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贸然进攻,如果不能获胜,损兵折将不说,只怕依倭寇习性,兴化城中又要遭一场劫难。
谭纶急遣人送信报至松江府。希望经略大人能够拿一个主意。可是等信使抵达松江府之后,却惊奇的发现。萧墨轩早在三天前便就已经失去了踪影,连同停泊在松江府和宁波府的七艘封舟和近百艘兵船,全都不知所去。
“早些知道,便就多造上几艘快船,也好过如今在海上乱转。”船舷边上。萧墨轩手执一支望筒,四下朝着海面上望着,倒引得站在身边的王浚惊出一声冷汗。
“萧大人。眼下倒是先去哪?”王浚小心的问道。
“不知道。”萧墨轩手里地望筒仍然贴在眼睛上,随口回了一句,王浚脊背上又生出一阵寒意。
按理说,就这段时日,明军必定会对兴化城发动攻击,而上百艘水师兵船,眼下正游弋在兴化沿海一带。佛朗机人如果要乘机偷袭,这便是最好的机会。而无论是从吕宋还是从镜过来,都要经过从厦门到澎湖一带的海域。
十六世纪的通信,绝不可能和后代比。如果没有海上地支援,兴化城里的倭寇无论如何也是逃不了被全歼的命运。而等待兴化的战斗打响之后再沿海而上,只怕等消息传到,倭寇便就已经灭亡了。
所以按照萧墨轩和徐渭的推演,如果佛朗机人真的已经牵连了进来,从他们地角度出发,那么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在明军夺回兴化之前便就消灭兴化沿海地明军水师,然后齐力对付陆上的明军。***。。***
萧墨轩选择埋伏在厦门至澎湖一带的海域,便就是想要守株待兔,等着佛朗机人的舰队北上,然后一举歼灭。
可在这里等了足足有两天,别说佛朗机人的火炮船,便就是连红毛鬼地货船也没看见过一艘。
“红毛鬼扣押了市舶司的十来艘货船,哪怕眼下他们过来几艘,让我们劫掠上一回也是好的呐。”萧经略明显已经有了海军就等于海盗地觉悟,一支望筒不停的在海面上扫着。
“萧大人,会不会此回倭寇袭占兴化,本就没有那些红毛鬼的掺合?”王浚抬起手来,抹了一下额头
珠,开口说道。
“那倭寇也该是要从兴化城撤下来了。”到了这个时候,萧墨轩也有些不解了。在松江府的时候,就没听到过有西洋舰队北上的消息,眼下守在这里,还是一场空,心里头未免有些失落,“他们抢也抢够了,还留在城里,难道等死不成。”
“萧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呆在船舱里的徐渭也走了出来,站在了萧墨轩身边,“若只是在这里等着,只怕佛朗机人也未必经过,不若直接停到厦门岛去,一可以配合戚将军等攻城,二来也一样可以防着,三来信报也多上一些。”
“徐先生此言有理,末将也如此之想。
”王浚点了点脑袋,应和着徐渭。
“那便就依着先生所言。”萧墨轩把船开到海上,原本也是带着些乘机测试封舟的航行能力的意思,眼下已经在海上连续行驶了三天,大抵心里也有了底。
旗舰的望台上大麾四下挥舞了几回,庞大的舰队一起掉过头来,又朝着西边行去。
“***,今个还是个空。”行在最前头的,是一艘海沧舟。船上的水兵掉过风帆,嘴里面不甘心的骂骂咧咧着。骂的倒不是萧墨轩,只是这一回出来本就带了要立功的心。这几天却是连倭寇的船都没逮到一艘,未免心里头有些不爽。
舰队渐渐向西,西边的厦门岛已经隐隐轮廓可现。王浚正要发出号令,令舰队靠岸,猛然间,却见望台上的水手站了起来。
“将军,南边有船来了。”
“可是水师的船?”王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声的朝着望台上问道。
“看起来像是渔船。”望台上的水兵回道,“约莫有数十艘。”
“渔船?”王浚不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近日来战事吃紧,福建沿海一带的渔船早就接到了官府的号令,禁止下海捕捞,如何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渔船。
“前舟听令,截住来船,不许来船靠近。”王浚心里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何事?”萧墨轩也听到了甲板上的喧闹,从船舱里头伸出头来。
