间拔出了刀来。
一千前军擎起厚盾,矮着身子朝着城门的方向迫了过去。平日里都是倭寇攻城,明军防守,这回倒是第一次换了个位。
“城下有明军。”火炮划破夜空地亮光掠过了城下,城墙上地倭寇中。立刻有人发现了正静悄悄想要迫近城墙的明军。一支支火铙立刻调过了方向。朝着城下扫了过去。
一颗颗弹丸打在了牛皮蒙就的木盾上,发出“扑。扑”的闷响,却没能阻止明军前进的脚步。相对于后世地火器来说,眼下用黑火药做动力地火铳威力确实有些不足,对付轻甲的蒙古骑兵或者防护较少地步兵效果不错,但是对于这样有备而来的盔甲兵,就有些失了水准。
倭寇两番乱射之后,不但没能阻止明军的脚步,而且从阵中伸出了几架云梯,架到了护城河上。
“迫……”犹如雷霆一般的怒吼,从阵后传了过来。眼下已是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从光原本是想利用这两千盾兵乘着夜色摸到城下,等架起云梯再发动冲击,可眼下既然已经被倭寇发现了,那么这一招也就失去了效果。
“迫……”李从光身前,一片片盾林竖了起来,一个个明军一声大喝,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朝着城墙扑了过去。
“飞……”又是一队火铳手,从阵后冲了出来,雨点般的弹丸呼啸着朝着城墙上飞了过去,掩护着城下的军队。倭寇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也仍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几番齐射之后,城墙上的垛口边探出几个倭寇的脑袋来,似乎是想观察一下城下的情形,却又立刻被打了回去。
直浙军的火铳营,以三人为一队,但是三人中,执铳射击的,却只有一人。梯
,倭寇也懂,可操作的技术,每个人都大不一样。手,打完了以后退到后面,通膛,装药,都是一个人。而明军的三人队中,一个只管接了火铳过来开火,打完了以后把火铳递到后面,第二人接过火铳以后立刻用一块湿布裹住铳管,同时开始通膛,完了以后再交给最后面的一个。这最后面的一个是专业装药。
开火的人是火铳营中枪法最准的,通膛和装药的也都是熟练无比,三人配合,基本上可以做到不间断开火,所以城墙上的倭寇被压制下去,也就不奇怪了。
最前面的士兵,虽然有了一些损失,但是在火铳营压制了城墙上的敌人之后,也缓过了气来,逼近到了离城墙只有三四丈远的地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的弹丸,几乎都是后面的火铳营射出的,倭寇已经被打的抬不起头来。只要把云梯架到城墙上,然后爬了上去,城墙上的倭寇就会立刻崩溃,几乎所有的士兵心里头都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胜利已经在招手。
站在阵后的李从光,眼里也透出了一丝急燥。攻势如此顺利,似乎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倭寇架设在城楼上的火炮似乎也哑了口,难道倭寇的操炮手也全都在刚才的几番齐射中都送了命?
打头阵的三千刀盾兵已经全部越过了护城河,有几架云梯甚至已经架到了城墙上面。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几点火光一跳,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倭寇要开炮了,城墙下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想到了这一点,立刻伏下了身子,一片片盾牌又架了起来,连成了一片。倭寇在这么近的距离开炮,一定是用上了大发熕。大发熕威力虽大,但是打出的类似于散弹,牛皮蒙就的盾牌,连成一片以后,还是能起到一些防护作用的。
后头的火铳营也立刻转过了枪口,一起朝着刚才火光跳起的地方发泄着。火炮的威力是大,可你开炮总得要人吧,打死了操炮手,你也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又是一团火光,在城墙的墙面上跳了一下,像是弹丸打到了城墙上迸出的火光,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伏在地上的士兵从盾牌后面好奇的身探出头来,朝着城墙的垛口上望去。虽然只过了一会儿,可按理说,这么些时候也足够让火炮开了火。眼下的情形是,城墙顶上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已经有等不及的士兵站起了身来,朝着立在墙面上的云梯奔了过去。
这一回是三军齐发,谁也不知道哪支军会先登上兴化城的城墙。但是不管是刘显,还是俞大猷,戚继光,都希望是自己的军队能够先突破城墙。而最先登上城墙的士兵,如果在战斗之后还能活着,更是大功一件,换句话说,批上一回命,下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的轰鸣声,在城墙下响了起来。城下的士兵顿时面面相觑,没有人看见城上的倭寇开了火,可是这一阵阵轰鸣声,分明就是在这里的身边。
震地雷!李从光是站在后阵的,看的要比城墙下的士兵真切的多。从第一声轰鸣响起的时候,李从光就明白了过来,坏事了。