“大人,那边来了数十艘渔船。”王浚连忙指着南边朝着萧墨轩禀道。
“哦。”萧墨轩顿时也吃惊不小,抬起望筒朝着南边望去。
目光所及,只见海面上熙熙攘攘的,数十条渔船似乎一眼看不到后头。
“大人,眼下福建已经禁了海,哪里会有这许多渔船冒了出来,会不会是倭寇假扮的?”王浚不无担心的说道。
倭寇里头也有渔民,他们偏居海上,自然也少不得捕捞,假扮成渔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大人有令,来船不得靠近。”前面两艘海沧舟,已经行了出去,堵在了一群渔船前头。
“大人救命。”前头几艘渔船立刻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向前。
“放下风帆。”海沧舟上发出了号令,不管是不是倭寇,只要让他们放下风帆,便就失去了一半的机动力。当然,如果真的是倭寇,他们大抵是不肯的。
不过看着渔船上的风帆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来,远远看观望着的萧墨轩也不禁松了口气。隐隐的,似乎又有些失望。
“带几个人过来,让本大人亲自问问。”虽然失望,但是萧墨轩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只说这么多渔船聚集在一起,就有些不同寻常,更别说早在二月底的时候,官府就发了出禁渔令。
不一会,海沧舟上放下一条小船,接过几个渔民,朝着封舟划了过来。
那几个渔民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船只,离封舟越近,眼睛瞪的越大。适才几条封舟的侧舷上都掀开了盖板,露出了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只站在下面,就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萧杀之气,压的人几乎要投不过气来。几个渔民嘴巴张的老大,怎么也合不上,只是愣愣的朝着头顶上看着。
“我的老天……这船上坐的是哪个王爷还是阁老的,即便是总督大人,也没见坐过这么大的船。”
第七卷 第六章 危局
转舵……转舵……”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从旗舰上传台上的大麾,随之高频率的舞动起来。
七艘封舟的甲板下,发出一阵低沉的号子声,风帆也随之转了过来。
六千料的福船转向时带出的水花,将旁边几艘四百料的小船推出好一段距离,船上的水手卯足了力气才维持住了平衡。
公元一五一三年,大明正德八年,佛郎机人远涉重洋,第一次来到中国,并且在广州屯门岛上立起一根刻有葡萄牙盾形国徽的石柱。
此后的数十年间,除了利用”火者亚三”和正德皇帝的关系霸占了镜外,佛朗机人也不断的勾结倭寇,并且多次试图入侵陆上。
也许冒险者的骨子里,就是带着一种亡命的精神。虽然经过明廷的多次反击,并且成功击退了入侵者,并且逼迫这伙强盗暂时伪装成了绅士,低声下气的请求着贸易关系,但是在心底面,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片富饶的土地。
无论萧墨轩怎么挖空的脑筋,也想不出历史上是不是有过这一次战斗,但更逃不脱的,这一幕很可能正在真实的上演着。
两天前的三月二十四,近百艘佛朗机火炮船自南洋而来,驶入珠江口,占领屯门岛,炮轰广州城。并且派出登陆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逐渐向陆上推进。
与此同时,小股的佛朗机火炮船窜至惠州和潮州一带,见船就开炮,眼下的这数十艘渔船,有广州的,有惠州和潮州的,都是被佛朗机人一路驱逐而来,根本就没办法靠岸。
“怎么看起来倒是和鸦片战争这么像?”萧墨轩听到了这些渔民的叙述之后,嘴巴张的老大,半晌也合不上去。
难道自己就像那只扇下翅膀就能在太平洋上引发风暴的蝴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因为自己而在逐渐改变?
“萧大人,难怪那些倭寇占据了兴化,不肯挪动。”老徐先生明显也被渔民带来的消息震惊了。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毫无风度地拍着屁股吼了起来。
“眼下倒是无疑了。”徐渭就是徐渭。转眼间便就想了个究竟,“兴化那帮子倭寇,他们手里的火器定是自佛朗机人手上所得无疑。只不过恐怕那些倭寇也上了这帮红毛鬼的当了,倒成了他们手里地烧火棍。”
“徐先生地意思是,我之前所想并无差错?”萧墨轩也逐渐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大人想地是不错,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些红毛鬼毫无信义。”徐渭摇着脑袋苦笑,“大人只想着会有人自海上接应兴化城里的倭寇,却没想到。这些佛朗机人根本无意去管倭寇的死活。”
“眼下粤中精兵。
大多由刘总兵带到了兴化,广东一省空虚的紧。”徐渭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老徐先生的脸,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激动。涨得通红。“这些红毛鬼乘机进攻陆上,而广东一军根眼下用的并不是新式火药。只怕在佛朗机人手下凶多吉少。”
“倭寇进攻广州是两天前,眼下南风劲吹,这些渔船自南而来,只要两天,而我军沿海而下,等到了广州起码也是四五天后,只怕广州一城不保。”徐渭跺着脚,拳头朝大腿上擂着。
“广州失陷……”萧墨轩的脑袋里顿时也是“哄”地一声炸了开来。
前段时间兴化失陷,已是震动朝野,如今如果再来个广州失陷,无疑要比兴化失陷更来得震动。萧墨轩可没忘记,眼下在安南还有一支佛朗机人地军队,他们随时可能占领河内,进逼谅山防线。如果广州失陷,佛朗机人再聪明点,两面夹击广西,腹背受敌之下,只怕广西一省也难以保全。
再如果广西真丢了,那么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佛朗机人的手里,贵州、湖广、江西、云南、广东东部,甚至福建将完全暴露在佛朗机人的手里。即使朝廷派来大军,能够剿灭了城中的佛朗机人,剩下的佛朗机人在大明境内四处流窜,想要清除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
虽说萧墨轩眼下并不辖着两广,可毕竟也是朝廷地大学士,更关键的是,自个也算是大明子民。就徐渭徐老先生和站在一边地王浚都急得冷汗直冒,萧经略如果
不慌就更不可能了。
打战,烧的就是银子。不是说,能够把佛朗机人赶走就万事大吉。朝廷的国库近年也是年年亏空,只怕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军饷,赈灾,平日里的开支,如果任何一项顶不下去,都会是一场崩溃性的灾难,这一是个系列性的“化学反应”。
“该死的红毛鬼。”萧墨轩的眼睛已经瞪得血红。在他的记忆中,正是欧洲人的入侵和掠夺才最直接的导致了中国近代的百年国耻,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底。
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既然自己站在了这一片天空下,萧墨轩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将这些耻辱的历史在没有发生前就推入大海,为了这一切,自己甚至不惜去改变历史。
可是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和自己脑袋里的那一段记忆大大不同。如果朝廷衰败,那么不但是欧洲人和倭寇,即使是北方的鞑靼人,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场盛宴。两年多来,萧墨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深的感受到了威胁,这一切都让他无可遏止的愤怒。