一阵阵闷响从地底下传了出来,大片的泥土被抛到了空中,和泥土一起被抛到空中的,还有一个个士兵的身体,或者是身体的一部分。
散落的泥土从空中落下,落到幸存的士兵的身上,用手去抓,湿漉漉的,带着一股甜腻的味道,是人血。倭寇事先就在城外的地下埋好了火药,又用竹管连到了城墙上,刚才那一阵火光就是用来点燃引线的。
乘着这短暂的错愕瞬间,城墙上的火炮真的响了。只是并不对着城下,而是对着远处的火铳营。大发熕打出的大面积铁片,无情的收割着几乎没有防护的火铳手的生命。城墙上的倭寇也探出了头,伸出火铳朝着城下发出一条条火舌。
“啊……”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回身去,朝着后面跑了过去。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百战百胜的“戚家军”第一次崩溃了。李从光也被裹在乱军中,被向后带了过去。大批明军撒开了腿,朝着西水关的方向退了过去。
第七卷 第八章 来了……终于来了
再退者,杀无赦。”一片混乱中,戚继光亲自带着了雷山的山脚下。从战斗开始就没有发挥出丝毫作用的火炮也俯下身,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着溃败而来的乱军。
乱军在山下止住了脚步,冷静下来的士兵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将军,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城墙,开战前脸上的骄傲已经荡然无存。
“将军……”李从光几乎是哭喊着,扑到了戚继光的面前。
“宁遇活阎王,不遇戚继光。”这是一句最近流传在沿海倭寇之间的话。可带着四千军打头阵的自己,不但没有一人能登上兴化城墙,反倒是中了倭寇的计。全军溃败的结果,更是让李从光抬不起头来。
“戚家军”从建立的第一天起,何时有过这样的耻辱。
南北两边,隐隐的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和枪炮声,应该是刘显和俞大猷部也发动了攻击。
“倭寇埋下震地雷,墙边立下了那么多竹竿,难道你丝毫未曾发现?”戚继光的脸上,一阵发红,一阵发白,“你究竟可曾派人详细探察过?”
城墙边立着那么多竹竿,只要用心的想一下,便就知道有猫腻。只要派人先砍断引线,倭寇埋下再多的震地雷也是无谓。
“末将死罪……”李从光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抬了起来。发动攻击前,他确实未曾派人详细查探过。按他所想,这回三军协攻,虽然不能用火炮,可是仍然有火铳营助阵,拿下兴化城根本就是小菜。
先前也曾经有县城一级的城池被倭寇占据过,按照倭寇的习性,只要能突破城墙,城里的倭寇必定化整为零,弃城而逃,绝对没有死守的念想。而明军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过是麻烦一些,四处追杀罢了。
“也是怪我。”戚继光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该是早告诉你。这一伙倭寇的目的便就是死守兴化城。”
“死守兴化?”李从光顿时也蒙了。只占一个兴化城,对倭寇来说有什么用?难道还想在这里划地称王,征收赋税不成?
“哼。”戚继光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我戚继光麾下地兵,就是要死,伤口也要在胸前。”
一语既出,刚才乱哄哄逃了回来的士卒也全都低下了头,脸上烧的火热。
耻辱呀。如果只是折了一阵倒还好说。像这样地整军崩溃。只要再提起来就让人觉得抬不起头来。
“将军,可容得从光先留一条命下来?”一缕血丝从李从光地唇齿之间渗了出来。
戚继光仍然没有说话,两道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李从光的身上。
“请将军再准从光一回。”李从光腾的一声跪下身来。
“还能战否?”戚继光没有急着表态。
“这一回从光就是死,也要死在兴化城的城墙上。”李从光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请将军准我等雪耻,宁死不回。”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跟在李从光身后跪了下来。
渐渐冷静下来的乱军。只要一想起适才的溃败,就觉得心里像是窝了一把火。
“好。我且再给你两千盾兵,一千火铳营。”戚继光向前移了一步,旁边立刻有人抬过几口大箱子,翻开箱盖,一阵白光闪耀,里头装的都是整整齐齐地一两一个地细丝白银。
“这些是萧大人前几日派人送来的,你带到阵前。拿下兴化,就在城上分了,拿不下来,等战后就全倒了海里去。”
李从光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些银子,末将和弟兄们拿定了。拿不下兴化,也莫要把这些倒到海里去,萧大人自然有用处,我等自个跳进海里去罢了。
”
“弟兄们,我说的可对?”李从光从箱里抓起一把银子,转身喊道。
“愿随将军血战,宁死不回。”山呼一般的喊声,在山丘间不停地回荡着。