“大人,既然佛朗机人已经去了广州,可否将兴化海道的兵船调一些来,一起南下?”王浚试探着问道。虽然手里有七艘巨舰,可是王浚想的是不战则已,若战必胜。手里能多一些砝码,总是好的。
“兴化?”看着船队朝着南方渐渐调过头去,萧墨轩这才反应过来,眼下不但广东有佛朗机人,兴化城也正在倭寇的手里头呢。
“传令给戚继光,俞大猷和刘显,命他们立刻攻城。”萧墨轩站直了身子。
“大人,刘显归两广统辖,俞大猷受兵部节制,我们向他们下令,是否越制?”王浚有些不解的问道,偷偷抬起头来,瞅了萧墨轩一眼,心里想着大人是不是气糊涂了。既然要下令,也只能向戚继光一部下令才是,如何把俞大猷和刘显也加了进来。
“让你下令就下令,扯这许多做嘛。”萧墨轩暴跳如雷,似乎验证了王浚心里头的猜想,“天塌下来,有老子先撑着。告诉刘显,若要想抗命或是告我越制,我先向皇上告他一些延误军机再说。俞大猷那些,你只管把军令传过去便是。”
“得令。”见着萧墨轩要翻脸的模样,王浚哪里还敢再多问。
“大人,眼下我们?”派了一艘船,载着信使朝岸上驶去,王浚又折回身来,朝萧墨轩问道。
“且还是等什么,起锚。
”萧经略的心情明显不太大。
兴化城外,浙军大营。
“萧大人军令?”戚继光惊喜的从信使手中接过了军令,当下便打了开来。
“传令。”刚等看完军令,戚继光就腾得站了起来,“令三军造饭,人皆半饱,两个时辰之后夺回兴化。”
“将军,刘总兵那里已是肯了?”身边两名副将,也是惊喜的出声问道。
“萧大人已是发了军令去了。”戚继光冷哼一声,一摘手,从架上取下配剑挂在了腰间。
“萧大人?”副将明显有些摸不着脑筋,“朝廷派了经略大人督战?”
戚继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抬头望了副将一眼,副将顿时浑身一个哆嗦,退出去号令去了。
“大人又在弄险了。”等副将退出帐外,戚继光又从怀里掏出了军令看了一眼,淡淡笑了一声,随即又轻叹了一声,“只许胜,不许败呐。”
“将军,左军刘总兵,右军俞总兵派来信使,约我军攻城。”大帐外,一阵马蹄响动,紧跟着又是一声报声。
“传。”戚继光转过身来,一声轻喝。
“嘟……嘟嘟……”四野下,一片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天空的沉寂。
茫茫的地平线和城外的丘陵后面,一面面旌旗转了出来,朝着兴化城逼了过来。城墙上的倭寇顿时也是一阵躁动,城墙边的民房里,也奔出了无数人影,朝着城墙上拥了过去。
“已过了几日了?”原来的兴化府衙内,大倭寇吴平听着远处的号角声,眉头锁得老紧。
第七卷 第七章 败阵
月的天虽是日头越来越长,可酉时末的天色,已经是黄昏。
暮霭沉沉的兴化城中,大约因为倭寇也实行了宵禁的缘故,整座城里看不见一丝***。
倭寇向城外放出了斥候,不时的施放出烟花向城里报告着城外大军的动向。而突前的明军游骑,迅速的搜查着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担任中军的戚继光,明显引起了倭寇们格外的关注。城外三支军队中,在火器上能和倭寇抗衡的,也只有戚继光一军。
从阵势上来看,戚继光的中军应该是攻城的主力。可是收复兴华的信号,却是从刘显的右军发出的。
城里的倭寇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了对面的浙军身上,却忽视了策应右翼的粤军。三千军身佩短刀轻甲,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重重的干草和藤蔓,越过兴化府南的木兰,直逼兴化城南的迎仙门。
城里的倭寇似乎也嗅到了一股不祥的味道,架设在西门肃清门上的火炮,在一片黑暗中盲目的朝着雷山附近的西水关咆哮着,想要阻止明军的脚步。只是戚继光也早就下令禁了烟火,倭寇打出的炮弹,十有八九都落到了山间的沟壑里边,砸下一片片碎石,朝着沟底滚了下去。
戚继光麾下的浙军,自从装备了新式火药之后,对阵倭寇几乎都是零伤亡。倭寇打出的炮弹虽然没有准头,可也有极少量的落在了军中,其中有一发落地的地方甚至离戚继光只有不到两丈的距离。
“将军,