引来了几发倭寇地炮弹,只是因为距离远了,失去了准头,只落在了旁边的山谷里头。
“弟兄们,随我杀回去。”李从光反手一挥,刚才还乱糟糟地一彪军,立刻变得整齐起来。
南门迎仙门和北门拱辰门的战斗,也愈加的激烈了。城里的倭寇似乎也知道无路可退,一个个像是不要命似的,让俞大猷和刘显两军的每一次前进都显得艰难无比。
“怎么还没来?”兴化府衙里,吴平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前厅里来回走动着。
两口大箱被拖到了肃清门外,大堆的银子被倒出来堆到了地上。三百名士兵在李从光的带领下,挨个走到银堆前,拣起几块银子。
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李从光嘴唇上的齿印子咬得更深。束了束腰间的皮带,长吸了一口气。
“弟兄们。”李从光紧紧的揣了揣手里的银子,一使劲,朝着空中洒了过去,“要是老子回不来,就算再请你们喝一顿酒,拿下城后别忘了帮老子报仇,先谢过你们了。”
在李从光后头,无数道银光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凄美在了阵前。
“走……”李从光从嘴里吐出一口吐沫,带着一丝血腥味,当先扛起云梯,朝着城墙冲了过去。
倭寇的大炮又响了,这一回是直朝着城下。但是城下密集的火铳立刻扫了过来,把倭寇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火炮开火时耀眼的火光,也成了最显眼的目标,只要打出了一发,立刻会有上百支火铳招呼了过去。而火铙手也变换了战术,伏在城下的小山包后头,即使倭寇使用了大发熕,只要俯下身去,也不会有太大伤亡。
一股浓烈的烟雾,顺着南风漫起,笼罩了整个兴化城。
南门边的粤军在越过木兰溪的时候,顺便在干草和藤蔓上沾了少许的水,点燃了以后扔在了南边的城墙下,只见烟,不见火。
弥漫开来的烟雾。不但阻拦了城墙上倭寇的视线,更是呛的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说明军多少也受到了些影响,可是明军在开战前便就被勒令不许开炮。眼下被烟雾笼罩住。最远只能看见五六丈以外地距离。相比较起来,倒是对攻城的明军更为有利了。
李从光一军也是早有准备,见烟雾起来,立刻从腰间抽出了一条条湿毛巾,包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孔。
打先地三百人,个个心里都像是一把火烧着,不要命似地向城墙上冲着。
在后头掩护地一千多火铳兵,也丝毫不顾倭寇架设在城墙上的火炮的威胁,冲到了护城河边。对着城墙上一通齐射。
李从光一马当先。第一个顺着云梯跃上城墙,砍翻了几个迎面冲上来的倭寇。又看着不远处有倭寇想要点燃火炮冲着城下发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嗖的丢了过去,正中胸前。
兴化府衙。
“把舵的。”几个倭寇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抱住了吴平。“快走吧,戚家军已经打破了西门。这城是守不住了。”
“往哪里走?”吴平死命的扳开了抓住自己的手,“到处都是官兵。”
“走东门出海,东门没有官兵,官兵都在海上。”这几个倭寇看上去像是吴平地心腹,“不能开船出海,便就是用手划,我们也得把把舵地带回去。”
“还是没来吗?”吴平的脸上,像是死灰一般,南边飘来的烟雾,也飘到了府衙里头,呛的人一阵阵咳嗽。
“把舵的,兴许那些红毛鬼根本不是官兵地对手,早就被打了回去。”一个年纪最大地倭寇,使劲的把吴平朝门外拉着,“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不……不会地。”吴平凄笑一声,“我见识过佛郎机人的火炮船,官兵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难道我们被骗了,被骗来这里送死?”吴平的眼神已经失了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是红毛鬼耍了我们,也得留条命去找他们算帐呐。”倭寇们闹哄哄的嚷着。
“就算我逃了出去,日后还活得了吗?”吴平忽然哈哈大笑,“官府容不得我,这些其他岛上的弟兄,都是听了我的话来了这里,我若是回去,他们剩下的人且是能放过我?”
吴平的话,听在众人耳里,顿时也是一阵黯然。这一回横屿岛几乎是倾巢而出,拉伙的几帮子倭寇,虽然也来了不少人,但好歹也留了些人在老巢里头。
若是这一万多倭寇都折在这兴化城里,吴平却跑了出去,只怕不等官府来来追剿,只那些其他的倭寇也不会放过横屿岛。
打,看来是打不过了,乌合之众再怎么比,也比不过朝廷的大军。退,是无路可退。更可怕的是,不管能不能逃出去,恐怕横屿岛都逃不了灭亡的命运。
“把舵的,要不我们投降算了。”一个倭寇试探着提道。
如果能投降官军,虽然横屿岛仍然逃不了覆灭的命运,可是相对落在其他倭寇手上,妻儿子女为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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